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醫03
壓抑的黑暗裡,碎石和塵土的聲音清晰可聞。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無數只小蟲子爬了滿地,甚至還掉到了自己的身上蠕動,渾身不自在。水滴聲近乎病態的回檔在腦海裡,蝕骨腐心。一滴一滴的打在心臟上,有什麼被一點一點的侵蝕,血肉模糊。
被啃噬的錯覺毫無遮蔽的竄過腦海,骨頭和著血肉被一口一口的咬下,毫無知覺也覺得疼;身體先是僵硬後又逐漸變得綿軟,皮肉被打開,不知種類的小生物在裡面鑽來鑽去,隨著一股腐臭味在四周瀰漫,還能感覺到那寂靜空氣中漂浮的顆粒。
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呼吸,恐懼的張開嘴卻被奇異的東西充滿了口腔,臉像被撕了個大口子,嘴裡的東西不停在蠕動,沒有疼痛卻能感知到一切。現在的情況叫什麼呢?明知道答案卻始終不肯承認,直到自己被一股狂風驟雨般的吸力侵襲,靈魂都被扭曲著捲走,剩下的那點希望頃刻被擊的粉碎。
答案就那麼呼之欲出,不過是死了,死了啊。
「啊……」尖利的叫聲充斥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鬼影憧憧中,有個弓著身子的高大人影,模模糊糊的又出現了幾個,無數個。他們舔了舔嘴唇,嘔啞嘈雜的嗓音有如夜半發出茲茲雜音的電台,他伸著不同於常人的長手臂,青紫的皮膚覆蓋在厚厚的衣服下,「恐懼又黑暗的靈魂啊,最鮮美了。」
無數個怪物搖搖晃晃的走動,伸舌頭舔嘴唇的聲音,不停的重複那句話;殷紅的血盆大嘴近在眼前,能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他們把空曠的世界擠成一個小空間,越來越小,越來越近,慢慢的伸出青紫的,指甲尖利的粗壯手臂,緩慢的陰狠的,掐住了脖子,他們一點一點的收緊手,力道愈來愈大,頸骨感覺都被捏碎了,尖利的指甲陷在細嫩的皮肉裡,香甜的鮮血蔓延成漂亮蜿蜒的痕跡……
柳慕言滿身冷汗喘著粗氣驚醒,夢裡的那雙血紅色的雙眸仍舊讓他心有餘悸。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裡的石頭才落地,還好,還在。
大大的雙人床只有他一個人,旁邊的位置已經冰冷,師兄什麼時候出去的?透過床簾看外面的天色,天還沒有亮,床頭櫃的鬧鐘也只顯示了四點十五分,柳慕言揉著脖子下床。
家裡不大,三個房間,主臥、客房和畫室,還有個小倉庫。如今客房是顧墨在睡,理所當然的他們就睡在一起,何況主臥裡的床還是很大的柔軟雙人床,滾幾圈都不會摔下去的那種。
「師兄?」柳慕言輕聲喊著,光著腳丫走到客房,顧離辰沒在,顧墨在他進房間時就醒了,爬起來坐在床沿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他。
「爹爹?」顧墨打了個哈欠,想要下床。
「你繼續睡,天還沒亮,明早還要去學校呢。」開了床頭的小燈,柳慕言揉了揉顧墨柔軟的黑髮,孩子躺下後給他蓋了被子以免著涼。
顧墨估計是困的緊,半合著眼揪著柳慕言的衣角躺在被窩裡,「爹爹不睡嗎?」
「來看看你有沒有踢被子。」
「哼。」顧墨哼哼唧唧的咂嘴,小鼻子皺了皺,「墨墨不踢被子,爹爹你怎麼身上都是汗?還有奇怪的味道。」
柳慕言故意板著臉,「小孩子別管太多,睡覺。」這孩子和師兄一樣,敏感的不得了,就是不知道師兄上哪去了大半夜的。
「哦。」顧墨果真乖乖的不再問,呼吸趨於平緩,睡著了。
把顧墨哄睡著後關掉小燈,柳慕言到客廳倒了杯水,灌了一大杯涼水後才把心底那奇怪的感覺驅散。一閉眼那雙血紅色的雙眸依舊死死的盯著自己看,甩甩頭又喝了一大杯水。站了半天剛把被子放好門口就傳來開門聲,柳慕言狐疑的從廚房探出頭看,顧離辰一身整齊的開門進來,換了拖鞋才看見柳慕言在廚房裡,燈也沒開。
「言言,怎麼了?」小孩鞋都沒穿,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雖說天氣不冷,但是大半夜的涼氣從腳底入,生病了怎麼辦?
柳慕言眨了眨眼,「喝水。」
顧離辰抱了一下柳慕言,讓他面對面站在自己的腳上,然後慢慢的走向客廳的沙發。柳慕言想下去無奈被抱得死緊,只能把下巴靠在顧離辰的肩膀上任他抱著自己走。
客廳的陽台有一扇落地窗,床簾只遮蓋了一般,月光從另一半透了進來,朦朧了一室的景色。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顧離辰安靜的抱著柳慕言,把整個人圈在懷裡,捏了捏小孩冰涼的耳垂,溫暖的唇緩緩的落在柳慕言的眼上,巡著高挺的鼻樑親到嘴角,然後含住了小孩的耳垂,惡作劇的伸舌頭戲弄人。耳鬢廝磨了半晌就是沒親到嘴。柳慕言漲著通紅的臉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顧離辰的手腕,一圈紅色的牙印清晰的印在手腕上,大概沒幾天都褪不了。
「呵……」顧離辰灼熱的呼吸噴在柳慕言耳邊,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去,柳慕言扭開頭露出形狀美好的脖頸,一向不會虧待自己的顧大少呲著牙,毫不客氣的張嘴就咬,爾後改為吸允舔咬,直弄的柳慕言蜷起身子,就連腳趾頭都繃得緊緊的,喘著氣猛捶他肩膀。
「啊……嗯……」柳慕言被親的受不了,怎麼都掙脫不了,嘴裡發出的聲音實在太丟人,咬住嘴唇濕著雙眼等顧離辰放過他。
顧離辰把柳慕言的腦袋正回來,看小孩眼裡水潤潤的,咬著嘴唇不肯出聲,唇齒間瀉出的顫音勾的他心癢難耐,湊上去輕咬一口小孩的下唇,笑聲低沉。
「言言。」顧離辰牽著小孩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柳慕言自動自發的就雙手圈住人脖子,額頭抵著額頭,鼻尖磨蹭鼻尖,嘴唇時不時輕輕觸碰到一起。
柳慕言藉著月光看著自家師兄,俊逸的臉,漂亮的桃花眼裡只有自己,帥氣的一塌糊塗,好看的亂七八糟。他薄薄的嘴唇動一動,喊出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師兄。」
「嗯?」顧離辰偷偷摸摸的把人睡衣口子解了一半,露出一大片胸膛,脖子上掛著的血紅色石頭印著那片肌膚更顯白皙。
柳慕言也不甘示弱,把腦袋埋在顧離辰的肩窩裡,伸出舌頭舔了舔。
顧離辰眉頭一挑,呼吸沉重起來。
「言言,要給我?」
「嘿嘿。」柳慕言不去管顧離辰的變化,自顧自的在人脖子那搗亂,又吸又舔又咬的,小貓一樣。留下幾個鮮艷的痕跡之後狠狠的親了一口顧離辰的嘴唇,笑道:「我的。」
顧離辰被柳慕言的舉動鬧的好無奈,只能順著他,「一直都是你的。」
柳慕言直愣愣的看著顧離辰,眼都沒眨。顧離辰被他看的心裡發毛,以為他又要和以前一樣說出什麼驚天話語,解扣子的手都停了下來,歎了口氣橫躺在沙發上,把小孩抱著趴在自己身上,問他:「又怎麼了?」
「師兄。」柳慕言努力的在回憶,剛才讓他驚醒的惡夢是什麼感覺,想不起來。好像是在看到師兄之後才這樣的。「我要是沒有你,會是怎樣的?」他根本不敢想,顧離辰離開他的那兩年已經夠久了,要是再離開,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呢。
「這種假設的問題我拒絕回答。」顧離辰看小孩亮晶晶的貓兒眼,沒好氣的問,「不困啊?」
「不睏。」
「那告訴我又看見了什麼?」
「唔……我在想。」柳慕言臉蛋緋紅,眼睛濕潤歪著腦袋想,一副被蹂躪後的樣子。顧離辰夜視能力又好,看見了後只能暗咒一聲,淡定的把小孩放到沙發上,扣好扣子,自己去了浴室。
柳慕言到廚房倒了杯水回到沙發看著浴室的門發呆,臉色是詭異的粉色。
唔,師兄的定力比想像的要好。
「嗤。」浴室裡,顧離辰懊惱的自給自足,要是這事讓黎淵知道了非得被笑死不可。柳慕言總會在不經意間雪上加霜,門外傳來輕輕的一句,「師兄。」
顧少那漂亮的臉有些扭曲,桃花眼緊閉,水流過精壯的胸膛,氣急敗壞又破天荒的從嘴裡蹦出一句髒話,「操。」
然後把水扭成冷水,繼續洗。
等顧離辰洗好澡出來,就見柳慕言開著電視在看,瞄了一眼屏幕,是個肥皂劇。女主角正撕心裂肺的質問男主角為什麼要和她分手,哭花了一張臉,睫毛膏都糊成一團,簡直可以媲美恐怖片女主角。
「快六點了,不是要送顧墨上學?」顧離辰一身清爽的坐在柳慕言旁邊,和他一起看肥皂劇。
柳慕言「嗯」了一聲,還是沒動,他看著顧離辰的眼睛問道,「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來過?」
顧離辰嚴肅的點點頭,「來過,不過在外邊還離得挺遠,我追出去只看見個背影。你看見什麼了?」
「剛開始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像死了被埋在土裡,身體都腐爛了但是感知還在,挺滲人的。後來吧,就看見……那東西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弓著背,高高大大的,眼睛血紅色,他掐住我的脖子,手是青紫的。」柳慕言眉間皺了個「川」字,「師兄,你說這個是不是你們說的修羅?」
顧離辰摸下巴想,「嗯,和我看到的背影神似,不過是不是修羅我也不確定,修成修羅必須是鬼魂,不過這個東西,身上濃濃的屍氣,人氣也有參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個活屍。」
「活屍?」
「嗯,活著的人中了屍毒變得不人不鬼,吃人吸血。不過嘛,這個看起來有點智商,應該進行到吃魂魄了。」顧離辰歎氣,看來陰陽圖譜丟了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了。
「啊?這麼嚴重?感覺好多東西一瞬間跑出來了。」柳慕言感歎,以前都沒覺得世界這麼危險。
顧離辰拍他腦袋,「好了,去睡會吧天都亮了。」
「不了,我洗個澡等墨墨起床送他上學。」柳慕言搖搖頭,看窗外微微透亮的天色。
顧離辰也沒勸他,從倉庫裡拿出一個古舊的木盒子,上面積了一層薄灰。顧離辰在桌上鋪了層紙,把盒子放上去,拿著小刷子掃灰,動作和考古隊員一樣。
木盒子做得很考究,打開之後才發現有兩層。上面一層放著七顆長釘子,年代似乎很久遠,釘子上都長了銹;下面一層也放著七顆長釘子,不過和上面的不同,這七顆釘子是木頭做的。
自己家裡本來就放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又不愛翻,每次都是顧離辰拿出來才知道家裡有。不過這十四顆長釘子他好似聽說過,「師兄,拿這個做什麼?」
顧離辰頭都沒抬,「辟邪。」
柳慕言無言,心道:「你還需要辟邪啊,自己就跟尊佛像一樣還要辟邪。」
「啪啪啪!」才在心裡腹誹顧離辰,就被拍打落地窗的聲音嚇了一跳,這天才微微亮就有小鳥來撞他們家窗口了?
落地窗外有一隻白色紙鶴,停在欄杆上扭頭梳理自己的羽毛,翅膀隔一會就拍三下窗口,聲音還不小。
柳慕言開窗讓它進來,它圍著柳慕言飛了三圈表示感謝,後又飛到顧離辰那去,腿上綁著一個小竹筒,從裡頭叼出紙條放在顧離辰面前,扇了三下翅膀,輕輕的飛走了。
紙條上寫的字很小,柳慕言只看到幾個字,其中就有一個名字,陸閒。
那天在醫院顧離辰說師門,難道陸閒和師兄同門?柳慕言心裡轉了幾轉,笑瞇瞇的湊過去,小貓似的撒嬌,「師兄,問你個事唄。」
「嗯?想問陸閒?」顧離辰把紙條燒了扔進垃圾桶,好笑的看柳慕言賣乖。
柳慕言狗腿的捶捶顧離辰的肩,「那天第一次見面呢就把人家嚇的,我第二天去上班賀隊還問我是不是陸醫生做了喪心病狂的事,一臉興奮的要查案。」
顧離辰撲哧笑了,「你們局最近閒的,重案組的見著誰都是兇手。」
「可不是!不過賀隊被游隊揪著耳朵拖走了,說他丟人!局長都沒敢揪賀隊耳朵。」
「也沒什麼,人家可是正經人,殺人兇手就甭想了。」
柳慕言想了想,也對,那人看起來很無害,顧墨都對他笑了的,「那你怎麼回事?態度十分惡劣。他是你同門?」
「不是,他男人是顧白的徒弟,叛出師門而已。」
「他……」柳慕言被噎住了,什麼叫他男人?不對,重點是,小白的徒弟?叛出師門?小白很古板的,叛出師門很嚴重啊。「沒聽小白說過有徒弟啊。」
「嘖……一死人有什麼好說的。」
柳慕言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死了?」
「行了,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吃早餐,今天懶得做。」顧離辰敲了下柳慕言的腦袋,信步走回房間換衣服。
「唔。」柳慕言想,那個人,一定很特別。
早晨七點,顧墨的生物鐘讓他醒了過來。小傢伙邊揉眼睛邊下床出房間,外面他的兩個父親正在做自己的事。顧離辰打理完畢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柳慕言拿著衣服回頭看見自己就朝他走過來。
「墨墨好乖自己起床不用爹爹喊,去刷完牙給你換衣服咱們就走。」慣例的早安吻,親在小傢伙的額頭上。
「嗯。」顧墨刷好牙,柳慕言給他穿衣服,藍色的套頭衫是曲妃買的,這姑娘不餘遺力的在打扮顧墨上下功夫,她整理的小男孩的五百二十種穿衣技巧文檔就躺在自己電腦的桌面上。
一家三口整理完畢,顧離辰把自己的跑車開了出來,理由是今天要去一個地方,地址在鄰市,說是有人請他看風水,估計要好幾天。柳慕言想著把兒子送去學校後到警局看看,沒事就翹班陪師兄去好了。
早餐是在離學校不遠的店裡吃的,店主看顧墨可愛,就送了一個捏成兔子的包子,小傢伙啊嗚一口吃掉了,毫無憐惜之意。
顧墨上學的時間不對,插班生進去的。柳慕言原先已經聯繫好了老師,這會是直接去上課,書包課本都準備好了。
三人站在校門口,顧離辰就不準備送進去,他俯下身對著小傢伙的額頭親了一口,摸他腦袋讓他自己進去。小傢伙保證會乖乖聽老師話,還叮囑他們放學記得來接自己。
兩個爹爹坐上車子呼啦一下就走了,留下滾滾煙塵中的顧墨,小傢伙扁著嘴,小腿踢著石子,背著書包慢悠悠的走進了校園。
校門口的牆上貼著幾個金色的大字:朝陽小學。
顧墨歎氣,這名字貌似得罪天氣了,不帶歧視天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