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逆轉
「呵呵,尋簪閣?」藍衣男人抬袖掩住半張臉,古古怪怪地笑了兩聲,似譏似諷地望著蕭沉。
「什麼時候,尋簪閣也開始自詡為白道正派了?你可知在座的諸位豪傑們,中有一多半都私心裡希望尋簪閣被滅門。你們與我聖門一樣,都不過是他們眼中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外道罷了。」
說畢,他又回首一指,指著今天的新娘無限唏噓地說:「謝姑娘行走江湖不過真性情,到了這些人嘴裡,就是心狠手辣殺人無算。李毅這個酸腐要娶她,一大片的所謂長老站出來反對,害她只能捨了那勞什子身份出嫁。若娶她的人是我,我必然讓她此生都不受半分委屈。哪用看這許多虛偽的嘴臉?」
他說得深情款款,倒像是真的對謝語童一往情深。但在場這許多人誰也不是瞎子,謝語童昏在那裡他根本不聞不問,分明是借了搶親的由頭挑場子來了。
說真的,謝語童嫁誰不嫁誰,蕭沉原無所謂,反正是她自己的選擇。然而他一向把謝語童當妹子看待,卻容不得什麼人攪了婚禮還如此放肆。
「多說無益,在下尋簪閣副閣主蕭沉,願領教一下晏少主的高招。」說畢長袖一拂,人已躍上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晏懷風」衝去,五指如撫摸情人髮絲般溫柔地在虛空中劃過。
藍衣男人目光一凝,明刀明槍有跡可循,尚有招架的餘地。蕭沉的暗器無影無形,角度也刁鑽古怪,實在防不勝防,不得不小心應對。
手中折扇迅速展開,當胸一擋,幾篷烏沉沉的細針已經佈滿了整個扇面。藍衣男人嘴角掛起一絲冷笑,揮手一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暗器通通還給蕭沉。
蕭沉伸手在空中無比從容地虛化幾把,不僅化解了凌厲的攻勢,且如探囊取物般收回暗器,又是一揚袖,隨風吹過的幾片落葉忽然一頓,飄飄悠悠地向藍衣男人飛過去。
這幾片葉子飛得實在太慢,看上去就像是風吹過來的一樣,任憑哪個三歲小孩兒都能隨手碾碎,藍衣男人反而鄭重起來。
「沾衣欲濕杏花雨?蕭副閣主的暗器功夫果然不愧為江湖第一,這一招以慢打快,極其難學。連這一招都讓你練成,可見尋簪閣並非浪得虛名。可惜啊,我怕你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施展了。」
看著那些彷彿隨時都會搖搖欲墜的落葉,藍衣男人忽然招式一變,手中折扇如流光飛舞,在半空中劃出燦爛的殘影。
楚越和晏懷風齊齊一怔。那招式分明就是……流螢小扇。
無論是中原、塞外、還是滇南,整個武林中唯有聖門少主晏懷風才會這門獨門武功。因為招式燦爛若夏夜流螢,才有了如此風雅的名號,其實是極其狠辣霸道的功夫。
如果說之前這個男人冒充晏懷風搶親、下毒、挑釁,晏懷風都可以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那麼在對方使出了流螢小扇以後,他無法再隔岸觀火。
世界上竟然有第二個人會使流螢小扇……他竟然也來到了中原……他還自稱是聖門少主……
這是一場高明的嫁禍,更可怕的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扇風過處看上去岌岌可危的落葉們瞬間化為齏粉,蕭沉雙手連揮,源源不斷的暗器從各種詭異的地方發出,袖刀、飛鏢、連環星,還有許多從未見過的古怪暗器。
然而它們統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流螢小扇的殘影中,甚至沒有留下一點殘骸。
藍衣男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打落最後一把暗器,看著只剩下一身空蕩蕩緇衣的蕭沉,他不再防守,扇面一合,直取對方頸上人迎穴。
沒了暗器的蕭沉並不驚慌,向後一仰避開流螢小扇的鋒芒。
兩人打得專注。都沒有發現就在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手忙腳亂地爬上比武場一側的屋頂,垂下兩隻腳來晃蕩晃蕩,笑嘻嘻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摸出瓜子慢悠悠地嗑起來,一邊嗑瓜子兒,一邊看兩人比鬥。
比武場中,一場單方面的屠戮正在進行。
所有拿著弓箭包圍眾人的黑衣人,一個一個被身後不知道從何處悄無聲息地鑽出來的人打昏,沒有發出半點呼救聲就被拖了出去。
被留下來看守謝語童的兩個人感覺不對,剛要起身,剛剛還躺在地上安靜睡著的新娘忽然睜開眼,眼神清醒無比,根本就沒有昏迷過的跡象。
手中子母匕首毫不遲疑地交錯一揮,兩人來不及動手,就被抹了脖子。
溫熱腥紅的血液濺在她的嫁衣上,讓原本就喜慶的嫁衣更加紅艷,像開了漫山搖曳的花。
她與李毅對望一眼,伸出一隻手去在倒下的黑衣人懷中摸索。李毅看上去像是十分擔心妻子,衝上去抱緊她,趁機把一個瓷瓶放到謝語童的另一隻手裡。
那是場下所有中毒之人的解藥。
謝語童不是正派出身,他們的相愛遭遇了了太多非議,始終也得不到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老們承認。
李毅原本就策劃了這一次的中毒事件,再由謝語童出面解開他們所中之毒。這樣白道欠了謝語童一個大大的人情,自然不會再多加為難她。
想不到他派去潛伏著準備下毒之人發現了另一個也準備下毒的傢伙,李毅由此算到了今天婚禮必有變故,因而早有準備。
他們不動聲色地任由那人下了不知名毒藥的食物,轉頭就全部處理掉,今天這些人中的毒,依舊是他自己準備的那一種。
如此一來一箭雙鵰,中毒事件根本不用解釋已有人跳出來承認,謝語童依舊能夠拿著解藥賣給在場所有人一個大大的人情。
李毅與謝語童相視一笑,彼此眼中皆是瞭然。他李毅,從來都不是什麼君子,只要不嚴重到傷天害理天怒人怨,計策謀略,他都無所謂。
就算謝語童並不在乎,他也要讓謝語童為天下所承認,而不是過著不尷不尬的生活。
謝語童拿著解藥,一步一晃地走下台階,紅色的裙擺襯著蒼白的臉色,都顯示著她拿到這瓶解藥有多艱難。
每一個拿到解藥的人都無言以對,望向謝語童的眼神愧疚與感激交錯,更有性格直的漢子直接抱拳道歉,聲明以後無論謝語童與李毅有什麼困難一定出手相助。
而對於突然出現解決了黑衣人的神秘力量,他們從蕭沉摔杯的那一刻就已明白,尋簪閣早已派出精銳守護這位前副閣主的婚禮,由此對尋簪閣的強大與神秘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他們抬頭去看場中還在纏鬥得難捨難分的兩人,此時的蕭沉看上去應對得有些吃力,落了下風。
「嘿!蕭花花,下面都收拾乾淨了,你怎麼這麼沒用?」屋頂上嗑瓜子兒的清秀少年忽然吐出瓜子殼兒,笑嘻嘻地叫道。
蕭沉那從來都溫和儒雅的表情聽到這個聲音以後忽然變得有點兒怪異,像是在極力掩飾某種無語的情緒。
不再一味地防守,他忽然一傾身,伸手抓住了藍衣男人的手腕,「晏少主,你大勢已去,不如就此放手,讓我妹子完成她的婚禮。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
那雙手就這麼輕鬆地穿過他流螢小扇的輝光,逕直抓住了他的手腕?
藍衣男人不可置信地看了蕭沉一眼,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他們的毒已經解了,而他的手下卻全軍覆沒。
他沒有絲毫勝算可言。
他恨恨地看過每一個人,最後把目光移回蕭沉身上,咬牙切齒地說:「今天就放過你們這群窩囊廢。當初你們怎麼把聖門逼出中原退守滇南,今天聖門就會怎樣捲土重來!」
一番話說完,他手中扇骨一挑打中蕭沉抓著他的手,脫身後轉身急掠而去,沒有絲毫留戀,至於那些犧牲的下屬,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蕭沉沒有去追。
屋頂上的少年卡嚓卡嚓地嗑著瓜子,晃蕩地腿又嘲笑他,「蕭花花,你怎麼能這麼善良呢?你應該去當菩薩呀。」
「……不要叫我蕭花花。」
「那叫啥?小蘭蘭?蘭花兒?小蘭花?……」
「路千尋!」
「好啦好啦,屬下知錯,副閣主千萬息怒。」路千尋無所謂地扔掉瓜子,拍拍兩手從屋頂上跳下來,半點都不正經地去搭蕭沉的肩。
一場風波在尋簪閣的插手下平靜收場,李毅與謝語童準備繼續行禮。
然而晏懷風望著那個藍衣男人離去的方向,忽然起身,一言不發地趁亂獨自追了出去。楚越從未看到過他這樣的表情,像是有什麼東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少爺!」楚越心急如焚,立刻跟在晏懷風身後一起追了出去。
留下梅嫣在原地目瞪口呆,這麼好的輕功,韓大哥還說這只是不入流的微末功夫?果然中原之外高手如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