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耳光

　　意外的跟方洛維相遇，沈曦著實高興了一把，當天晚上就追著老K查方洛維欠高利貸的事。

　　老K被沈曦壓榨成了習慣，認命的拿著沈曦提供的寥寥無幾的資訊，在中京的茫茫人海中翻找這幾個人的消息。

　　幾天之間關於方洛維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沈曦的手上。方洛維並不是如沈曦所想一個人來到中京，而是和他的外公外婆一起，他的外婆得了阿爾茨海默病此時正在醫院接受治療。更讓沈曦想不到的是方洛維竟然是中京一家不怎麼有名氣的唱片公司的簽約歌手，奇怪的是還沒出道就被公司雪藏。

　　這些消息都是前世的沈曦所不知道的，他遇到方洛維時，方洛維已經入獄，等到兩人相熟已經是方洛維入獄半年後的事情了。彼時方洛維雖然跟沈曦提到過他的過往，卻也只是說他親人俱亡孤身一人，唯一的愛好是唱歌，夢想有一天能站在中京最大的星館舞臺上。

　　拿著手中的資料，沈曦陷入了沉思。距離前世方洛維入獄不過還有半年的時間，根據老K的調查，方洛維的外婆雖然糊塗，可身體並不差，更不要說他的外公身體是相當的硬朗。那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短短的半年時間，讓方洛維失去了自己唯二的兩個親人？

　　至於方洛維外婆的病，沈曦覺得這似乎是方洛維肯借高利貸的原因，可惜中京人口幾千萬，這種不入流的小混混太多，老K一時也查不到放給方洛維高利貸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沈曦隱隱有種感覺他所不知道的這些正是方洛維入獄的關鍵，他想要改變方洛維的命運，只能從這裡下手。

　　這幾天沈曦一邊托著老K查詢方洛維的過往，一邊抓緊時間和方洛維聯絡著感情，可惜時間太短，方洛維又太忙，沈曦也只是厚著臉皮見了方洛維一面。

　　一方面沈曦想盡辦法接近方洛維，另一方面方洛維對沈曦這種不同尋常的熱情隱有所感。他雖然心中疑慮可在沈曦的身上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惡意，只是對沈曦的態度越發的摸不著頭腦。

　　因為外婆住院的事，方洛維一直忙於打零工賺錢，對於報紙上最近連篇累牘的關於沈家的報導並沒有心思關注。直到那天和沈曦偶遇，方洛維才知道原來這個沈曦就是報紙上所說的那個沈曦，為此他特意找了幾份最近的報紙來看。

　　報紙上關於沈曦的資料十分的詳細，中京沈家第三子，沈家正統的繼承人之一。除了沈曦的身世之外，各報導還特意將沈曦過往的種種劣跡翻了出來。雖然自國外回來後記者們還沒有抓到過沈曦的劣跡，但眾人一致猜測沈曦是因為沈父病重而特意收斂，甚至還紛紛猜測沈三少什麼時候故態萌發。

　　方洛維對報紙上的報導並不全然相信，他雖然和沈曦認識時間不長，也對沈曦這種莫明的熱情心中存疑，可他卻覺得沈曦並非如報導上所言是那種惹是生非的紈絝。更何況子不教父之過，沈曦就算真如報導所言，那也是沈父的過錯。否則沈曦五年前還尚未成年，為何頻頻酗酒飆車而不見沈父出面管教？想到報導裡所說沈家那種複雜的情況，同父異母，私生子奪權什麼的，方洛維對沈曦反而多了一絲同情。

　　這種心態之下，當沈曦再一次打電話約著見面時，方洛維就將自己外婆住院的地址告知了沈曦，並歉疚的表示自己無法脫身外出。沈曦對此顯然並不在意，他雖然在老K的資料中早知道了這裡，卻還是裝的第一次聽說一般，認真的記下了方洛維所說的地址。

　　一個小時之後拎著大包小包的沈曦出現在了病房外。

　　隔著玻璃窗，沈曦在病房內並沒有看到方洛維的身影，只看到了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沈曦認出了那是方洛維的外公和外婆。

　　兩位老人的感情顯然十分好，沈曦看著方洛維的外公小心翼翼的扶著外婆躺下，仔細的將被角一點點的掖好。外婆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專注的看著外公，兩人之間流淌著濃濃的溫情。

　　沈曦的心軟了下來，眼中不自覺的帶出了羡慕。

　　「怎麼不進去？」取藥回來的方洛維詫異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沈曦。

　　沈曦笑了笑，答非所問，「你外公和外婆的感情真好。」

　　方洛維笑了起來，「他們彼此相扶著走了一輩子，彼此都已經滲透到了對方的生命中了。你知道嗎？外婆現在誰都不記得，唯獨只記得外公一個人。」

　　沈曦挑眉，「你在吃醋？」

　　方洛維大方的點了點頭，「是的，我以前是外婆的小寶貝，現在在外婆眼中是和她搶外公的大壞人。」

　　沈曦被方洛維逗得笑了起來，笑聲中被方洛維拉進了病房。

　　方洛維的外公對沈曦十分的喜歡，幾句話之後已經讓沈曦跟著方洛維一起喊他外公。

　　「外公」這兩個字讓沈曦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回過神來，沈曦對著老者和藹的笑臉，輕輕地喊了一聲，「外公。」

　　「誒！」老者大聲的答應了一聲，沈曦的眼睛控制不住的變得濕潤。他微笑著轉向了外婆的方向，想要掩飾自己臉上的失態。

　　方洛維假裝沒有看到沈曦的異常，拉著沈曦站在了外婆的身邊，指著沈曦對著外婆說道，「沈曦，這是沈曦。」

　　外婆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沖著沈曦笑，沈曦走上前一步，蹲在了外婆的身前，「外婆。」

　　外婆柔柔的視線落在了沈曦的臉上，伸出了一隻乾枯的手摸著沈曦的頭，「小維乖，外婆給你買糖吃。」

　　沈曦的臉上綻放出了巨大的笑容，點了點頭，在他的身後，方洛維一臉的哭笑不得。

　　這一天的下午，沈曦在方洛維這裡感受到了久違的家庭溫暖，那種脈脈的溫情讓沈曦自重生後一直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他第一次什麼都不想，只是單純的把自己當成兩位老人的孫子，陪他們說話，陪他們散步，陪著他們一起回憶方洛維的小時候。

　　每當外公說起方洛維小時候的糗事，方洛維就會無奈的扶額，在沈曦的笑聲中，外婆每次都不厭其煩的說，「小維乖，外婆給你買糖吃。」

　　熱鬧的待了一下午，外婆終於扛不住身體的勞累沉沉的睡了過去，外公安靜的坐在了外婆的旁邊，幫她仔細的梳理著頭上的白髮。

　　沈曦神情溫和的看著這一幕，輕手輕腳的轉身離開。

　　「怎麼，要走了？」方洛維問道。

　　沈曦點頭，「家中還有事。」

　　方洛維將沈曦送到了樓梯口，「路上小心。」

　　沈曦看著方洛維笑著答應了一聲。

　　轉身出了醫院，沈曦臉上的溫和很快的換上了冷漠。從口袋中摸出了手機，沈曦打開了不久前楚茜茜發來的短信，只有短短幾字，「我今晚會去沈家。」

　　沈曦挑眉，沒想到楚茜茜的行動這麼快。略微沉吟了一會，沈曦決定回家一趟，他要親眼看看沈繼的反應。

　　這個時間正是中京的晚高峰，沈曦攔了一輛車報上了位址就習慣性的閉上眼開始休息。他的睡眠十分不好，從前世到現在，他一直都被噩夢所困擾。沈曦有時也會想不明白，為何他已經重生，卻還是被困在上一世那個鮮血淋淋的夜晚。

　　國外幾年沈曦一直堅持看心理醫生，只為了能好好睡一覺。回國後因著事情煩亂，他又不希望被記者發現胡亂報導，這件事就這樣耽誤了下來。

　　沈曦突然想到了發燒的那兩天，沒有噩夢，夢中那種溫暖而安心的感覺讓他一覺睡到了天亮。沈曦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卻是明白他睡夢中感覺到了懷抱並不是錯覺。那幾天房間內只有他和李明軒二人，那個懷抱是誰不言而喻。

　　沈曦糾結的皺皺眉，一個荒誕的念頭浮現在了腦海。下一刻，沈曦嘴角閃過一絲自嘲，那個念頭也隨之被他拋入了腦後。

　　漫長的一個半小時之後，沈曦站在了沈家的門口，讓他意外的是李明軒竟然也在。

　　李明軒顯然對沈曦的出現也十分的意外，下意識的愣了一下。他本來是有事找沈繼，完事後想著很久沒來沈家了順便留下聚一聚，卻沒預想到會和沈曦遇到一起。

　　這是那天沈曦離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李明軒臉上的異樣不過一瞬，很快就恢復如常。他克制的沖著沈曦點頭示意，很快移開了視線。

　　對於沈曦的到來感到意外的不僅是李明軒，同樣也包括屋內的其他幾人。

　　「你怎麼回來了？」沈承第一個質問。

　　沈曦嗤笑，「這難道不是我的家？」

　　沈承一噎，還想要說什麼卻在沈繼的冷眼下閉上了嘴。

　　沈繼沒有同沈曦說話，只是沖著沈曦點了點頭，隨即自顧自的翻看著手中的新聞。沈承因為被沈曦搶白，神色不虞的坐在那裡不肯說話。李明軒克制的不去看沈曦，視線一直停留在手邊的茶杯上。他們不說，沈曦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客廳內陷入了沉默，直到門外響起了沈父的聲音。

　　「小楚，你第一次來，千萬不要客氣，就把這裡當成是你的家。」

　　沈繼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立刻就變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門口。沈曦的視線落在了沈繼的臉上，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看沈繼的反應，父親顯然是臨時的決定，並沒有事先跟家人提過此事，就是不知道楚茜茜使了什麼手段，還真是巨大的「驚喜」。

　　伴隨著沈父的這句話，大門被緩緩地推開，沈父側著身小心的護著懷中的楚茜茜走了進來。楚茜茜看起來十分的狼狽，齊膝的連衣裙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淤青一片。她此時眼睛紅腫，似乎沒想到會見到這麼多人，本能的朝著沈父的懷裡縮了一下。

　　沈曦清楚的看到，沈父的臉上滿是憐惜。

　　可惜，沈繼沒有如沈父一樣憐惜，上前一步攔在了沈父的面前。

　　沈父不悅的沉下臉，「阿繼。」

　　沈繼不肯後退，只是冷眼看著楚茜茜。

　　沈父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提高了聲音，「阿繼。」

　　沈繼沒有說話，直直的站在那裡同沈父對峙著。沈承一見情況不妙，立刻湊了上去，「大哥，有什麼事待會再說，表哥還在呢。」

　　沈繼狠狠地剜了沈承一眼，沈承摸摸鼻子退後一步不敢再說話。說實話沈承有點理解不了大哥的想法，不就是一個小情嘛，大哥何必這麼在意。反正都已經有了一個周明媚了，再多一個又如何？就算楚茜茜有本事生了兒子，也不過是和沈容一樣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私生子，又何必為了這事和父親的關係搞得這麼僵。

　　沈繼還是不肯說話，沉默的同沈父對峙著，無聲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李明軒苦笑的看了一眼客廳對峙的場景，依著他的身份並不適合參與進去。

　　場中的楚茜茜拉了拉沈父的衣袖，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沈先生，今天謝謝您，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事，我先走了。」這句說完楚茜茜就要轉身，沈繼已直接開口，「滾！」

　　「滾」字一出，沈父頓時勃然大怒，想都沒想一記耳光打在了沈繼的臉上。

　　這一意外顯然讓眾人都驚住了，沈父遲疑的看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最心愛的兒子。

　　沈曦挑眉，這場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李明軒無聲的歎息，他實在不願意參合到舅舅家中的事情中，可眼前的情況卻是容不得他不出面了。幾步走到了沈繼的身邊，此時因著沈父的一記耳光，客廳中的幾人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李明軒將沈繼拉到了一旁，對著沈父開口，「舅舅，阿繼只是一時口快，冒犯了客人並不是有意的。」

　　這句話讓沈父找了一個臺階，沉聲開口，「不管有意無意，阿繼對客人失禮總是不對，這次就算了。」

　　沈父說完了這句話心虛的看著沈繼，沈繼深深的看了沈父一眼，一言不發的轉頭直接回到了房間。

　　沈承沖著李明軒使了一個眼色，小心的跟在了沈繼的身後。李明軒苦笑著留在了沈父的身邊，陪著沈父轉移了話題。

　　之後發生了什麼，沈曦並不關心，他在沈繼回房後就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沈家。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沈繼和父親之間隔閡已生，他要做的是將這個隔閡進一步的擴大。想到了自己的下一步計畫，沈曦微微的笑了起來。

　　此時的夜色尚未徹底的籠罩整個大地，如殘血般鮮紅的夕陽還努力的掛在天際不願落下去。

　　沈曦遠遠地遙望著夕陽愜意的閉上了眼，微風吹過，有人站到了他的身邊。

　　睜開眼，對上了李明軒的視線，「餓了吧，我還欠你一頓飯。」

　　李明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沈曦的面前，還脫口而出了這一句話。他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也努力的想要離開，可看著沈曦在暮靄中那種寂寥的身影，就怎麼也移不開腳步。

　　沈曦沒有說話，只是探究的看著李明軒，黑色的眼睛仿佛籠罩了一層薄霧，看不到裡面的情緒。

　　李明軒看著沈曦的眼睛，只覺得自己似乎朝著懸崖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