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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許風流》第208章
《番外》碎魂情傷

  (一)

  血腥從白袍之上飄散,如霜的白,自髮尾蔓延而上,再非墨黑,而是透出了淺青異芒的白髮垂落身後,彷彿被何物牽引,四散於風中,如同蘊含某種詭異的節奏,升騰起伏,周遭的一切便在這起伏之中,演變成了更大的災難。

  人聲驚恐慌亂,如同末日降臨,被遮蔽了雲日的天空一片晦暗,日空之下煙塵彌漫。

  儘管是他所造成,龍梵卻對身外的一切毫無感覺,周圍山石崩塌,河水倒流,平地之上處處裂口深陷,深淵遍布,辨不清天地為何,只有狂風撲面,帶著沙石滾滾,如被漩渦襲卷,這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裡。

  此刻,他抱著懷裡的凌洛炎,只知道那縷魂魄正逐漸飄散遠離,不止是離開他的懷抱,更是在離開這個世間。

  要令洛炎魂魄重聚,只能讓他死而後生,已決定了這般施救,可懷裡的重量仍是讓他彷若心口被剜割,他清楚怎麼做才是最好,可事到如今他卻必須為自己的決定而承受如絞的心痛。

  在世千年,曾經經歷過的情感從未有一次如此次這般強烈,如此刻這般明晰,令他真切的感受到彷彿身體的一部分被割離的痛楚。

  懷中,那件紅袍還是如火焰般熾熱耀眼,穿著它的人卻蒼白了面色,見不到原先的凜然,失了魂魄,如今只餘下一具軀殼,可他還是赤閻族的宗主,是他的洛炎。

  觸碰著眼前失去血色的脣,龍梵落下輕吻,“洛炎屬於我,無人可以奪去,註定了與我糾纏一生,豈能容你這般輕易離開,你我之間,還未結束。”

  “等著我,洛炎……”

  輕輕的耳語似情熱時的呢喃,隨風而去,同時,半空中滾滾的沙石逐漸緩下,開裂的地面終於不再張大裂口,湖水停止乾涸,空氣中幾乎能將人割傷的漩渦狂風,漸漸停歇。

  趕來的族人面對先前的一切早已心驚膽顫,他們險些便要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見了周圍的變化,這才驚魂未定的覺出自己是撿回了一條命。

  祭司的靈力有多深對他們而言始終是個謎,直到今日,他們真實的感受到如此恐怖駭人的靈力,對當日祭司所說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倘若宗主有事,以祭司之能,當真可令所有人陪葬。

  再看眼前,先前的災難恍如從未發生,一片寂靜之中,望天台前的那塊空地上,穿著白袍的男人抱著懷中的緋色身影靜靜站立,他們不知祭司在對宗主說什麼,心底懷著恐懼與希冀,他們只盼望宗主還有活命之機。

  正是因為宗主還有救,祭司才能恢復理智,未讓這場災禍延續。這麼猜測著,卻沒有人敢上前去印證,眼前的祭司再不是他們所知的那一個,無人敢冒險。

  在他們四周,雷落城內早已面目全非,眾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狽,他們不願再去回響方才親身經歷的災難,更不願去招惹那個造成了這一切的男人。

  沒有人開口,但實現都落在龍梵身上。

  龍梵對身邊的一切視若無睹,注視著在他懷裡的凌洛炎,恢復了平靜的面容存著和平日絕不相同的冷冽,“歸族。”

  淡淡兩字,從白衣之人口中吐出,如霜的白髮和似墨的雙眼卻令這淡然的二字聽來叫人膽寒,更不言在他身後,還有滿目瘡痍作映襯,神情已恢復如初的祭司,並未叫人安心。

  跟隨在他身後,龍梵不語,族人也無人敢言,眼見著他的白髮一點點恢復墨黑,他們卻仍覺得忐忑,此前所見的一切就似一場噩夢,他們從未想到過祭司也會有失控的一日,失控到靈力外泄,差一點便釀成大禍,甚至可能危及天下蒼生。

  至今為止,他們還是相信祭司並非真心如此,素來沉穩,最近乎天神之人,不會罔顧天下人的性命,那句要世人陪葬的警告和威脅,全是因宗主,關心則亂吧,若非如此,祭司也不會因宗主的離去而導致了這些,就如他們這些人,明知來此萬分危險,還是從城外趕至,所有的一切,全是因為此刻在祭司懷裡的那個人。

  他們的宗主凌洛炎。

  炎火傾城,致使宗主魂碎離體,是否還有救,要如何才能救得,只能等回到族內,等祭司來告訴他們了。

  龍梵抱起凌洛炎,穩穩的落在馬背上,擁緊了他,沒有人見到那雙微闔的雙眼之內此刻是何心緒,握緊了韁繩的手還是如常的穩定,唯有龍梵自己心裡清楚,此刻在胸口洶涌的殺念是何等的強烈,他費了多少力才控制住自己。

  他想要殺戮,想要毀滅,想讓眼前所見的一切生靈都嘗到他心中之痛,感受洛炎所受之苦,這種強烈的渴望許久未曾有過,久到他自己都已忘卻,曾經他與那些魔物一樣,同樣手染鮮血,對生命的消逝毫無感覺。

  垂首望著懷中的那抹赤紅,指尖撫上了凌洛炎的臉龐,相較於衣衫的赤紅艷色,那張俊美惑人的臉太過蒼白,從眉間到嘴脣,一一撫過,蔚藍的眼如深海般沉寂,微微闔起,斂下了一切情緒。

  跟隨在後的族人只見他們的祭司突然加快了速度,染血的白袍在風中揚起了一陣血腥與蓮華之氣交織而成的腥香。

  連忙跟上,眾人俱是默默無語,心中惶恐,宗主的生死不光關係到赤閻族,甚至可說是關係到整個天下蒼生的安危。

  不安和凝重的氣氛在蹄聲之中如同實質,隨著陣陣蹄音,一下下的敲打在赤閻族人的心上。

  回望身後,雷落城已越來越遠,城門已毀,餘下的只有滿地煙塵廢墟,殘骸處處,陷落於地面的凹陷裂口之內,而在那片瘡痍的廢墟之上,卻是晴空萬里。

  碧藍的天色艷麗的出奇,大片的空地被廢墟包圍,望天台便矗立其中,在詭麗的晴空之下,在塵囂殘骸之中,突兀兒詭秘。

  以落雷異象而著稱的雷落城,從此不復存在,只有那座望天台,成了雷落城中唯一的留存。

  蹄音漸遠,眾人朝赤閻之境而去,兩處相隔不遠,卻不是一夕之間便可達到,幾乎不曾停歇,當一行人回到族內,雷落城裡的消息已傳到了此處,族人們早已在外等候。

  龍梵落下馬來,此地留守的族人聽說聖物中的靈獸亦有跟隨,見了半空中的銀狐,還未來得及驚喜,便看到祭司所抱之人居然是宗主,全都大驚失色,儘管已聽聞雷落城中發生之事,卻直到此時才知道浸已嚴重至此。

  “祭司!宗主他——”

  不敢說下去,但誰都見了那張失去血色的臉,還有散亂在臉旁暗淡的銀髮。宗主在祭司懷中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

  “宗主死了?!”圍攏的赤閻族人呆滯的望著祭司懷中之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在龍梵身後,決雲和岩驍臉色沉重,林楚更是神情凄然,聽見有人吐出那個“死”字,寧馨走出馬車,終於忍不住立在人群之中低泣出聲。

  “住口!誰敢妄言宗主生死?!”在彌漫著戚哀的空氣中,冷厲冰寒的大喝驟然響起。

  眾人屏息,都被突然的大喝聲驚嚇得閉口不語,祭司此前從未在人前失態,除了在宗主面前有所不同,面對他們何時有過這等的情緒起伏,不論何種喜怒哀樂,都似遙不可及與眾生無關,但眼前卻是不同。

  喝聲似一把冰雪鑄成的利刃割開空氣裡的哀傷,陰沉的透出狂暴燥亂的氣息,被此震懾,無人敢再多說一句,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色衣袂微抬,與先前對他們的疾言厲色相反,動作輕柔的碰觸那失去血色的臉龐,在眾人眼前,從來都冷靜如山,深沉若水的祭司,不見平日的溫和沉穩,某種強烈的情緒在被深深的壓抑過後,化做了狂躁冷酷溢出微藍的眼眸,朝他們望來。

  “他還有救。”

  語聲淡淡,甚至是平板的,族人悚然,同時也為那道望來的眼神而驚懼不已。

  只要牽扯上宗主的安危,祭司便不再是原先的祭司了。

  決雲在旁嘆息了一聲,時至今日,祭司與宗主之間的牽絆有多深,經歷過雷落城之災的人都會清楚,就算宗主還有救,但此刻確實失了魂魄,與死無異,他們身為長老已然痛心不已,祭司心中感受會如何,就更不用說了。

  這一回,是真正的魂魄離體,不在這個世間,要如何才能救得回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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