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片昏暗黑沉裡,數十人甚至有上百人站立,為首之人看來年輕,不謙卑也絕不倨傲,口中說著歡迎的話,站在原地。
說話的聲音很是悅耳,彷彿是風鈴敲響踫撞,有種說不出的動聽,凌洛炎邊打理身上占滿的沙粒,邊轉頭朝他看去。
也許是在地底的關係,昏暗之中只有隱隱約約的光亮,最顯眼的是那些人衣襟處的圖騰,水火相融,如雲似絮,在暗色之中反射著光芒,前面說話的人和其他人穿著並沒有不同,可站立在人群中,卻是最惹眼的一個。
他很年輕,皮膚白晢,那是一種異樣的蒼白,奇異的是不顯得病態,而是有幾分艷麗,每一部分都恰到好處的合適,絕不過分,也絕沒有不和諧的地方,眉眼之間充斥著一種幾乎帶著些許妖氣的魅態。
就如外界懸掛天空從不落下,不會有分毫改變的銀月,似有若無的透著些不同尋常的妖異。
他的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卻和那個少年一樣,在不經意間流露歷經過滄桑的倦意和疲累,說著這句話倒像是由衷的歡喜,迎接他們,同時,目光看往另一邊。
“你也回來了,邇生。”他燦爛的笑容裡有絲悲涼,滿臉欣喜,扶著魔物化身的少年,卻是一聲嘆息。
長老和曜師們才從沙子裡掉落下來,簡直快有些分不清南北,回過神便見了眼前這些人,錢長老滿頭滿身的沙子都沒來得及理乾淨,就屏息衝他開口問道:“這裡就是靈犀族?這裡有聚靈枝?”
岩驍簡直想要翻白眼,哪裡有人著魔到這種地步,才到了人家地盤上就問這些,也不看看情況如何,靈犀族是友是敵還難說的很。
被周遭的同僚那樣注視,錢長老也發現自己太唐突,心系於聚靈枝,他忘了這些帶輪不到他來問,要問也該是宗主和祭司才對。
繼續打理著身上的沙子,凌洛炎根本沒留意錢長老說了什麼,拍掉龍梵肩頭礙眼的沙粒,他只覺得整個身上都不自在,龍梵的那身祭司白袍上也全是沙塵,讓他看在眼裡更覺得不快。
“你們難道就沒其他招待客人的方式了?”冷著聲瞥去一眼,紅衣的炎主沒有理睬先前歡迎的那些話,挑起的眼中露出存著質疑和不滿。
看似隨意的抱怨,轉過身來的人卻投來一道令人心驚的眼神,那一眼就算是黑暗之中,也無人會忽略。就算本是朝著一人望去,其他人也都會被震懾。
從來只聞其名而不見其貌,那些襟上鑲有圖騰的人此時終於見識到了炎主凌洛炎的風姿,那不只是俊美出眾的外表,傳聞中令人讚嘆的手段,還有的是能在深情魅惑之中流露出的冷漠犀利,和站在銀曜王身邊也毫不顯弱的氣勢。
被他這一瞧一問,有人急了。
“不要怪責我王,是我只知道這種方式,只能用這種方式帶你們進來。”邇生搶著回答,聽得出是在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自然一些,可早已受損的嗓子又怎麼能如常的說話,儘管不再斷續難繼,卻還是讓人覺得難以入耳。
“邇生你……”該是綺旋王的男人聽到這樣的說話聲,就連先前那一點欣喜也不見了,和他悅耳動聽的聲音相比,更顯得少年的語聲慘不忍聞。
這一邊正在離別重聚,萬般感慨,凌洛炎那一方只有他人著急,長老曜師無比警戒,而身為宗主和祭司的兩人卻彷彿正置身他處,分毫不見緊張之色。
龍梵沒有表達他的不滿,微藍沉靜的眼眸平和依舊,只是那不冷不淡的眼神輕輕掠過了這一群突兀的出現在他們面前迎接的人。
還沒清理乾淨,再等等。“與那平和卻令人不安的目光不同,從那身紅衫上拂過的手動作卻異常的溫柔,口中這麼說著,在幽暗昏沉之中,亮起了淡淡柔和的光芒。
朔水之力!
靈犀族人一雙雙眼全都看著那本該毀滅世間一切的力量,如海浪似波濤,彷彿永無止盡,能湮滅所有,能除去一切不潔,此刻,這股駭人的能將天下毀盡的力量,正被用在除去沙塵之上。
就同那望來的淡淡的眼神一樣,朔水的靈力輕緩的令人安心,但在那看似溫和平緩的表面這定,他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觸及,稍有違逆就會引來滅頂之災的可怕之力,也是尋常人無法擁有的,來自神人荼鱗的力量。
注視那朔水的光暈,靈犀族人的眼神有了轉變,以綺旋王為首,一個個的,竟緩緩跪了下來,什麼都沒有說,一個接一個,用那般奇異的目光注視,以無比虔誠的姿勢跪拜,那種莊重裡,還有著某種肅穆和隱約的激動。
只是去個沙子,有必要這樣?凌洛炎挑去一眼,不以為然,就算是神人所留,在他眼裡也不過是龍梵擁有的力量而已,多半時候這種力量是用來震懾他人,還有不方便沐浴的時候洗去一些不太能讓人看見的痕跡。
只是如此而已。
其他長老曜師們看著眼前的景象也有些無所適從,早就做好了各種打算,可存在的無比可以的這些靈犀族,卻這樣跪拜他們的祭司。
沒有人發號施令,上百人一個個跪下,彷彿是出自本能,令他們甘心叩拜,無比崇敬。
赤閻族人如今適應了環境,能看到頂上落下的毫光,星星點點,如同星辰遍布,那是沙礫吸收月色的光澤,銀芒點點,如同是在無際的星空之下,上百人跪在宗主和祭司的面前,沉默的氣氛裡,逐漸彌漫出蒼涼的悲哀和倦意。
“綺旋懇請銀曜王和炎主恕罪,用這種方式見到二位,是綺旋的不是,是靈犀族怠慢了。“這種恭敬絕對不是假作,而是發自內心肺腑,綺旋王跪在地上,垂首這麼說道。
“你們就是靈犀族,水火為圖騰,同赫羽荼鱗是什麼關係?”凌洛炎沒有讓他們起來,有人要跪他的祭司,他完全不介意,反正龍梵在世上眼裡原本就是最近似神人的存在,當得起他們這一跪。“不知我們要來,卻說已等候多時。”龍梵在旁,提起了這個綺旋王先前迎接他們的時候所說的話。
“我知道,二位就是為我靈犀族而來,綺旋在此,今日,會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各位請隨我來。”站起身,綺旋王示意族人讓開,親自領路,在這片昏暗空曠的地方,往某處看不表方向的深幽黑暗裡走去。
靈犀族敵我難辨,還不知他們想要做什麼,林楚看著人影消失,心中無不擔心,之前在炎落宮裡發生的那些事還不知和他們有沒有關係,這個結界又是何人所設,為了什麼而立,靈犀族為什麼如此神秘?
他想要提醒,卻見那一又人影已經往那個方向去了,咽下口中的話,他追上其他族人的腳步,心底苦笑,不管他怎麼擔心,若是有祭司在,即便出事,也不會有事的。
更何況,連他都猜想到顧慮到的事,宗主和祭司又怎會沒有想到?
想通這點,他拋下疑慮往前走去,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落在那身紅衣上。
沒有多少光線的地道裡,那一身紅衣尤其的顯眼,身穿紅衣的人時不時的會往白色衣襟下抓住祭司的手,幾番擺弄似的不知做了什麼,被祭司緊緊握住,無法鬆開收回,也就那麼無所謂的搖擺著手臂,漫不經心的繼續向前。
只要時常留心,總是會發現許多細微的他人沒有察覺的地方,不管是發束上多垂下一處的髮絲也好,被遮掩的更緊密的紅衫也好,還有那偶爾出現的,看著祭司的時候,有些不滿卻又無比輕佻曖昧的眼神……
在他眼裡看到的,總是比其他族人所見到的更多,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又看的忘形,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在這暗如夜色的地道裡,他才敢這麼看著那身紅衣,儘管只是一抹背影。
就在林楚痴痴看著,神不守舍的往前行走的時候,白袍祭司微微轉過頭,那一眼淡淡的輕瞥,卻讓林楚倏然醒悟過來,隨即驚出一身冷汗。
他怎能忘了,就算是在這暗色之中,對祭司而言,也依舊不是問題,任何落到宗主身上的注視,龍梵祭司怎會沒有察覺?
垂首加快腳步,他幾乎已經感覺到寒意的侵蝕,那種眼神,絕對不是祭司愉快的表現。
“到了,各位請上座。”親自領路的綺旋王停下腳步,在他身後靈犀族的其他人分立兩旁,亮起了不知何時準備的燈。
凌洛炎拉著龍梵走進去,長老和曜師們跟隨,令他們意外的是,就算在此刻身處的這間寬闊的議事廳裡,桌上放置的也不是什麼琉璃燈,或者玄珠之類能照明的東西,而是和那些靈犀族人手中拿的一樣,聚滿了沙礫閃爍的光球。
此處的沙子很特別,在這個結界裡,凌洛炎見到的沙子會吸收月的光華,都是淺銀閃爍的顆粒,令他想起炎落宮裡曜師們死去的時候,在他們屍體身邊留下的細沙,在日光下會金黃璀璨,耀眼非常。
這兩種怎麼看,都該是同一種沙子,來自於這個結界,甚至可能,就是來自靈犀族,除非整個地方還有其他宗族,但是看來,好像沒有這個可能。
綺旋王在兩人坐下之後也落座了,手中的光球在桌上將他臉上照出一片銀色光芒,那張白晢艷麗的臉上,像是藏著無數的隱秘,想要馬上脫口而出,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靈犀族人想要荼鱗之力,毀去世間所有。”片刻,他終於開口。
岩驍驚詫一聲,冷笑,“你們就是靈犀族,你們竟敢在宗主面前說要祭司滅世?”
綺旋王竟然搖頭,露出苦笑,“世上有兩個靈犀。”
就在凌洛炎這一邊正做客“靈犀族”的同時,夜翼也已經身在“靈犀族”之內,他終於找到了靈紓,被捆綁著,渾身赤裸,扔在地上的靈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