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看來果然是打算搭乘公交車前往就讀的學校——栂之木第二中學的樣子。阿良良木火憐位於離家最近,平常用來搭車通學的公車站,坐在候車室的長椅。
不,是躺著。
似乎在搭車之前就用盡力氣了。
現在是週日下午——在這種時段,這種偏遠城鎮不會有人搭公交車,所以候車室只有火憐一個人,實際上處於包場狀態。
她身穿運動服,橫躺在長椅上。
像是在調整呼吸。
雖然躺著——但似乎沒睡著。
相信忍的說詞全力奔跑,在三分鐘之內趕到這裡的我簡直是笨蛋——不過火憐位於候車室內部,這就某方面來說算是盲點,如果不是忍告訴我,我大概也不會察覺。
要是沒有考慮到對方身體虛弱,我肯定遠遠看到站牌沒人就去其他地方找了。
「……喲,強吻之狼。」
火憐虛弱地看著我——從長椅坐起上半身。
現在的她,再度流了滿身汗。
或許是在強行鞭策身體之後,我好不容易幫她緩解的高燒又復發了。
先不提圍獵火蜂的症狀,以實際狀況來說,她現在的體溫也不適合外出。即使意識再怎麼清晰——要是身體跟不上,就依然算是恍惚狀態。
「回家吧。」
「少囉唆,你自己回去。」
「要是再耍賴,小心我又吻你。」
「我已經失去寶貴的東西了……哥哥,看來你沒發現,現在的我已經什麼都不怕了。」
「哼,實際上就難說了,你還沒理解何謂真正的恐怖。」
「會體驗真正恐怖的人——是哥哥。」
緩緩地,火憐站起來了。
「別阻止我。」
「要不要阻止你暫且不提……不對,我當然會阻止你,但你打算去哪裡?現在的你,連對方在哪裡都不知道吧?」
「我會現在開始找。我沒辦法靜心坐視。」
火憐以手腕上的發圈,將原本任憑垂下的長發熟練綁好。
綁成一如往常的馬尾。
她的模樣——比平常還要精實。
「沒辦法靜心坐視,那你想做什麼?」
「尋找、發現、然後痛毆。」
「你是紀元前的人嗎?」
「以拳還牙,以拳還眼。」
「你越講越像個笨蛋了。」
「我對此有多麼不甘心,我應該有說過吧?」
「我也有說過,之後就交給我了。」
「但我沒說過之後要交給哥哥。」
「別逞強了,你現在應該靜養。」
「這種話連素昧平生的人都講得出來。為什麼哥哥就不會對我說『加油』、『別輸了』或是『修理他』這種話?」
「我哪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和我不一樣,你是爸媽的希望,難得這麼成材,就不要做這種超越小鬼胡鬧標準的事情。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所以不要踰矩。」
「哥哥已經再度認真唸書了,所以和我們沒差吧?」
「爸媽連補習班都不讓我去。」
「反正哥哥比我們……」
說到這裡火憐的身體微微搖晃。
連站都站不穩了嗎?
她幾乎只靠意志力站著。
不——連意志力都要用盡了。
那麼,是什麼東西支撐著她?
使命感?倔強?尊嚴?
還是信念?
「…………」
答案是什麼都與我無關。
既然她站都站不穩,我只要背她回家,把她綁在床上讓她跑不掉就行了。
「用談的談不出結果。」
然而,火憐搶在我前面結束了話題。
「反正哥哥不會聽我的話吧?」
「之後我會慢慢聽你說。會坐在躺著休養的你旁邊,一邊削蘋果一邊聽你說。」
「哈!」
舉手握拳,微微屈膝壓低重心的瞬間——
直到前一刻都不斷無力搖晃的火憐身體,像是背脊插入鐵條般——筆挺有力。
不是迎擊。
火憐向我釋放的是——主動攻擊的意志。
「仔細想想,好久沒有和哥哥認真打一架了。」
「別高估自己了。我從來沒有認真和妹妹打過。」
相對的,我沒有擺出架式——不過有提高警戒。
「記得你好像升段了,是這麼說嗎?不過這種玩意——在現在這種場合不知道能派上多少用場。這裡並不是道場,何況你現在不是處於平常狀態。」
「我的狀態?嗯,確實不是平常狀態。」
火憐點頭同意我的指摘。
「……我現在腦袋昏昏沉沉,全身火燙,衣服簡直隨時都會燃燒,全身無力,好像只要踏出一步就會倒下——眼睛大概缺水吧,連哥哥的樣子都看不清楚,說不定下次眨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
「換句話說,我處於最佳狀態。」
火憐維持著架式——緩緩向我逼近。
來到伸手可及的距離。
她不知不覺——接近過來了。
「……你真帥氣,如果你不是我妹,我大概會愛上你。」
「如果你不是我哥,我或許就會手下留情了,但我辦不到。」
火憐說完之後——揮拳了。
並非大病初癒,而是大病當頭的她揮出這一拳,我當然不可能看不見。我輕易閃開——並且抓住她的手腕向上扭。
向上扭。
下一瞬間——我的身體浮在半空中。
「!」
甚至來不及驚訝,也發不出聲音,頂多只冒出一個驚嘆號——我的背就重重摔在柏油路面。
柏油路面。
對人類來說,這種路面——太硬了。
接著,我終於發出聲音了。
「呃、啊——!」
「真遺憾這裡不是道場,哥哥。如果是在榻榻米上面,就不會這麼痛了。」
火憐如此說著。
「我沒說過嗎?我學習的流派,二段以上就有摔技了。」
「…………!」
真的?
空手道居然有摔技?
在這個世界上,依然有許多我所不知道——而且出乎我預料的事情。
這傢伙動起來毫無問題吧?
「謝啦,哥哥——托福我清醒了。」
這句話並不是代表她洗心革面願意認錯,而是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模糊的意識完全清醒了。火憐緩緩伸展自己的身體。
「下一班公交車還要等……二十分鐘。哥哥,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開玩笑,要搭救護車的是你。」
我說完之後站了起來。
由於剛才那一摔,使得胸腔裡的空氣全部咳了出來,所以呼吸遲遲無法平復。無所謂,不需要等待呼吸平復。
看向前方吧。
看向妹妹吧。
看向——罹病的妹妹吧。
「……不會吧,為什麼還站得起來?明明死掉也不奇怪的說l明明是絕對不能在
道場以外的地方使用的招式……」
「你快點被逐出師門吧。」
「不准妨礙我!」
這次的拳頭,我看不到。
然而,並不是剛才那種為了施展摔技而使用的幌子,拳頭本身的速度沒有變化。
只不過……
只不過,加入了假動作。
光是如此給人的印象就截然不同。
第一回合,毫不留情。
第二回合——發揮全力。
「咳、唔——咕!」
再度倒在柏油路面之前,火憐的拳頭打中我的身體五次,我連一招都擋不住。
這已經是連環攻擊了。
「話說哥哥,『身體火燙』這句話……不覺得聽起來很下流嗎?」
「並沒有!」
「因為是『身體』加上『旅館』耶?」(註:日文「火燙」和「旅館」同音。)
「你是我學妹嗎!」
「學妹?那是誰?」
「就我所知最變態的傢伙!」
要是神原聽到應該會開心到感動吧。我放聲怒罵,並且在火憐趁我倒地踢過來的時候,抓住她的腳踝——好,我的力量終究在她之上,如果是手腕就算了,但只要我抓住腳踝,她肯定沒辦法使用任何摔技!
然而有件事很重要,那就是火憐有兩隻腳。
火憐居然以被抓住的腳踝為基點抬起另一隻腳,並且以這只腳踩踏我的側腹。
這一腳很痛。
畢竟這是比我還高的人,以全身體重狠狠踩下來的一腳——甚至令我誤以為內臟全被踩扁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放開手中的腳踝——直到這種宛如惡魔的攻擊命中我三次。
不行,光靠毅力辦不到。
我現在的身體並非吸血鬼,老實說依照身體的感受,火憐的攻擊比奇洛金卡達那時候還痛。
「喂,汝這位大爺。」
放開火憐腳踝的時候,地面傳來了這個聲音——不對,不是從地面,是從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裡。
換句話說,這是忍野忍的聲音。
只有聲音,而且似乎只有我聽得到——火憐對這個聲音毫無反應。
「吾沒說過嗎……如同內心之動搖與焦躁會直接傳達給吾,汝這位大爺之痛楚,亦會不折不扣傳達到吾身上。」
「……麻煩再忍一下。」
我對地面如此說著。
從火憐的角度來看,我是一個會對地面講話的危險人物或許會以為我重傷到腦袋出問題吧。
「只要一聲令下,吾就會採取行動。」
「不要緊,我不會請你幫忙。」
「吾已經達到沒有命令亦想行動的程度了。」
「這是命令,不准採取行動。」
「汝這是強人所難。」
「晚點我會摸你的頭。」
摸頭。
這是發誓絕對服從的儀式。
昨天會幫忍洗頭髮,多少也包含了這樣的意義。
「這樣不夠,吾要求更高一階之儀式。」
「更高一階?」
「嗯,更加強烈表現忠誠心之儀式。」
「哇,原來有這種儀式啊。順便問一下,是什麼樣的儀式?」
「不是摸頭,是摸胸部。」
「為什麼你沒有在大人外型的時候跟我說!」
我含著眼淚起身——第三回合,甚至沒有對話。
拳頭忽然就迎面而來。
再忍一下。
雖然我對忍這麼說,但這句話的意義非常含糊,具體來說,我要請忍努力忍受下來的——首先是接下來的十記拳頭。
我當然也在忍耐。
忍耐著難以忍耐的攻勢,承受著難以承受的攻勢。
嗯,她真的變強了。
如果是原本的我,將完全無法抗衡。
這令我不禁心想,我之前居然會傲慢地認為不小心會殺了自己的妹妹。一陣子沒有和她打架,沒想到她居然成長到這種程度——超乎我的預料。為什麼短短幾個月就進步成這樣?你的師父是七龍珠裡的大長老嗎?你喝了超神水嗎?
實際上,我絕對不是基於「對手是女性」或「對手是妹妹」這種帥氣的理由甘願挨打!但是以現狀來說,我非得以這種藉口才撐得下去,我甚至連反擊的空檔都找不到。這傢伙是怎麼回事?簡直處於完全不同的世界設定,難道是動畫原創角色?
大概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太好,所以無法拿捏力道與收手時機,火憐的攻勢簡直永無止息。
雖然永無止息,然而……
看到依然不肯倒下的我——
「……適可而止吧。」
火憐暫時停止動作——如此說著。
「像這樣打哥哥,我的拳頭會比哥哥痛。」
「說什麼蠢話,我被打的身體比較痛。」
真是的。
說真的,要不是吸血鬼現象殘留下來的治癒能力,我就算已經被打死也不奇怪。
「哥哥不可能贏得了我吧?」
「小憐不可能贏得了我吧?」
我感覺全身各處都在流血——這些血,就當成之後喂忍做為賠禮的血吧。
話說,要是不以這種做法提升治癒能力,到時候我真的得住進醫院。
「哥哥,要投降就趁現在。」
「你這句話也太晚講了。」
「……手會痛,所以接下來我不用打的。」
火憐說完之後——再度發動攻勢。
而且是使用掃腿。
由於預料到她接下來打算以雙腿進攻,所以我向後飛退,成功避開這記掃腿——然而無法避開接下來的追擊。
她將另一隻腳高高舉起——以腳跟重重打下來。
簡直是跆拳道的下劈腿。
你的流派太奇怪了!
「唔……!」
我雙手交叉高舉試著防禦——但體格比我好的妹妹使出這一招,我不可能以這種方式擋下來。
或許臂骨反而會被踢斷。
這不是可以對外行人施展的高等踢技吧?雖然我如此心想,而且差點被這一腳的威力打倒,然而不知為何,我並沒有被踢到倒下。
為什麼?
她手下留情?
不對,難道是——
「哼!不錯嘛,哥哥!」
雖然她這麼說……
「但剛才那腳也是假動作!」
火憐剛才下劈的那隻腳,這次從下方以趾尖瞄準我的下巴往上踢——可別小看我了,動作明顯到這種程度的攻擊不可能打得中我。如此心想的我以最小幅度的動作躲開她的趾尖,不過只以這個動作來說,火憐的目的並非攻擊。
火憐就這麼讓另一隻腳接著往上踢——讓全身浮在半空中。
然後以雙手手掌挺直身體,成為倒立的姿勢。
「呼!」
接著火憐——當場旋轉了。
將雙腿張開成直線,看起來宛如竹蜻蜓。
「呃……唔!」
我勉強以手臂擋下這一招,然而我不知道這種防禦到底有什麼意義。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我的手臂被當成重點破壞的部位。
宛如遭受木製球棒的重擊。
火憐就這麼旋轉了五圈,換句話說我的手被踢了十次。我的手已經麻痺到完全沒感覺了,沒想到倒立的攻擊會有如此威力——
話說回來,我曾經在格鬥遊戲看過這一招!
這不是空手道,是叫做卡波耶拉的巴西戰舞吧!
「可、可惡——」
我忍無可忍,伸手試圖抓住火憐的腳。我原本以為這種宛如雜耍的動作很容易失去平衡,這是我預估錯誤,但我還是必須試圖反擊——
然而,火憐就像是在等我做出這個動作般——放低身體。
放低身體,從倒立姿勢暫時躺在地面,但火憐旋轉的力道沒有減弱,將柏油路面當成冰面,宛如在跳霹靂舞般,以背部為支點繼續旋轉,而且提高轉速再度踢向我的腿。這一招簡直是將雙腳打造成鐮刀般犀利。
旋轉。
利用旋轉。
火憐應該是因為身體狀況不佳,無法完全發揮肌力,所以才會使用這種運用慣性和離心力的策略——而且這個策略似乎非常奏效。
由於我專心防禦上半身,所以幾乎毫無防備的小腿中招之後,我膝蓋一軟就往下跪——這就是火憐的目的。
她再度以手掌撐住柏油路面。
恢復為倒立的姿勢——
然後就這麼——只以手臂的力氣往上彈。
混賬!
不愧是平常就倒立練身體的傢伙!
在我如此思考的空檔,剛才當成鐮刀使用的修長雙腳,火憐這次當成剪刀使用,朝著我的腦袋夾了過來。火憐先以鍛鍊過的大腿逼近——接著立刻彎起另一隻腳,將我的腦袋固定。
運動服的褲襠部位緊貼著我的臉,令我無法呼吸。
然而這只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火憐在半空中張開雙手當成螺旋槳使勁旋轉——以這股力道帶動全身,猛然扭動翻轉。
這股扭力——將我抽離地面。
以蠻力。
使盡力氣——抽離。
摔、摔技?
居然用腳——用腳夾住腦袋施展摔技?
太扯了,這是不可能的——我根本無暇吐這個槽,而且下半身在剛才已經被踢得站不穩,所以我無從抵抗火憐這個完全超乎我預料的動作——眼前的光景大幅晃動。
我的身體,再度飛到半空中。
夾著我腦袋的雙腳在中途鬆開,我好不容易避開倒栽蔥的結果(這肯定也和剛才那招一樣是「不能在道場以外的地方使用的招式」,雖然看起來像是漫畫金肉人裡面超人摔角的招式,不過以套路來說,反而比較像是古代武術?)——但我當然不可能翻身著地,只能從腰部硬生生摔回地面。
一陣劇痛——令我停止動作。
理所當然著地成功的火憐,則是繼續對我施展攻擊——曾經當成鐮刀和剪刀使用的雙腳,這次宛如鞭子柔韌有力。
情急之下,我撿起地上的石頭扔向火憐——而且不是一顆,是雙手共兩顆!
對女國中生扔石頭的男生。
這個人居然是我。
「煩死了!」
然而這種射擊武器,火憐根本不看在眼裡——朝自己身體射來的兩顆石塊,她光是中途修改踢腿軌道,就足以將其踢飛。
不,不是踢飛。
是踢碎。
你、你的踢腿——居然能在空中踢碎石頭!
已經不是木製球棒,是金屬球棒了!
「再怎麼樣,你也鍛鍊過頭了吧?你這個十二分之一的妹妹公主!」(註:日本某雜誌的讀者參與企劃,女性角色為十二名不同特色的妹妹。)
「那不就是普通的妹妹了!」
火憐對我的惡言精準吐槽,不過該說她和我的能耐不同嗎,她沒有因為吐槽而離題,緊接著再度朝我的頭部踢來。
很明顯是一記迴旋踢——而且我的腦袋,剛好位於她能輕鬆踢中的高度!
令人驚訝的是——並不是只有一腳而已,太離譜了。
雖然不能以如虎添翼來形容,但火憐就像是違抗地心引力的飛行物體——就這麼在半空中踢出另一隻腳,攻擊位置同樣是頭部。
而且,甚至也不是只有兩腳而已。
火憐只跳躍一次,就能借由旋轉力道踢我的頭部——三次。
我感覺自己像是從果醬爺爺那裡得到新臉蛋的面包超人。(各位真的聽得懂這個譬喻嗎?換句話說,我以為自己的腦袋被踢飛了——!)
如果是直立狀態被如此沉重的踢腿命中,我大概挨了第一腳就會二話不說昏倒,
何況我是以坐在地面的狀態連續被踢三腳——老實說,這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或許腦漿已經被踢成豆沙了。
絕非誇飾。
「你是電風扇嗎——該不會只要在你面前講話,聲音就會像是跟外星人一樣吧?你這個六分之一的雙戀!」(註:吸入氦氣會暫時令聲音出現變化,而且氦氣比空氣密度低,暗喻火憐在空中的飄浮力。)
「我和月火又不是雙胞胎!」(註:日本某雜誌的讀者參與企劃,女性角色為六對不同特色的雙胞胎。)
「原本其實是這種設定!」
「真的?」
真的。
仔細閱讀至今的章節,或許找得到蛛絲馬跡。
火憐旋轉一圈半之後單腳著地,但她可不會在這時稍做喘息,這次她反方向旋轉再度跳起,企圖攻擊我頭部的另一側。
不過以人體工學來說,這種動作似乎終究是過於勉強,火憐一跳起來,就像是被自己迴旋踢的力道牽引而失去平衡——不對。
我錯了。
這也是——假動作,這也是在利用旋轉的力道。
火憐順著迴旋踢的力道,在我面前完成一次漂亮的後空翻——並且踩在依然坐在地上的我肩膀上。
在我的肩膀著地。
然後就這麼以我當成跳台——
縱身一躍。
朝我的正上方——
縱身一躍。
「這——你!」
我反射性抬頭往上看,映入我眼簾的是——
在空中彎曲雙腿,就這麼把全身體重施加在膝蓋上,朝著剛才被當成跳台的我肩膀踢下來的——火憐。
「開、開什麼玩笑,要是中了這一招,我肩膀不就完蛋了——這可不只是面包超人那麼簡單啊,你這個五分之一的歡樂課程!」(註:日本某雜誌的讀者參與企劃,女性角色為五位不同特色的媽媽。)
「那不是妹妹,是媽媽吧!」
說得也是。
我隨口就說出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部作品的主打市場真是小眾。
我連忙鞭策著疼痛的腰,手腳並用移動身體爬離現場——她的膝踢攻擊位置過於集中,只要稍微移動,肯定就能閃躲這一招。
過度強大的跳躍力造成反效果了吧!
你可以試著就這麼踢向柏油路面——只是小石塊就算了,但你總不可能踢碎柏油
路面吧!
會碎掉的反而是你的膝蓋!
然而,我的視線一角捕捉到難以置信的光景。
我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攻擊之後,火憐再度在空中扭動上半身——在僅僅五十公分的高度,就讓自己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體螺旋扭轉,雖然稱不上華麗,卻也是以漂亮的動作著地。
和爬著逃跑的我有著天壤之別。
即使正在交戰,我也不由得對於火憐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忘神!而且我的這種舉動,當然只會提供對方絕佳的攻擊機會。
火憐以飛快的步法繞到我身後,迅速抓住我的手往上扭,並且以雙腳固定我的手——再以她的雙手絞住我的脖子。
頸部十字固定……不對,裸絞?
雖然她以雙腳固定我的手臂是一種獨特改良,不過這也不是空手道招式,完全是柔道的招式吧!
「你學的武術,該不會其實是柔道……應該說,截拳道嗎——」
「不,是空手道……這招也叫做choke sleeper X!」
「空手道哪有英文名字的招式!」
大事不妙。
妹妹進入掛羊頭賣狗肉的流派了。
不,事到如今,或許已經和流派完全無關吧。
然而,這下不妙了。
即使擁有吸血鬼的治癒能力,即使能夠承受毆打類型的攻擊,也無法承受柔道絞技的攻擊——直接攻擊呼吸系統,是意外有效的戰法。她最初施展的摔技,也是因為傷到我的肺部,所以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接下來我不用打的——如果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改成以踢腿為主的戰鬥方式,而是改成以摔技與絞技做為基本戰術,對我來說就太不利了!
「我有經驗所以很清楚,如果是脖子被掐,出乎意料可以在很舒服的狀況昏迷過去——哥哥也試一次吧!」
「居然有人掐過你的脖子!我絕對不能原諒那個傢伙!」
「就是哥哥啊!」
說得也是。
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她在道場練習的時候吧。
「多年恩怨就此了斷!」
「你的目的變了……」
然而,即使火憐再怎麼用力——再怎麼想用力掐緊我的脖子,我也完全不會覺得呼吸困難。
她的身體狀況果然很差。
與瞬間爆發力量造成損傷的打擊招式不同,對於現在的火憐而言,必須持續以手臂使力的絞技,她無法發揮百分之百的效果。
剛才以雙腳夾住我腦袋的摔技,也是在半空中就放開我,這一點也證實了我的推測。
火憐也很快察覺自己失策了。
然而她察覺的這一瞬間,正是我的大好機會。
我抓準時機掙脫火憐的手,站起來轉過身體。
朝著同樣站起來的火憐胸部伸出雙手。
以招式對決的話,我沒有勝算,所以我想盡辦法要抓住她的運動服,讓戰鬥演變成相互扭打的混戰。
「想抓哪裡啊,色狼!」
然而火憐輕鬆避開我的手。
而且出乎意料,朝我的臉部施展頭錘。
居然用頭錘!
這是女生該用的招式嗎!
由於近乎反擊的這一記正中鼻樑,我一瞬間神志不清——而且反射性閉上雙眼,看不見火憐的身影。
火憐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她瞬間迅速進入我的視線死角,先是背對著我,再藉由兩百七十度的旋轉,把全身體重加在拳頭上,反手命中我的太陽穴——這傢伙,居然集中攻擊如此要命的部位!
腦袋受到重創。
這一拳把我打趴在柏油路面。
全身和柏油路面摩擦,我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
但我沒空在意這種小事,要是沒有趕快站起來,就會遭受火憐的追擊——
「果然——拳頭好痛。」
火憐如此說著。
大概是在重整態勢,火憐和我拉開了距離。
「老實說,我不想打了。繼續打下去只能算是暴力。哥哥終究也已經明白了吧?哥哥打不贏我的。」
「哼,說什麼傻話,我放過五次打倒你的機會,你為什麼沒有發現?你才應該差不多要明白了,小憐打不贏我的。」
不對。
單方面被修理到這種程度,無論講出什麼台詞,聽起來都只像是不服輸。
會贏嗎?會輸嗎?
能贏嗎——能輸嗎?
「正義必勝吧?」
火憐如此說著。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應該是因為剛才做出許多激烈動作,火憐的腳步再度變得不穩——不過只要我再度採取行動,她應該又會振作起來吧。
「既然這樣,也可以解釋成打贏就是對的吧,哥哥?只要打倒哥哥——我就可以做我要做的事情吧?」
「這種想法很危險,與正義差多了。」
「啊?」
火憐明顯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她原本就微微上吊的眼角變得更為銳利——瞪著我。
用力瞪著我。
「說這什麼話,哥哥平常不是一直那麼說嗎I講得一副囂張的樣子。」
「是喔,我說了什麼?」
「你說我和月火是正確的,可是不強因為正義必勝,所以不能輸——」
還說我們,是偽物。
「講得那麼囂張,那麼囂張,那麼囂張!所以我為了不讓自己輸——」
「啊啊,這件事嗎?」
我如此說著——走向火憐。
不對,我不行了。
無法隨心所欲行動。
或許火憐將會離開吧——我無力阻止。下一班公交車也快到了。
「就是這樣。你是正確的,但是不強。」
「我很強吧?至少比哥哥強。」
「這就難說了。就我看來,你很弱。」
「哥哥已經傷痕纍纍了,居然還說這種話?」
「力量再強也沒有意義,想成為真物需要的是——堅強的意志。」
比方說,羽川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她的意志非常堅強。
「無法原諒貝木的這份情緒,到底有哪裡算是你自己的意志?你們總是為了他人而行動,為了某人而行動,其中並沒有你們自己的意志。」
「……不對,我們是在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大家的請求,只不過是促使我們行動的理由。」
「別逗我笑了。在別人身上找理由的傢伙,哪有資格自稱正義?把理由推給別人的話要怎麼負責?你們不是正義,更不是正義使者,是玩著正義使者遊戲的——普通小鬼。」
是虛偽之物。
絕對無法成為真物的——偽物。
「你們敵視的對象,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壞人,而是飾演反派的角色——不是嗎?」
「不是!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亂說話!」
火憐高聲怒罵。
不知何時——她放下拳頭了。
就這麼緊握著——放下拳頭。
「翼姐姐肯定就會明白——因為她無所不知!」
「她不是無所不知——只是剛好知道而已。」
我如此說著。
這是羽川的口頭禪。
她總是掛在嘴邊的話語。
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話語。
「如果沒有覺悟到這麼做並非自我犧牲,只是沉浸在自我滿足之中——那就不准打出正義這種冠冕堂皇的口號,令人反感。」
「……為他人行動有什麼錯?自我犧牲有什麼錯?我們——就算我們是虛偽的,又有什麼錯!怎麼了,這樣有為哥哥添麻煩嗎?」
「你們一直為我添麻煩,不過……」
我如此說著。
我和火憐之間——已經沒有距離了。
我抓住放下拳頭的火憐。
「我從來沒說過你們是錯的。」
「…………」
「如果覺悟到將會一輩子與自卑感共處,即使你們是偽物,和真物也沒有兩樣吧?」
我已經幾乎沒有握力,雖然已經抓住火憐,卻幾乎使不出力氣。即使火憐沒有掙脫的意思,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所以我緊抱火憐。
她的身體熱到發燙。
而且即使微弱——但確實存在著意志。
沒問題的。
你們還小,還不懂事,還是小孩子。
所以——今後將會永無止盡變強。
「話說在前面——我非常討厭你們。但我總是把你們當成我的驕傲。」
「哥——哥哥。」
「小憐,你曾經說過你不甘心,我也確實聽到了。不過——我比你不甘心太多了。我無法容許那個玷污我驕傲的傢伙。」
所以——
所以……
「之後就交給我了。」
我如此說著。
已經不需要繼續交談了。
火憐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
「……與其說不甘心,不如說我覺得好丟臉。居然要請哥哥幫我收爛攤子。」
「你這個連自己汗水都沒力氣擦的傢伙說這什麼話?幫妹妹收爛攤子這種事,對於哥哥而言只會是一項榮耀。」
緊抱著。
緊抱著比自己還高,火憐的身體。
我試著對火憐——投以微笑。
「這次我要讓你見識我帥氣的一面。小心別愛上我,會亂倫的。」
「已經愛上了。」
火憐如此說著。
「哥哥,之後就交給你了。」
接著,她這麼說。
我們就像是一對感情不好的兄妹。
打了一場正確又痛快無比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