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因為他身上帶著傷,兩人在附近的村落裡逗留了幾日。
村落裡的條件簡陋,屋子是間採光不好的小茅屋,床雖然算得上寬大,卻只得一張,沒有浴桶,只得個色澤暗啞的豁口大銅盆,汲水還需到走到幾戶人家開外的一口井。飲食菜肴也全無南方小鎮的精緻,粗糙質樸得很。
好在村落靠著山,藥草倒是不缺,精於制毒的人通常也有幾分醫術,他自己擬了方子向當地郎中買了幾味藥材,倒也不耽誤治傷。
雖然屋是陋舍,飯是粗食,但卻能同那個人舉筷共食,同榻而眠,他幾乎是樂在其中,甚至暗暗動過調配一劑讓傷口不能癒合的毒藥的念頭。當然,這種下三濫的做法,也只敢想想而已,若被那個人知道了,肯定憎惡又添一層。
那個人的話仍是不多,也只有替他擦洗換藥的時候才會正眼看他,可對他的照顧卻體貼細緻,眼神動作裡可以看出明顯的擔心。
雖然明知道那個人是因為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因他而起,生出愧疚之情,才會那樣待他,可看到那個人替他換藥時低垂著頭,露出微紅的耳廓,還有替他擦洗腰側時微顫的手指,輕抿的唇,他還是不可抑止地冒出許多荒唐的念頭。
該死的,他這段時日明明沒有再看那種低俗的小說了啊。
如此憋了幾日,他終是沒有忍住,在一個月色正好的夜晚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屋子採光不好,從高而窄小的窗戶中並未照進多少月光,倒是茅草稀疏的屋頂那兒開了不少小洞,皎皎月光透過那些小洞漏下來,星星點點地打在那個人背對他而臥的背脊上。
其實那個人仍是對他戒備得很,沐浴更衣一慮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一寸包裹在衣服下的肌膚都不讓他見著。雖然願意和他睡著同一張床,卻總是衣履整齊的和衣而眠,並且背對著他躺到離他最遠的角落,仿佛他是什麼蛇蠍蟲豸,靠近了就會被蜇上一口一般。
此刻他看著那個人有些僵直的背影,忽然不願意如同往常一般放長呼吸,做出熟睡的樣子,好讓那人放鬆下來安心入眠。他愣愣地盯著那個有著斑駁月影的背脊,長吸一口氣,問:
「楚公子,你還恨著我麼?」
那個人的背明顯更僵硬了些,卻沒有默默地作聲。
他歎了一口氣,自顧自地說道:
「我猜你是恨的,不然這些天裡,你怎麼會既不願意和我說話,又不願意多望我一眼,還像防賊似的防著我?」
仍是沒有回音。他繼續:
「可是我受了傷,你卻那樣擔心,本來依你的性子,去往武林盛會的路上遇到邪道阻攔,誰都料到西山那裡將會爆發一場惡戰,你定然會不顧一切前去相助的。你現在卻為了照顧我,一直留在這裡。而且你給我換藥的時候會臉紅,擦洗的時候會緊張,我忍不住想,即使是很小的可能,你會不會其實也在意我?在你心目中,我會不會是和其它人不同的?」
那個人身體劇烈抖了抖,卻仍是沒有回應他,連反駁他的意思都沒有。
他再接再厲:
「楚楓,在你心裡,我唐黎初到底算什麼?」
「我不聰明,又愛亂想,你對我好些,我就忍不住自作多情,猜得辛苦想得難受。如果你恨我,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我也好死了這條心,從此不再煩你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