第四章
「我們該出發了,」撒恩準備好東西,迫不及待地拉著克蘭多出門。
「我前陣子來過克里特島好多遍了,卻都沒去克諾索斯宮看看。」撒恩跳進敞篷車裡,那靈活的動作一點也不像剛才表現出來的那麼柔弱。
克蘭多蹙起眉頭,然後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他看了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撒恩被他隨口說的「拍夜景」提議打動,甚至準備了晚餐,打算拍完後再開車回這裡休息。
「其實我還準備了睡袋,」少年得意地抬起下巴,「我猜晚上在那裡睡覺肯定也非常浪漫,而且拂曉的景色一定非常迷人。」
克蘭多點點頭。在野外過夜,他一點也不介意,事實上,他本就喜歡在戶外度過晚上的時間。
「你以前也去過那個遺跡吧?」想起上車時對方說的話,克蘭多推測。
撒恩點點頭,「嗯,那時候還挺漂亮的,後來卻破敗了。」
「聽說被埋了起來,現在正由一個英國人投資開始修復工作?」
「是的,」撒恩回答,「的確是被埋了起來,一次火山爆發,差點讓這座島毀滅,不過好在文明和生命並沒有因此中斷。」
克蘭多環顧四周,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生機勃勃,並不像受過任何恐怖的自然災害。
著名的克諾索斯宮,就位在凱夫拉山的緩坡上,車子沒辦法開到那裡,所以只能靠步行。
「兩個人一起工作可輕鬆多了,」走在前面的撒恩說:「我經常去一些危險的地方,去美國之前剛從剛果回來。那時一個人背著一大包東西,還得和那邊的蚊子戰鬥,真是辛苦。」
他忽然回頭問:「如果你在剛果的話能申請到車子嗎?」
「……應該可以。」克蘭多頷首,「不過那裡的人對外國人不太友好。」
少年對探員先生露出一種羡慕的神情。
克蘭多輕輕咳嗽一下,指著前方說:「你看,能看到遺跡了。」
撒恩回過頭,的確已經能看到那古老又殘破的建築。
「我真的……」他快步走向前,直到來到鋪著平整石塊的地面才停下來,看著這片遺跡輕聲說:「我真的……不太記得它原來的樣子了。」
克蘭多悄無聲息地跟上來,就像影子一樣站在他的身後。
「這裡……我記得應該是覲見室。」少年指著一片只剩下一面牆壁的地方說。
強烈的午後陽光令克蘭多微微眯起眼睛,在綠樹成蔭的遺跡裡,遊客不算太多,但是也不少。
克諾索斯宮的清理工作正在逐步完成,即使已經過了幾千年,仍舊能看出它的原始結構,巨大的宮殿面積非常龐大。
石柱的顏色非常鮮豔,殘存的壁畫在幾千年後也還保持著亮麗的色澤。
通道已經被清理出來,並做了簡易圍欄以供客人行走,某些房間也被開放。
這些房間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只剩下色彩鮮豔的壁畫和一些石製的陳設。
克蘭多跟在後面邊走邊看,撒恩不時舉起相機拍照。
這裡還養著一些孔雀,克蘭多有些驚訝地看到那些孔雀跟在少年身邊走來走去,甚至還啄著他的褲管。
無奈的撒恩只好丟些事先準備的麵包屑,可是那些孔雀吃了以後依然不肯離開——直到他向克蘭多求助。
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對克蘭多來說。
他一走近那些孔雀,牠們就四散奔逃,並發出特有的叫聲,如果有動物學家在的話,基本上會把這陣尖叫聲解讀成:生命受到威脅。
撒恩非常滿意地拍拍男人的肩膀,便繼續拍照。
克蘭多對歷史、遺跡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反而對撒恩那麼容易引起動物的關注感到好奇,似乎無論是什麼生物都願意和他親近一樣。
克蘭多伸手摟著撒恩的腰,少年正在拍照,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掙扎了一下,但隨即溫順,或者說無所謂地讓他摟著。
他們親昵的動作令路過的遊客側目,不過兩個當事人都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我去過很多地方……」撒恩突然放下相機說。
「有非常漂亮的地方嗎?」克蘭多親吻他可愛的耳垂,一點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撒恩靠在他懷裡,把剩餘的麵包屑扔給一隻猶豫該不該接近他的孔雀。
「每個時期,每片土地都有不同的景致,」撒恩看著那只孔雀飛快地跑走,「過一段時間再去那裡時,會發現很多都改變了。」
他的語氣雖然輕鬆,克蘭多卻敏銳地發現其中有種說不清楚的情緒。
「有新的風景,人類才會進步。」他說出安慰的話語。
「是的……」撒恩輕輕歎了口氣,「你是對的,克蘭多。我沒辦法要求這個世界一成不變,時間比任何力量都強大。」
男人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克諾索斯宮的石階並沒有完全損壞,可以登上第二層的建築,只需要小心安全。
這裡最高到第五層,讓克蘭多忍不住感慨古代人的智慧了。幾千年過去,這座華麗的宮殿依然讓人們嚮往它輝煌的時期。
「那個國王是牛頭人嗎?」克蘭多問。
撒恩正拿著相機從上往下拍,聽到他的問題,一心兩用的回答,「不,傳說中國王米諾斯是天神宙斯與他的情人歐羅巴所生。」
「他是神祇的孩子?」克蘭多挑起眉,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神話嘛,在傳說裡,宙斯那傢伙的孩子可比情人更多。」撒恩的語氣帶著輕蔑。
他們步下石階,開始參觀另一片地方,撒恩像導遊一樣,為克蘭多解說這宮殿存在的由來,「這座宮殿是米諾斯為了王後生下的米諾陶洛斯建造的。」
「米諾陶洛斯……就是那個牛頭人吧?」
撒恩一邊對焦一邊說:「是的,而這座宮殿在古老的神話中被稱為迷宮,這比它現在的名字——克諾索斯宮有名多了。」
「迷宮?」
少年放下相機,「你看,這是一座結構非常複雜的宮殿,它十分龐大,由無數長廊、複道和重門串接起來,在那時候,的確和迷宮沒有區別。」
「那個國王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孩子關進迷宮裡?因為他是半獸人?」
「呵,不是這樣的,因為米諾陶洛斯並非是米諾斯和他的王后所生,而是王后與一頭公牛結合生下來的。」
撒恩笑了笑,繼續解釋,「神話裡,米諾斯乞求波塞頓,也就是海神。給他一頭公牛活祭好證明他繼承王位乃是出自神意,只是當他得到了那頭公牛,卻因為它過於美麗而不肯獻出去,將它藏起來,以另一隻公牛搪塞。」
「結果呢?」
「被報復了,」撒恩聳肩道,他們走入一間祭祀用的巨大房間,還可以看到一個不完整的祭壇和四周華麗的壁畫,「海神讓他的王后和公牛相愛,生下了牛首人身的怪物米諾陶洛斯。」
撒恩笑了笑,「也許神祇只是找個藉口處罰人類而已。對於米諾陶洛斯的存在,還有另一種說法,據說米諾斯成為國王後變得狂妄自大,不再崇拜諸神,宙斯決定對他施以懲罰。」
「那為什麼米諾斯不把牛頭人殺掉?」
「或許因為這是一件醜事……啊,也有人說其實米諾陶洛斯是他的王后與海神所生。總之,米諾斯最後建造了這座宮殿,把那個殘暴的牛頭人關起來。」
「但他也住在這裡,」克蘭多指出矛盾,「你剛才帶我參觀了國王的臥室。」
「在神話中是這樣的,不過米諾陶洛斯到底被關在宮殿的何處,無論是歷史還是神話裡都沒有具體提到……」撒恩聳聳肩。
「等等……」克蘭多忽然舉起手要他噤聲。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這祭祀的房間十分空曠,此時除了他們也沒其他的遊客,以致充斥著一種詭異的氛圍。
克蘭多輕輕蹲下來,把耳朵貼到地面上,就像在傾聽著什麼。
「怎麼了?」撒恩走過來問:「下面有什麼嗎?」
「下面有一個很大的空間,」克蘭多閉上眼睛仔細聽著,「我聽見風的聲音。」
「你的聽覺過於敏銳了吧……」半蹲著的撒恩剛站起來,卻被先一步站起的克蘭多一把拉到房間的北角。
「這裡曾經因為火山爆發引起地震海嘯,所以導致地質流動,下面被掏空也有可能嘛……不過會不會是你聽錯了,這裡的挖掘工作應該不會出錯……」撒恩有些懷疑。
「別動……」克蘭多沒有對他的猜測表示意見。
「到底怎麼了?」少年抓著探員的手臂說:「我們又不是在犯罪現場……」
「我聞到血的味道!」克蘭多表情凝重,「從這裡飄上來……」
「不會吧?」撒恩拽著他的袖子,「就算是古代的活祭,血也應該沒半點味道了吧……」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克蘭多回頭看著他。
「發現什麼?」少年茫然地回望他。
「這裡什麼也沒有。」
「除了我們。」
「不,我指的是,除了我們沒有別的生物,連一隻蟲也沒有。」克蘭多說明。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撒恩放鬆下來,「在古文明中,祭壇是非常神聖的地方,所以應該會有防蟲的藥,據說那種藥物歷久不衰,說不定到現在還有效呢……」
克蘭多依然覺得不對勁,他皺著眉頭,希望找到些什麼線索。
他的鼻子能靈敏地捕捉到空氣中的血腥味,那種味道無法掩蓋,他沒有告訴撒恩,這股血腥味十分新鮮,應該不會超過一天……
「我要下去看看。」探員先生十分堅持。
「把地板的石頭割開然後往下挖嗎?」撒恩瞪著他說。
「……這算破壞遺跡嗎?」克蘭多猶豫了一下。
撒恩瞪著男人,直到他的視線被另一樣東西吸引。
他輕輕地推開克蘭多,走向另一側。那是一幅壁畫,繪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她穿著白色的長洋裝,笑容甜美,頭上戴著紅色花朵做成的花冠。
「怎麼了?」克蘭多跟著走過去。
撒恩用指甲去輕劃那紅色的花冠,克蘭多在旁邊擔心地問:「壁畫也算是遺跡的一部分吧……」
撒恩仿佛沒聽見一樣,直到有一道光線微微刺痛了克蘭多的眼睛。
壁畫被剝開一片指甲的大小,有個東西在反射外面射進來的光芒。
「那是什麼?」克蘭多問。
撒恩從口袋裡拿出隨身的小刀,把花冠劃開,接著看到了一塊紅色的石頭。
「那到底是什麼?」克蘭多瞪著那塊石頭,還有被破壞的牆壁。
「紅寶石。」撒恩回答,用小刀把那塊和指甲差不多大小的紅色寶石從牆壁裡撬出來,「現在,它是我們的了。」
「這算盜竊國家財產嗎?」探員擔憂地問。
「不算……」撒恩還沒有說完,他們腳下的地板忽然消失了,兩人猛地掉了下去——
千鈞一髮間,克蘭朵拉住少年,將他橫抱在懷中,雖然他們的身體因為重力快速下墜,但是克蘭多還是輕鬆的落到了地上。
「就像野獸一樣,反應力也太好了吧……」撒恩小聲驚歎,手裡緊緊拽著那顆紅寶石。
克蘭多把懷裡的人放下來,腳底的觸覺告訴他這裡是平整的地面,上頭應該鋪著一層石塊,不過因為他們剛才落下來的力道讓它呈現一圈放射狀的破損痕跡。
「我們怎麼掉下來了?」黑暗中,撒恩拉著男人小聲地問。
周圍一片漆黑,人類的眼睛無法看清楚所在的環境,克蘭多卻看得很清楚,他抬起頭,盯著他們掉下來的地方。
只是那裡沒有一絲光亮,仿佛他們根本不是從那裡掉下來的一樣。
「活板或者機關什麼的,傳說裡沒有提到嗎?」克蘭多蹙眉問。
「沒有……」撒恩的手按在男人胸口,清晰地感覺到衣料下堅實的肌肉,讓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激戰,「傳說中不可能詳細的描述迷宮的結構。」
克蘭多把少年的手輕輕拉開,那如羽毛在刮搔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在挑逗他,雖然這裡基本上不會有人打攪他們,但現在似乎不是調情的時候。
「怎麼了?」撒恩有些不滿地說。
「也許不應該把寶石拿下來,」克蘭多嚴肅的說:「我覺得這種行為如同破壞國家遺跡財產。」
撒恩扁嘴,握著那塊紅寶石不放,「早知道我們應該避開那裡,然後再撬寶石的。」
「我們應該在回去的時候把紅寶石還給他們。」克蘭多糾正他。
撒恩猛搖頭,「我不要還給他們。」
「那是希臘政府的。」克蘭多耐心地勸道。
少年在黑暗中張大深藍色的眼睛,「可是我打算把它做成領帶夾送給你……」
克蘭多沉默了。
少年繼續說:「我覺得這枚寶石很襯你的黑色眼睛。」
「……」克蘭多輕輕咳嗽一聲,抬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沒辦法直接爬回上層,沒有借力的地方,「我們還是先考慮怎麼離開這裡吧。」
「這正是我想說的。」撒恩立刻附和,兩個人非常有默契地不再談論那顆紅寶石。
整個空間並不大,除了石塊堆起來的牆壁和石頭幾乎沒有別的東西,看起來比雜物間好不到哪里。
「你認為,這應該是皇宮裡的什麼地方?」克蘭多輕輕敲擊牆壁,指關節敲在冰冷的石頭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看起來旁邊沒有別的房間了。」
「一般來說,皇宮的確有地下室,但大抵是冰窖、儲藏室或是地牢什麼的。」撒恩抓著克蘭多的手跟著他移動。
「也許我們在地牢裡。」克蘭多猜想。
「不,地牢不會建在祭祀室下面,嗯……通常……」撒恩猶豫了一下。
「什麼?」克蘭多催促他。
「通常,在祭祀室下方有可能是地下祭祀室,這裡可能也是祭祀室的一部分,或是那時候他們用來關祭品的地方,」少年說出自己的推測,「不過,在希臘神話裡,幾乎每個地方都有神祇。」
「什麼意思?」
「有掌管天空海洋的,有太陽和月亮的……」撒恩頓了下,有些猶豫地說:「也有掌管冥界的,也就是死亡國度的神祇。」
「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克蘭多回想起某部好萊塢電影,「我記得是部愛情片。」
「死亡總喜歡和愛情牽扯在一起,我可不喜歡,」撒恩不屑的撇嘴,「我想在米諾斯文明中,大概也有祭祀冥王哈迪斯的祭祀室吧,這裡也有可能是祭祀冥王的地方。」
克蘭多打量了一下簡陋的空間,「就算是祭祀地下的神也不應該這麼簡陋啊。」
「那或許只是儲物間或休息室,我們走出去看看吧。」
克蘭多點點頭,他左右張望了下,立刻看見出口在哪裡。
撒恩也能看見,卻還是緊緊抓著身旁的男人,他喜歡克蘭多這樣護著他的感覺。
男人淺金色的頭髮在黑暗中如同月光一般柔和,他不由得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
「怎麼了?」探員緊張地轉過頭。
「呃……我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立刻回答,「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克蘭多松了一口氣,從腰間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少年手裡。
「什麼?」撒恩被那冰冷的金屬碰到,瑟縮了一下。
「是槍,」男人柔聲道:「拿著防身。」
撒恩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了聲「謝謝」,才把槍握緊。他對槍械不太熟悉,不過用起來也不算陌生。
當他們走到出口時,發現這唯一的通道被鐵欄給擋住了。
看起來這裡應該是監牢,鐵欄已經鏽得厲害,甚至有些扭曲變形,但它還是有小孩手臂般粗細。
撒恩瞪著那些鐵欄,它們很密集,在幾千年以後,依然可以困住人。
在鐵欄外面似乎有條通道,他們可以感覺到空氣流動,也許有出口在附近或者更遠處。
「我們得想辦法出去……」撒恩伸手小心地去碰觸那些鐵欄。
他們的運氣不算好,因為一掉下來就掉進監牢裡,地牢明明不應該在這裡的。
鐵欄雖然生銹了,撒恩卻知道這只是表面,它們的堅固程度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撒恩把手機拿出來,螢幕的光亮讓他們清楚看到鐵欄外面就是通道,在他們對面還有一間相似的房間。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螢幕,「沒有信號,你的呢?」
克蘭多也把手機拿出來,上面的信號格一個也沒有。
「所以只好自己走出去嗎?」撒恩問。
「看起來是這樣的。」
「那我們就不用把紅寶石的事情說出來了。」某人得意地說。
另一個人沉默下來,然後轉移話題,「那我們就自己找出口吧……」
克蘭多說完立刻伸手去掰開鐵欄杆。
撒恩目瞪口呆地看著男人輕而易舉地拉開鐵欄杆。
他适才碰觸鐵欄杆時發現,上頭施加了堅固魔法。神祇的魔法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但克蘭多卻輕鬆地拉開了,這個男人擁有的力量超乎他的想像。
「從這裡出來。」已經站在外面的男人溫和地說,並向他遞出手。
撒恩吞了口口水,跟著克蘭多走出了那間牢籠。
通道裡靜悄悄的,天花板比那個地牢的低了很多,克蘭多一舉手就可以碰到。
通道很寬,他們兩個人茫然地站在那裡,在他們的兩側是兩間一模一樣的監牢,他們確定出口不在囚房中,所以他們得選個方向。
前面或者是後面?
撒恩忽然抬起頭。「我也聞到了……」
「血的味道。」克蘭多點點頭。
在通道裡彌漫著血的味道,於黑暗中隨著空氣緩緩流動,帶著一絲危險和蠱惑力。
克蘭多伸出手,他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旋即轉身往後走,撒恩連忙跟上去。
「那裡是出口嗎?」
「氣味是從那個地方飄過來的。」克蘭多輕輕地回答,「風也是,空氣和血的味道都很新鮮,就算沒有出口,也許會讓手機有信號。」
由於兩人不知道會在這裡待多久,克蘭多叫撒恩關掉手機,而FBI特殊的手機能長時間待機,他倒不擔心。
「你覺得……」撒恩往前走,「你覺得會是人的血嗎?」
「有可能,」克蘭多擰眉,「是哺乳動物的血,但喜歡玫瑰香水的哺乳動物只有人類吧?」
「也是。」撒恩小聲說,把手裡的紅寶石放進口袋。
這紅寶石做領帶夾稍微大了點,不過真的很搭克蘭多的眼睛,所以大一點也沒有關係,配上細鑽的話應該會更精緻。黃金可能有些過於俗氣,還是用鉑金來做領帶夾好了……
撒恩的心思全在領帶夾該怎麼設計上,在光亮進入他的眼睛時,他還在說「還是鉑金好。」
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抱歉,我在想別的事情……」他小聲地道歉。
「沒關係,」克蘭多摸摸他的頭髮,「我想你還是待在外面比較好……」
面前有個轉角,光亮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克蘭多走在前已經看到了轉角後的東西,而撒恩的視線被他擋住所以沒有看到。
血腥味很濃,不是一丁點,而是非常濃烈,他實在不想讓少年看見殘酷的景象。
「沒關係的……我看看。」撒恩側過身,向前方的房間看去,隨即皺起了眉頭。
這顯然是一間祭祀室,但是比起上面的祭祀室要大上四倍。
地上有巨大的古老燭臺,放著幾盞用發電機發電的燈,但因空間太大,那些燈只能照亮中間的地方。
祭壇高出地面大約五十公分,由黑色大理石建成。直徑有三公尺,中間像一隻碗一樣凹進去,而裡面堆放的居然是森森白骨。
「……果然是祭祀室,」撒恩抓著克蘭多的肩膀說:「古代的祭祀很愛用人類當祭品呢。」
克蘭多皺皺眉,看到少年並沒有強烈的反應,也不再阻止他繼續接近。
他有需要注意的東西,因為在祭台的前方有幾具異樣的屍體——
兩具腐爛嚴重、一具十分新鮮。
「是謀殺。」他下了判斷。
「什麼?」撒恩回過頭,他正往祭台前的屍體走去。
「過來。」克蘭多把他拉到身後,自己走到那幾具屍體前。
「怎麼回事?」撒恩問。
克蘭多打量了一下,「死亡時間差距大,具體情況要靠法醫來判定了。」
「那麼……這個呢?」撒恩指著靠他們最近的屍體。
克蘭多蹲下來皺著眉頭打量這具屍體,「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
的確死有一段時間,儘管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玫瑰香水味。
被害者是一名女性,臉因為恐懼而嚴重扭曲,克蘭多幾乎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她的手舉在頭頂被一條牛皮繩綁起來,腹部被豎直地劃開,內臟滾落在一旁,因為水分流失而呈現一種乾癟狀,而她的腸子被拉出來接在牛皮繩上……
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和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嘔。
「這兩具屍體死大半年了,」克蘭多轉向旁邊的屍體,「腐爛的速度受這裡環境影響,也沒什麼蛆蟲,或許是因為你說過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防蟲藥劑。」撒恩輕聲回應,深藍色的眼睛從地上的屍體轉移到祭壇。
克蘭多跟著他的視線轉向祭壇,他站起來走到祭壇旁邊。他們現在處在犯罪現場,不能隨便動這些東西。
「這裡看起來一直有人在,」克蘭多看看發電機和其他一些現代設備,「應該是兇手。」
撒恩低垂著眼,「……也許吧。」
克蘭多有些好奇他的反應,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聯絡警方。
「過來,我們得想辦法出去。」他對他招招手。
撒恩的臉色有些差,克蘭多認為是屍體的關係,事實上,誰也沒辦法對這些屍體視若無睹,包括他也不行。
這間祭祀室還有一個出口,他拉著撒恩繼續走。
空氣裡的血腥味已經細不可聞了,因為空氣正往另一邊流動。
他們出來的地方是凱拉夫山另一側的緩坡上。
克蘭多立刻聯絡當地警方,碰上這種事情,罷工和休假絕對不是不來的理由。
沒多久,克蘭多和撒恩就被警方帶去輪流做筆錄,撒恩做完筆錄後一言不發,克蘭多過來吻吻他的頭髮,少年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中閃過不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