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5
這太傅大人拍起人的手來還當真是沒省力氣,段清朗哎喲一聲誇張地甩著手,哭訴道:「你你你,昨晚明明還在我懷裡那麼乖,才一天就不認人了,還打人,當官的就能不憐香惜玉了嗎?我要去衙門告你虐待髮妻!」
「……」
「你看這良辰美景,別板著一副臉,來,手給我。」男人認認真真地望著他,眼神深深的,閃閃的,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語氣低沈而溫柔,多了些引誘的味道,少了點平日裡的插科打諢,吊兒郎當。
蕭凌孤知道自己應該別理他,這個時辰,回屋去休息才是正確的。可或許是因為男人的眼神太過溫柔,也或許是因為今日發生的事情讓自己心裡很亂,他發現自己很難像從前一樣討厭他,直接拒絕他。楞了一下神,一隻手就被男人握到了手心裡,道:「太傅大人閉上眼睛。」
「你想做什麼?」
「閉上嘛,閉上嘛,我如果要對你做什麼,你也不是我對手。信任一下我的人品有那麼難麼?」
男人一臉委屈,說的話倒是沒有錯。在自家的院落裡,大晚上的,又要顧忌著隱瞞他的身份,他若要對自做什麼,自己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勉勉強強地閉上眼睛,手掌上有如微風拂過,被放上了一個暖暖潤潤的東西,有一些小重量。待他睜開眼,竟是一塊橙色的圓潤的玉珮,樣子小巧精緻。雕刻著一隻可愛的小獸,觸肌生熱,一看便是價值連城之物。
「何物?」
男人咧嘴一笑:「送太傅大人的,喜歡嗎?這塊暖玉是我偶然所得,聽說對身子畏寒之人特別有效,戴在身上便能暖身。之前我行走江湖之時,被朋友因為體寒而無法懷上孩子的娘子借去,這回再去他家裡一看,戴上暖玉之後,那對小夫妻都兒女成雙了。你往後就戴在身上,也不會再因為受寒而肚子疼了。」
「拿走,我不要。」無事獻慇勤,蕭凌孤不願意受他的恩惠。
「不能不要。我快馬加鞭,走了一天才能你取回來的。我知道太傅大人名貴的東西沒少見,但這個也是極難尋得的寶貝,皇宮裡都未必有。」男人說著,也不讓他端詳了,把玉珮拿起,往他脖子上一圈,藏進他的衣裳裡,滿嘴的不容反駁:「嗯,很襯太傅大人,我瞧著都心裡高興。」
「我不要你的東西。」皺著眉想把玉珮解開,卻被他握住了手:「你這人怎麼那麼矯情,我說送你就送你,還有把禮物往外推的道理?敢拿下來我就揍你!」
「你──」還強買強賣了?蕭凌孤被他握著手不讓動,氣得連臉都紅了。
「太傅大人聽話,你就當普通朋友之間,互相餽贈個禮物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最多,你也送我個什麼不就可以了?」
「無功不受祿,唔──」還想爭論的話語被段清朗吞進了嘴裡,唇齒被糾纏到酸麻不已,被迫同他交換著口液,蕭凌孤全身發著熱,貼近的身子還能感覺到新戴上的玉珮膈在兩人之間的奇怪感覺,使勁捶打了他幾下,才被放開。
「好了,你獻吻給我了,這下總能坦然受之了吧?」
蕭凌孤胸膛一起一伏喘著粗氣,看著男人一臉「你敢拿下來我還會再親你」的表情,很沒出息地不敢再和他作對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塊貼著自己心口的暖玉,當真有著奇效,讓自己原本涼涼的身子開始微微發熱起來,特別是胸口的部位,一股股的暖流在裡面激盪,充盈著身子,感覺十分的舒暢。
「為什麼?」
「嗯?」
紅著臉,蕭凌孤別過頭去別彆扭扭地問:「我是說,為什麼要送我?」
男人笑得一臉坦然:「昨夜你疼成這樣,我心疼唄,怎麼,我關心自己的相公,對你好,難道不應該了?」
「……」拿人手段,吃人口軟,雖然段清朗的語氣還是滿滿的不正經,蕭凌孤卻也沒話去駁斥他了,把人推開道:「那就多謝了,我,我要回房休息了。」
腳步匆匆地回了屋子,又關上門,蕭凌孤捂著自己發紅的臉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躍得毫無規則,像是壞掉了一般。
收到了禮物,還是那個混蛋送的東西,為何心緒混亂成這樣?蕭凌孤把脖子上懸掛的暖玉拿了下來,放在手中細細摩挲著,原本發涼的手因為暖玉而生起了熱意,就像剛才被男人握在手中一般。
蕭凌孤自從坐上太傅的位子,迎來送往的禮物收了不少,有恭喜他加官進爵的,有同僚間的禮尚往來,連皇上和太子御賜的好東西也不在少數。在家裡,弟弟們有時想起來,也會送他這個大哥禮物。可是,皇上的禮物,是賞賜他這個太傅的,弟弟的禮物,是討好他這個大哥的,沒有人送他東西的時候,告訴他那是因為自己心疼他。
被人心疼的滋味原來會讓自己的心尖像膨脹開來一樣,酥酥的,微微生麻,連累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讓人不知所措,倉惶不已。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什麼心疼,什麼關心,那個人也不過只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合作夥伴罷了。以後要提醒著他,不要再做這般沒有分寸的事,就算是朋友,大家君子之交淡如水便罷,哪有這麼隨便擾亂人心的朋友?
幸而,蕭凌孤並沒有太多時間為了段清朗的所作所為憂慮。那沈子德被關押在兵部的大牢裡,而安淮同京兆尹成大人關係交好,在成大人的安排下,十幾日後,蕭凌孤得了去大牢裡探望沈子德的機會。
牢房陰暗潮濕,由著獄卒領他進了這單獨設立的牢房,一路上連個人都看不到,想來是為了低調行事,成大人把人暫時都調到了外邊。
「蕭大人,這犯人就在走廊盡頭那間牢房裡,小的在這兒等您,您有吩咐,召喚一聲便是。」
點了點頭,蕭凌孤走上前去,就看到身穿囚服,手戴鐐銬的男人正坐在乾草上,激動站起來,睜大著眼睛望著他,口裡叫道:「蕭大人,你來了?」
蕭凌孤呼吸一緊,萬萬沒想到這個自己熟識的年輕人在牢裡竟然成了這等模樣。只見他單薄的囚服被撕了一道道口子,露出裡邊紅紅的傷口,一看便知是皮鞭抽打造成的;十指鮮紅,恐是遭了釘甲之刑,連臉上都傷痕密佈,臉色蒼白,見到他才彷彿有了點人氣。
蕭凌孤正色道:「他們──對你嚴刑拷打?」
這哪裡還是他認識的,常年跟著二弟征戰八方的勇將?記憶裡還有二弟和他剛登科那年,二弟帶著這個同僚來家裡做客,不若二弟的生性開朗,年輕人生得有些靦腆,對自己的一干弟弟們都極其和善,惹得小影他們都想認他做義兄。
這些年二弟在外征戰,回來的時候也常常帶他回家,揚言若是沒有子德,自己不知已經死了多少次了。戰場上的事,二弟不願多說,可僅僅隻字片語,蕭凌孤也能斷言此人對他的二弟有救命之恩。
沈子德無苦笑:「進了這大牢,被人當做奸細,又怎麼會再把我當個人來看。」
「成大人應該不至於……」
「之前我被兵部的人秘密關押了半月之久,傷多是那時造成的。」
「你是火鶴族人?」
沈子德搖頭:「只能算半個,我母親是大耽國民,父親是火鶴族,父親去世後,同母親回大耽投靠了大耽的親眷,因而略通火鶴語。」
這些話,同他的供詞並無二致。
蕭凌孤又問:「為何要隱瞞自己的出生?」
「蕭大人,兩國連年交戰,我若是不隱瞞自己的一半血統,不說從軍,即便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人用石頭砸的吧?」
「那你是否做過傳遞我大耽機密軍情給火鶴的事?」
「自然沒有。我對蕭將軍忠心耿耿,只是──」
「只是什麼?」
沈子德嘆了口氣:「我縱然是一死,也不願意連累蕭將軍,只是他們見嚴刑拷打都無效,恐怕會使出非常手段,還請蕭大人想辦法通知將軍及早做好準備,我擔心自己撐不住,若不是還要留一口氣同蕭將軍再見上一面,我早就自我了斷了。」
蕭凌孤淡淡地看著這個受盡折磨的年輕人,心思沈重,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