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懷疑

　　沈繼和沈德翰的談話以雙方的不歡而散而告終。

　　沈繼接受不了楚茜茜的存在，沈德翰卻是執意要將楚茜茜留在身邊，沈繼最終冷著臉離開了醫院。

　　整個過程，沈曦都安靜的靠在樓道內聽著屋內的爭吵，臉上掛著的是一種其他人看不明白的表情。

　　剛剛發生的一切過往在沈家發生過無數次，只不過其中的主角從來都是沈曦，而沈繼永遠是事不關己的看客之一。這一次兩人的身份發生了顛倒，沈曦冷眼看著沈繼憤怒，看著沈繼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心中湧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

　　更讓沈曦興奮的是父親的表情。記憶中父親跟自己爭吵時從來在臉上找不出厭惡以外的第二種神情，可剛剛沈曦看到了什麼？他從父親的臉上看到了混雜著憤怒和失望的神色，還有一絲不被理解的痛苦。沈曦幾乎是著迷的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父親之前的神色，自重生以來一直盤踞在內心的巨大空洞，終於得到了滿足！

　　沈曦心滿意足的踏入了電梯，離開醫院之前最後看了一眼父親所在的病房，微微的笑了起來。

　　大幕已經拉開，希望接下來要登台的演員千萬不要讓他失望。

　　夜色中的中京永遠熱鬧而奢靡，無數的酒吧會所點綴四處，吸引著一波波的紅男綠女穿梭其中。

　　街邊一間不起眼的酒吧裡面，沈繼面無表情的端坐在吧台，嘈雜的背景音樂中，一遍遍的重複著「再來一杯」這句話。

　　今晚負責吧台的是在這間酒吧已經幹了三年被人稱作小五的青年。

　　這三年中小五見多了沈繼這樣借酒澆愁恨不得將自己醉死在酒精裡的男人，對沈繼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手腳麻利的一次次在沈繼喊出了「再來一杯」後幫他將空著的酒杯添滿。

　　沈繼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在又一次將酒杯喝空之後，沈繼將空杯推給了小五用眼神示意小五將酒杯添滿。

　　小五心領神會的端過了酒杯，很快晶瑩的液體注入，在吧台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了絢爛的光芒。沈繼愣愣的看著酒杯一點點被注滿，突然抬起頭看向了小五，「你說真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

　　小五聽了這個問題憐憫的看了沈繼一眼，心中腹誹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傻瓜。

　　看沈繼喝酒的架勢，小五估摸著沈繼應該已經醉了，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有心懶得搭理沈繼，可沈繼固執的盯著小五，又一次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小五無奈，想了想胡編道，「真愛就是這個人在你眼中獨一無二，沒有誰比得上。」

　　沈繼似乎並沒有聽到小五的答案，似問人又似自語，「你愛的人去世了，你會不停的找替身嗎？」

　　這個問題可比上一個問題吸引小五多了，小五體內的八卦之心燃起，主動湊了上去，「我說哥們，這你就不對了。愛人去世了找替身是不對的，她都在你眼中獨一無二了，你還找得到替身代替她？這說明根本不是真愛嘛！」

　　「不是真愛？」沈繼呆呆的重複著

　　小五一臉嫌棄，「是呀，這麼簡單你還想不明白啊。咱換位思考下，比如說你死了，我是說比如啊，你的戀人打著懷念你的旗號和長得跟你一樣的人在一起了，你膈應不膈應啊，你身邊還活著的親人膈應不膈應啊？你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呀，哪能隨便被代替？」

　　沈繼聽了小五的話，慢慢的轉動眼珠看向了小五，臉上的表情透著一種絕望的痛苦。

　　小五被沈繼的表情嚇到，「我說哥們，你沒事吧？」

　　一個「吧」字停在了一聲巨大的脆響聲中。

　　小五下意識的看向了聲音響動的方向，只見離吧台不遠的一個卡座內幾個男人圍坐在一起，地上是碎成了碎片的一瓶酒。其中一名男人手裡抓著一名酒吧服務生的手臂，冷笑著不知道說著什麼。

　　「我、操，方洛維！」

　　小五頓時一聲驚呼，再顧不得吧台的事情飛快的跳出了吧台，趕了過去，「怎麼回事？」

　　四面八方的眼光中，方洛維難堪的揪著自己的手臂，「客人請放手。」

　　揪著方洛維手臂的男人冷笑起來，「放手？你淋濕了我兄弟的衣服怎麼說？」

　　方洛維厭惡的看了這個男人口中的兄弟一眼，轉頭低聲道，「我道歉，客人你今晚所有的消費都有我來買單。」

　　男人不依不饒，「你覺得我缺這點錢？」

　　方洛維忍下不適，看向男人，「客人你說怎麼辦？」

　　男人囂張的笑了起來，「很簡單，我兄弟看上你了，你陪我兄弟喝杯酒讓我兄弟爽一把，咱們這件事就算了。」

　　方洛維冷下了臉，「客人，這裡是酒吧，我是服務生不是陪酒的。」

　　小五聽到這裡總算是明白了個大概，心知估計又是方洛維那張臉惹的禍，當下笑著攔在了男人的面前，「這位大哥，你看我們是正規的營業場所，沒有陪酒這個服務，要不兄弟我陪你喝幾杯？」

　　男人一把推開小五，「你算老幾？」

　　小五擔憂的看了方洛維一眼，正想要繼續上前，一個意外的面孔已經越過他擋在了方洛維的面前。

　　「放開他。」沈繼冷聲開口

　　男人斜著看了沈繼一眼，「你又算老幾？」

　　沈繼一天積壓下來的怒氣在這一刻全然迸發，酒精的刺激下，沈繼頭腦發熱什麼都來不及想，直接拎起了桌上的一瓶酒朝著男人的頭上砸了下來。

　　紅色的液體混雜著酒氣從男人的頭上流下，整個酒吧的人仿佛被摁了暫停一樣，全部愣在了那裡。

　　下一刻，人影全部活了過來，有人站在遠處看熱鬧，有人急匆匆的離開酒吧，男人的兄弟經過了最初的發愣後，瞬間都站了起來撲向了沈繼。

　　小五目瞪口呆的看著混戰在前面的幾人，怎麼都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一步的？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給了小五一拳，小五大怒立時撲向了混戰圈。

　　「揍死他，小子！」

　　「報警，快報警。」

　　「客人，小心！」

　　雜亂的聲音響起，整個酒吧頓時亂成了一團。

　　李明軒接到沈繼電話時，連聽了兩遍才明白發生了什麼。沈繼竟然在酒吧同幾個客人打了起來，現在被帶到警局了。

　　掛斷了電話，李明軒先是找人幫忙聯繫了警局的負責人，聽說沈繼這件事不算什麼錄個筆錄就能放人，當下就放了心。急匆匆趕到警局後，李明軒看到的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花壇邊的沈繼。此時的沈繼哪有什麼沈家大少的樣子，衣服被撕扯的破破爛爛，半張臉都是烏青。李明軒好笑的走了過去，「你長本事了啊，快三十的人了還折騰到警局。」

　　沈繼此時在酒精和暴力的雙重刺激下精神正異樣的亢奮，又因為小五之前的話頭腦一片混亂，聞言也顧不得反駁李明軒。

　　李明軒卻是不肯放過沈繼，笑眯眯的接著調侃，「我聽說你還來了一齣英雄救美，那美呢？讓我瞧瞧。」

　　沈繼想到了那個被自己糊裡糊塗拉扯進混戰中的青年，想要笑一笑，嘴角的傷口卻被扯得生疼，只能示意警局的方向，「還在裡面做筆錄呢。」

　　李明軒走到了沈繼的面前，輕輕踢了他一腳，「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繼搖搖頭，「等等方洛維吧。」

　　李明軒意外的看了沈繼一眼，正要開口，背後已傳來輕輕地腳步聲。

　　「沈先生，謝謝你今天幫了我。」

　　沈繼扶著花壇站了起來，李明軒順著他的視線轉了過去，卻在看到面前的人時微微一愣。

　　方洛維本來正對著沈繼，看到沈繼旁邊的人轉過來，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笑臉，隨即一臉意外，「咦，是你。」

　　李明軒點了點頭，他也沒想到沈繼口中的方洛維竟會是那天在酒吧的服務生。那天他順手將醉酒的沈曦送回酒店，事後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這個世界這麼小，他又和方洛維遇到了一起。

　　李明軒本想著方洛維應該不知道沈曦的名字，誰料方洛維意外之後很快笑了起來，「上次那名客人是叫沈曦吧？我聽你的同伴猜測的，你送他回去後他怎麼樣了？」

　　沈曦兩字一出口最先驚倒的不是李明軒而是沈繼，沈繼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明軒，「你和沈曦私下有來往？」

　　李明軒皺皺眉，想要解釋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沈繼已然冷笑，「原來記者的報導也不算捕風捉影，李家是打算做兩手準備在我和沈曦身上分別賭一把嗎？」

　　李明軒聽了這句話臉色難看起來，沉聲道，「阿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繼後退一步繼續冷笑，「我當然知道，難怪上次你和沈曦一趟班機回國的事我一直沒有查到幕後的端倪。你敢說一切真的只是意外？要不是上次你們一起回來的報導把父親氣的住院，他又怎麼會在醫院遇見那個女人？」沈繼越說聲音越高，後面乾脆歇斯底里的喊了起來。

　　李明軒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從沈繼嘴裡聽到這樣誅心的話，他從小和沈繼一起長大，除開那層血緣，沈繼不僅是他的好友，更是他認定的一輩子的兄弟。

　　可是就是這樣相交近三十年的兄弟站在這裡質疑他的行為，李明軒看著沈繼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深深的歎息一聲，上前一步，「阿繼，你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沈繼對著李明軒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朝著馬路對面走去，很快攔下了一輛路過的計程車。

　　李明軒一直目送著那輛計程車遠去，心中湧現一股淡淡的失望。他能理解沈繼此時的心情，卻無法原諒沈繼第一時間懷疑他的態度。

　　沈繼和李明軒的爭執都被方洛維看在眼中，他神情尷尬的看了李明軒一眼。儘管他不知道沈曦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如果不是他提到沈曦這個名字，沈繼也不會突然發作起來。他看的出沈繼是在說醉話，但醉話也會傷人。

　　李明軒轉過身，方洛維上前一步，「抱歉，我不知道他和沈曦有矛盾。」

　　李明軒搖了搖頭，「和你無關，只是趕上他心情不好而已。」

　　方洛維還是覺得很歉疚，李明軒卻轉移了話題，「你要去哪裡？」

　　「回酒吧還有點事。」

　　李明軒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街道，想了想，「我送你回去吧，現在不好攔車。」

　　方洛維本想拒絕，可一想到剛剛接到老闆的電話，他被開除了要他儘快回去結算工錢，只能苦笑著答應了下來。

　　一路無話，幾乎是剛剛看到酒吧的影子，方洛維就急急的推開車門，同李明軒道謝後一路小跑著去了酒吧的後門。

　　而在此時，剛剛在酒吧尋找方洛維無果的沈曦正失望的站在酒吧門口想著方洛維可能的去向。他沒想到那天見到的竟然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方洛維，可惜他晚了一步。酒吧裡面的人說方洛維因為打架剛剛被開除了，沈曦聽到這些也只能扼腕歎息。

　　李明軒看到的就是沈曦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酒吧門口，酒吧招牌暖黃色的光暈下，沈曦神情迷茫的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明軒腦海中閃過上一次沈曦醉成一團的樣子，鬼使神差的按響了喇叭。

　　沈曦詫異的抬頭看了過來，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兩人的視線遙遙相對。李明軒做了一個上車的動作，沈曦愣了一下，隨即嘴角緩緩的勾起，對著李明軒微微笑了起來。

　　暖黃色的光暈下，沈曦的笑容乾淨而剔透，李明軒的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慢慢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