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拉鉤

　　路知意醒來時，便撞入了一雙灰色的雙瞳，他訝異地看了看，癡癡地笑了起來：「狼宣，狼宣。」

　　狼宣點了點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手上感覺到一涼，路知意一瞧，才發現狼宣正在給他的手上藥。

　　路知意愣愣地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然而狼宣溫厚的手掌卻將他瘦弱的手腕包裹得緊緊的，讓他逃也逃不去。爺爺說，別人幫助自己，就要謝謝人家：「多……多謝。」

　　狼宣溫柔地按揉：「可還疼麼？」

　　路知意搖搖頭道：「不疼了不疼了，不……嘶。」手腕處一處瘀傷被按到，他被疼得喊了出聲，喊完後，對上狼宣促狹的雙眼，他歪著腦袋自言自語道：「明明不疼的……」

　　狼宣被他這般呆愣的模樣弄得笑了出聲，他溫柔地將手裡的膏藥在他手腕上化開，一邊按揉一邊道：「說吧，這傷從何處來的。」

　　路知意忽地捂緊了自己的嘴巴，使勁地搖頭，愣是不說。

　　狼宣被他這模樣嚇到了：「怎麼了？」

　　路知意還是搖著頭，愣愣地望著他，不敢說話，他的瞳孔漸漸放大，似是有些恐懼。

　　狼宣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微微蹙眉，莫非自己長得很嚇人麼，不若怎地會將他嚇成這幅模樣。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輕輕地拿過路知意的手，問道：「怎麼了有何話不妨直說，莫不是我長得太難看，嚇著你了罷。」

　　路知意忙擺手道：「不難看，不難看，狼宣很好看的。」他重重地點頭，晶亮的雙眸映著狼宣的模樣，看得狼宣都不自禁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暗忖著真有這麼好看麼。然而，繼續問這傷哪兒來時，這晶亮的雙眸忽而一暗，路知意又用力地搖了搖頭，還是不肯說。

　　狼宣嘆了口氣，知曉逼問也沒用，他旋即伸手觸上路知意單薄的衣衫：「我幫你除衣，上藥。」

　　路知意怵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裳，瞪大了眼珠子看他。

　　狼宣接連被他的動作嚇著了，他旋即一笑：「怎麼了都是男子，你怕什麼。」

　　路知意傻乎乎地擺手道：「爺爺說，只有跟女孩子躺床上，才可脫。」

　　狼宣失笑道：「不脫衣如何上藥，你這瘀傷若是不上藥，豈會好得快，莫不是你還想痛上幾天罷。」

　　路知意一愣，攥著自己的衣袖遲疑了半晌：「不用了，我真的不怕疼，習慣了，不怕。」

　　「習慣？」狼宣的語氣一沉，眉頭都皺緊了。這得要受過多少傷，他才能習慣。

　　路知意一怔，莫非自己將狼宣惹生氣了，他旋即擺手道：「真的，我不怕疼，不怕……哎呀……」

　　只聞咚地一聲響起，他便被狼宣壓倒在了床上，高大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將他重重包圍，他愣愣地望著眼前這覆上了一絲冰霜的冷，遲疑地道：「狼……狼宣。」

　　狼宣雙眸一黯，不顧路知意的反對，就扯開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他白皙瘦弱的胸膛，毫無贅肉，平坦有力，然而，卻是骨頭凸顯。碰著路知意的身體，狼宣都覺得這骨頭咯得自己的手生疼，而這具瘦弱的身體上，竟有不少的青紫淤痕。

　　眼底一黯，狼宣便將帶著傷藥的手按到那些淤青之上，輕輕按壓。

　　「啊，好疼啊。」待他的手碰上那肋骨時，卻聽得身下人一喊，微微抬眸，便看到路知意那張苦著的臉。

　　狼宣已經隱隱發怒了，路知意不過弱冠之齡，還不過是個少年，竟遭致如此對待，他豈能不怒。他一斥，眸裡凝起了凶悍的冰光：「說，究竟是何人傷你的！」繚繞的殺氣在他的週身，他的髮絲竟因殺氣而翻飛捲起。

　　狼宣發怒了？路知意被嚇倒了，狼宣要吃我麼？可是，我身上沒有什麼肉，不好吃的。

　　「快說！」狼宣的怒意漸盛，路知意越是不說，他越是憤怒。

　　路知意被嚇傻了，他豁出去地閉眼喊道：「你……你不可以吃我，我沒肉，骨……骨頭不好吃的。」

　　長長的一陣沉默後，嗤，一聲憋不住的笑聲從耳畔傳來：「你啊，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狼宣被他這般的話可愣住了，不由得好笑起來。想來自己方才真是將他嚇壞了，這少年當真是純真無邪，每次見著他，總有一種想保護他的欲望在心裡頭萌生。

　　路知意覺得氣氛有些緩和，便試探性地睜了一隻眼，發現狼宣一臉的笑意，沒有了那恐怖的殺氣，便又放心的睜開了一隻眼，軟軟地道：「你不吃我？」

　　「我為何要吃你？」狼宣笑問，「我若要吃你，還救你作什麼？」

　　路知意縮了縮腦袋：「我以為，你想獨吞我。」

　　狼宣一愣，臉上笑意都瀰漫到了眼角眉梢，本便好看的容顏，因著這一笑，顯得更是驚豔起來。

　　路知意呆呆的看著他，不由得癡了：「你真好看吶。」

　　「是麼？」狼宣的笑，便宛如春色花開一般，漾得心裡都跟著暖了，他慢慢地執起了路知意的手：「那你喜歡我麼？」

　　路知意歪了歪頭：「喜歡是什麼？」

　　「喜歡便是希望對方能同自己在一起，天天見著便會很開心，見不著會很失落。」狼宣慢慢地引導著他。

　　路知意笑了起來，嘴角的酒窩淡淡的顯現：「我知曉，便是對爺爺的那種感覺可對，那我喜歡你！」

　　「這……」狼宣愣住了，這對爺爺的喜歡和對自己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可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過，還是先讓這小傻子認清對自己的依賴罷。

　　他伸手揉了揉路知意的發，便取過膏藥，往他身上的傷口塗抹而去：「你喜歡我什麼？」

　　路知意乖乖地任由他動作，歪著腦袋道：「喜歡你救我。」

　　狼宣笑道：「可你也並非每次都會出事，讓我來救，這麼說，你不出事，你便不喜歡我了？」

　　「啊？不是不是，」察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了，路知意摸了摸腦袋，「我喜歡你在那時給我餵水，好像爺爺。」

　　「是麼？」狼宣的手一頓，又繼續動作，「那我便做你的親人，永遠都陪著你可好？」

　　路知意雙眼一亮，拊掌道：「好啊好啊，這下便有人陪我說話了。」

　　狼宣一怔：「怎地，平日裡沒人同你說話麼？」

　　路知意搖了搖頭：「沒有，他們說我是傻子，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便不願同我說話。我只能同雀兒說話，可是雀兒冬天了會飛走，而小鼠嫌我家窮，沒米給它吃，也不來了，最後只剩下我一人自個同自個說話了。可是，我不傻的，我真的不傻的。」

　　狼宣一愣，忽地心中一痛，將路知意溫柔地擁進了自己的懷裡，路知意能知曉動物的語言，他可感覺得出，當時自己重傷之下，便有所感覺。如今聽聞他能聽得到動物的語言，是一喜一憂，喜的是他能懂動物的話，憂的是一個人孤獨到什麼地步，才能同動物說話，連人都無法交流。

　　路知意笑著將自己的臉湊到了狼宣的胸口：「好暖和，狼宣身上的味道也好聞，好舒服，」他蹭了蹭，笑道，「我不怕，以後便有狼宣陪我說話了。」

　　「是，往後我陪著你。」心裡一陣紊亂，這個宛如弟弟一般的孩子，漸漸帶離了他的心，讓他的心迷失了方向，逐漸跑到他的心裡去了。

　　狼宣長嘆一聲，自己孤獨了幾千年，此時有個人作伴，也並非不好。罷了，便在成仙之前，多陪他幾年，教會他如何成長，如何同人交流罷。

　　他溫柔一笑，化開了道不盡的柔情，他輕輕推開了路知意，柔聲道：「你若當真歡喜我，那便老實告訴我，究竟是何人傷的你？你要知曉，互相歡喜之人，是必須要誠實的。」

　　路知意一愣，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這才抬起頭來，遲疑地道：「我……我告知你，但你不可以吃他們哦，他們不是壞人，不是……」後面的話，漸漸低沉了下來，壞不壞，他自己也感覺得到說服力不夠。

　　狼宣不由得暗暗一嘆，這路知意便是不懂世事太多了，連個惡人都要為他們求情。

　　他點了點頭，承諾道：「我不吃他們。」只是會給他們一些懲罰罷了，但後頭的這句話，他卻沒有說出口。

　　「好。」路知意開心地點了點頭，伸出自己的小指道，「那我們拉鉤鉤，你不許騙我，若不，你是小狗狗！」

　　嗤，狼宣笑了出聲，溫柔地揉了揉路知意的發，笑道，「我本便是狼，如何成狗。」

　　「啊？是哦。」路知意呆呆地應了一聲，又蹙起眉頭想應該怎麼說。

　　而這時，小指一動，一看，狼宣的小指勾了上來，與他的緊緊相纏：「不論我是什麼，我都應你，拉鉤。」他如此溫柔地道。

　　「好。」他高興地笑答。

　　拉鉤，小指相連，這一連，便是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