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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山,手機的信号立刻就有了,趁着趕路的時候,瞿城緊急聯系阿四去調查了一下刀疤臉的底細。
“城哥,對不起,這次都是我的疏忽才捅了這麽大簍子,如果我早點察覺Y城的動向,說什麽也得宰了刀疤臉那傻逼!”阿四懊惱的聲音在電話裏想起,聽說瞿城遇險到現在想起來還後怕。
瞿城知道這件事不能完全怪阿四,也有自己的疏忽大意,所以一口打斷他,單刀直入的問道,“行了,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查到刀疤臉到底是什麽來頭了嗎?”
“據咱們的線人彙報,一年前他出獄之後就投靠了坤幫,因爲作風狠辣,手段殘忍一直很受幫派重用,如今在幫裏算得上個小頭目。”
“坤幫?”瞿城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剛冒頭的新幫派?以前沒聽說過。”
“對,是最近兩三年才剛成立的,不過發展很快,據說跟緬甸、老撾那邊的毒販都有勾結,現在控制着整個Y城的黑市,就連當地的警方都拿他們沒辦法。”
瞿城的眉頭越皺越緊,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行了,我知道了,這種殺人越貨的幫派跟我們不是一路,你看好豪庭的場子,有什麽事情等我回去再說。”
“城哥,用不用我帶幾個兄弟去找你?現在整個Y城都是坤幫的地盤,你和徐先生的處境很危險。”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這是刀疤臉和我的私人恩怨,他智商雖然低,但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出動整個幫派的力量跟我挑事兒,更何況你們一來肯定會驚動他們,到時候鬧大了更麻煩,你不用擔心我,繼續查幫裏的内奸,找到之後留着一命等我回去處理。”
說着他毫不猶豫的扣上了電話,直接摳掉手機電池,防止自己的電話被人定位跟蹤。
這時候坐在小驢車上跟老鄉閑聊的徐辭年回過頭來,“電話打完了?”
瞿城“嗯”了一聲,挪過身子坐在徐辭年身邊,“現在咱們已經出了Y城,也算是離開了刀疤臉的地盤,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估計還得靠這驢車來跑路。”
兩個人從山裏的老爺子家告辭之後就一路北行,避開所有現代的交通工具,專門走偏僻的小道,反正他們兩個穿着是當地的衣服,臉上也抹的烏漆墨黑,一路出城,根本沒人認得出他們是誰。
徐辭年笑着伸了個懶腰,把兩條腿懸在車子外面,悠哉的晃來晃去,擡頭望着不斷後退的山間小路說,“唉……我後悔死了,本來隻是想來買點種子,結果跟你一摻和就成了逃命遊擊隊,早知道就不跟你來了。”
“怎麽着,嫌棄我啊?”
徐辭年瞥他一眼,壓下笑意,“嗯,确實有那麽點。”
“嫌棄我也晚了,一會兒這驢車跑到你家,我就算登堂入室了,售出概不退回。”
“懶得搭理你。”徐辭年啐他一口,平躺在車裏,手背搭在眼皮子上遮太陽,“唉……我就當是領着隻黑瞎子出門體驗生活了,不過你别說,這麽晃蕩着往前走還挺有閑雲野鶴四海爲家的感覺。”
瞿城嗤笑着看他一眼,“嘿,怎麽說話的?我要是黑瞎子,那跟我打炮的你是什麽?虧你還有心思說這個,我可是心裏忐忑的要命,一會兒到了你老家就要見到丈母娘了,我這心喲,緊張的不行。”
“我呸。”徐辭年笑着踹了他一腳,“我願意把你這醜媳婦領回家就不錯了,你還矯情起來了。”
瞿城哈哈笑了起來,這會兒才終于找到了點度蜜月感覺,“其實應該把窩窩一起帶來的,不是說山城的東西很好吃嗎?那小兔崽子一定喜歡,到時候咱們三個一起去見老人家,窩窩再替我說說好話,撒個嬌什麽的,我這東床快婿保準就定下來了。”
徐辭年嗤笑一聲,“窩窩可是我兒子,憑什麽幫你說話?”
“我也把窩窩當兒子不行嗎?反正小家夥是你收養的,又沒血緣關系,多一個人疼他,你還吃醋啊?”
“誰說我倆沒血……”
徐辭年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等說出來之後才猛然頓住,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吞進肚子裏,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怎麽了?怎麽說一半就不說了?”
瞿城隐約覺得徐辭年有什麽秘密瞞着自己,可是剛才最後一個字閃的太快,他根本沒聽清楚就被徐辭年死死地咽了下去。
“沒什麽,我是說我倆沒血緣關系也是父子,你再疼他也是白搭。”徐辭年面無表情地瞥了瞿城一眼,接着挪開視線,好像他的反應很大驚小怪的一般。
實際上他此刻的心情一點也不像表面這麽鎮定,一顆心怦怦怦的在胸腔裏打鼓,聲音大的他自己都覺得刺耳,生怕被旁邊的瞿城也聽了去。
好在瞿城皺着眉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後,就大喇喇的轉移了話題,得救的徐辭年在心裏長舒一口氣,手心都冒出了汗珠。
心裏突然湧出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好像窩窩身世這個天大的秘密再也瞞不了多久一般,讓他坐立不安。
兩個坐着小驢車晃晃悠悠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徐辭年的老家。
這是一個三線小城市,經濟不發達但是風光很美,路上的街道,兩旁的房子……一切都跟以前沒有什麽區别,依舊甯靜又安詳,路上沒有多少行人,整個城市都靜悄悄的,讓人連呼吸都仿佛慢了下來。
徐辭年七年沒有回來過了,如今看着熟悉的街道,心裏非常的不是滋味。
這裏有他童年時太多的記憶,無論走到哪裏都好像能想起跟母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時間竟然連明天都等不到,拉着瞿城直接去了埋葬母親的墓園。
傍晚的墓園根本沒有人,空蕩蕩的墓地異常肅穆,徐辭年買了一束鮮花拿在手裏,慢慢的順着石闆路往前走。
以前每年的清明和忌日他都會來,買點元寶和紙錢,做一點母親愛吃的小菜,跟老太太唠唠嗑,好像母親從沒有離開一樣。可是自從入獄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來掃墓,這一耽擱就是七年,這麽多年也不知道老太太在酒泉下有沒有惦念過他。
瞿城看他臉色不好,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興一點,别哭喪個臉,知道的是你心裏愧疚,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逼着你來跟老太太提親呢。”
徐辭年被他逗笑了,“你一會兒給我正經一點,别丢我的臉,否則我媽看到你肯定在心裏琢磨我兒子這是帶回來個什麽玩意兒。”
瞿城把手裏買的紙錢和一大堆祭品、補品在他面前晃了晃,“瞧見沒,這些都是用來賄賂伯母的,一會兒東西一送,嘴巴一甜,老太太保準承認我。”
“我媽連徐家都不稀罕,還在乎你買的這點東西?”
徐辭年笑着擠兌他一句,沒想到瞿城也正好想問這個,“說起來,爲什麽你會把伯母葬在這裏?我以爲憑你家的财力,至少要把伯母葬在徐家祖墳的。”
“這是我媽自己要求的。”
徐辭年冷笑一聲,臉上帶着諷刺,“徐建國在我媽臨死前還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媽不願意死了還要跟他見面,所以就回了老家。”
瞿城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一下子被噎住了,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抱歉”。
“沒事兒,你不問其實我也想找個人說說,省得一會兒見到我媽心裏就更難受。”
徐辭年笑着揮了揮手,一邊順着台階往上走一邊開口,“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媽以前是徐家的廚子?”
瞿城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媽叫趙岚,沒嫁給我爸之前就已經是鼎鼎有名的大廚了,但是好多酒店都要高薪把她挖走,但是她心裏喜歡徐建國,所以願意留在徐家繼續打工。那時候徐家的财力也就是開幾個路邊小館子,飯店裏加上我媽一共不到三個廚子,叫好又叫座的招牌菜全都是我媽主動提供的家傳秘方,可以說沒有我媽就沒有現在的徐家。”
瞿城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不由得問道,“既然你媽媽是徐家的頂梁柱,爲什麽後來還帶着你回了老家?你之前說小時候在這裏住過又是什麽意思?”
“因爲我是未婚先孕出生的啊,小時候在這裏長大,連徐家是什麽都不知道。”
徐辭年諷刺的笑出了聲,“我媽從小在山裏長大,家境也算富裕,老實巴交的沒什麽心眼,懷了我之後害怕徐建國不承認,就幹脆帶着我就回了老家。”
“徐家沒了我媽幾乎一下子就垮了,因爲那些秘方沒人知道,同樣的材料和配比,其他人就做不出我媽的味道,搞得徐建國焦頭爛額,既想把我媽騙回來又不願意娶她過門。直到我爺爺知道這件事,親自把我和我媽接回家,逼着徐建國負責任,我這才算是得到了徐家的承認。”
瞿城聽完很久說不出話來,盯着徐辭年談笑風生的臉,他的心都甯成了一團。這隻孔雀到底經曆了多少打擊,才能蛻變成現在刀槍不入的性格,但凡有一點軟弱的人,經曆這麽多事情也早就撐不住了。
“後來呢?徐建國總不能因爲不愛你媽,所以甯願選擇留下徐新年這個私生子,也不要你這個大兒子吧?”
“還能有什麽後來?徐建國天天花天酒地,我媽沒幾年就氣得病死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我媽高興還來不及,又知道自己有徐新年這個正常的兒子,當然就得趕快炮灰掉我這個畸形的絆腳石了。”
說完這話徐辭年就往前走了,壓根沒意識到自己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瞿城站在原地眉頭緊鎖,緊接着追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等一下,什麽叫徐新年是正常的,你是畸形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辭年愣了一下,當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隻顧着說當年的事情,卻忘了眼前這個聽衆不是羅小茂,不是媽媽,是無論如何都要瞞着的瞿城。
“畸形就是我面癱不會讨好别人,比不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徐新年呗。”
他試圖偷換概念,瞿城卻根本沒這麽好騙,緊緊攥着他不放手,“不對,你剛才肯定不是這個意思,辭年,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你沒事兒胡思亂些想什麽啊,我有什麽好騙你的?”徐辭年面色坦然的對他笑了笑,指着不遠處一塊墓碑說,“就是那裏了,我們快走幾步,一會兒天要黑了。”
說着他抽回胳膊,根本不等瞿城捕捉到他的眼睛,就徑直往上爬了幾個台階,停在了墓碑跟前。
瞿城此刻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架在空中,上不去下不來,心裏難受的厲害卻不知道是爲什麽,看着徐辭年冷靜的臉,一時也泛起了嘀咕。
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天色越來越暗,晚霞滿天,西邊的落日把天空染上了紅彤彤的顔色。
徐辭年把花束放在墓碑跟前,蹲下來用袖子擦了擦碑上的照片。黑白照片上是個跟他長得七八分像的女人,穿着一件高領毛衣,一雙狹長的眼睛彎起,嘴角抿着笑,溫婉端莊。
“媽,我來看你了。”
徐辭年摸了摸照片上媽媽的臉,勾着嘴角笑,“這麽多年您還是這麽年輕啊,我都三十歲了,您現在已經快成我姐姐了,哈哈。”
他強顔歡笑着,一肚子的話憋在心裏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你過得好不好?錢夠花嗎,之前我想着跟您買件毛衣結果也沒來得及回來,你放心,我挺好的,這七年在外面發财來着,您不用替我擔心。”
“哦對了,我現在已經離開徐家了,您别問我原因,反正離開我覺得過得反而舒坦,我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也别在夢裏總問東問西的。”
風吹着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擺在墓碑跟前的花束跟着搖擺,瞿城站在他身後不說話,默默的點燃兩柱香擺在碑前,又默默地退到一邊。
“你别走。”
徐辭年一把抓住他的手,吸了吸鼻涕自顧自的對着墓碑說,“媽,我這次回來特意帶了個朋友來見您,您也知道我喜歡男的,所以他是誰我也不介紹了,你看着他還順眼嗎?要是順眼以後可就是咱家的媳婦了。”
風繼續的吹,花束搖擺的越來越厲害,幾片花瓣被吹下來撲到瞿城身上,仿佛是老人家在跟他打招呼。
瞿城的爸媽死得也早,自小跟着龍哥混社會,從沒經曆過見家長這一出,如今看到徐辭年摟着墓碑說話的樣子,心裏既酸楚又隐隐帶着高興。
走過去慢慢的蹲下,他牽住徐辭年的手,十指交纏,“伯母,我叫瞿城,雙目瞿,城池的城。”
“之前聽辭年提過您很多次,這次終于見面了,希望您老人家看我還順眼吧,雖然我長得沒你家兒子帥,但至少不算醜,不仔細看我倆其實還挺配的,不信我湊近點您仔細瞧瞧。”
瞿城說着真的往前湊了幾分,臉上還挂着标志性的痞笑,大喇喇的緩和着氣氛。
他不想讓氣氛搞得太過悲傷,也不願意徐辭年掉淚,多年不見,又何必再讓老人家爲兒女傷心落淚,爲人子女就要讓父母享福,隻有看着兒女好,父母才會真正安心。
徐辭年被他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擡手敲他的腦袋,“你這家夥怎麽回事?都說讓你正經點了,有這麽跟家長打招呼的嗎?”
“嘶……疼疼疼!辭年,在伯母面前你的給我留點面子,好歹也是第一次見面,一定要留個好印象啊!”
“屁的好印象,我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徐辭年擦了擦眼睛裏的水汽,笑着繼續敲他的腦袋,瞿城裝腔作勢的哀叫,一邊挨打一邊笑。
晚霞染透天邊,映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在老太太溫婉的臉上投下一層紅紗,仿佛是她在笑着默默祝福眼前的兩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空蕩蕩的墓園裏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徐辭年聽到動靜回過頭來,一眼看到了脊背佝偻的老人,手裏駐紮拐杖,慢慢的向這邊走來。
黃昏的光線太暗,兩人都看不清楚這人是誰,隻能看到老人的一個大體輪廓。
這時候老人也看到了他們,他先是一愣,盯着墓碑的位置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晃晃悠悠的拄着拐杖快步向這邊走來。
“你認識他?”瞿城偏過頭問徐辭年。
“應該不認識吧……也許他不是來找我們的。”
徐辭年回過頭,繼續用手去擦拭墓碑上的灰塵,這時候那老人已經走到了跟前,盯着徐辭年的背影,拐棍一顫,再張嘴的時候聲音都啞了,“辭……辭年?是不是你回來了?”
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出來,徐辭年轉過頭,盯着面前瘦削的老頭,一時反應不過來,“您是……?”
“我是鍾叔啊!年年,你還記不記得我?”
老頭急步走上來,一把抓住徐辭年的肩膀,激動地眼睛都紅了。
“鍾叔……?”徐辭年默念了一遍,半響突然睜大了眼睛,“您是鍾叔!?您,你怎麽會在這裏?”
***
“鍾叔是我們家的老主廚了,這麽多年一直跟着我媽,既當仆人又當副手,從小看着我長大,後來我媽大了肚子,他就跟着一起回了山城老家,直到我回到徐家,就再也沒見過他老人家了,我以爲他已經……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
坐在鍾叔家的客廳裏,徐辭年給瞿城說起當年的事情仍然一臉的驚喜。
瞿城忍不住低笑,挑着眉看他一眼,“現在還後悔跟我一起出門嗎?要不是我,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鍾叔他老人家呢。”
徐辭年這時候也不嘴硬了,笑着點了點頭,“說起來人和人的相遇還真挺奇妙,之前遇上山裏的老爺子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沒想到還能再遇上鍾叔。他可以算的上除了爺爺、我媽以外跟我最親近的人了,如果不是因爲入獄,我也不會跟他失去聯系。”
瞿城嗤笑,“要這麽說的話,你要是不入獄,還碰上我呢,是吧年、年。”
聽到“年年”這個小名,徐辭年的耳朵瞬間漲紅了,撲上去薅他的耳朵,“你他媽不許叫我這麽惡心巴拉的名字!”
“喂喂!憑什麽人家能叫,我不能叫,我可是被伯母親封的東床快婿,你不讓我叫我偏叫,年年,年年,年年……”
瞿城越叫越樂呵,整個人笑的樂不可支,一邊笑一邊擠兌徐辭年,“說起來這名字起的真不錯,窩窩以後可以改名叫‘糊糊’,這樣你們父子倆就可以湊成‘黏糊’組合,聽着就好萌啊,哈哈哈……”
“都說了是小時候的乳名了,你小時候難道就沒有?說不定還不如我呢,什麽狗蛋,瞿黑熊,二王八最适合你了!”
徐辭年伸腳踹他,瞿城抓着他的腳腕用力一扯,把人拉倒在沙發上,接着整個人壓上去,低頭湊到他的鼻尖壞笑着說,“其實我小時候叫黑驢,你知道爲什麽嗎?”
徐辭年一聽當即笑噴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你應該最清楚了,昨天你還親身體驗過呢。因爲……我小時候下面就比其他人都黑都大,驢鞭你懂不懂?”
徐辭年愣了一下,接着反應過來是這個“驢鞭”是什麽意思,當即臉就綠了,“操!你他媽還要不要臉!”
說着他一腳上去,秒殺某人腿間的大鳥,某人嘻嘻哈哈的左右躲閃,趁機還不忘吃豆腐。
就在兩個人胡鬧的時候,鍾叔突然從廚房出來了,一看這情形,想都沒想直接抄起牆角的掃帚就往瞿城腦袋上打。
“你個混賬東西!你幹什麽呢!”
瞿城被打的突然,一時間都打懵了,不是他不能還手,也不是打不過,是不明白他怎麽惹着這老頭了,上來就對他下這麽狠的手。
“鍾叔鍾叔,您别動手啊,有事好好說。”
徐辭年見狀趕緊上前攔住氣的臉紅脖子粗的鍾叔,結果卻被老頭一下子掙開,“年年你别攔着我,你這樣的最容易被欺負了,現在的流氓這麽多,你别被他騙了!”
我全手全腳的怎麽就最容易被欺負了,我又不是娘們!?
徐辭年忍不住就想回嘴,可是等這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鍾叔從小看着他長大,又是老媽忠心耿耿,那會不會也知道他身體的秘密!?
站在原地任憑鍾叔抽了好幾下的瞿城,這時候也沒這麽好脾氣了,一把攥住掃帚,沉聲道,“鍾叔,我敬您是長輩不還手,但我也不是平白無故被打的主。我跟辭年的事情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您隻是他媽媽的朋友,管這麽多不覺得多餘嗎?”
“你在我家欺負年年還有理了!?萬一搞出什麽事情你擔待的起嗎你!”
鍾叔一把年紀了仍舊聲如洪鍾,一想到剛才看到瞿城對徐辭年上下其手的樣子就火冒三丈,他家的年年跟别的男孩子能一樣嗎?自己可是從小把他當小姑娘似的護着,憑什麽讓臭流氓亂碰?
“老爺子,您搞清楚情況再說行嗎?辭年都帶我去見他媽了,我能把他搞出什麽情況!?”
瞿城也火了,他心疼徐辭年還來不及,怎麽到了這老家夥嘴裏就成了人見人打的衣冠禽獸。
徐辭年一看他們兩個人越說越過火,頭皮當即都炸了,生怕鍾叔嘴巴一快把這件事抖出來,趕忙沖過去攔住,使勁對老爺子使眼色,“鍾叔您聽我說,這真是個誤會,他是我朋友,我們……呃,不是您想的那樣,您明白我的意思吧?這次也是他一直陪我回的老家,我這才能見到您的。”
鍾叔停下手裏的掃帚,疑惑的在徐辭年和瞿城之間看了看,最終還是不放心的小聲問他,“确定他不知道?”
“嗯嗯,絕對不知道。”徐辭年使勁點了點頭,就怕他說出什麽。
鍾叔哼了一聲,這會兒看瞿城才順眼了很多。
徐辭年趁熱打鐵,趕緊對瞿城作了個安撫的動作,接着笑眯眯的轉過頭說,“鍾叔,我好餓啊,我們有什麽吃完飯再說行嗎?我都想你做的飯了。”
他一向哄老人家很有一套,幾句話就把鍾叔哄的眉開眼笑,回身進廚房做飯去了。
回身看着胳膊都被打青的瞿城,他小聲道歉,“對不起……老爺子見到我太激動了,保護欲過剩,你别介意。”
瞿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不說話。
他不是傻子,他已經很确定徐辭年百分之百有事情瞞着他,但是他突然又不想問了。因爲他太了解這孔雀的脾氣,隻要他不願意說誰逼迫他也沒用,他不說也許真的有不能說的理由,與其一次次的逼迫,還不如等他真正的跟自己敞開心扉。
壓下心裏的所有疑惑,他最終吸了一口氣,扯開嘴角笑了笑,“沒事兒,老爺子看着兇其實沒用多少力氣,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徐辭年在心裏長舒一口氣,連哄帶騙的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傻蛋。”
***
開飯的時候,徐辭年被一桌子的好菜給驚到了。
他在徐家當了二十多年大少爺,什麽山珍海味都見過了,但是第一次把“趙家宴”的所有菜色都見一個遍。
所謂的“趙家宴”就是母親家裏祖傳的六道菜,竹筍煨老鴨、芙蓉豬蹄煲、泡椒鲢魚頭,三味折耳根、酸辣蕨根粉和紅油肉抄手
倒不是說這六道菜有多麽稀罕,别的餐館裏吃不到,而是用地道的本地食材配上趙家自己秘制的調料和辣子,做出來的味道比别地方要好很多,這種滋味很稀罕,别人模仿不來。
他和瞿城趕了一天路,這會兒早就饑腸辘辘,吃了一會兒之後,徐辭年才有功夫停下來說話,“鍾叔,你的手藝還是不減當年啊,原來我爺爺都誇您是徐家的金字招牌。”
“哎呀比不上大小姐,大小姐才是真的好手藝,我就是跟她學徒的,到現在也才學了一點皮毛。”
鍾叔喝了一口酒,吧唧了一下嘴,一臉的感慨,“要是大小姐還活着,哪兒還有徐家什麽事,可惜了……可惜了啊!”
“鍾叔,憑您這手藝就沒想過也開一家飯店?”瞿城問出這話的時候,徐辭年偷偷地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鍾叔愣了一下,沒想到瞿城會主動跟他說話,這會兒小酒一喝火氣也沒這麽大了,搖着頭一臉苦悶,“當初我跟着大小姐離開徐家之後,就沒打算再幹這一行。幹了能有什麽用呢,靠的也是大小姐給的本事,讓我靠着趙家的秘方給自己賺錢,這麽缺德的事兒我幹不出來。”
徐辭年給鍾叔夾了一塊豬蹄,又添上一盅好酒,“那您現在在做什麽?無兒無女的,總得找個依靠吧?”
“老胳膊老腿兒了,我還能幹什麽?仗着年紀大,對那些野山椒、折耳根之類的東西有點研究,我就幫着一個老夥計打理養殖場,每天去菜地裏轉悠幾圈,交給那些小朋友們怎麽栽種、培植,然後到了下午去墓園看看大小姐,晚上回家睡覺,日子就這麽湊合着過呗。”
聽了這話,徐辭年的眼睛都亮了,他回頭看了瞿城一眼,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說——鍾叔是個技術人才啊!
瞿城忍笑,對他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趕緊下手挖過來。
就在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時候,考慮着如何開這個口的時候,鍾叔已經連續灌進肚裏好幾杯酒,兩頰通紅的拍了拍徐辭年的肩膀說,“年年啊,你給鍾叔說實話,這七年你到底去哪兒了?爲什麽不來看看你媽媽?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是那種有錢就忘本的人,可你爲什麽不回來,啊?”
“你知不知道鍾叔手裏拿着你媽的日記和趙家的秘方心裏多難受……我都一把歲數了,說不準哪天就走了,可是手裏還拿着大小姐的東西沒物歸原主,到時候趙家宴就真的失傳了,就真的葬送在我手裏了!那我怎麽對得起你和你媽啊!”
這話一出,徐辭年和瞿城都愣住了。
“鍾叔,您這話我怎麽聽不懂?我媽走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她沒說有東西要留給我啊。”
“你從小到大都被當成接班人培養,學的都是工商管理那一套,哪兒跟你媽媽正經學過做飯的手藝,她有心讓你學,又覺得你以後是做大事的人,學了也是浪費時間,所以一直沒跟你提這件事兒。
“後來她臨死的時候才後悔了,想把東西給你,可是當時你還很小,給了你就等于便宜了徐家,大小姐一輩子在徐家受氣,不願意死了自己的兒子還被丈夫利用,這才偷偷地把秘方和日記塞給了我,叮囑我等到你大學畢業能獨當一邊之後再給你。”
徐辭年聽完這話直接懵了,一時都不知道怎麽反應。
倒是瞿城比他冷靜,直接單刀直入的問道,“您從小看着他長大,應該很清楚他幾歲大學畢業,爲什麽等到現在才說?”
提到這件事,鍾叔更傷心了,擦了擦眼淚迷迷瞪瞪的開口,“我也是後悔啊……當年天天算着日子等着你長大,沒想到就在你二十三歲那一年我的心髒病突然犯了,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年才出院。後來千裏迢迢去S市找你,結果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徐家那邊更是大門緊閉,一聽我找你連門都沒讓我進,就把我轟了出來。”
“當時我就想你總會來看大小姐的,我就每天去墓園等着你,這一等就是七年啊……我真怕我等不到你回來,自己就先死了。”
說着他自己受不住,兩眼通紅,一邊喝酒一邊哭,顯然是傷心到了極點。
徐辭年這次真的忍不住了,眼圈紅彤彤的,一滴淚砸在手背上。
他一向不落淚,哪怕再苦再難也熬過來了,如今想起七年前那一場噩夢,卻是險些恨出了血。
徐新年不僅僅是毀掉了他一個人,還平白無故的讓這麽多人受到牽累。
他、爺爺、鍾叔……所有事情都跟蝴蝶效應一般串聯在一起,一人作惡,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黴,還真是徐新年的做事風格。
他深吸一口氣,想了一會兒主動開口,“鍾叔,您願不願意跟我走?我這七年的事情一時沒法跟您解釋清楚,但我的确不是真心丢下您和媽媽不管,您也說了不願意讓媽媽的手藝失傳,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幹一番大的,讓徐家也知道,拿走的遲早要還回來。”
鍾叔愣了一下,“你不就是徐家人嗎?說得這叫什麽胡話,你放心,我老頭子的确恨徐建國,但是跟你和徐老爺子無關。”
徐辭年聽了這話苦笑了一下,瞿城更是直接諷刺道,“徐建國搞出個私生子把辭年擠走,這個私生子害死了徐老爺子之後還要害死辭年,這種人還算得上家人嗎?”
“年年,他說真的?”
徐辭年點了點頭,認真的說,“我現在已經離開了徐家,自己搞了個養殖場,還準備再開個小飯館,如果鍾叔您願意的話,我真的很希望您能給我一起來,把徐家從那個私生子手裏搶回來。”
鍾叔一下子傻眼了,愣了很久之後倏地站起來,“徐建國真的把你給趕出家門了!?媽的,他到底把大小姐的臉面放到哪裏了!”
“我他媽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當初拿趙家的配方打着徐家的牌子掙黑錢,現在還他媽敢這麽對你!?早知道我就應該拿菜刀剁了這個龜孫子!年年,你等着,鍾叔給你撐腰!”
說着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拄着拐杖跑進屋裏,翻箱倒櫃找出個密封的嚴嚴實實的小盒子遞給徐辭年,“大小姐的東西我現在物歸原主,我老鍾的心願也了了,這輩子一共沒剩下多少年,我豁出去這把老骨頭了!鍾叔跟你走!”
這一句承諾,千金之重。
徐辭年捧着盒子,高興地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裏激動地不停翻騰,一時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趟旅行不僅讓他找到了母親留下的遺物,還挖到了鍾叔這塊徐家當年的“金字招牌”,簡直好運到了極點,甚至現在他已經能想象到“趙家宴”重回S市會引起怎麽樣的熱潮!
想到這裏他回過頭對瞿城笑了笑,似乎在說這趟蜜月之旅沒白來。
瞿城對他眨了眨眼,意思簡單直接
——既然這麽感謝我,不如以身肉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