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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裡芬士兵前哨》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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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懂,我明白!

  海上生活,其實很無聊,無聊到這些士兵每天無事找事,將甲板,欄杆擦的可以映照出人影來。

  最初的興奮期過了之後,每個人都在找事情做,很多事情……

  那天酒醉清醒之後的華萊士,意外的羞澀起來,他不敢見邵江一,也不敢見所有的人,他不確定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他確定的是,他必然做了一些尷尬的事情,每當努力回憶,心情便會七上八下的難過,他盡力不去想,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就如一只可笑的鴕鳥,面對危險,將腦袋鑽在熱砂之下。

  邵江一魚歸大海,他獨立習慣,部隊就是他的家,他自己總能找到樂子,一派我行我素。至於華萊士如何,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至於那個小小的團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們都是獨立習慣的人,對於將來需要配合在一起做任務這件事情,邵江一想,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並未召集大家去做什麼無用功的訓練,沒有那個必要,他鼓勵大家及時行樂,如……死神到來之前要度的最後快樂時光。

  蘭蘭茲再次做回了心理醫生,這是他的新樂子,雖然他自己就是個情感缺乏症患者,但是……也沒人準備揭穿他。他穿著雪白的大褂子,還要了一間小辦公室,每天坐在那裡猶如一個神職者一般,聽他人的秘密以來打發自己的時間。他寫了海員日記,記錄下每一天,還有每個士兵的秘密,他想如果他活下去,那麼,他要出一本書,將那些士兵的秘密全部換成錢,一定能換不少。

  躺在面前椅子上的士兵,絮絮叨叨的在闡述自己的病情……

  「您知道,我覺得,我的一生就是為了那些穿插在生命當中的宣傳片而活著,我的媽媽看了宣傳片,生了我。我的爸爸看了宣傳片,將我送進一個鳥屎學校,我看了宣傳片奠定了愛情觀,非金髮,巨乳不要……結果到現在我還是找不到伴……要麼,不是金髮,要麼,不是巨乳。要知道,宣傳片都愛把人們得不到的惡魔放出來,上個月我看了宣傳片入伍了……對,入伍,您看,我的意思您明白嗎?」

  蘭蘭茲放下手中的杯子,拍拍面前年輕士兵的肩膀溫柔的笑著安慰:「當然,我明白。」

  士兵突然蹦了起來,原地蹦躂了幾下,怒吼:「不!不!不!沒有人明白我!沒有!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們生活在一個宣傳片裡,外面世界的人,他們在看電影,你知道嗎,我們連正劇都不是,我們就是正劇開演前的五分鐘宣傳片,這個時間觀眾們會找座位,會買爆米花,或者可樂什麼的,你知道嗎?他們看我們就像看一部笑話,大笑話,我們不是真實的,不真實!一切虛幻,只是電子資料,你懂嗎?懂嗎!我們就是一部鳥屎的宣傳片,還是剪切板!剪切板!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你也不是,我也不是!」

  蘭蘭茲先生笑了下,站起來,慢慢走到這位年輕士兵的面前,他一步,一步的逼迫著這位就要因為寂寞生活而瘋狂的人,他將他迫到牆角,伸出手,撫摸著他健康發亮的頭髮,他的手背蹭著他健康的皮膚,嘴唇一路滑下來,士兵顫抖了一下,結結巴巴的問:「您,您在做什麼?」

  「多麼健康的皮膚,年輕的生命,怎麼會是剪切板呢?」蘭蘭茲笑著呢喃著說。

  「我是什麼?」

  「是部大片,鋼鐵戰士,拯救星球的鐵血硬漢,那個都當得起。」

  士兵搖晃了一下,慢慢將脊椎挺直,他眼神閃光的看著蘭蘭茲:「大片?」

  蘭蘭茲將手插進口袋,非常確定的看著他:「耗資百萬。」

  「您確定?」

  「我確定,相信我,您潛力無限,要知道,我在部隊服役多年,您看我的眼睛,這裡全是著確定,我見過許多國家英雄,他們最初都是小兵,最初……他們就如您這般,迷茫,真摯……您會找到那個點,相信我,所有人都在誤會你,但是,無論他們說什麼,你的心裡總有一股力量,無法宣洩,深深的憋在那裡,特麗娜是個機會,真的。」

  年輕的士兵撿起了船帽,精神煥發的深呼吸,並深思,他扭頭看蘭蘭茲。

  蘭蘭茲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吩咐:「所以,您有千萬雙眼睛矚目,要好好表現,去通知下一位,還有……別來了。」

  辦公室的門慢慢打開,慢慢關閉,過了很久,沒人進來。看樣子,蘭蘭茲醫生的買賣不算很好。他呆坐了一會站起來,伸出手將辦公室另外一邊臨時病床的簾子被拉開,有個人躺在那裡,是邵江一。

  「我餓了,要離開一會。」

  邵江一將身上的被子拉開坐了起來,他無奈的撥拉了一下頭髮說:「他進來的時候還算正常,出去的時候已經成了瘋子,你確定你在給他治療……不是在製造瘋子?」

  蘭蘭茲笑了下,仰頭看著艙室的頂端,想了一會哧的笑出來:「他們只是那位少帥先生提供給我的小玩具,這樣打法時間,挺有意思的,我必須承情,接著為之賣命,何樂而不為呢?」

  邵江一穿起鞋子,無奈的搖頭:「我該怎麼做?」

  蘭蘭茲放下杯子,脫去白色大褂子,叫住他:「坐在那裡,不管他們怎麼說,你都說,你懂,你明白,就行了。」

  邵江一不知道這位情感缺乏症患者到底要發瘋到什麼時候,他又不是醫生。不過,他還是聽從了他的要求,坐到了那張椅子上。這的確不費什麼功夫。

  蘭蘭茲醫生走了出去,邵江一呆坐了一會,終於有人走了進來,卻是螣柏先生。

  「哧!」邵江一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發出這樣討厭的笑聲,但是很顯然,螣柏先生驚訝的表情愉悅了他。

  「蘭蘭茲呢?」螣柏打量了一下不大的艙室問。

  「他餓了,我替他。」

  「哦,那我等他一會。」螣柏拖過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他想了一會,很認真的說:「不會再有人來了,他速度飛快的在兩天之內,給我們製造了六名瘋子。那些人都是好士兵,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看著華萊士跟你們這樣胡鬧下去,所以……華萊士允許你們發瘋,我不允許。」

  「我懂。」

  螣柏驚訝的看下邵江一:「你懂?」

  邵江一一臉確定:「是的,我明白。你不找蘭蘭茲,其實您是來找我的。」

  螣柏先生很受不了面前這人一本正經的表情,特別是,這人做出一副,我是醫生,請相信我的表情,他無奈的歎息下問他:「啊,沒錯,我是來找你的……咳……你在做什麼?」

  邵江一點點頭:「恩……就像你看到的。」

  「代替蘭蘭茲先生?」

  「恩……」

  「做心理醫生?」

  「恩。」

  螣柏疲憊的躺倒病人椅子上,放棄一般軟癱了身體:「我不懂那個傢伙到底要做什麼,他龜縮在艙室,就是不出來。你對他做了什麼?」

  邵江一端起蘭蘭茲的杯子,努力回憶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確定自己沒做什麼。

  「他從來沒有那樣過,我很擔心。」

  螣柏的聲音發自內心的疲憊,邵江一幫他倒了一杯水,螣柏將被子放在肚皮上,雙手扶著。

  「你們認識很久了?」邵江一問。

  「恩,從小就認識,我們的圈子不大,我的父親也是軍人。不過……我們真正的友誼卻是建立在少年時期。」

  邵江一覺得此刻很奇妙,螣柏就那麼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雙手捧著杯子,就像剛才的病人一般,懷揣一肚子的話,需要傾訴,而他卻是那個聽別人秘密的人。他學著蘭蘭茲的樣子。帶著溫和,帶著一絲猶如魔鬼一般的誘惑聲音,蠱惑並引導他說出自己的秘密。

  「你喜歡他?」

  螣柏側頭看了邵江一一眼,坦白的笑了下說:「恩,喜歡,喜歡了很多年了。只是……他……他不喜歡我。」

  邵江一想起那個雨夜之後,他聽到華萊士拒絕他的那些話,他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

  「你明白?」螣柏失笑:「你不明白!」

  邵江一看著他的眼睛,這傢伙的睫毛還不是一般的長,那些睫毛微微向上曲卷著,睫毛下的眼睛,一些奇妙的光在閃耀著,映照出自己,或者其他什麼。

  「不,我確定我明白,他無法接受你,其實他是無法接受自己,有個人說過,人們總是無法接受手到擒來,隨手可抓的東西,因為來的容易,亦不懂得珍惜,其實,你該疏遠他,別理他,也許他就珍惜你了。」

  螣柏嚇了一跳,翻身坐起,那杯熱水燙了他的肚皮。

  一頓忙亂之後……這兩人卻奇怪的坐在那裡攀談起來,螣柏裸著上身,邵江一拿著一塊乾毛巾擦著他的軍服。而螣柏的背心被丟在地板上,現場一片凌亂。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父親將我安排在他的身邊,就像他自己守著老巴曼克那般,他說只要跟著巴曼克總會有個好前程。在我們的圈子裡,許多人都那樣做。找到一個主人,一輩子跟隨,得到一些殘羹剩飯,就如狗一般忠心。

  我跟華萊士也清楚……我們最初的友誼只是一場交易,我利用他出身,他利用我前行……我們都清楚,最初那會,我們都清楚,也都無法相信對方……

  那年,我們從士官學校畢業,我跟華萊士被派遣到前線,當時正值立塔爭奪戰……我們年紀不大,所以只是在後勤部隊混吃混喝,捎帶鍍金……」

  邵江一插了一句:「那場戰役,我知道……也參加了,我們戰敗,立塔的能源爭奪戰,麥德斯最大的敗仗。」

螣柏苦笑了一下,繼續自己的嘮叨:

  「沒錯,就是那場敗仗,我從未上過戰場,即使我接受過最好的訓練……而……我的父親,或者老巴曼克先生,他們都沒預料到,戰火會蔓延到後勤基地,我們那群剛從士官學校畢業的新豬,就那樣的,被趕到了前線。第一場戰鬥之後,我哭得稀裡嘩啦……華萊士一直摟著我,低聲安慰我。那之前……他是看不起我的,我很羞愧,但是我是真的害怕,那些炮火就在我們身邊爆炸……一聲接一聲,我無法控制的大哭,一邊哭一遍後悔,我想我哭過之後,他會更加的看不起我……」

  邵江一的思緒也被牽引著回到了格裡芬士兵前哨的那場戰役,他尿了褲子。還不如這個哭得呢,他不幸運,身邊每個華萊士,沒人安慰他。

  「後來,我中了彈……那一刹,我不害怕了。我覺得,一切都解脫了,華萊士大叫我的名字,我懶得搭理他,他親吻我的額頭,我也懶得理他,我想,好吧,我快死了,我最大了。你以前看不起我,小看我,再不會有人向我那樣跟隨你了。你知道嗎,我甚至是洋洋得意的,我確定華萊士會後悔,我覺得,失去我,他會後悔一輩子……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聲音越來越遠……

  後來,我清醒了。在戰俘營的一處營房,我非常氣憤,我為什麼沒有死去,我生無可戀,我不愛別人,別人也不愛我。我作為工具生出來,作為工具被左右人生。我才剛有一些成績,卻沒死成。

  在戰俘營,沒有食物,沒有醫療兵……我想,我還是會死去的,我為將要到來的死亡竊喜,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無比任性。華萊士一直摟著我,天氣很冷,下著雪,大地寂寥。他叫我看著他,告訴我,只是小傷,一切都會過去的。他不會放開我,我一定會活下去……我罵他,不停的咒駡,而他卻一直安慰我。為我搶不多的藥品,為我打架,找食物,只求我別死去,我想……他也是害怕的,誰也不認識,卻在那個鬼地方,唯一認識的人卻快死了。我們相依為命,撐了很久,沒人管,沒人理睬……也說不清是誰依賴誰……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愛他的……」

  邵江一呆呆的聽著,戰場上,許多士兵都因為特殊的環境萌發奇怪的情感。他倒是很理解華萊士與螣柏的情感,非常的理解。

  「喂。」螣柏叫了一聲,邵江一恍然大悟的抬起頭,有些尷尬的笑了下:「抱歉,我發了一下呆。」

  螣柏站起來,拿起那件丟棄在一邊的軍服:「我走了。」

  「是這裡嗎?」邵江一站起來,走過去,伸手撫摸了一下螣柏左肩膀的一個彈孔痕。

  「不是,在大腿上。這樣的彈孔我有四個。」螣柏看了他一眼解釋。

  邵江一放覺得很好奇,他很想看下那個彈孔。

  「我能看看嗎?」

  「啥?」

  「那個彈孔。」

  螣柏呆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脫去褲子,露出自己的大腿,指著一個傷疤說:「這裡。」

  邵江一蹲下,很認真的看著這個彈孔,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冰涼的手,令螣柏顫抖了一下:「恩,傷口長的很好。」

  「恩……」

  房間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突然出現。華萊士站在門口大聲說:「螣柏,我需要馬上開個作戰會議,他們說……你在這裡……」

  房間裡,意外的安靜,整個艙室,時間停頓,螣柏抓著自己的軍服,裸著上身,他的背心丟在地板上,褲子耷拉在小腿上……褲衩雪白,是四角的。

  而邵江一,他蹲在他身體的前方,正在目視某一處……撫摸某一處。

  該說對不起?打攪了?你們繼續?還是其他的什麼?華萊士眼鏡越睜越大,他慢慢的走到這兩人面前。

  邵江一站起來,張張嘴巴,他想解釋,理由卻很蒼白。

  「我只是想看下他的彈孔,大腿上的那個。」

  華萊士點點頭,不知道怎麼了,他笑了,臉上的笑容越撐越大,他伸出手,握成鐵拳,狠狠的擊打了邵江一的面部,接著,這兩人滾成一團,在地上互相毆打起來。

  蘭蘭茲醫生端著餐盤也來到門口,他扭扭腦袋,驚訝的看著提著褲子,一臉狼狽的螣柏先生。

  螣柏怒吼著,被翻滾的人擠到牆角,他大聲的對蘭蘭茲解釋:「他只是想看我大腿上的彈孔!」

  蘭蘭茲又扭扭腦袋,溫和的笑著說:「我懂,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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