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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主,該吃藥了》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離無言就遣散了手下,高高興興地綁著龍時上馬離開。

  龍時被捆成了大粽子,又被點了穴無法掙扎,甚至想破口大罵都不行,更讓他崩潰的是,他都沒有被扔在馬背上,而是像頭死豬一樣用繩子吊著拖在馬屁股後面,在積了薄雪的地上曳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跡。

  離無言不樂意讓馬拖他,就自己牽著繩子的一端,策馬的速度時快時慢,直把龍時拖得眼冒金星、胃裡翻湧。不僅如此,他貼著雪地還要忍受地上傳來的寒意,偶爾地上會有一些被積雪壓垮的樹枝,他沒辦法避過只能硬生生被刮傷了臉、刮破了衣服,衣服一破,人就更冷了,簡直是生不如死。

  離無言雖說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可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朝自己下手,一開始對於這個偷了曲譜的叛徒並沒有過深的恨意,頂多就是決定教訓一通把他殺了了事,可那張字據徹底爆發了他內心陰暗的一面,這一路上是怎麼解恨就怎麼來,當真是把人折磨得就剩一口氣了。

  快到流雲醫谷時,又飄起雪來,龍時練武的底子,雖然處境更加暗無天日,卻也不至於會凍死,離無言朝他看了看,就像看一個死人,任他繼續在後面拖著。

  等到雪下得大了些,他看了看雲大特地給他留在馬上的油傘,取出來緩緩撐開,腦中忽然回憶起當初靠在他身上避雪的場景,也不知怎麼的,明明有內力護體,卻愣是感覺到後背有些發涼,就像缺了一層御寒的裘衣,心裡空落落的。

  這一趟來回,花了近二十天時間,等到了流雲醫谷地界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這天正好是大年三十,離無言沒有進山谷,而是在外面找了塊乾淨地方停下,他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麼突然不想進去了,只是遠遠看著醫谷中的大紅燈籠,俯下身抱著馬脖子過了一夜。

  流雲醫谷中師徒幾人熱熱鬧鬧地吃過了年夜飯,雲大看著師父將醉醺醺的四弟拖回去,忍不住覺得好笑,看著那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想著如今的師父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冷到骨子裡的人,不禁唏噓。

  緩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雲大站在門前看著無盡的夜色,漆黑的眼珠子裡醉意中閃動著執著堅定的光。人是會變的,師父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麼?

  大年初一的早晨,剛剛吃過早飯,就有人來稟報,說離宮主帶著人過來了,在前廳等候。

  雲大眼神微顫,心裡忽的像被利針刺了一下。現在可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他昨晚就在路上過的麼?

  等醫谷的師徒幾人趕去前廳時,離無言正斜坐在椅子上,妖嬈艷麗地把玩著自己的指甲,一條腿掛在椅子扶手上晃蕩,另一條腿垂著,腳底踩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就好像那人是他的一條看門犬。

  雲大站在師父身邊,不動聲色地迅速將他從頭掃視到腳,看著他臉上更為精緻的妝容,只覺得他除了眼珠子是活的,就看不出什麼真正的氣色來,恨得牙根直癢,可心裡又揪成一團,只能深吸口氣將諸多情緒壓下。

  離無言衝他妖嬈一笑,看看腳底下的人,又看看他,眼中徵詢的意味不需要寫字就能表達出來:人已經帶到,你答應的事呢?

  雲大微微一笑:「離公子,我說話算話。不過,連家堡老堡主的壽宴,我必定是要陪著師父一同去的,明日就該啟程了。離音宮一行屬於私事,可否暫緩?」這是拿得出手的理由,至於拿不出手的,則是解藥一時半刻配不出來,他想等解藥準備妥當了再去。

  連老堡主的壽宴是江湖上都知道的大事,離無言年前在這裡時還正巧碰到那邊派人過來送請帖,自然知道此事屬實,而且他聽到雲大口中吐出「私事」二字時,竟然覺得心情有些明媚,當下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衝他瞇著眼笑,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流雲與龍時交過手,除了因為蒙面看不出五官外,其他體貌特徵都記得清清楚楚,經過仔細檢查確定是自己要找的人,當下就讓徒弟幾個把人帶到後山去。後山的一個山洞裡擺滿了刑具,早就給龍時準備好了,他們找到龍時並不是單單為了尋仇,而是因為流雲醫谷向來與世無爭,突然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伏擊,其中必有隱情,需要拷問清楚。

  雲大聽從師父的命令,不得不先去後山,臨走前吩咐小廝好生伺候著離宮主,又走過去跟離無言打了聲招呼,這才離開。

  離無言一臉自來熟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朝他揮揮手,笑瞇瞇地目送他遠去,接著就自顧自地在醫谷裡晃蕩起來,晃了一會兒後在湖邊停下,皺著眉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留下來做什麼,人已經送到了,雲大現在又不可能走,他還留下來等什麼?

  離無言發了會兒怔,轉頭走到門口捏了捏小廝的臉,在他戰戰兢兢的目光中寫道:本宮走啦!

  打完招呼就轉頭瀟灑地離開,小廝被他捏臉捏怕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恭敬送客。

  雲大忙完了回來後,怎麼都找不到他人,把門口的小廝喊過來問話:「離宮主呢?」

  「大公子,離宮主已經回去了。」

  雲大愣住:「回去了?」

  「是。離宮主在湖邊轉了一會兒,沒見您回來,就自己離開了。」

  「他有交待什麼話麼?」

  小廝搖搖頭:「沒有。」

  雲大看著一旁他剛剛坐過的椅子出了會兒神,眼中有些失落,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離無言離開的時候瀟灑,可走到一半心裡卻越來越郁卒了,隨便偷了一匹馬來騎,腳程倒是很快,可怎麼騎都覺得沒有厲風來得舒服,還沒到揚州就將馬丟在了一戶農家,至於這丟掉的坐騎是被農家撿回去還是老馬識途自行離開,他就管不著了。

  回到離音島,離無言好些天都沒有出門,與以前耐不住無聊隔三岔五跑出去的習慣大相逕庭,齊梟看他這麼安分頗有些詫異,卻又不敢多問。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總覺得宮主有些蔫頭耷腦的,脾氣也沒以前壞了,不由長了些膽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出於關心問了一句:「宮主,怎麼最近都不出島了?」

  離無言正斜躺在涼亭的軟榻上吹著海風看書,聞言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是搭著手在桌上寫道:鵲山去連家堡了。

  「呃……」齊梟一臉茫然,完全不明白這一問一答究竟有什麼關聯。而且,宮主和雲大公子竟然這麼熟了?

  離無言寫完後突然把自己給震住,對著落筆的手指頭乾瞪眼,恨不得瞪出個洞來,一抬頭看到齊梟迷惑不解的神情,自己也跟著迷惑了,咬唇咬了半天才給自己莫名其妙的答案找了個理由:雲大公子會來小住一段日子,你給他安排個住處。

  「雲大公子來小住?!」齊梟臉上的神色瞬間由迷惑變成驚悚。有這麼一個性子乖張的宮主坐鎮,還有誰敢來離音島小住?宮主也從來沒邀請過誰吧?宮主是不是腦子出什麼問題了?還是這次出門受什麼刺激了?

  齊梟試探問道:「宮主為什麼邀請他?」

  離無言咬著指甲想了想,嫣然一笑:他好玩啊!

  好玩……齊梟恨不得扶牆。

  離無言抬眼瞟著他,見他一臉蠢相,頓時惱怒,一腳就朝他踹過去。

  「宮主息怒!我這就去!這就去!」齊梟堪堪躲過他的攻擊,一邊緊步離開一邊欣慰地想:臭脾氣還在,看來還是正常的!

  離無言將他打發走,忽然想起上回偷的那壺酒,展眉一笑,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把書一扔,興致勃勃地回了自己屋子。

  他對飲酒沒有多深的講究,對藥理更是不懂,因此上回懷疑這是毒藥才沒喝,不過在路上時雲大曾經扼腕歎息他的好酒被偷了,看他那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相信這葫蘆裡十有八.九就真的是好酒了。

  拿著葫蘆在手裡掂了掂,也不知道他帶這麼點酒怎麼夠解饞的,難道這酒很厲害,每回只是聞一聞就夠了?離無言好奇地拔開瓶塞舉到鼻端,上回過於匆忙不曾注意,這次仔細一聞,想不到還真能聞出幾分醉意來。

  他自認酒量尚可,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先是抿了一小口,咂咂嘴回味了一番,即便不懂也能品出它的甘醇來,只覺得絲絲繞繞的酒香在唇舌間流連不去,忍不住又抿了一口,接著控制不住直接往嘴裡灌了一小盅的量,頓時就有一團辣火從喉嚨燒到心肺,再不敢喝了,連忙堵上瓶塞放回去,痛苦又暢快地撫著手在胸口順氣。

  若是雲大知道他這麼糟蹋好酒、糟蹋自己的喉嚨,估計會急得跟他拚命。

  不過這些他已經顧不上多想了,酒下了肚沒多長時間,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看什麼都出現重影,掙扎了一番無力地跌坐回去,就那麼睜著眼暈暈乎乎地盯著門口,一直盯到傍晚日落。

  齊梟找過來喊他吃飯,一進門就見到他像個木頭人似的靠在椅子上看著自己這個方向,不由對他這種陌生的樣子有些詫異,再一看他雙眼迷離、臉頰微紅,又聞到滿室的濃郁酒香,心裡一下子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宮主,飯菜備好了,要現在端過來麼?」

  離無言迷迷糊糊抬頭,只覺得眼中光怪陸離,耳中嗡嗡響著聲音也聽不正切,彷彿週遭的一切都與自己隔了一層膜。

  齊梟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喝醉了會不會脾氣更差,這會兒都快憋出一腦門子汗了,也顧不上思考哪兒來的酒,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又問了一遍,正要做好隨時跳開的準備,卻見他雙眼一彎、紅唇一揚,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接著就表情一收,睡著了。

  齊梟滿頭黑線,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瞬間又吞回了肚子,抹抹汗把他扶到床上去安頓好,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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