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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第117章
名器沉湖(2)

 不是冰冷,而是極端的認真,任何事都認真,甚至在床上。他總是審讀地盯著我的臉,平靜的目光不泄露分毫情緒。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無數次我以手遮掩面上難掩的表情,無數次我的手被他拍開。而當我貼近他,他會毫不留情地將我按回原位。所以我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他加諸我的難受,暴露了他自己的心情。

 當我如深秋的落葉一般,簌簌凋落於他的身下後,他會捧起落葉,仔細地拂去秋風秋塵留下的痕跡,然後收於懷中,緊貼胸口。

 這樣的情形直到賞月的晚上才終止。

 夏日的皇家湖畔是四季中最美的,荷葉鋪滿了大半個閬風湖,點點白的粉的荷花清新忘俗。白日間一片應接不暇的碧水圓葉潔花舒人胸襟,夜晚深了色的幽靜湖泊則叫人遺忘此乃皇宮水域,只一心一意地融入沁人心扉的湖光毓秀靈生的水景。

 西日昌帶著我,坐於一葉精巧扁舟,泛於湖上。陳風在我們背後撐竿劃船,不時陣陣夜風吹過,和著湖面的波動,漣漪微生。我坐於舟邊,掬一把湖水,揚手揮灑,水落聲起。

 “姝黎。”他喚,我轉回身,“江南好,還是西疆好?”

 我道:“都好。”

 “為何?”

 我低聲感慨:“江南風光好,故鄉舊情深。”

 他凝視著我,眸色宛如墨亮的水光,“我要聽真話。”

 我沉吟道:“真話就是,心裏念著就有了,並不在意身在何方。”

 他默了片刻,忽然問:“‘中正九天’的音色如何?”

 我微微一笑,“那老賊的琵琶就算是世間第一名器又如何?”

 他又問:“那葉疊的笛藝和你的琵琶孰高孰低?”

 我琢磨了會兒,道:“他就是那‘中正九天’,我就是‘妃子血’。無法做比,道不同。”

 西日昌極淡地笑了,只見他打了個手勢,陳風停下舟來,掀開角落遮布,捧出一物遞放在我面前。

 淡黃的琴身,銀白的琴弦,古雅的光華,正是“中正九天”。我驚訝地望著西日昌,他拿起“中正九天”,平淡地道:“老賊在西秦敗壞你名節,道你*成性,先勾搭南越笛仙,又引誘侯小公子,人盡可夫。”

 我啞然失笑。

 “不過他到底把‘中正九天’送來大杲給你殉葬。”西日昌一撫琴面,所過之處,木屑一片,只留下天蠶絲弦完好無損。他也學我洋洋灑灑拋向湖面,夜空中粉塵飛舞,木香幽幽,這絕世的名器便如此毀了。

 我蹙眉相望,細塵落水無痕,仿佛融了似的。

 “可惜嗎?”

 “不。”我當即答。

 他沉定地望我,一語不發,仿佛在等我繼續說下去。我想了片刻,就挪到他旁跪坐下來,伏身於他膝上。他的手摸上了我的頭,順勢撫上了背。

 即便是絕世名器,天下第一的琵琶,如果不能遵循他的意志,不合他的心意,一樣會被付之東流。這就是西日昌對我說的話。寵愛和寵信都是有限度的,而如果沒有帝皇之寵,我將什麼都不是,更不提別的。

 西日昌在我背上撫摩了很久,在夜深的時候,他終於道:“我許了你三年,現在該你受報應了,你要吃三年的藥。”

 我抱著他的膝,無奈地歎息,“知道了。”

 “九花六蟲丹……”他的手在我背上仿似一僵,“服後終生無子。”

 我黯然,倒不為自己,而為錢後和那些他的妃嬪。一年無子和一生無子,西日昌換了個字眼。這樣想來,最初他就決定了我的位置,但現在後悔了。與其說我遭罪受報應得連吃三年的藥,倒不如說他推翻自己以前的決定,心裏不舒坦。對他這樣的君王而言,改變最初所定的長遠策略,即便此決策僅對一後宮女子,也是種失策。

 “蘇堂竹這幾日只研制了湯藥,再給他些時日,做出藥丸來就好些。”他的手繼續撫著我的背,“你不必著急,有些事總要一步步來,再說你尚未大好……”那手滑了下去,揉捏一把,聲音跟著放緩,“我們回去吧!”

 舟過荷畔,清香四溢。他將我摟抱起來,不言而喻的曖昧包圍著我,穿過各式亭亭玉立婀娜窈窕,月光朦朧映照閬風湖上粼光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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