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柳記事04
「哈秋!」
賀鳴在空調很足的辦公室裡少見的打了個噴嚏,驚得大家都回頭看他。可賀鳴依舊淡定的拿著份厚厚的資料在看,眉毛都快擠一起打架了。
清明過後局裡來了個「欽差」視察工作,說他們這近幾個月發生的命案比其他地方加起來還要多。於是,他們開始了如火如荼的安全教育宣傳工作。由於遊子昕的原因,三組成員暫時歸賀鳴管,兩組成員現在就在一個科室裡。他們還納悶這麼個小城市還有人想起真是不可思議。陸局讓他們皮繃緊點別成天插科打諢把警局弄得和菜場似的。
「頭啊,你,感冒了?」一組的隊員小心翼翼的問道。他們頭最近很不對勁,特別是前兩天請假回來之後就特別不對勁。
賀鳴搓了搓鼻子,聳肩道:「沒啊,估計是有人念叨我呢,嘿嘿……」說著便賊兮兮的笑起來。弄得一組成員集體搓手臂,三組成員背後涼風陣陣,這是要噁心死他們的節奏啊!
「喲,頭你這表情,看來是戀愛了?」一組的小個子一向愛好八卦,號稱直覺敏銳堪稱狗仔隊。
賀鳴笑瞇瞇的看他,「戀愛啊……」
「嫂子漂亮不?」見賀鳴沒反駁一堆人就湊上來八卦。
「漂亮,嘿嘿……」
「帶出來瞅瞅唄,真好奇頭這樣的會喜歡啥樣的人。」不能怪他們好奇,之前隔壁法醫科的系花追過賀鳴,人姑娘那還真漂亮,□人又聰明;據說出現場驗屍的時候受害者家屬看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當初那叫一個轟轟烈烈,在案件偵破成功的慶功宴上就直接的示愛,可惜的是,當時的賀鳴正在和食物奮鬥,據說這丫已經一周沒好好吃飯了。要不是旁邊的游隊給他一燒栗他還埋頭苦幹呢。結果他們英明神武的頭對著人姑娘第一句話就是:「這誰的家屬?正經漂亮啊!」然後低頭喝湯……
法醫科的頭氣得七竅生煙,到現在都沒給他們一組好臉色看。不說這漂亮姑娘已經跟了他們的案子有三周,每天見面也有那麼一兩次吧?啊?還問是誰的家屬!臉盲症還來做警員啊?陸局給打了個圓場,拍了拍賀鳴的肩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當時賀鳴還一頭霧水的問游隊咋個情況,都愁雲慘霧個啥?還是又死人了?嗓門大的陸局瞪他一眼喊他繼續吃。
一組成員面面相覷,他們頭的記憶力好著呢,見過一次的人基本都不會忘,何況是這麼個漂亮姑娘。後來才問清楚,他們頭想要的伴啊,要獨一無二的,看著就讓人舒服的不扎眼的,興趣愛好要一樣一樣的,那要多天仙才能入您法眼啊。
賀鳴換了個姿勢繼續看資料,喝了口水道:「瞅啥?又不是沒見過,別喊他嫂子,他聽見了我可得脫層皮。」
「嚇……」眾人倒抽了口冷氣,敢情頭還是個妻管嚴。
只有直覺敏銳的小個子睜大眼睛,直擊重點:「見過?咱們局的?哪個科?咱就偷偷去看一下……」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弄得賀鳴哭笑不得。
三組成員也好奇什麼人能收的了賀鳴這個二貨,不知道組長知不知道,雖然他倆進警局起就不停死磕,但是關係還是很好的,說不定會知道。三組人正在想自家組長呢就聽見他熟悉的聲音問道:「看什麼?」
「誒?組長!」三組成員看見遊子昕站在門口,臉上表情淡淡的,紛紛湧上去問候。說不是還在休息怎麼來警局了。
遊子昕擺擺手,「我沒事就來看看,最近沒啥要緊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局裡準備到大學裡弄得安全知識講座什麼的……」
賀鳴沒動,坐著看遊子昕,看他和隊員們說話,看他低頭時露出的潔白的脖頸。見遊子昕轉過視線看他,兩人目光相對,賀鳴揚起嘴角對他笑。
遊子昕走過去,賀鳴就自動自發的遞了杯水,自己剛喝過的水杯,而遊子昕似乎沒有察覺,自然的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皺了眉頭揉肩膀。
「還沒好就亂跑,坐會。」賀鳴按著他坐到座位上,絮絮叨叨:「也沒啥事,就有講座正愁找誰去呢,不然你去唄?」
遊子昕臉上的表情頓時帶上譏諷,冷笑道:「你和陸老狐狸早商量好了吧?還需要問我?」
賀鳴知道他是生氣了,不然也不會直接喊陸局老狐狸,於是只能討好道:「沒啊,你不是正愁沒事做麼?我嘴笨講座什麼的實在不行,反正你也不是沒弄過,就當幫我一回唄?成不?」
「啪!」遊子昕拍桌,「老子又不是死了,好手好腳的你們究竟在擔心個啥?啊?講座?說的好聽,這種東西局裡會的人多的是,要重案組的組長去開安全知識講座?文職人員幹什麼?你們沒問題吧?聽說還是你提議的?昨天喝了三鹿還是豬肉吃多了被同化?不,我不能侮辱豬。」
見遊子昕拍桌罵人,除了賀鳴外所有人紛紛跑到一邊以免掃到颱風尾。
賀鳴無辜的看他,「我昨天和你吃的一樣……還有,你動作小點別一會傷口裂了疼,不想去我再找人,別進行人身攻擊啊子昕。」
遊子昕聽他喊自己的名字像觸電一樣跳起來,推開人就走,一張臉顏色不停變換,看的眾人直呼微妙啊。
賀鳴沒事人似的跟在後面喊,「子昕,再休息兩天唄,我都和陸局說好了。」
得到一句冷冰冰中帶著急促的回應:「滾。」
賀鳴看人走遠了,托著下巴想,唔,小柳應該要回來了吧?那講座就拜託小柳去?那孩子的形象真像個老師,嗯,就這麼定了!
……
「哈秋!」柳慕言背後一寒,打了個噴嚏。柳伯驚得立刻就要去煮薑湯,這天氣說變就變,最近又冷了下來,他們這沒有空調靠火爐取暖,柳苗塞了個精緻的小暖爐給柳慕言抱著暖手。「別去了,不是感冒。」他只是覺得有人在念叨他。
「爹爹生病了?」顧墨窩在柳慕言懷裡,這孩子從柳慕言醒來就一直膩著他,任顧離辰怎麼趕怎麼威脅都不動搖,死命的抱著他的脖子說什麼都不離開。淚眼汪汪的叫他別離開自己。
柳慕言心疼的也就任由他去了,抱著他和大家玩在一起。才不到半天,「無意」經過他房間門口的人都快把門檻踩爛了。
「爹爹沒生病,墨墨去和姐姐們玩好不好?」柳慕言給他穿了件小棉襖,那些廚娘們空閒時候做的娃娃衣服可愛的不得了,虎頭帽虎頭鞋,顧墨也很喜愛,還特意去道謝,廚娘們捂心口直呼這娃娃咋這麼可愛呢。
顧墨仰頭看他,小手握著柳慕言的拇指,「爹爹要和爹親去哪玩?不能帶墨墨去麼?」
柳伯大概知道是啥事,也跟著哄,「小小少爺,咱們去釣魚玩行不?」
「釣魚?」顧墨果然被吸引住了,轉頭看顧離辰。
顧離辰對他點點頭,顧墨才離開柳慕言懷裡,「那墨墨去釣魚玩了,釣到大魚就給爹爹做魚吃。」
「好,我等著墨墨的魚,乖乖的別給姐姐們添亂知道嗎?」柳慕言給他整理衣服,把顧墨的小手交到柳苗手裡,「麻煩你了。」
「不麻煩。」柳苗拍拍胸口,帶著顧墨走了。她早就想打聽顧離辰是什麼人了,這孩子看著雖說像小少爺,但和顧離辰也很親,打聽一下好滿足那群女人,成天吵得她頭疼。「墨墨少爺,咱們先去挖蚯蚓,然後再去釣魚,姐妹們,出來出來……」
柳慕言和顧離辰又到了那株梨花樹下,柳伯吩咐著誰都別靠近。
明明是大白天,雖說天很陰,但是柳慕言進了小苑後明顯能感覺到鬼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強烈,這鬼氣中還摻雜其他他覺得熟悉的氣息。
「王!您來了。」梨花樹旁邊突然出現個女子,一襲青綠衣裳上點綴梨花無數,長髮綰起垂在一邊,上面別一朵粉色的梨花,她身影模糊,垂著頭恭敬的半跪在地上。
「啊?」柳慕言呆住,這是在喊誰?
顧離辰環視周圍,有些意外,嘖一聲,「敢情你們妖這麼重感情,自己都保不住人形還敢護兩個鬼魂。」
那女子小心的抬頭看顧離辰,她還是很害怕這位,身上的氣息深沉的探不見底。身形也有些不穩的女子目光只盈盈的看著柳慕言,「王,我不是有意傷害你,只是見到你很……一時情難自禁。請王諒解。」
柳慕言湊近顧離辰,「這個不是鬼魂吧?不像啊。」
顧離辰被這女子氣笑了,還沒人敢無視他到這地步,「她就是這梨樹,和胡黎一樣的,都是妖。」
「哦,難怪呢,不過她好像認錯人了。」
女子聽見他們的對話,看了老半天才發現,柳慕言不過是個凡人,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她悶悶的開口,「那兩個都不是壞的,他們都是癡兒,有引魂燈在,怕是會一直等下去,鬼差來了好幾次,因為引魂燈的原因一直遲遲沒帶走他們。王……你們能幫就幫幫吧,怪慘的,說不定等的那人都投胎轉世了。」
顧離辰看她良久,才開口,「遮一下天色,讓他們出來,陰天對你來說應該比較容易。」話一說完那女子訝異的抬頭看他。
柳慕言也禮貌的一點頭,「麻煩你了。」
那女子聽見柳慕言的話似乎很高興,笑容乾淨純粹,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她搖搖頭一下不見了,沒過一會,小苑的天色就暗了下來。顧離辰也適時的結了陣隔絕了空間。
從梨樹裡走出兩個人,切確來說是兩個鬼魂,一男一女。女的有一雙秋水明眸,她撐著把傘,做婦人打扮,素雅淡然,出來後只淡淡的看著柳慕言,眼裡有深刻的眷戀。男的身著盔甲,腰間別著劍,威風凜凜;只是他胸口處的盔甲破了個口子,有血色隱隱透出。
這兩人赫然就是柳慕言昏睡時見到的,那個在樹下等人的女子,以及軍營裡的副將。
柳慕言正斟酌著怎麼開口讓他們乖乖的去投胎,顧離辰就直接而迅速的,喊了人來。那個一身黑衣臉慘白慘白的人,神出鬼沒的突然就從牆邊出現。那人一看這兩鬼魂,手一揮,一條鎖鏈甩了過去,那副將大喝一聲:「什麼人?」隨即拔劍出鞘,擋住了鎖鏈,強烈的碰撞之後硬是把鎖鏈砍下一截來,那黑衣人意外的挑起眉頭,發出玩味的一聲,「哦……」
「我說小黑,你今天很急麼?直接上鎖鏈。」
被喚作小黑的人看顧離辰,歪著頭問:「每次都是喊我收魂,這次不是?」
顧離辰聳肩,「查查命數。」
黑衣人沉默一會,才到:「該入枉死城,不日投胎。」
「我不走。」那女子收了傘,盈盈美目有水霧瀰漫,「等不到就繼續等,總會等到的。」說著便對柳慕言淺淺的笑,「你和他,真像啊……」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看她,才道:「你等的人不就在這麼?既他已有另一姻緣何必強求!前世姻緣已斷,見過了就該走,喝了孟婆湯前塵盡斷,沒什麼可留戀的。」
「前塵盡斷……他已經忘了啊,忘了啊……」女子美目流轉,淚水潸然落下,捂著臉哭倒在樹下。「說了一輩子在一起,我們的一輩子,只有五年麼……哈哈哈……忘記了,就這麼忘記了……」
那副將一臉糾結,上前扶著女子,安慰道:「妹子別難過,我……」想了半天發現說不出半點安慰的話,只能尷尬的沉默下來。
女子搖了搖頭,越過副將的肩膀看柳慕言,眼神滿是眷戀,「真像啊,但不是他,不是他……」
柳慕言腦袋有些疼,他一直看不清這女子丈夫的臉,每次有正面時都很模糊。條件反射的靠向身邊的顧離辰,顧離辰也抱住他,擔憂的問,「言言,怎麼了?」
顧離辰冰涼的手讓他的腦袋清醒了些,夢裡那張臉就那麼突兀的闖進了腦海。柳慕言看的措手不及,怎麼會……是他。
柳慕言有些急,他轉過頭看黑衣人,嗓子乾澀,小心翼翼的問,「這姑娘的丈夫,是我……父親麼?」
黑衣人眼都沒眨,「是前世,他們只有一世姻緣。」
女子似乎被一世姻緣打擊到了,淚水大顆大顆的向下掉,捂著嘴,「原本我以為,能陪著他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呵呵……如今我連陪著他都做不到!一世姻緣,我們的一世姻緣只有五年,我做錯了什麼?要這麼對我?」
一輩子的允諾,就被一場戰爭輕易的打破。
「都是命數,節哀。」黑衣人冷冰冰的開口。
女子笑了,話裡滿是哀戚,「命數?原本我是不信的,但現在不得不信。」她停頓了一會,看著柳慕言又哭又笑,「我說過我不走,等的久了總會等到的……等了那麼久那麼久,終是等到了,感應到他的氣息時我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看他從那麼小的一個長成玉樹臨風的俊公子,眉眼還是那麼好看,可惜他看不到我,哈哈……看不到我;他最愛到這棵樹下喝茶,和一個漂亮姑娘一起。他們相戀成親生子,那是個好姑娘,逢年過節的都會在樹下焚一炷香,道一聲賀。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總想,要是當年他沒有去從軍,也許我們也會這樣一輩子……」
柳慕言有些無措,這都是父親上一世的情債,而且這一世也已經不在人世;這該如何還吶?
「上輩子無緣相守,這輩子無緣相見,等見到時,他身邊已經有了更好的人。結果最後,他依然比我早離開一步;追不上,就只能是錯過……」女子緩緩站直身子,擦乾眼淚,她看著柳慕言,「他看不到我,而你看到了,小公子,我就一個請求,能答應我嗎?」
「什麼?」
「抱抱我。」
柳慕言渾身一震,當初在曲家顧青衣也是這麼請求曲如松的,他想,只是一個擁抱就足夠了麼?如若是顧離辰入了黃泉,他毀天滅地都要追下去,自己果然,是貪心的吧……
「好。」柳慕言鬆開顧離辰緊抓自己的手,給他一個笑容,慢慢走過去,輕輕地,輕輕地,把那個纖弱女子抱緊懷裡,輕柔的拍她後背,小聲的說,「對不起。」
女子破涕為笑,伸手整理柳慕言的領口,笑如春風,「你們果然很像,都溫柔的好傷人……謝謝你。你叫慕言對嗎?」
「對,柳慕言。」
「好名字。」女子的身上散發出耀眼而輕柔的白光,她抿抿嘴,眉目如畫,「小慕言,我該謝謝你,你小時候曾經對我笑過,眼裡清清楚楚的倒映出我的身影,那個笑容對我來說就是救贖,我叫容鏡。」
榮華千年,銅鏡映寂寞。
容鏡身上的白光愈來愈烈,在消失前,她對著一旁的副將深深的鞠了個躬,道:「梁大哥,謝謝你,還有,再見。」
不是放下執念,而是帶著執念離開;我要的,僅僅只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