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屏寵愛(1)
最終我默然回了昌華宮。我不知道左荃珠該失望還是慶幸,殺她很簡單,不殺卻很難想象以後她還會做什麼。
難題我交給了西日昌。隱去了左荃珠的說辭,我向他如實稟告了鸞鳳宮之事,他只思索片刻,就下旨提了左荃珠品級,轉到太醫院做女宮。
晚膳後,西日昌才對我道:“你被她拖下水了。”
我一怔,他拉著我的手又道:“這小女子該殺,我留下她給你玩幾年。蘇世南不久將回盛京,有他坐鎮太醫院,放十個左荃珠去都掀不起浪。”
錢後之死暫告段落,但她的死卻使我對西日昌有了新的看法。夜深人靜之時,我側望身旁的男人,他說我初醒時恬淡無欲,而他自己沉睡時也一樣聖潔光華。上天賜予他的美貌,只有在這一刻才完美展現。
皇宮是天地下最黑暗最冷酷的地方,生於斯長於斯的西日昌,心底如何不黑?要想不被殺,就得殺人,要想不被騙,就得騙人,要想不被人踩在腳下,就得踐踏人。正是同樣原因,左荃珠等人不想被虐待致死,就以暴制暴除了錢後。皇宮不講情義,只論成敗。
從小耳濡目染皇宮黑暗無情的帝皇,大約年少時就埋葬過人性,看多見慣習以為常。本該麻木絕情的他,現在卻嫻熟運用起各式面具,且每一面都做到極致。當明君就是明君的樣,做情種就是情種的心……他其實活得比任何人都辛苦,恣情縱欲不過是宣泄男人最原始的一面,如果連這一面都不能放肆,我想他就真的喪失人性了。
我擱在他身上的手不禁輕輕撫摸他的胸膛,帝皇之心就在裏面,堅硬卻千瘡百孔。世人總覺得自己所受苦累遠勝旁人,世人總覺得旁人難以了解自己的苦楚,我也如此。我何嘗真正了解過這個男人的內心,只想著自己的人只會曲解旁人,一切由自己的喜好出發,歸於自己的喜好。
他忽然捉住了我的手,平攤開,貼在他胸口。我的心猛地一跳,時光仿佛凝固,月光一閃不閃,夜風不知何時休了。
靜止非常短暫,他很快拖著我的手,沿著胸腹往下,往下。
驚醒他的代價是密集的雲雨,夏季的雨總是很大,覆蓋地表,涓水成溪,流淌翻旋,砸濺在無遮蔽的路人身上,鋪頭蓋腳,濕透全身。少年不知淋雨傷寒,還道豪爽,痛快淋漓盡致地宣泄,是極樂。少年滿腔抱負,空泛天地,是莫名,是意氣。我還年輕,卻老了心境,所以我撐起了一把傘,以雙手。
我緊緊抱著的這個男人,無論他真心假意,無論他多少面具,他坦陳了對我的情欲。至於別的,我從來不指望。
天地之音,雨打琵琶,一聲聲一片片,震弦動琴。銅山西崩,洛鐘東應……
雨過天晴,彩虹七色。男人舒展的笑顏堪稱人間絕色的,也只有他了,只是話出口,依然如故。
“什麼時候才能吃飽?”
我蜷縮著,一顫。
次日起身,便腰軟腿酸。多吃一頓夜宵吃撐了我,而有人還沒吃飽。中午之前,西日昌使人知會我,午後免了當值。雖然這點酸軟我能忍受,但能免則免最好不過。
下午我彈了會兒琵琶,直到蔣貴人來訪。我瞟了眼答喜,借故回了自己寢室。躺在床上,我想大杲後宮將百花齊放了,皇後的位置空缺,該有多少女子眼巴巴著?可惜那位置雖好,卻是致命坐席。不死不能坐,坐了就要死。
扇侍在房外拉著風葉,輕柔的微風房中浮動,盛京的盛夏催人入眠。待我蘇醒,已是黃昏。暈紅瑩黃的房間裏目不轉睛的一雙丹鳳流彩,令人屏息的豔。我定一定神,這才發現豔的人還有我。面紗不知何時摘除,單薄的夏衣大開衣襟,抹胸挪移到腰際,裙擺褪到腳踝,春光一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