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鬼05
「轟隆隆……」
柳慕言下班回家時天空烏壓壓的一片黑雲。本來是去接顧墨放學的,結果車子在半路拋錨,豆大的雨就那麼下來了,打的車頂啪啪作響。附近不巧發生了車禍,趕上下班高峰期堵車都堵到立交橋下面去了。
柳慕言淋著雨把車交給交通科的前輩們拖回去,自己則是到另一路段打車去接顧墨。出租車剛開了沒十分鐘,天空一陣巨響,雷聲大的似乎地都在顫動,還伴著閃電。
出租車師傅等紅燈時和柳慕言聊天,「這雷聲大的,還以為哪個仙人在渡劫呢,小伙子你剛從瓊香路過來的吧?那段可堵了。」
「嗯……出車禍所以堵得慌,師傅能繞近路麼?我趕著接孩子。」柳慕言扯著濕的貼到身上的襯衣。
「行勒,現在的小年輕很少有要孩子的,小伙子不錯啊!」司機答應著便拐到小道上去了。
柳慕言謝過熱心的司機匆忙跑到學校門口,卻發現門口沒人,連個人影都沒有。
正納悶是不是顧墨跑哪玩去了就覺得身後有人,他回頭一看,只見守門的大爺笑吟吟的看著他,「柳先生你來啦?」
「張伯?看見我家顧墨麼?」
「小顧墨啊,被你朋友接走了,說你電話怎麼都打不通,如果你來了就托我給你帶個話,說孩子他接走了,讓你上他那去。」張伯一張褶子臉笑的花都謝了。
柳慕言笑瞇瞇的道謝,「謝謝你了張伯,我接孩子去了。」
離開學校後柳慕言只覺得眉頭直跳,天又開始下雨,伴著巨大的雷聲,柳慕言的心慌的越來越嚴重。他為了躲雨跑進附近的咖啡店,店員見他一身濕透了貼心的給他幹淨的毛巾,他正擦拭頭髮手機就響了。
「喂,小曲怎麼了?有事?」
「頭兒!出大事了!薛采死了!」
「什麼?」
「被咬死的,哎你過來再說,我們在薛采的別墅裡,地址發你短信了,我們先過去了,」曲妃急性子的掛了電話,只留下柳慕言在那左右掙扎,一邊是案子,一邊是孩子。
「爹爹!我難受!我疼!爹爹……」柳慕言腦袋裡突然劈進一道聲音,是顧墨虛弱的聲音,抓著他的心生疼,一瞬間連呼吸都不行。
天地間一下子寂靜下來,只有柳慕言一個,他腦子裡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迴旋。那聲音熟悉的彷彿刻入了骨髓,一字一句都讓他疼的不行。
「你叫什麼小東西?」
「嗯……就叫,慕言好了。」
「慕言,過來。」
「這青荷酒怎麼一股子淤泥味?來,你也喝一口。」
「這一頭的銀絲,攤在床上可真好看,呵……」
「這劍你別碰!」
「慕言,聽我的,把這個喝下去。」
「斷就斷了,何必揪心,本就不牢固的東西,怎麼拴都栓不牢,還不如別去管。」
「人家養的東西還都有些感情,你怎麼就養不熟呢?」
「慕言,我送你走。」
「慕言,九重雷劫衝破禁制,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慕言……入了輪迴,我會去找你。」
「我的慕言……」
柳慕言死死的捂著耳朵,但還是沒能抗住那道聲音。等到世界恢復寂靜時,一張泛黃的紙張飄落到自己腳邊。
「撿起這張紙,你就會知道所有的事情。」
柳慕言抬起頭,只見黎淵站在前邊,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滅,旁邊也沒有一直跟著的胡黎。
「黎淵?」
「是我。」
柳慕言看著地上的黃紙,慢慢放下捂著耳朵的手,緩緩的朝它伸去,指尖快要碰到紙的時候卻被一道光給打開了。
「黎淵你瘋了!」胡黎及時出現,嘴角溢出一絲血絲,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冷著臉的黎淵,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咳咳……」
「誰讓你出來的?回去。」黎淵不為所動,手指翻動,那張紙又回到柳慕言身邊。
胡黎飛快的靠近柳慕言,抓著他的手,「別碰,顧離辰不會同意你碰這張紙。」
黎淵的臉色明顯變得不好看,他雙手一翻胡黎就「哇」的吐了一口黑血,柳慕言趕緊扶住胡黎。
柳慕言看了看胡黎又看了看黎淵,眼裡滿是疑惑,「胡黎你和他怎麼了……」
胡黎自嘲的笑了,狹長的眼睛有水光浮現,他盯著黎淵,「怎麼了?我和他能有什麼?不過是只寵物罷了,唔……」
「胡黎?」柳慕言見話才說了一半的胡黎全身無力的癱軟下去,只能攬著他一起坐到地上,旁邊的黃紙還在,被胡黎彈指打的老遠。
「黎淵,你覺得讓他知道之後顧離辰會原諒你麼?他顧離辰為了不讓慕言知道所以才把陰曹地府攪得天翻地覆,你現在準備讓他功虧一簣!別說是回九天了,小心他助那些東西把天捅出個窟窿。」
「我們的事,你不用管,回去。」黎淵皺著眉,不贊同的看著不停喘氣的胡黎。
胡黎那張讓天地失色的漂亮臉蛋緩緩扯出個笑容,嘴角紅色的血絲蜿蜒而下,美的讓人窒息,「黎淵,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帶我回去;第二,殺了我。」
黎淵瞇起眼看著胡黎,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認真的,兩邊都沒有動靜。
柳慕言聽了胡黎的話嚇了一跳,上次見他們的時候感情好的蜜裡調油。明顯能感受到黎淵有多喜歡胡黎,但是現在……
「別鬧了,回去。」像是鬆了口,黎淵的眉間雖然有顯然的慍色,但口氣卻軟了下來。
胡黎站起身,讓柳慕言到他身後,自己直直的看向黎淵。這個人,自己究竟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啊,已經久到記不清的時間了嗎?胡黎一直以為,黎淵沒有安全感的表現是真的,自己一旦出門時間超過他的控制,他就異常的暴躁。如今看來,只是監控脫離了而已。
胡黎笑了笑,苦澀的滋味隨著血絲溢滿了嘴裡,「黎淵,你們帝君是不是演技都這麼好?好到,讓我們這些傻子心甘情願的被騙。呵……曼珠說的對,要成仙必無心。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認清這件事我真是個側頭側尾的傻子。」
「……你認為我在騙你?」黎淵的眼裡是一個黑漆漆的世界,寫滿看不懂的東西。
胡黎握緊了自己的手心,他眼裡的脆弱都是假的,連安全感都能偽裝的人還有什麼是真的。深吸一口氣,胡黎吐出一顆綠色的珠子,在黎淵瞬間睜大的眼裡,那顆珠子把他和柳慕言罩進光圈裡。
「還記得這個玉牌麼?」胡黎從胸口裡拉出一枚通體碧綠的小小玉牌,「你告訴我,這是個寫著你名字的玉牌,要我隨身帶著。我到現在才知道,它上面浸泡了讓妖物妖力盡失的毒。黎淵,你終於讓我明白了什麼叫仙妖殊途;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妄想。」
「你過來,我們回去再說。」黎淵看著胡黎,說的話沒有任何起伏。
胡黎眼裡最後一點神采沒有了,那雙眼睛突然掉下淚來,嘴角的血絲越流越多,他看著黎淵那張熟悉到極點的臉,緩緩開口,「你的選擇,是殺了我麼?」
胡黎那顆懸在半空的綠色珠子裂了個口子,他捂著心口後退幾步,被柳慕言用掌心抵住後背,一股暖流緩緩的流向四肢百骸,胡黎驚訝的回頭,那一頭銀絲刺痛了他的眼,怎麼會這樣?難道他碰了那張紙?
柳慕言和黎淵同時揮手,那顆珠子在空中被扯動,胡黎難受的跪在地上,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兩個人,低低的笑了,他憑空加入了一道力,那顆珠子瞬間就碎了。黎淵大驚失色的轉頭看胡黎,胡黎在他隱晦的表情裡變成了一隻白狐,躺倒在血泊中。
「白雪!」黎淵迅速上前,把小小的狐狸抱在懷裡。
柳慕言走到他身邊,朝他伸出手,聲音清清冷冷的,「給我。」
黎淵不可思議的看著柳慕言,「他竟然讓你這麼容易就讓你恢復?」
柳慕言固執的伸手,「你不喜歡他,給我。」
「我和白雪的事,就不勞煩你了。既然你已經這樣我就不必插手扮黑臉,鬧的我心煩。」黎淵抱著小狐狸摸他腦袋。
「他吞了『狐隱香』,很早時候交代過我,一旦他被打回原形就帶他走。」
黎淵不可思議的看著柳慕言,「狐隱香?什麼時候?」
「很早,記不清了。」狐隱香是狐族一種秘藥,妖怪最重要的內丹一毀,這種藥雖然能保住性命,但是必須遠離傷害他的那個人,否則,只會長眠不醒。
黎淵把小狐狸遞給柳慕言,看他把一身是血的小狐狸帶走。如果當初他們不是那般相遇,不是那樣的目的,他和白雪,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幅田地。顧離辰的心情,他現在十分能理解,九天……呵呵,他現在只希望,白雪再睜開眼時,不會忘了有個人叫黎淵。
柳慕言趕到薛采別墅時天已經黑透了,他穿過偌大的客廳到後院。曲妃和唐宋、越陽、陸追都歪倒在地上暈了,薛華被越陽的繩子捆著動彈不得,他睜大了眼看著一頭白髮的柳慕言。
沒看見薛采,只看見那個雙眼通紅的怪物和一隻腳踏祥雲的小獸在互掐。小傢伙俏皮的轉來轉去,時不時吐出一串火焰把怪物燒的夠嗆,但其中一隻腳似乎有些瘸,一拐一拐的。顧離辰在一旁和重華對視。
「墨墨。」柳慕言想也沒想,喊了顧墨一聲。
小傢伙聽見爹爹的聲音有些興奮,同時也感覺不對,回頭一看,柳慕言一頭白髮的樣子嚇呆了小傢伙,那怪物趁機一巴掌拍了過去……柳慕言心頭一跳,速度快的衝過去把小傢伙抱在懷裡,一腳把怪東西給踹開。
小傢伙窩在柳慕言懷裡高興壞了,「倏」的一聲,就變回了人的模樣。
「爹爹!」顧墨抱著柳慕言的脖子,高興的蹭了蹭。
「嗯。」柳慕言抱著兒子走到顧離辰身邊,伸手扯了扯他,遞過去一張黃紙。
顧離辰抓過黃紙,咬牙切齒,「黎淵!」
柳慕言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事不關己的重華,低下頭親了親顧墨,「腳疼?」
「嗯!」顧墨一聽見柳慕言問他,立馬就可憐兮兮的撒嬌,「被臭臭咬了一口,疼死了。」
顧離辰聞言皺了皺眉頭,柳慕言摸了摸顧墨明顯腫了的腳,臉上的寒氣更明顯了。
重華坐在樹幹上拖著下巴看他們一家三口,「真礙眼啊。」
「沒讓你看。」顧墨脆生生的回道。
重華彈了個響指,那個怪物向薛華靠近,柳慕言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也不想知道,這個重華,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茬。
「啊……」柳慕言被薛華淒厲的慘叫喚回了神智,他扭頭一看,那個怪物咬著薛華的脖子,沒到幾秒鐘,薛華就變成了一具乾屍,連靈魂都被掏空了。仔細一看,那怪物脖子上掛著的項鏈很是眼熟,很像薛采戴的那個……這怪物是薛采?
重華笑了起來,他看著這一幕,問的邪氣肆意,「很不可思議吧?這可是萬鬼,為了慾望出賣靈魂,呵……凡人還真是奇怪的東西。」
顧離辰捏了個決,定住了向他們走來的薛采,「你這是濫殺無辜!重華,你怎麼能變成這樣?」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重華,他憤憤的跳下樹,站到顧離辰面前,笑的有些歇斯底里,「你問我為什麼?你竟然問我為什麼?哈哈……」
「不論什麼原因,都不是濫殺無辜的借口,別忘了,你叫重華。」顧離辰的語氣裡帶了慍怒,彷彿下一刻怒氣就會爆發開來。
重華止了笑,「我只是給了他們想要的,怎麼?一些無用的靈魂都值得你為他們動怒?這不像你啊,鏡華帝君。」
見顧離辰沒說話,重華湊過去抱了抱顧離辰,「就允許你輪迴轉世,不允許我棄仙入魔麼?別太過分啊,我親愛的哥哥。」
顧離辰歎了口氣,抬手撫上重華的後背,輕拍了拍。重華瞇起眼,恍惚回到了他們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時候的顧離辰,雖然很無奈,但還是很疼自己,幾乎是有求必應。
在重華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顧離辰掌心泛著一道幽藍的光線,他無情又堅定的把手中的劍刺向重華,重華猛的一震,身上冒出魔氣,雙眼變得赤紅。挨了顧離辰一劍,卻不還手,他猛地後退站在幾米開外哀痛的看著顧離辰,身上沒有血跡。
「你不止對自己狠,對旁人更狠。鏡華,除了這只妖,你眼裡還能容得下誰?我們做的事情,又有何不同?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哈哈哈……我原以為……」
「原以為什麼?」
「哈哈哈……沒什麼,什麼都沒有。」重華不停的笑,笑容裡滿是自嘲。
「重華,從入魔開始,你就要做好你我日後為敵的打算。我以為,你已經想清楚了。」收了留情,顧離辰看著劍尖上一絲黑氣皺了眉頭。
「你會在意麼?」
「當然。」
重華眼裡亮了一下的光卻被顧離辰下一句話給撲滅。
「你該換名字了,你不配叫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