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鼴鼠任務 第三章 出險
一個無比溫馨和睦的景象出現在系密特的眼前,母親和父親站在一起。
系密特感到極為震驚,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本人,只是在畫像上面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子。
更令他感到驚詫的是,那副景象中的母親和父親,看上去是那樣年輕,而且母親的臉上掛著無比燦爛的微笑,系密特絕對可以肯定,他同樣也從來未曾看到過母親歡笑得如此輕鬆。
突然間眼前變成了另外一副景象,景象看上去搖搖晃晃,而前方正蹲坐著玲娣姑姑。
系密特只是直覺之中感到那是玲娣姑姑--還只是一個小姑娘的玲娣姑姑。
玲娣姑姑伸展著雙臂,彷彿要擁抱自己。
緊接著景象晃動變成了交替出現的地面和天花板,隱隱約約還有哭聲和笑聲。
正當系密特想要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的時候,又是一副景象出現在系密特的眼前。
這一次系密特終於認了出來,那是他幼年時代記憶最為深刻的一件事情。
他的那位教父在他的生日那天送給他一個會自動打開成為花瓣的圓球。
那是他小時候最為心愛的玩具。
更多的景象從他的眼前迅速滑過。
……
系密特猛然間醒悟過來,那個無形的眼睛正窺探著他的記憶。
那迅速從眼前滑過的景象,正是他腦子裡面存在的久遠的記憶。
毫無疑問那個無形的眼睛能夠窺探到他的心靈。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這個眼睛正如同翻越書本一般,迅速地閱讀他的記憶。
系密特感到無比恐懼,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猛然間從那個容器之中跳了出來。
匆匆一瞥間,系密特看到一群靛藍色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出現在兩側的巨索之上,朝著這裡湧來。
在眼角的餘光之中,系密特看到一片晶瑩閃爍的細密亮點,正朝著他飛來。
無論是前行還是後退都已來不及,系密特毫不猶豫地飛身跳下巨索,這是最迅速逃離險境的辦法。
無數液珠飛落到他的頭頂和脖子上,頭頂上突然間飛散開一蓬細雨。
抬頭一看,只見剛才藏身的那一排蜂巢附近所有的巨卵,都已然千瘡百孔,靠近底下的那一端甚至插滿了尖利的細刺,彷彿是一個巨大的仙人掌一般。
又是一陣雨點一般的利刺飛射而來,系密特腳尖一點朝著旁邊飄去。
細密的晶刺密密麻麻地扎滿了剛才站立的巨索,不過更多的晶刺朝著更遠的地方飛射而去。
魔族的攻擊根本沒有絲毫顧忌。
系密特看到那從他身邊飛射而過的晶刺,如同一蓬細雨一般籠罩在了底下那層的蜂巢之上。
沒有發出絲毫聲息,底下那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排排巨卵紛紛被擊破。
在一片液珠飛濺之中,系密特看到那些還沒有成形的魔族幼體,從破裂的巨卵之中倒了下來,它們之中的許多,已然被細長的晶刺徹底穿透。
魔族難道根本就不在意錯手殺死自己人?看到此情此景,系密特只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
系密特轉念一想,感到自己非常愚蠢,這些魔族原本就不是人類,它們甚至對於自己的生命都絲毫不珍惜,更何況是未曾孵化的同類。
系密特飛快地跳下此刻站立的巨索,他緊貼著巨索如同一隻蜘蛛一般向前滑行。
這令他暫時躲過了魔族的搜尋,不過系密特非常清楚,只要等到那些魔族的眼睛到來,他的行蹤立刻便會暴露無遺。
他無意之中掃了一眼底下那淒涼的景象。
一大片巨卵上,插滿了細長而又尖利的利刺,而那些不幸的還未曾成形的魔族幼體,全都成為了犧牲品。
鮮血混雜在那種液體之中,令一個個巨卵變成了暗紅色的圓球。
底下那無比淒慘的景象,卻給系密特帶來了靈感。
既然魔族絲毫都不在乎同類的性命,而此刻自己就如同躲藏在瓷器店裡面的老鼠一般,只不過那個瓷器店的主人是個暴虐魯莽的大漢,而自己又是專門來搞破壞的。
或許接那些魔族的手,可以給予這個基地最為強有力的打擊,那恐怕是原本一個人的自己無論如何都辦不到的事情。
系密特猛地跳下了巨索,他一頭鑽進了那一個個緊密排列在一起的透明巨卵之中。
那些魔族的士兵紛紛跳下了巨索,而雨點一般的細刺也毫不留情地傾洩而下。
系密特拔出腰際的彎刀急速揮舞起來,那柄彎刀化作一個無形的護罩,將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他的細刺擊碎成為滿天的晶屑。
穿行在那一排排巨卵當中,頭頂上的細刺一根都沒有對他造成傷害,反倒是將他身邊的那些巨卵全都穿刺成為了馬蜂窩。
系密特看著那些一個個變成暗黑色的巨大球體,心中稍稍感到一絲欣慰。
他甚至猜想著,在那些魔族幼體死亡的同時,這些巨卵是否同樣徹底失去了作用。
或許這能夠令魔族在一段時間裡面,難以生產出更多的魔族。
看到魔族士兵開始圍攏過來,系密特用左手的彎刀朝著底下閃電般劃過。
腳下那數十道網膜,立刻被整整齊齊地割破,露出一條縫隙。
兩腳一併,系密特從那道割破的縫隙之中鑽了下去,就在那剎那間數十根尖細的利刺扎透了頭頂上的那層「地板」。
更多的利刺從上方穿透出來,不過系密特已然安然地落到下一層。
信手揮舞起那兩柄鋒利無比的彎刀,系密特輕而易舉地將身邊的兩排巨卵全部橫切成兩段。
又是一陣利刺飛射而來,這一次是從其他地方趕來的魔族。
系密特迅速地在魔族的基地裡面鑽來鑽去。
這一次他有意讓那些魔族標槍兵能夠跟得上他的速度。
反正那些圍攏過來的魔族士兵並不能夠對他構成威脅,而且那密集如同雨點的晶刺,同樣對那些靠近自己的魔族士兵無比致命。
系密特輕鬆地操縱著魔族大軍,他彷彿在和這些可怕的生物遊戲。
密集的箭矢跟隨在他的身後,系密特牽引著這些致命的箭矢,掃過每一片他所能夠看到的魔族蜂巢。
細密的晶刺如此迅疾和密集,將整整齊齊排列在一起的巨卵成片擊破,那雨點一般傾洩的液珠,佈滿了每一個角落。
正當系密特感到無比興奮的時候,突然間他看到一隊魔族標槍手朝著他身後繞了過去,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徵兆,系密特絕對不希望被這些可怕的魔族圍攏包夾。
看著那蜂擁而至的魔族士兵,腳下已然緊靠地面,再也沒有逃脫的餘地。
系密特並不打算讓自己陷入重圍,擋住一個方向射來的箭矢或許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從四面八方受到攻擊,系密特相信自己最終會變成一頭刺蝟。
不過更加糟糕的並非是難以格擋那密集的箭矢,而是被包圍之後,他將再也沒有逃脫的餘地。
看著四周的魔族標槍手,再也不盲目地跟在他身後追趕,而是佔據最為有利的位置,系密特感到心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朝著四下張望了兩眼,那些正從上一層的巨索匆匆趕來的魔族士兵,令他想到了一個主意,不過這個辦法有些冒險。
系密特將右手的彎刀舞成一片,撥打著那越來越密集的刺雨,他知道此刻不能夠再猶豫不決。
他連忙躍上了一根根巨索,一層層地往上跳躍,他的目標是最高的那一層,那裡雖然不能夠令他平安無事,不過卻可以令他得到逃脫的機會。
跳到了最高的地方,系密特朝著崖壁邊上的網膜奔去。
彎刀輕輕滑過,系密特巧妙地控制著力量,他只割破了第一層網膜,這就是他所需要的結果。
系密特縱身跳了進去,他迅速撕開粘連的地方,往前奔行。
在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系密特只能夠憑藉自己的感知,盡可能避開那些魔族的眼睛,至於普通的魔族,他打算賭一下自己的運氣。
令他感到慶幸的是,魔族並沒有朝著四面八方胡亂發射箭矢,原本這是他最為擔心的一件事情。
接二連三地割破了幾道網膜,躲入更加深一層的網膜之中,系密特稍稍感到有些放心,因為他已然無法看到外邊的景象,而那些魔族的眼睛和他擁有著同樣的能力,想必它們也難以穿透這些細密而又層層交疊在一起的網膜。
系密特仍舊拚命往前奔逃,此刻他越來越慶幸自己是從最高一層撕開入口,因為他已然發現,想要往下前進非常容易,但是往上卻幾乎無從著力。
跑了大半天,系密特估摸著,現在已然離開剛才他跳進去的那個地方有很長一段距離,他稍稍停頓下來,輕輕在內層的網膜之上割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
從那道口子,系密特小心翼翼地張望著。
他看到魔族此刻已然亂成一團,到處是四面八方亂竄的魔族士兵,而那些魔族標槍手則緊緊地守衛住每一條「交通要道」。
看到此情此景系密特稍稍鬆了口氣,他感到自己暫時逃脫了危險。
突然間,一個魔族的眼睛緊緊鎖住了他的身形,系密特猛然一驚,
莫名的恐慌朝著他襲來,他立刻連劈幾刀將網膜分開急速往前奔行。
一陣網膜破裂聲從身後傳來,系密特感到自己的額頭佈滿了冷汗。
更令他感到恐懼的是,他聽到接二連三撕開網膜的聲音,顯然那些聰明的魔族眼睛已然想到了對付他的辦法。
系密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躲藏多久,更不知道現在僅僅只是撕開身後網膜的魔族,是否會想到,將他前進方向上的網膜全部撕開。
此刻他只能夠拼盡全力亡命奔逃,一旦他感到魔族的眼睛鎖定住他,便立刻想方設法加以擺脫。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魔族的眼睛擁擠過來,系密特感到自己被鎖定在重重羅網之中,往往剛剛躲過一道視線,便立刻落入另外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看起來依靠這薄薄的網膜,根本就無法逃脫魔族的追蹤,系密特萬般無奈之下割破了最裡層的那道網膜。
踩在堅實的山崖之上,系密特終於能夠自由上下,他連忙奮力往上攀登。
雖然他並不知道往上攀爬能夠發揮什麼作用,不過剛才那番逃亡,至少讓他知道,從上往下要遠比從下往上擁有更多活動餘地。
突然間一條手臂粗細的縫隙,出現在系密特的眼前,這給予了系密特一個逃脫的靈感。
不過那條縫隙實在太過狹窄,根本不能夠令他藏身。
這座山峰絕對不可能只有細小的縫隙,系密特想到。
他緊貼著山崖仔細搜索,身後那令人恐怖的感覺越來越濃重,那是魔族的眼睛漸漸聚集起來的徵兆。
系密特感到魔族眼睛的視線已然交織成為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而這張巨網此刻正漸漸收緊。
系密特絲毫沒有意思成為網中的小魚,他絕對不相信魔族會優待俘虜,畢竟他們也不曾善待過被俘的魔族。
想要活命就只能夠拚命奔逃。
遠處的角落裡面有一道稍微大一些的縫隙,靠近地面的崖壁裂隙看上去最寬,而此刻系密特感覺到好幾道視線已然鎖定住他,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條縫隙同樣極為狹窄,系密特剛好能夠擠進裡面,從縫隙裡面可以看出,這道山崖傾斜向上,從縫隙間系密特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太陽透進來的白光。
這令他更加興奮起來,因為能夠看到白光,便意味著這是一條活路,至於這條活路是否能夠通到安全的所在,系密特此刻已顧不上了,在他看來,沒有地方比眼前這個地方更像是絕地死路。
正當他拚命擠進那道縫隙,那層網膜突然間被撕扯開,無數魔族士兵湧了過來。
看到沒有任何人,那些魔族士兵顯然有些迷惑。
魔族的身影近在咫尺,系密特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從縫隙口晃過,系密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發現,他只能夠趁現在盡可能往裡面擠。
他極力收縮肌肉,令自己變得更為扁平,這令他想起了小時候看到過一個異國人表演馬戲,那個人可以將身體鑽進一個鳥籠子裡面。
此刻系密特非常希望自己同樣也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這會令他更加容易的逃出生天。
如同綢緞撕破時發出的聲音此起彼伏,系密特已然看到越來越多的魔族出現在他的眼前。
突然間最令他討厭和害怕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一個巨大的靛藍色的東西從眼前飄過。
系密特更加用力的往裡面擠去。
突然間那個剛剛飄過的魔族飛船飄了回來,它就停在了那道縫隙出口。
系密特看到一排亮晶晶鈕扣一般的東西,閃爍著森森的寒光正對著他,雖然系密特知道那是這個傢伙的視覺器官,沒有什麼危險,但是此刻卻令系密特感到,沒有什麼東西比這更具有威脅性。
一根鐵釘飛了過去,系密特並沒有如願以償地聽到爆炸的聲音,顯然這個魔族眼睛並沒有膨脹到足夠爆裂開來的程度。
看著那彷彿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慢慢軟倒的魔族眼睛,系密特感到一陣輕鬆,不過他立刻醒悟過來,此刻他已然到了危機的邊緣。
三個魔族士兵扯開那漸漸軟倒的魔族眼睛,它們睜著猙獰的眼睛,極力伸長手臂,想要抓住系密特的身體。
系密特和那些極力伸延過來的手臂,比賽著速度,比賽誰能夠進入縫隙更深的地方,突然間左臂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系密特看到一根手指正割劃著他的手臂。
怒極的系密特又是接二連三發出幾根鐵釘,那個魔族的手臂立刻低垂了下去,兩根長釘穿透了那個魔族的額頭,眼看它是活不成了。而另一根則深深扎進了上方那個魔族的胸口,它還在垂死掙扎著。
縫隙的入口被魔族士兵的屍體嚴嚴實實地堵了起來,不過系密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自己已然安全,他極力往裡面擠去。
亮光重新透射了進來,那幾具魔族的屍體被拉了開去,突然間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魔族的身影出現在縫隙的盡頭,看到它系密特亡魂皆冒,他立刻明白,自己剛才的攻擊令魔族得到了啟迪,因此它們調動了能夠發射箭矢的魔族來對付自己。
白癡,白癡,我真是白癡,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不是反而害了自己?系密特絕望地想著。
他連忙又擲出兩根鐵釘,此刻他只希望能夠在敵人發射利刺之前,首先殺死對方。
一陣密集的箭矢擊打在山崖壁上,令系密特感到慶幸的是,大多數箭矢根本就沒有射進縫隙,只有兩支晶刺穿過縫隙飛射而來。
系密特如同閃電般抓了兩下,兩根利刺,一根被他夾在了虎口上,另外一根被他的尾指和無名指緊緊夾住。
不過系密特非常清楚,這並不意味著平安脫險,
突然間旁邊一道垂直的裂縫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令系密特看到了一絲逃脫的希望,他拚命朝著那道縫隙擠去。
剛才對準縫隙發射箭矢,同時也被自己的長釘貫穿了胸口的魔族標槍手,已然被推到了一旁,另一個魔族標槍手站在了它剛才的位置。
系密特此刻已然顧不上那個傢伙,他正拚命想要讓自己的身體轉過來。
那個魔族標槍手已然舉起了那畸形的手臂,系密特看到手臂前端的爪子上抓著六根晶刺。
這個傢伙學乖了,它並沒有用雙手投擲晶刺,而是單手對準了狹窄的縫隙。
一連串叮噹聲響起,緊接著無數細密的破碎聲傳來,那些晶刺和兩旁的岩石碰撞碎成了無數晶屑。
就在那一剎那系密特進入了那垂直的縫隙,看著那無數晶屑在山巖上劃出道道細密的深痕,系密特便感到渾身發軟。
看著這道縫隙,系密特稍稍鬆了口氣,這裡要安全許多,系密特暗自慶幸那些魔族裡面不曾擁有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
前者的血霧根本就沒有能夠躲藏的死角,而後者的個頭可以通過縫隙。
這道縫隙,顯然比剛才那個地方寬敞許多不過卻異常低矮,裡面傾斜著只能夠讓人爬行進入。
這條縫隙的盡頭是否會是自己曾經進入過的山峰的內部?系密特暗自猜想,他可不希望自己再一次掉落到魔族聚集的中心。
那無異於自投羅網。
往前爬行了幾步,突然間身後傳來了陣陣嘶嘶響聲,這令系密特感到異常好奇,他想回過頭來看個究竟,但是這條縫隙實在狹窄矮小無法轉頭。
系密特只得再一次退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外張望,
令他感到訝異的是,這一次站在縫隙盡頭的竟然是那些最不起眼的魔族農民。
突然間從那些魔族農民的嘴巴裡面噴射出一股液體。
系密特連忙將腦袋縮了回去,那股液體擦著他此刻藏身的縫隙口飛了過去,掛在了兩邊的崖壁上面。
只見一陣輕煙,順著那兩股液體流淌的痕跡飄了起來,系密特立刻聞到一股異常刺鼻的酸味,他甚至感到眼睛也有點發酸發痛。
如此恐怖的腐蝕能力,令系密特感到毛骨悚然,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麼那座山峰會被挖空成為現在這副模樣,顯然那些洞穴原本並非是自然生成,而是那些不起眼的魔族的傑作。
此刻已然顧不上裡面是否是魔族的洞穴,系密特情願和魔族士兵大幹一場,情願在那如同驟雨一般飛射而來的利刺之中逃亡,也不想被那無比可怕的酸液噴上一口。
這個天然形成的洞穴,大多數地方都異常低矮,而且不知道通向何方,系密特埋頭不見天日地往前爬行,不知道經過了幾個小時,系密特漸漸聽不到身後的聲音。
又往前爬行了片刻,突然間眼前變得開闊起來,原來他已經通過了縫隙進入了一個低矮的山洞。
這裡毫無疑問,並不是魔族打通的洞穴,洞穴非常窄小,佈滿了散碎的岩石,靠近濕漉漉的岩石壁,耳邊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叮咚作響的滴水聲。
這座洞穴實在低矮狹窄,大多數地方仍舊需要爬著通過,不過和剛才比起來,這已經算是很快了。
系密特不知道那些魔族是否會繼續挖掘山崖,是否會繼續追捕他,為了安全起見,他堆了一些碎石在自己的身後,將那些較大的縫隙堵塞住。
怎樣才能夠出去?坐在黑漆漆的山洞之中,系密特極力思索著這個問題。
雖然他擁有著許多聖堂武士的記憶,不過在這些記憶之中可從來沒有如何解決當前難題的答案。
難道要挖開厚厚的山崖?系密特想到,不過他立刻想到自己可沒有那種腐蝕力量異常可怕的酸液。
他開始搜索四周,思索著怎樣從這裡出去。
他用魔族賦予他的那種能力觀察著四周,過了好一會兒,系密特發現這根本就沒有用處,儘管他能夠清楚地看到任何一條不起眼的縫隙,甚至連裡面的沙礫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畢竟無法穿透岩石,看到岩石後面的景象。
正因為如此,雖然他看到了無數縫隙,但是他仍舊不知道哪一條縫隙能夠令他逃出生天。
將目光收轉回來,系密特感到有些失落,他愣愣地趴在濕漉漉的岩石上面,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頂上偶爾有一兩滴水珠落到他的臉上和脖頸裡面,系密特微微縮了縮脖子,雖然他並不感到寒冷,不過這種感覺畢竟並不舒服。
突然間系密特感到臉上沾水的地方涼颼颼的,沾濕的臉頰感覺到一絲風正緩緩流動著。
系密特將手指伸進嘴裡吮吸了一下,然後筆直豎立著,憑著那敏銳異常的感覺,系密特尋找著風的蹤跡。
風來自左側的一條縫隙,系密特將手掌輕輕地貼在縫隙口,果然從那道縫隙之中傳來陣陣涼颼颼的感覺。
不過那條縫隙實在是太過狹窄,系密特湊近那條縫隙仔細觀瞧。
但願這道縫隙並不太寬,系密特暗自祈禱著,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祈求父神的仁慈和憐憫,或許這便是每一個人都擁有的對於生存的渴望吧。
正因為如此,當系密特發現自己能夠看透那道縫隙,而縫隙的盡頭是另外一座山洞的時候,他的心裡別提有多麼高興了。
不過這道縫隙仍舊令他感到頭痛無比,因為想要通過這道縫隙就不得不挖開數米厚的岩石。
系密特拔出彎刀猛力一揮,銳利的鋒刃分毫不差地砍開了那道縫隙左側一寸多厚的岩石。
這顯然是一個行得通的辦法,系密特左一刀右一刀地劈砍起那道縫隙來,這是他從奧爾麥森林裡面的那些伐木工人那裡學到的技巧。
一塊塊寸厚的岩石被切裂開來,不過當最外側的岩石全部被砍削下來之後,系密特愕然發現,接下去的工作可不容易完成,裡面根本就沒有隨意動彈的餘地,更別說用力揮舞彎刀了。
可惜我不是一頭鼴鼠,要不然倒是能夠對付那些岩石,系密特不僅自嘲地笑道,他的臉上儘是無奈的神情。
但是他立刻轉念一想,為什麼我不能夠化身為一頭鼴鼠呢?和鼴鼠比起來,我只欠缺一雙擅長挖掘的爪子。
塔特尼斯家族的子孫顯然都擁有著絕佳的頭腦,系密特在片刻之間便想好最適合自己的工具的模樣。
他看了一眼插在胸前插兜裡面的鐵釘,這些無疑都是不錯的材料。
將鐵釘彎成各種形狀,如果有鉗子和鐵錘倒是輕而易舉,但是此刻只能夠用兩根手指完成這些工作,手指上傳來的陣陣疼痛令系密特叫苦不迭。
雖然他傳承自聖堂武士的力量強悍無比,不過他的手指可沒有鋼鐵那樣堅硬。
令系密特感到慶幸的是,他在手指痛得連伸直都感到困難之前,總算是完成了他的傑作。
那是一對用鐵釘彎成的爪子,前端是五個鋒利的鐵鉤,而手背外側則是一面弧形的護手。
猛地一拳擊打在岩石壁上的縫隙之間,這顯然比揮舞彎刀要容易許多,不過拳頭上傳來的陣陣刺痛,令他再一次退了回來。
讓那奇怪的鎧甲緩緩延伸出去,緊緊包裹住那奇特的爪子,系密特在巖壁上猛擊了兩下,這一次要輕鬆許多。
再一次鑽進那條縫隙之中,系密特臨時幹起了鼴鼠的工作。
挖開了幾塊岩石之後,系密特已然掌握了對付這些岩石的技巧,他突然間發現,這項工作和他記憶之中聖堂武士對於武技真諦的描述極為相似。
去硬碰硬在堅硬的岩石之中破開一條縫隙,顯然是最為愚蠢的做法,尋找原本就有的縫隙,或者在沒有縫隙的地方尋找較為薄弱和鬆動的地方製造縫隙,這顯然才是最為正確的做法。
身處在這窄小難以挪動的地方,系密特反而更感覺到軀體動作的重要,同樣因為在這裡眼睛派不上多少用場,所以用身體的感知能力越發顯得重要。
除此之外因為難以自由移動,如何躲避危險也變得更加困難,好幾次因為縫隙的鬆動,頂上的岩石挪動並且崩落下來。
系密特險險地避過了幾場危難之中,終於懂得如何用耳朵,用四肢和身體來感知四周所潛伏的危機。
這裡一個非常細微的震動,或許便意味著岩石即將崩落。
系密特甚至嘗試著像那些長老們告訴他的那樣,用精神力來感知四周的情況。
不過這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好像太困難了一些。
有的是時間,系密特暗自想著,或許應該將這個發現告訴給大長老,讓每一個聖堂武士都成為鼴鼠,這毫無疑問會成為最為有效的修煉方法。
系密特隱約感到,他此刻所發現的一切都能夠化作武技,這將會對應付那些能夠發射箭矢的魔族非常有用。
放棄對於靈活高妙的用刀技巧的掌握,用簡單直接的方法來防禦密集的箭矢,用迅速的移動令自己變得更為安全。
系密特渴望著能夠盡快出去施展一下他所想像的這種武技。
因為有所得,同樣也因為將此刻看做是一種獨特的修煉,系密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時間正一刻刻地流逝著,他所注意到的只是他擁有了越來越多的收穫。
身軀和皮膚變得越來越敏感,不僅僅岩石的震動,還有那流動極為緩慢的風,對於他來說也顯得越來越清晰。
系密特甚至感到自己能夠用觸覺來代替耳朵的用處,不僅僅如此,用觸覺能夠感知到的東西還遠遠超過耳朵。
唯一令系密特感到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找到用精神力搜索四周的辦法,雖然集中精神令他的感覺變得靈敏許多,不過仍舊無法將精神力發散到外面。
不過只要想像一下,那已然是只有長老們才能夠擁有的能力,系密特便感到釋然起來。
畢竟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尋求力量真諦的道路上,還有非常漫長的路程需要邁進。
一陣寒冷的風吹進了縫隙,憑著感覺系密特發現,這股冷風不像他已然非常熟悉了的那緩緩地空氣流動,沒有那樣潮濕的感覺,卻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
或許出口就在眼前,系密特想到,這個念頭令他感到興奮不已。
儘管在這擁擠而又狹小的山峰縫隙之中,他得到了許多收穫,而且鼴鼠的工作也並非像原本想像之中那樣的枯燥和無聊,不過能夠看到天空,畢竟令人感到欣喜。
系密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不過那陣陣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岩石的晃動,令他立刻醒悟過來。
我真是白癡,如果被埋在離開出口如此接近的地方,就太冤枉了,系密特不禁後悔起來。
只要一想到聖堂武士的記憶之中總是處於一種絕對冷靜的心態之下,系密特便感到深深的汗顏,他居然連任何一個聖堂武士最基本的能力都不曾擁有。
或許自己實在配不上聖堂武士這個身份,系密特平生第一次這樣想到。
正當他打算伸出頭去張望的時候,突然間系密特想到一件事情,萬一外面仍舊是在魔族的嚴密搜索之下,甚至是魔族聚集的中心,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麼長時間的努力換來仍舊身處險境,並且更比原來還要糟糕,這可絕對不是系密特願意看到的事情。
此刻系密特總算感覺到波索魯大魔法師送給他的這件奇怪的鎧甲有多麼難得,特別是那幾個能夠延伸得很長的水晶。
將其中的一根觸角緩緩地延伸出去,系密特小心翼翼地往四下張望。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四周看不到一個魔族的身影,甚至那片茂密的叢林也在下方很遠的地方。
這裡已然是半山腰,朝著左右兩側看去,簡直是一片潔白,只是偶爾能夠看到幾塊突兀的岩石,令系密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岩石上居然還生長著青草。
雖然看到四周並沒有魔族的蹤影,不過系密特仍舊不打算就這樣跳出去,剛才那驚心動魄的追捕已然令他感到心驚膽戰,他可不想再擁有一次同樣的經歷。
強悍的武技和剛剛領悟到的能力,並不能夠保證他在這裡生存下來,只有那件隱藏身形的鎧甲,才是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讓自己的身體漸漸適應外面冰冷的溫度,系密特將自己的鎧甲也變得如同冰塊一樣寒冷無比。
挖開最後的幾塊岩石,系密特從狹窄的縫隙之中爬了出來,這是他幾天以來第一次看到陽光。
因為長時間呆在山巖縫隙之中,已然習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因此突然間看到陽光,系密特感到異常刺眼。
不過重新看到太陽,又令他感到欣喜無比。
此刻的他感到頭頂上的陽光顯得異樣親切和溫暖。
趴在雪地之中系密特朝著腳下張望了兩眼,
雖然被那層層疊疊的樹冠所阻擋,並不能夠看得非常清楚,不過系密特仍舊注意到腳下的叢林之中,隱隱約約遍佈晃動著靛藍色的身影,魔族士兵的數量,好像比他之前闖入山腳下那個基地的時候,增加了許多。
更他感到頭痛的是,那些魔族眼睛的數量也顯然增加了許多。
系密特能夠感覺到這些魔族眼睛正警惕的掃視著四周,那無形的目光甚至掃過他身邊的那片地方。
看來想要從底下尋求逃出去的機會,顯然非常渺茫。
山下的叢林裡面佈滿了魔族,想要離開這裡恐怕只能夠擠出去,不過那想必和送死沒有什麼差別。
系密特並不認為自己能夠變成魔族混出去,那些魔族眼睛能夠控制每一個魔族,因此想要從這些眼睛底下矇混過關,根本就毫無可能。
系密特看了一眼那白雪皚皚的山峰,
或許可以在山頂上暫時隱藏行蹤,等到波索魯大魔法師和大長老設法前來援救他,系密特不禁想到,魔族應該不會追到那上面去,這些可怕的生物擁有著和毒蛇蜥蜴同樣的弱點,寒冷會令它們行動艱難。
系密特甚至希望能夠將山腳下的那些魔族引到那白雪皚皚的山頂上,用嚴寒將它們全部凍死。
不過最終他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這太過冒險。
事實上山上也是唯一安全的所在,系密特並不能夠肯定,魔族之中是否會擁有能夠進入並且搜尋狹窄縫隙的特殊種類。
並非所有魔族的體形都和人類相差無幾,飛行惡鬼便是最好的證明,這種最為討厭和可怕的生物,就能夠輕而易舉地通過他身後的那條縫隙。
只要一想到這些,系密特便打定主意立刻出發,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些飛行惡鬼同樣害怕寒冷。
將身體變成一片潔白,系密特朝著山上攀登,最初的那段路程非常容易行走,雖然坡地較為陡峭,不過仍舊能夠令身體站穩。
但是一超越過三分之二的地方,攀登變得越來越艱難,不過對於系密特來說,這還算不得什麼,特別是那副剛剛製作成功的爪子。
那副爪子無疑是非常有用的攀登工具,
系密特突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山崖縫隙之中領悟到的能力,是否能夠將那種身體的感覺運用到其他地方?系密特想著。
將在山洞裡面爬行挖掘時所領悟的東西印證了一番,系密特飛身一縱,他用身體感覺著空氣的流動,感覺著飄動之中的平衡,感覺著鐵爪抓住冰塊時著力的感覺。
所有這一切對於系密特來說,以往僅僅只是反射式的作出反應,而此刻他卻感覺到其中隱藏著無窮的奧妙。
每一次抓住冰巖,每一次用力按壓雪地,每一次蹬踏都是完全不同的全新體驗,除此之外還有那身體的慣性,用力的不同,所獲得的感覺也截然不同。
系密特敏銳地捕捉到幾絲異樣的感覺,那根本就不像是在跳躍,更像是在飛行。
尋找著那隱隱約約的感覺,系密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像是森林裡面的一種有趣的小動物,那便是鼯鼠,靈活而又精通滑翔的生靈。
壓低身體,讓風承載自己的體重,四肢不再僅僅只是攀登的工具,更多得被用來控制平衡。
同樣系密特也不再盲目地用力蹬踏,他會在最巧妙的時刻令稍稍慢下來的身形重新變得快疾起來。
不過真正令他感到興奮的是,他發現了運用肌肉的竅門。
如同勁弩一般強勁有力的爆發力,確實是一種極為有用的運用力量的辦法,而此刻系密特又發現了另外一種運用力量的方法。
雖然不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威力,不過伴隨著身體的運動,恰到好處並且準確地運用力量,甚至令他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那週而復始循環往復的力量永遠不會乾涸一般,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力量彷彿疊加起來了一般,令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輕盈。
不過這同樣也令他對於平衡的控制禁受了極大的考驗。
系密特發現,當他的速度變得極為迅疾,當他的身體被風所承載著幾乎感受不到重量的時候,絲毫的不平衡都會引起一連串危險到極點的閃失。
耳邊勁急的風發出嘶鳴和尖嘯,身側冰巖飛速向後滑過,當系密特猛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就如同一支迅疾的箭矢一般,圍繞著山峰疾速飛舞。
這樣的速度以往只能夠在極短的瞬間爆發出來,根本不可能持續這樣長的時間。
這種感覺令系密特心曠神怡,他甚至想要高聲朝天嚎叫。
幸好他畢竟沒有忘記此刻自己仍舊在極度危險的境地,他飛身跳上了一塊突出的冰巖,這裡能夠阻擋住山下那些魔族眼睛的視線。
此刻系密特無比慶幸剛才的失神和瘋狂沒有引起魔族的注意。
不過這一次系密特再也不敢冒險,他看了一眼那塊冰巖,冰巖至少厚達數米,他甚至看不清冰巖底下的山崖。
如此厚實的冰巖正好適合挖掘一個躲藏的洞穴,系密特記得奧爾麥森林裡面的那些喜愛打獵的人之中有一位冒險家先生曾經說過,在冰雪覆蓋的冬季,為了躲避突如其來的寒流,他會挖掘一個風雪吹不進來的洞穴。
洞穴裡面的溫度雖然同樣寒冷,不過卻遠比外面溫暖許多,厚厚的冰層在這種時候,就如同一張棉被。
挖掘堅硬的冰巖雖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不過和山巖比起來,這些冰塊顯然鬆軟很多,而此刻系密特又擁有了非常適合挖掘的工具,再加上他剛剛領悟的能力,非常適合用於這種類似於鼴鼠的工作。
正因為如此,他僅僅只用片刻功夫,便在厚厚的冰巖之中挖出了一個適合居住的洞穴。
洞穴擁有傾斜向上的坡道,而且裡面還有一個折角,可以最大程度保持溫暖。
看到那深深的洞穴,系密特稍稍感到安全了一些,不過他立刻又想到剛才那拚命逃亡的景象。
吸取前車之鑒,或許應該再挖掘幾個逃命的出口,系密特不禁想著。
這樣一想,系密特立刻感到勢在必行,畢竟他也不認為自己還會有同樣的好運,能夠及時找到躲藏的縫隙。
挖開其他洞口的工作並沒有多少困難,系密特甚至將其中的一個洞口佈置在一百多米的一塊冰崖底下。
如果魔族士兵想要從這裡抓捕他,全都會滑下冰崖活活摔死。
幹完所有這一切工作,系密特回到自己的冰洞之中。
怎樣讓波索魯大魔法師知道自己身處險境,急需救援,這令系密特頗費腦筋。
此刻他手裡唯一擁有能夠和波索魯大魔法師聯繫的東西,就是那些窺探水晶。
或許可以寫一份請求救援的書信。
不過系密特又開始為沒有紙筆而感到犯愁起來。
最終他將注意力放在了背後那平整光潔的雪地之上。
用泥土在雪地上寫下了求救的字樣,系密特將水晶對準了這份特殊的書信。
系密特相信任何人都能夠清楚地看到雪地上那個大大的求救字樣,但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波索魯大魔法師才能夠給予他回應。
此刻他所能夠做的就只有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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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鼴鼠任務 第四章 自救
仍舊是那座異常簡樸的實驗室,不過這一次,實驗室顯得比以往要乾淨許多,正中央的那張大桌子上面,原本堆在那裡的瓶瓶罐罐,此刻都收拾得一乾二淨,只有一個拳頭大的水晶球,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桌子前面擺放著一張長凳,長凳的正中央,端坐著正在施展魔法的波索魯大魔法師。
他的右側是教宗陛下。此刻,這位教宗身穿便服,從他眼角佈滿的血絲看來,他已然幾天沒有很好的休息了。
而左側,則是聖堂大長老,大長老的神情之中,也充滿了一臉倦色。
三位地位尊貴的老者全都坐在旁邊,看著水晶球裡面映射出來的景象。
隨著波索魯大魔法師信手揮動的右手,水晶球裡面的影像不停地變換著。
時而映照出一片幽暗的樹林,樹林裡面,密密麻麻地站立著魔族士兵。
時而是一座空曠、詭異得如同蜂巢一般的地方。在那些巨索之上,魔族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不過最令幾位老者皺眉的,是那些正從巨卵之中甦醒過來的魔族。
最終,水晶球停在了那一行寫在雪地之上的求救文字上面。
「小傢伙幹得不錯,他所發現的這些,對於此刻的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大長老說道。
他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欣慰,畢竟系密特和聖堂的關係極為親密。
雖然系密特不承認自己的聖堂武士身份,不過聖堂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已然將這個小傢伙看作是他們中的一員。
「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將小傢伙救出來?」波索魯大魔法師歎息了一聲說道,此刻使他最為犯愁的,便是這件事情。
「你是否能夠派一頭大一些的鳥?我知道有一種鷹能夠拖動整頭山羊,小傢伙絕對不會比一頭山羊重太多。」大長老說道。
他並非是信口開河,雖然不知道這種鷹的名稱,不過他大致記得這種鷹生長的地方,事實上,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然打算,只要波索魯大魔法師一表示同意,他立刻吩咐那附近的聖堂,設法抓捕那種體形巨大的鷹。
「這可不是一個行得通的辦法,我雖然可以任意指揮那些飛鳥,不過想要做到複雜的控制,並非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所需要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你的想像。
「除非像當初那樣,讓那些飛鳥和魔族飛船同歸於盡,那倒是並不太過困難,不過想要操縱一頭鷹進行搜索和救援,那種程度的控制是遠遠不夠的。
「至於用來偵察的鷂鷹,它們能夠如此聽話,並非是我的功勞,這些鷂鷹是經過精心訓練而成的,我從詹姆斯那裡就得到十幾頭而已,我可從來沒有飼養過你所說的那種鷹。」波索魯大魔法師連連搖頭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實在太糟糕了。你是否能夠想一個辦法,我看系密特可支持不了多久。」大長老說道。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了主意,他將希望寄托在老朋友的身上。
「難道你也和平常人一樣,將我們這些魔法師當作是無所不能的神明?」波索魯大魔法師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現在還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穿越那重重山嶺,將小傢伙弄出來。更別說,那裡還有如此數量的魔族。」
說著,波索魯大魔法師揮了揮手,水晶球裡面,再一次出現了剛才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既然你沒有什麼辦法,我就只好讓北方的聖殿出動,冒一次險了。」大長老說道,他非常清楚自己所說的,絕對不是一個好辦法,那幾乎意味著,讓不知道多少聖堂武士之中的精英去送死。
聖堂武士雖然擁有著強悍的實力,但是在那個到處都是魔族的地方,有著殺不勝殺的敵人。
「你是不是在開玩笑?」旁邊的教宗突然間說道,他的神情變得異常嚴肅,「你難道打算不惜一切代價,用巨大的犧牲,去換取救援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機會?」
「系密特是受我們的囑托,前往那無比危險的地方,進行這場對於他來說原本並非必要的冒險,我怎麼能夠置之不顧?」大長老反問道,在這件事情上,這位大長老原本就和教宗有所分歧。
「我親愛的朋友,別忘了聖堂武士的職責,並非僅僅只是保護一個人,而是盡可能的保護最多的人。」教宗提醒道。
「這可從來不是聖堂武士的銘志,在我看來,這是那些喜歡隨意犧牲別人的世俗中人,為自己的行為開脫的理由。」
大長老不以為然地說道:「對於聖堂武士來說,根本就不存在拯救一個人和拯救無數人哪一個更加有價值的說法。如果是那樣的話,最終聖堂必將淪落為以價值和地位來選擇行動方針的組織,那就完全失去了聖堂存在的意義。
「更何況,系密特是在我們的提議和要求之下,前往那個令他陷入困境的地方,如果聖堂利用了他,卻在他深陷困境之後拋棄了他,這完全和聖堂的宗旨相違背。」
聽到這番話,無論是波索魯大魔法師和教宗都沉默不語,事實上,這兩個人的想法,都差不了多少。在他們看來,為了一個人的生命,犧牲許多聖堂武士之中的精英,實在是得不償失。
波索魯大魔法師原本打算提議,設法令系密特在那座山峰之上暫時生存下來,等到想到如何消滅那個魔族基地的辦法之後,再將他救出來。
但是此刻,他已然非常清楚,大長老絕對不會同意這個辦法。
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波索魯大魔法師的腦子裡面,始終沒有一個頭緒,他不得不警告道:「我的朋友,你大概沒有注意一件事情,那便是你即便調用北方領地之中的所有聖堂武士,或許也無法逼近那座山峰。」
說到這裡,那個水晶體裡面已然變了一副景象,那是從高空俯視地面的景象,只見到處都隱隱約約能夠看到魔族的身影,更令人感到憂愁的是,那些至關重要的地方,已然被魔族所佔據。
「我們現在對付的,可不是以前的那些魔族,我不知道魔族是否懂得軍事方面的知識,不過至少可以肯定,它們已然懂得什麼地方需要嚴密把守。你難道打算攻破這重重封鎖,到達那座山峰?
「別忘了,魔族還有那些最令人討厭的飛船,恐怕不用等到將系密特救出來,前往救援的聖堂武士已經被包圍。」
波索魯大魔法師歎道,他希望能夠用這個事實勸服固執的老朋友,事實上,這位大魔法師越來越發現,聖堂武士無論老幼,個個都頑固不化。
「或許可以讓北方軍團隨同聖堂發起攻擊,反正我們遲早要設法除掉那個魔族基地,這可不同於奧爾麥森林裡面的那個魔族基地,這個對於我們,實在太過具有威脅性。」
教宗在一旁提議道,他這樣說,一方面確實是事實,不過更多的是順著大長老的意思而設想。
波索魯大魔法師朝著水晶球裡面看一眼,立刻搖了搖頭,他再一次轉變水晶球裡面的景象,只見水晶球裡面出現了一座稍稍平坦的山嶺,在這座山嶺之上,建造著一座簡陋的要塞。
從水晶體裡面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山嶺和要塞上有士兵走來走去。
「這是最靠近那個基地的前哨陣地,不去談論這裡是否能夠阻擋得住魔族的進攻,從這裡到達魔族基地,有將近七十公里的距離,這七十公里,全都是無法通行的崇山峻嶺。
「我相信,之前對於北方領地的增援,已然讓你們知道,在那種地形,軍隊能夠發揮多少實力,同樣也知道,進攻那座山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
看著那片山嶺前方嶙峋交錯的險峻群峰,無論是大長老還是教宗,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他們非常清楚,這絕對不是老朋友在聳人聽聞。
「你所發明的那種隱藏身形的辦法,是否能夠教會其他聖堂武士?」大長老突然間問道。
波索魯大魔法師並沒有動聲色,他顯然早就猜到,大長老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吃驚的是那位教宗陛下,因為他非常清楚,聖堂武士掌握隱身的能力,會引起世俗中人何等的恐慌,以及會給聖堂帶來何等災難性的結果,而且他同樣非常清楚,大長老也非常瞭解這一切。
「我親愛的老朋友,你不會不知道,這會對聖堂有多麼不利。
「聖堂的威望和受到尊崇,是因為它那光明正大的形象,以及恬淡出世的原則。將身形隱藏起來,只會令世俗之中的人們感到不必要的恐慌,特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他們肯定會寢食難安。」
教宗皺緊了眉頭警告道,當初他看到系密特的時候,便已然預見到這個小孩,將為聖堂帶來一絲陰影,沒有想到預言這樣快便要成為現實。
「我知道我的想法,會令聖堂在有些人的心中蒙上陰影,我曾經和你一樣猶豫不決、顧慮重重,但是你知道,此刻我為什麼會下定決心?」
大長老顯然並不需要別人來回答這個問題,他馬上接著說道:「讓我下定決心的,是那個小傢伙……這種想法,來自於系密特當初在奇斯拉特山脈的洞穴裡面的決斷,他成為聖堂武士所祈求的力量,完全是為了對抗魔族,可以說,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比那個小傢伙更加沒有私心。
「現在輪到我進行抉擇,如果我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放棄一種顯然對於抵抗魔族非常有用的力量,我豈不是連那個小傢伙也不如了?」
大長老神情凝重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我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為了對抗魔族,任何力量都應該借用。」
旁邊的波索魯大魔法師點了點頭,顯然這一次,他完全同意大長老的說法:「如果對任何一件事情都猶豫不決,恐怕聖堂和整個人類都將帶著光輝燦爛的名聲,成為逝去的遺跡。
「我答應在這件事情上幫你的忙,不過我必須事先說明一件事情,我無法保證能夠令所有聖堂武士,都能夠操縱系密特身上的那種鎧甲,在我看來,成功的可能性不到千分之一。
「我所能夠做的,僅僅只是調配那種隱形藥劑,不過你也知道,那種藥劑並沒有辦法騙過那些魔族眼睛。」
聽到波索魯大魔法師的承諾,大長老點了點頭:「非常高興你能夠答應我的要求,我只需要你幫我調配足夠數量的隱形藥劑,我還得想想如何改變聖堂武士的裝束,得弄一件能夠從頭遮到底的衣服,只有能夠讓眼睛露出來。
「除此之外,我還希望魔法協會能夠派出一些魔法師,協助我們前往那個魔族基地,或許魔法師能夠讓我們隱藏身形。你不是還研究出一種隱形方法嗎?能夠讓一定範圍裡面的所有人隱藏身形,而用不著依靠附近的水源。」
對於大長老的請求,波索魯大魔法師倒是非常希望能夠給予他幫助,但是他最終仍舊搖了搖頭說道:「我必須向你表示抱歉,在這件事情上,我或許無法給予你幫助,除非你能夠自己勸說一些魔法師同意幫助你。
「要不然,魔法協會絕對不會強迫任何一位魔法師,去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情,更不能夠欺騙魔法師,讓他們前往原本可以避免的冒險。」
說到這裡,這位波索魯大魔法師微微停頓了一下,突然間,他想起自己對那個小孩確實有所虧欠。
系密特正是因為信任自己和大長老,才領受了那異常危險的使命,現在雖然事實上確實是自己幫不上忙,不過仍舊多多少少有一種棄之不顧的感覺。
「我會努力嘗試著說服一位魔法師,如果實在沒有人願意前往那裡,那麼我就親自去一次好了,這是我欠那個小傢伙的。」波索魯大魔法師淡然地說道。
「瘋了,全都瘋了。」教宗喃喃自語一般說道,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搖著頭。
教宗緊閉起眼睛,開始和他所侍奉的神明溝通,希望能夠從仁慈的父神那裡得到一些啟示。
看著教宗那專注的模樣,無論是波索魯大魔法師,還是大長老,都不想在此刻打擾他和神靈的溝通,事實上,此刻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非常需要來自諸神的指點。
波索魯大魔法師繼續察看著魔族的動靜,而大長老則信手翻閱著軍方提交的報告。
這些報告同樣也曾經遞交到他的手中,不過他沒有來得及仔細閱讀,畢竟研究如何對抗魔族的戰術,並非是聖堂武士們的職責,聖堂所擁有的是強悍的實力,和豐富的個人作戰技巧,而並非是如何在規模巨大的戰爭中,依靠智慧和謀略贏得勝利。
信手翻著,突然間,伽馬男爵對於班莫的那場意外而又倉卒的遭遇戰的描述,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這份報告裡面,伽馬男爵並沒有對自己的豐功偉業多加誇張和吹噓,而是將勝利歸功於他們的好運氣。
殺死魔族的,並非是魔法協會的秘密武器,也不是士兵們的勇氣和頑強毅力,而是坍塌下來的山巖。
大長老看了一眼水晶球裡面,所顯現出來的那白雪皚皚的高聳山峰,景象突然間變成了藏身於冰洞之中的系密特。
突然間一切都豁然開朗起來,一個想法從這位大長老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你們兩位是否已然看過這份報告?」大長老問道。
「看過了,我對於我們的秘密武器相當滿意。」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
而此刻,那位教宗已然睜開眼睛,或許是大長老的提問,又或許是諸神的啟示,令他的腦子裡面靈光閃現。
「我所指的,並非是那些秘密武器,你是否能夠令那座山峰坍塌下來?」大長老問道,他用手指了指水晶球裡面的影像。
波索魯大魔法師一把拿過那份報告,他迅速地看了兩眼,立刻明白老朋友的意思。
「非常遺憾,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們魔法師並非無所不能的神明,對於如此巨大的一座山峰,除非那座山峰原本已然被風蝕得快要坍塌,要不然我也無能為力。」
波索魯大魔法師苦笑著說道。這個辦法雖然很好,但是沒有辦法做到也是枉然,這位大魔法師無奈地攤了攤手。
「也許用不著令整座山峰完全坍塌。波索魯,你難道忘記了,那座山峰覆蓋著厚厚的冰層?那些巨大的冰巖雖然堅硬無比,不過我相信,它們要遠比岩石容易對付許多。」教宗在一旁提醒道。
「在我記憶之中,雪崩同樣可怕而且致命,更何況那些魔族又畏懼嚴寒,我相信這能夠為我們解決許多麻煩。
「除此之外,我相信那些冰塊,憑藉系密特的力量應該可以搞定。讓我們為小傢伙祈禱,現在他有一個機會能夠拯救自己,同時也令整個王國乃至整個人類獲得拯救。」這位教宗陛下越說越激動起來。
悠然地躺在草地當中,享受著陽光照曬的溫暖,感受著熱氣從腳趾漸漸升起,緩緩向膝蓋蔓延的美妙。
在那座山峰上面,系密特已然度過了整整三天時間,在這三天裡面,大多數時間就這樣,靜靜地躲在他親手挖掘出來的冰洞裡面,只是偶爾才冒險下到山腰附近,那段時間對於他來說,是最為愜意和舒適的時候。
就像此刻,他正躺在一叢草堆後面,他冒這樣大的風險並非是來度假,而是為了弄些乾草順便曬曬太陽。
躲藏在冰洞裡面絕對不會令人感到舒適,那裡寒冷刺骨也就罷了,最令系密特感到受不了的,是那陰冷潮濕的感覺。
正因為如此,在冰洞裡面鋪上一層乾草,便猶如將地獄變成了天堂,唯一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些乾草支持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變得潮濕陰冷。
所以,他不得不每天更換乾草,而每當這個時候,對於系密特來說,便無異於悠閒的假期。
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陽光的溫暖,系密特甚至感到渾身上下懶洋洋的,此刻他的腦子裡面想著的,已然不是如何脫困,而是如何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雖然他盡可能地節省食物,不過乾糧已經快要吃完了,系密特知道剩下的那點東西,頂多能夠支撐到明天早晨。
看了一眼山峰上白雪皚皚的景象,那裡不可能有什麼獵物等待他去獵取,同樣山腳下的那些魔族,也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正想到魔族,系密特突然間感覺到天空之中,有魔族眼睛正將目光掃過這裡。
幸好他早已經變成草堆的模樣,甚至還點綴了幾朵青白色的小花。
在雲端之上,在那高高的天際,有十幾個幾乎看不見的小黑點,正用難以察覺的速度,緩緩朝這裡飄移過來,這些小黑點的速度,甚至比雲朵飄移得更加緩慢,一片厚密的白雲迅速飄來,將那些小黑點遮蓋了起來。
要不要逃回冰洞?現在是最好的機會。系密特立刻想到,這些魔族在幹什麼?那些魔族飛船是否帶來了增援的大軍?
但是底下已然有那麼多魔族,為什麼還要調集魔族來到這裡?難道魔族打算在最近發起第二波進攻?
系密特的腦子裡亂糟糟的,想的東西越來越多。
只能再冒一次風險,但願幸運之神仍舊伴隨在我身旁。系密特默默祈禱著。
那朵白雲漸漸飄散開去,此刻魔族的飛船已然降低高度,雖然仍舊只是一些黑色的小點,不過那是對於普通人來說。
系密特已然能夠看清這些魔族飛船所承載的士兵。
看到那些密佈著暗紅斑點的靛藍色身影,系密特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做出如此冒險的選擇。
降低了高度之後,同樣也可以看得出,魔族的飛船並非像剛才看上去那樣移動緩慢,正好相反,系密特甚至不敢保證,除了他的那輛馬車,是否有另外一種交通工具,能夠快得過這些魔族眼睛。
看著那些密密麻麻吊掛在底下的詛咒法師,系密特只感到自己頭皮發麻,而那如同雲霧一般,籠罩在魔族飛船旁邊的細小黑點,更是令系密特感到無比恐慌。
那是數千隻飛行惡鬼,對於聖堂武士來說,沒有什麼比它們更加致命。
系密特從來未曾忘記,當初在奇斯拉特山脈的時候,是什麼令他們幾乎全軍覆沒。強悍的聖堂武士在蓋撒爾大師的率領下,成功地擊退了一波又一波魔族的攻擊,卻無法對付這些邪惡而又卑鄙的生靈。
甚至包括蓋撒爾大師,也是間接死在這些飛行惡鬼的致命攻擊之下,就連自己也差一點喪命。
看一眼那些如同蒼蠅一般、盤旋在魔族飛船旁邊的飛行惡鬼,系密特只感到渾身發冷,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自從從奇斯拉特山脈出來之後,系密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到自己離死亡如此接近。
突然間,他彷彿想起了一些什麼,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不引起那些魔族眼睛注意地,取出了那枚水晶。
用一枚葉片將水晶大部分掩蓋起來,只留下一道狹窄的縫隙朝著天空。
或許該讓波索魯大魔法師看到眼前的景象,不過系密特並不知道,波索魯大魔法師看到了這一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魔族的飛船緩緩地降落在山腳下的叢林裡面,越來越多的魔族,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這令系密特感到異常奇怪。
難道魔族也擁有歡迎儀式?系密特暗自猜想著。
此刻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這突然間增加的十幾艘魔族飛船,無疑令魔族基地原本就密不透風的監測網,變得更為緊密。
系密特相信,此刻他只要稍稍動一下,便有可能被其中一雙魔族的眼睛捕獲住,到了那個時候,數千隻飛行惡鬼肯定會蜂擁朝他飛來,系密特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快得過那些張著翅膀的可怕魔族,更別說被它們包圍。
此刻他只能夠靜靜等待,將賭注壓在這些魔族飛船,會返回遠在奧爾麥茫茫森林深處的基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當太陽漸漸朝著西面沉沒下去的時候,一陣嗚嗚的輕響令他感到寬慰,那是魔族飛船即將升上高空的前兆,系密特曾經聽到過一兩次這樣的聲音,因此他能夠分辨得出來。
同樣他也能夠聽得出,即將升空的並不只有一艘魔族飛船,此刻的山腳下,就彷彿是一群巨鯨聚集在那裡一般,嗚嗚的嗡鳴聲此起彼伏。
和這些嗡鳴聲交織在一起的,是樹葉摩挲著所發出的沙沙聲,以及偶爾響起的樹枝斷折的聲音。
魔族飛船上升的速度非常快,轉眼之間已然消失在雲端之上,一艘艘飄飛起來的魔族飛船,就彷彿是一連串浮上水面的泡泡。
看著那排成一條直線的魔族飛船,消失在天際盡頭,山腳下也漸漸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系密特這才小心翼翼地從草堆裡面出來,飛快的朝著雪線奔去。
鑽進那個冰冷的洞穴,系密特這才感到安全了一些,讓自己那不停跳動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
此刻,他才注意到背後背著一捆乾草,現在想來剛才沒有被發現,實在是太幸運了一些。
這捆乾草,讓系密特想起他為了什麼冒險到底下去。他鑽進冰洞最深處,將那些已經變得潮濕的草堆抱到一邊,將新採來的乾草鋪在底下。
潮濕的乾草將被埋在洞口的冰雪下面,系密特可不想讓那些魔族發現,山頂上有異常的情況。
但是當他回到洞口的時候,看到底下又升起了許多魔族飛船,系密特連忙趴在地上,用那件奇特的鎧甲化作一片潔白,覆蓋在自己身上,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露出來。
通過一條觸角,系密特小心翼翼窺探著外面。
這一次升上天空的魔族飛船數量,遠比剛才要多得多。系密特極力遠眺,他並沒有看到那些魔族飛船的底下吊掛著魔族士兵。
從它們飛行的方向看來,它們正前往奧爾麥森林。毫無疑問,這一次升起的,是原來基地之中的魔族飛船。
看著那浩浩蕩蕩的向遠方飛去的隊列,系密特的心中,突然間湧起了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難道真的是魔族即將發起進攻?難道魔族打算將這個基地當作是進攻的前哨陣地?
系密特腦子裡面亂紛紛的,此刻他已然顧不上尋求救援,他只希望能夠讓波索魯大魔法師知道這件事情。
他的警告或許無法令北方領地獲得平安,不過至少能夠讓所有人有所準備。
黎明的陽光照進了冰洞,潔白光滑的冰巖如同鏡子一般,將陽光反射進入冰洞的底部,陽光的照射令系密特從沉睡之中醒來,現在的他已然變得異常警醒。
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口,系密特朝著天際張望。
遠處又有一個渺小的黑點出現在天際盡頭,系密特下意識地將腦袋縮轉回來,那或許又是一艘魔族飛船。
將觸角伸展出去,系密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那個渺小的黑點。
令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個黑點好像一直在天空之中盤旋著,彷彿在搜索著什麼。
這並不像是那些魔族飛船的習慣。系密特悄悄地探出頭來,他用魔族賦予他的異常敏銳的眼睛,注視著那個盤旋在天際的黑點。
那是一頭鷂鷹。
平常也經常能夠看到附近有一些飛鳥,它們有的時候也會飛到這裡來,對於這些飛鳥,系密特原本並沒有太加以注意,他既沒有心思和那些飛鳥為伴,又不敢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將那些小鳥當成獵物。
但是此刻那頭鷂鷹的異常舉動,卻引起了系密特的注意,他更加努力地集中注意力,仔細觀瞧。
鷂鷹的爪子底下好像抓著什麼東西,這個發現令系密特無比欣喜,此刻他已然毫不懷疑,那是波索魯大魔法師派遣而來的信使。
知道自己並沒有被拋棄,系密特的心中不但感到無比欣喜,更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此刻他才感覺到孤獨和寂寞原來是如此難熬。
怎樣才能夠既不暴露自己,又能夠引起那頭鷂鷹注意?
系密特微微猶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冰洞的外面,此刻那裡已然鼓起一個微微突起、如同丘陵一般的雪包,那是淹沒受潮了的草堆的地方。
系密特迅速跑到那個雪包旁邊,他挖開雪包,將那些已然凍成冰塊的乾草挖了出來。
推倒草堆,讓那些枯草散落開來,系密特自己卻重新躲回冰洞之中。
系密特等待著那頭鷂鷹發現這堆枯草,不知道為什麼,他能夠等待好幾天時間,但是此刻卻突然間失去了耐性。
突然間一陣撲扇翅膀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面,洞口滑過了那頭鷂鷹的身影,系密特無比欣喜的將手臂露出洞口,揮舞了兩下。
那頭鷂鷹盤旋了一會兒之後,逕直飛進冰洞。
系密特一把抱住那頭鷂鷹,他急不可耐地取下那繫在鷂鷹腳上的袋子。
習慣性的一振手臂,當初在奧爾麥森林裡面的時候,有許多先生同樣飼養鷂鷹,對於獵人來說,鷂鷹是僅次於獵狗的最好幫手。
正因為如此,系密特曾經從這些人那裡學習到駕馭鷂鷹的手法。
那頭鷂鷹果然馴良聰明,它撲扇著翅膀,跳到了系密特的肩膀上。
解開口袋上的那個活結,系密特倒拎著袋子底部,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口袋裡面裝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沒有一件讓系密特感到能夠令他逃出生天。
這些東西裡面最為顯眼的,便是一個密封著的鋼筒,和自己懷裡的另外一個鋼筒比起來,這一個只是沒有封上火漆而已。
系密特猜想,那可能是波索魯大魔法師給他的書信,也許上面寫有令他擺脫困境的辦法。
除此之外,便是散落一地、狼牙一般的深藍色石子。這些石子非常漂亮,那美麗的深藍色表面,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芒,又像是最精細的陶瓷一般細膩光潔,還有那星星點點密佈的金色細紋。
這是青金石,玲娣姑姑最心愛的梳妝鏡,就是用青金石製作的握柄,不過此刻系密特絲毫都不知道,這些美麗無比的石頭能夠派上什麼用場。
不過,另外一些東西更令系密特感到莫名其妙,那是幾個線團,閃爍著金燦燦的光澤。
系密特從線團裡面抽出了一根細絲,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這居然真的是用黃金抽拉而成。
看起來,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個鋼筒裡面,系密特暗自猜想。
他信手擰開了那個鋼筒。
正像他猜測的那樣,鋼筒裡面塞著一卷羊皮紙,但是等到系密特抖開羊皮紙,他立刻目瞪口呆,原來羊皮紙上面沒有任何東西,雪白一片,根本就是空白的!
這令系密特感到疑惑不解,他絕對無法想像,波索魯大魔法師會忙中出錯,將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送到他的手裡。
系密特再一次注視著那張羊皮紙,突然間一些黯淡的字跡漸漸顯露出來,字跡變得越來越清晰。
親愛的系密特:
我知道這對於你或許很不公平,不過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體諒。
無論是魔法協會,還是聖堂,都難以給予你增援,此刻只有你自己能夠令你脫離險境。
魔族的數量太過龐大和驚人,不過它們非常錯誤地選擇了這座山峰作為基地。
這座山峰堆積著數米厚的冰巖,那是幾千年時間積壓而成的冰川。那些冰巖,將成為埋葬魔族最為強有力的武器。
事實上,你只需要製造一場雪崩,便能夠順利地消滅大部分魔族,而崩塌下來的積雪和冰巖,又會將魔族的基地徹底埋葬,到了那個時候,大長老將調動聖堂武士前往給予你增援。
信寫到這裡便結束了。
系密特再一次感到莫名其妙起來,雖然他已然知道,波索魯大魔法師打算怎樣將他救離險境,但是這封信上既沒有告訴他如何製造雪崩,也沒有告訴他,這些青金石和金絲線團到底有些什麼用處。
系密特再一次閱讀起那封信來,希望自己能夠從字裡行間找到一些線索。
突然間,羊皮紙上的字跡漸漸消失,緊接著另外一些字跡緩緩地浮現出來。
「哦真是太神奇了,這就是魔法。」系密特滿懷驚奇地喃喃自語道。
想要一場雪崩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不過我們所需要的是,盡可能給予魔族毀滅性的一擊,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希望,盡可能的製造一場大一些的雪崩。
而這就需要你的全力配合和幫助,袋子裡面的那些工具,能夠布設一座巨大的魔法陣,這座魔法陣唯一的用處,便是令我們瞭解,這座山峰內部所有的細節。
通過魔法陣,我可以知道這座山峰之中的每一道縫隙,以及每一寸地面冰巖的厚度。
從這些,我可以推斷出,從何處下手,才能夠引起最大規模的雪崩,當然與此同時,還得考慮你的安全。
系密特看著那張羊皮紙,越來越入神,羊皮紙上面,不但清清楚楚地寫著波索魯大魔法師所設想的整個計畫,還有那種魔法陣的佈置方法。
顯然波索魯大魔法師非常擔心,他是否能夠領會那座魔法陣的奧妙,因此羊皮紙上對於那座魔法陣的描述,無比詳細。
詳細到不僅佈置魔法陣的每一個步驟,都羅列得清清楚楚,甚至連那些青金石釘子如何鑲嵌在魔法陣上,那些純金絲線如何纏繞在青金石釘子上,都畫了出來。
除此之外,為了萬無一失,那位小心謹慎的大魔法師,還寫了三種用來驗證魔法陣是否布設正確的方法。
雖然這一切令系密特感到太過囉嗦了一些,不過他確實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一陣刺痛令系密特從那張羊皮紙上回到了現實之中,原來那只站立在他肩膀上的鷂鷹,正用力叼啄他的耳朵。
顯然這只鷂鷹感到飢餓了,它需要獎賞和餵食。
只可惜,此刻系密特連自己都無法餵飽,他的乾糧口袋已然空空如也。
他拍了拍那只鷂鷹,指了指遠處山嶺間飛掠過的小鳥。
那只鷂鷹揮舞著翅膀,逕直飛出了冰洞。
苦笑著搖了搖頭,系密特用泥土在雪地上又寫下一行文字,然後將水晶對準那裡。
他並不知道,波索魯大魔法師是否能夠看到他的請求。
重新埋頭於那張羊皮紙上面,突然間系密特看到,羊皮紙上顯露出一行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文字我很快便會將食物給你送去,如果還有什麼要求的話,就告訴我,我會盡可能滿足你。
看到這行文字,系密特高興得差一點跳了起來,他倒並不在意食物馬上會到達他的手裡,而是他終於擁有了和波索魯大魔法師聯絡的辦法。
雖然通過羊皮紙交談,遠遠談不上方便,不過系密特已然不再感到孤獨和寂寞。
一陣撲扇翅膀的聲音響起,那頭鷂鷹終於回到洞中,它的嘴角掛著一絲血跡,那顯然是剛剛飽餐了一頓的痕跡。
在那頭鷂鷹的爪子上抓著一隻斑鳩,顯然那便是波索魯大魔法師所說的食物。
系密特苦笑著,從鷂鷹的爪子裡面接過這難得的禮物,他開始為如何烹調這個獵物而感到犯愁起來。
此刻他的手裡可絕對沒有火種,即便有,也不敢點燃。
雖然那件奇特的鎧甲能夠改變溫度,不過系密特頂多用它來融化冰雪,以便飲用。
他可絲毫沒有把握,是否能夠用這件鎧甲燒煮東西。
但是此刻他除了這個,也想不出第二種辦法,除非他願意和那頭鷂鷹一樣品嚐生肉的美味。
系密特相信,自己的味覺和這種猛禽還是有很大區別。
將那只斑鳩身上的羽毛清除乾淨,這對於系密特來說已然習以為常,雖然在奧爾麥的時候,大多數都是由那些僕人們進行這項工作,不過他們偶爾興致上來的時候,也會親自動手嘗試一番。
將內臟清理乾淨,系密特信手將這些東西,賞賜給了那頭為他帶來食物的鷂鷹。
沒有調料,甚至連鹽都沒有,系密特記得當初還要往斑鳩的肚子裡面塞滿甘草和茴香,現在顯然沒有那樣的條件。
用一團軟泥一般的金屬,將那只處理好的斑鳩包裹起來,系密特嘗試著令那部分的溫度升高到最大程度。
達到極限也僅僅只是燙手的程度,不過系密特記得這樣也能夠令食物熟透,只是需要經過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已。
令鎧甲化作一團金屬圓球,系密特將它放在了草堆上面,這樣就用不著擔心底下的冰巖為之融化。
看來趕不上午餐了,系密特長歎一聲,拿起那張羊皮紙,並且將那副親手製造而成的鐵爪戴在了手上。
一頭鑽進冰洞底部,系密特再一次開始了鼴鼠和礦工的生涯,不過和那堅硬的山巖比起來,冰巖要容易對付許多。
鑽透厚厚的冰巖,直到能夠看見岩石表面,系密特取出一根鐵釘,用它當作鑿子,在山巖表面鑿出那張羊皮紙上所撰寫的魔法文字的樣子。
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工作,而且描畫的時候,不能夠有絲毫的差錯。
值得慶幸的是,波索魯大魔法師顯然早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他用縱橫交錯的網格,映照在那些魔法文字的背後。
同樣先在岩石表面整整齊齊地劃好網格,系密特感到,在如此粗糙的岩石上進行這樣細緻的雕琢,實在有些明珠暗投的感覺。
一邊對照著羊皮紙上的樣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岩石上雕刻,雖然心裡有所抱怨,不過系密特絲毫不敢馬虎,因為這關係到他的安危。
更何況,自從見識了那種秘密武器之後,系密特越發瞭解到,和魔法有關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讓人粉身碎骨,他可不想被埋在厚厚的冰巖底下,或者讓鋒利交錯的碎冰削成肉片。
這項講究細緻的工作頗花費時間,當系密特被飢餓感催促著,回到頂上的時候,他僅僅刻好了五個字符。
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魔法文字,還有那縱橫交錯的連線和曲折的紋路,系密特便感到頭腦發脹,他不知道自己得花費多少時間,才能夠完成這項巨大而又艱難的工程。
不過,系密特至少用不著擔心食物問題。
幾個小時的烹煮,那只斑鳩倒是熟了,而且因為烹煮溫度並不高,所以品嚐起來顯得非常嫩,只是缺少調料,清淡得有些難以下嚥。
胡亂填飽肚子,系密特讓那頭鷂鷹再去抓捕一些獵物回來,而他則在雪堆上面,寫下了需要鹽和調料的字樣。
回到底下,系密特再一次幹起那枯燥乏味的工作。
第九集 鼴鼠任務 第五章 雪崩
系密特根本已經忘記了時間,他沒日沒夜地工作著,只有累極了的時候,才回到冰洞裡面躺一會兒。
在他第二次回到上面的時候,那只鷂鷹已然將他所需要的鹽和調料帶來了,系密特總算用不著忍受那淡而無味的野味。
不過工作仍舊枯燥乏味,系密特越來越懷疑,那些真正的魔法師是怎樣忍受下來的,只要一想起那些重複而又枯燥的工作,系密特突然間感到,還是成為聖堂武士更加幸運一些。
整天埋頭與這些枯燥而又單一的魔法文字在一起,同樣是一種自我禁錮,系密特猜想,或許這同樣也是世俗中人,從來不對魔法師感到恐懼的原因之一。
最初能夠學習布設魔法陣的欣喜,已漸漸淡去,只是,每當完成了魔法陣的一部分,仍舊令他感到興奮。
那座魔法陣在系密特看來,實在太過複雜,根本就不可能全部記在腦子裡面,值得慶幸的是,每當系密特有些記憶不清的時候,他只要看一眼那張羊皮紙,羊皮紙上總是會顯露出他所需要的那一部分內容。
刻下最後一筆,系密特終於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是他所完成的第一座魔法陣,不過,系密特已然在心底祈求,不需要再有第二次機會。
從腰際拔出彎刀,系密特輕輕一揮,平平地削過那塊刻著魔法文字的岩石。
就像削蘋果皮一般,一層極薄的岩石被削了下來,一起被削掉的,還有那刻得很淺的網格。
這是最後的修正,對於系密特來說,無疑是一件較為輕鬆的工作。
揮舞著彎刀,將岩石一片片地削下來,系密特需要削掉的,是那些事先打好的網格,只留下那些深深刻痕在岩石上面的魔法文字,以及縱橫交錯、捲曲纏繞的奇異線條。
按照羊皮紙上所寫的那樣,將一顆顆青金石鑲嵌入魔法陣中,小心翼翼地用純金絲線纏繞在上面。
純金絲線被一根根壓入勾勒出來的線條之中……
從那已然多日未曾離開過的冰洞裡面爬出來,系密特用力伸了個懶腰,此刻的他,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山坡下的草地上,好好享受一下陽光的照曬,最好能夠美美地睡上一覺。
而此刻在遙遠的京城拜爾克,在一座空曠的禮堂之中,許多人正神情凝重地忙碌著。
這座禮堂恐怕比拜爾克城裡任何一座建築物,都更加宏偉和高聳,站在底下,甚至難以看清高聳的屋頂。
數千根粗壯的立柱筆直向上,最終交會在天頂;一圈螺旋狀的樓梯沿著四周邊緣,一直盤旋而上,延伸到禮堂的頂部。不過,這道樓梯長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很難想像會有人願意通過那裡到達頂上。
禮堂正中央的地面上,擺放著一座巨大的魔法陣。這座魔法陣,和系密特刻畫在山峰頂上的那座,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恐怕就只有製作的材料而已,這座魔法陣完全是用純金澆鑄而成的,散發著耀眼迷人的光澤。
在魔法陣的四周,站立著十個上了年紀的魔法師,這些老魔法師同樣擺弄著用金絲編織而成的、一模一樣的魔法陣,只是要小很多,看上去就像是一面精緻的盾牌。
一些年輕的魔法學徒們正牽引著純金絲線,將大大小小的魔法陣連在一起,那如同亂麻一般交織在一起的金絲,肯定會令一個外行人暈頭轉向。
所有人之中,最為悠閒的,莫過於站立在一旁的波索魯大魔法師,和他邀請的兩位貴賓。
不過無論是大長老,還是教宗的神情,都顯得異樣凝重。
「我們是否應該先進入自己的位置?」波索魯大魔法師問道。
大長老和教宗點了點頭,三個人沿著那螺旋狀的樓梯往上走去,二樓有一座突出的平台,站在這裡,能夠將底下的一切一覽無遺。
平台的前端圍著一道扶欄,平台的一側,站立著一位學徒打扮的魔法師,他的身旁放置著一張桌子,桌子上蓋著一張絲絨布,底下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波索魯大魔法師站立在平台中央,他稍稍往前走了兩步,靠在扶欄邊上,他用雙手支撐著欄杆朝下張望。
教宗和大長老並排站在這位即將主持魔法的大魔法師身後。
「菲廖斯大師是否已然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教宗問道。
「老師前往的那個地方,拒絕一切魔法的力量,正因為如此,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和他聯絡。」波索魯大魔法師搖了搖頭說道。
「不知道大師是否能夠勸服那個人,同樣也不知道在那裡,是否能夠找到我們所需要的答案。」大長老在一旁說道,他的話語充滿了一種淒涼的感覺。
「但願天空一族並非是虛無飄渺的傳說。此刻我唯一擔心的是,在找到天空一族之前,我們是否還能夠支撐得住。
「從小傢伙的發現看來,魔族顯然擁有非常成熟的催化成長的能力,這無疑意味著,魔族可以輕而易舉地製造出成千上萬的軍團,而且無論我們擊潰魔族多少次攻擊,對於它們來說,都不會是致命的打擊。」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他的語調之中充滿了憂愁。
「更糟糕的是,沒有人知道是否還會出現新的魔族類型,如果每一次失敗,都能夠令它們變得更加強大的話,那麼最終,我們仍舊不可避免地將被毀滅。」大長老提醒道。
他所領導的聖堂,並不害怕面對為人所熟知的魔族,但是對於魔族之中可能出現新的類型,卻不能不加以警惕。
「這一次,它們已然擁有了能夠發射箭矢的種群,不知道下一次會出現什麼樣的可怕類型。」教宗也異常凝重地歎息道。
「或許我們還能夠支撐一段時間,魔法協會又有了一些新的發現,事實上,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打算前往北方。」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底下傳來了一個魔法師的聲音:「老師,我們這裡一切都準備好了,您是否打算立刻開始?」
聽到這句話,三位至高無上的老者,終於停止了他們的交談,大長老和教宗全都往後退開幾步。
那個穿著魔法學徒長袍的年輕人,揭開絲絨蓋布,他端著一個裝滿細砂的金盆走了過來,桌子上,還留下了一個精緻的銀壺。
波索魯大魔法師從金盆裡面抓了一把細砂,他嘴裡吟誦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咒語,隨著咒語的吟誦,那把細砂散發出陣陣黯淡的黃光。
細砂猛地被拋灑了出去,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散碎的細砂剛剛張揚開來,立刻便被一道無形的牆壁所阻擋。
細砂緩緩地朝著下方的魔法陣中央,沉落下去。
波索魯大魔法師始終沒有停止過咒語的吟誦,他又抓起了一把細砂。
細砂不間斷地飄落下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細砂並沒有平鋪在地板上,而是懸空飄浮在那裡,並且凝聚成一團。
一開始,還只是如同雲霧一般的一團,但是慢慢地卻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組成了一座山峰的形狀。
站立在魔法陣四周的那些魔法師們,也開始一起吟誦起咒語來,而那十個老魔法師,更是不停地轉動著手中的魔法陣。
山峰的模樣變得越來越清晰,不過仔細看,這座山峰,是由無數如同蜘蛛網一般的細絲組成。
「這些細絲,便是那座山峰裡面所有的裂縫和空洞,那幾團如同核桃一般的結塊,便是系密特所說的魔族挖空的洞穴。」波索魯大魔法師停下手中的工作,在一旁解釋道。
「這令我想起白蟻。」旁邊的教宗冷冷地說道。
「我同樣也有這種感覺,在我看來,魔族的社會構成,很像是蜜蜂和白蟻這種群居的昆蟲。」波索魯大魔法師點了點頭說道。
「是否能夠憑藉這個,推測出魔族同樣擁有一個最為重要的王后?如果是那樣的話,只需要殺死那個王后,便能夠摧毀整個魔族。」大長老立刻說道。
「據我所知,對於蜜蜂和白蟻來說,確實如此,王后便是它們最致命的弱點,不過想要殺死這個王后,恐怕並沒有那樣容易,無論是蜜蜂還是白蟻,總是將它們的王后藏在守衛最森嚴的地方。
「只要想像一下,和蜜蜂、白蟻數量同樣眾多的魔族,而且那裡肯定擁有眾多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還有無數魔族眼睛時刻警惕四周,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闖過如此嚴密的守衛。」波索魯大魔法師苦笑著說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白蟻和蜜蜂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候,會分出一些分支,而魔族顯然已經在北方擁有了一個分支,那裡是否就會隱藏著一個魔族的王后?」教宗問道。
「這倒未曾發現過,看起來,還得深入那個魔族基地好好探察一番,這無疑關係到所有人的命運,以及戰爭的成敗。」波索魯大魔法師皺緊了眉頭說道。
「反正我將調集聖堂武士,前往增援小傢伙,順便將那裡好好搜索一番。」大長老說道。
正說著,那個魔法學徒捧著那個銀質的水壺走了上來。
波索魯大魔法師只得暫時停止交談和思考,繼續他此刻最重要的工作。
那座已然凝結起來的山峰頂上,漸漸堆積起一層厚厚的冰霜,從上面看上去,確實有一股白雪皚皚的感覺。
「我知道,這是那些冰川,我甚至看到小傢伙藏身的那塊冰巖。」大長老在一旁說道,這一次他再也用不著波索魯大魔法師解釋。
「如果你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那個冰洞同樣也存在。」波索魯大魔法師笑著說道。
「從哪裡下手,才能夠令冰川徹底坍塌?」大長老問道。
「我還不知道。」波索魯大魔法師直截了當地說道。
「應該從哪裡開始下手呢?」大魔法師喃喃自語道,他用手指點了幾下,只見那座山峰的影像之上,出現了無數細小的紅點。
「先試試這幾個地方。」說著,其中的幾個紅點突然間變得異常明亮起來。
那幾個紅點閃了幾閃,緊接著覆蓋在山峰之上的冰霜,崩落下一大塊來。
看到這番景象,波索魯大魔法師搖了搖頭,他顯然對此並不滿意。
只見他彈了彈手指,魔法陣中的山峰猛地抖動了一下,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之後,那座山峰已然重新凝結起來,冰川也恢復了原來的狀態。
「高森大師,接下來就請閣下多多辛苦。」波索魯大魔法師朝著下方的一位老魔法師說道。
後者點了點頭。
「想要找到最佳的方法,實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除了靈感,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實驗。」波索魯大魔法師聳了聳肩膀說道。
「身為魔法師的自豪和悲哀。」教宗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你打算用什麼辦法令冰層坍塌?」大長老問道。
「以你看來,魔法協會的秘密武器,是否能夠勝任這個工作?」波索魯大魔法師反問道。
「但是,你又打算如何將這些東西送到小傢伙的手裡?據我所知,那些威力強大的玩意兒,它們的危險性也同樣巨大。」大長老立刻提醒道。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進行實驗,找到最佳的方案,如何用最少的藥劑,引起最大規模的雪崩。」
波索魯大魔法師解釋道:「除此之外,那些爆炸藥劑本身,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危險,危險的只是引起爆炸的那些晶體。
「我打算再派幾頭鷂鷹前去幫忙,分批將所需要的爆炸藥劑,運送到小傢伙的手裡,至於那些引爆晶體,我會單獨運輸,頂多不小心犧牲一頭鷂鷹,絕對不會引起爆炸。
「炸雷的組裝,並非是一件相當困難的工作,只要小心,也不會擁有太大的風險,可以讓小傢伙臨時製造炸雷,這只需要稍稍的指點。
「除此之外,我還曾經想過,讓班莫的護衛兵團運一些材料,到離開那座山峰最前沿的要塞,這樣一來,就只需要我的鷂鷹們飛行幾十公里距離。」
「最好將這件事情和小傢伙商量一下,畢竟需要冒險的是他,而並非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大長老皺緊眉頭說道。
「在開始實驗之前,我已將這個計畫遞交給了那個小傢伙,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看到。」波索魯大魔法師說道。
說著,這位大魔法師從那寬大的長袍袖子裡面,將水晶球取了出來。
只見那枚水晶球閃過兩道朦朧的白光,白光散去後,一幅清晰的景象出現在水晶球裡面。
「呵呵,小傢伙好像已回信了。」波索魯大魔法師輕笑了一下,他仔細看清了水晶球上面的文字說道:「這下子有些取捨難決了,系密特說,他在附近山嶺上的一個洞穴裡面埋著六枚炸雷。
「這樣的距離,那頭鷂鷹只需要來回幾趟便可以了,用不著費心從班莫冒險運往較為接近的地方。畢竟誰都不知道,那些魔族什麼時候會發起進攻。
「不過這同樣也要冒極大的風險,萬一半路上因為晃動和碰撞引起了爆炸,最不幸的情況下,小傢伙可能粉身碎骨,還會引起雪崩,令魔族有所警惕。」
只要一想到這些,波索魯大魔法師就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更願意選擇較為穩妥的方案。」大長老在一旁說道。
「我同樣這樣認為,不過或許可以讓我的助手們,按照六個炸雷的藥劑份量,來計算能夠引起的最大規模雪崩,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就讓那些炸雷繼續躺在山洞裡面,它們無疑能夠成為非常有用的後備。
「不過小傢伙提到,和那些炸雷藏在一起的,還有幾盤鋼絲繩索,這倒是可以替他送去,雪崩的時候,他肯定會用得著這些鋼索。」
原本空蕩蕩的冰洞,現在卻像是一個雜亂的倉庫,和簡陋的手工作坊。
在冰洞的一角,堆著一個個皮袋,而地上一根根寸粗尺長的空心管子,被一條細長絲帶捆綁著放在一邊。
地上鋪著一條獸皮毯子,而系密特此刻正悠閒地躺在上面。
他的身上掛著草屑和塵土,那是他剛剛到過山腰下面的證明,等一會兒他還得到山背後走一趟。
系密特越來越感到自己像是一隻鼴鼠,因為他整天都在進行著這種生活在地底的生靈的工作。
抖開羊皮紙,系密特看了一眼下午的工作。
羊皮紙上標記得極為清楚,那是後山山腰上方靠近雪線的一道縫隙。
系密特將注意力集中在那道縫隙上面,縫隙變得越來越大,同樣,底下的文字也漸漸有所變化。
羊皮紙上出現了一條細小裂縫的景象,在那道裂縫的末端開著一道凹槽。
系密特知道這便是他要進行的工作,底下顯露出來的文字上,標記著那道凹槽的深淺和大小。
「魔法真是不可思議。」
系密特喃喃自語著,這已然是他不知道第幾次發出感慨,但是每一次從這張羊皮紙上,總是能夠找到新的發現。
突然間,一陣翅膀撲扇的聲音響起,只見那只鷂鷹徑直飛進洞來,系密特伸直右手,讓鷂鷹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看看,這一次你又給我帶來些什麼?」系密特坐了起來,將那個繫在鷂鷹爪子上的袋子,解了下來。
不過這一次,他可不敢將東西一古腦地倒出來,萬一里面裝的是那些用來引爆的晶體,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小心翼翼地將東西一件一件地取了出來,袋子裡面的東西五花八門,一大一小兩個量杯,一個異常小巧精緻的天平,一把極為鋒利的小刀。
系密特輕輕地掂了掂份量,便已然知道,這把小刀肯定又是聖堂打造的作品,還有漏斗、簽沖之類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看到那頭鷂鷹似乎並不打算再一次飛出洞口,系密特知道,恐怕再也沒有東西要遞交給他。
輕輕展開了那張羊皮紙,正如系密特所猜測的那樣,羊皮紙上,漸漸顯露出以往未曾見到過的文字。
那是如何組裝炸雷的說明,內容詳盡得似乎將系密特當作傻瓜一般。
順手取過一個皮袋,從那捆空心管筒裡面抽出一根來,系密特開始按照羊皮紙上的指點進行他的工作。
製作炸雷同樣也是一件異常枯燥的工作,不過和雕刻那些魔法陣比起來,要稍微有趣一些。
更何況,系密特在此之前曾經見識過炸雷所擁有的威力,這同樣也是令他賣力工作的動力之一。
他從角落裡面拖過了一個皮袋,打開皮袋,將裡面的紅棕色藥粉取一些,放在天平上仔細秤量。
羊皮紙上詳詳細細地標記著藥劑的份量,令系密特感到吐血的是,居然沒有一個炸雷需要填充的藥劑是相同的。
用簽衝將藥劑用力壓實,對於這種體力活兒,系密特倒是非常勝任,那微微鼓脹起來的管筒,正好能夠證明他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他絲毫不擔心這些爆炸藥劑會因此炸開,波索魯大魔法師已然向他作出過保證。
將引爆的晶體插入壓實的藥劑裡面,只有這件工作令系密特有些提心吊膽,他非常清楚,此刻他稍微的疏忽,便有可能令他自己和這個冰洞,在一聲爆炸轟鳴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對於這製作了一半、插入後能引爆晶體的炸雷,他更加小心翼翼,從現在開始,這些玩意兒才真正稱得上是危險萬分的東西。
將纖細的純金絲線繫在引爆晶體的末端,將那精緻的帽蓋緊緊塞住,最後一道工序,便是用那把鋒利的小刀,將多餘的管筒削掉,並且在上面刻上記號。
將一根又一根簡易的炸雷,小心翼翼地插進冰雪之中,系密特知道,這是避免炸雷晃動和碰撞最好的辦法,他自己絕對不會去碰這些危險而又致命的東西,但是他得防著那頭鷂鷹,畢竟這個傢伙可不像是擁有智慧的生靈。
炸雷佈滿了他所藏身的冰洞,系密特再一次看了一眼那張羊皮紙,他用那塊獸皮毛毯將那些炸雷蓋了起來。
戴上鐵爪和那卷羊皮紙,將身上的那件奇特的鎧甲,變得如同冰雪一般潔白而又寒冷,系密特朝著洞口外面走去,他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完成,一時還難以擺脫這種類似鼴鼠的生活。
將最後一根炸雷塞進事先挖好的凹槽之中,做完這件工作,系密特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朝著最近的洞口爬了回去。
那個靠近雪線的洞口,一直通到數百米外一塊巨大的冰巖後面,之所以這樣佈置,是因為擔心被魔族發現,除此之外,也是為了逃脫的時候能夠更加容易一些。
系密特越來越感到,自己就像是山林裡面的兔子和狐狸,以往自己最討厭這些狡猾的動物,但是現在卻有一種無比親近的感覺。
現在想來,當初那些兔子和狐狸,被自己和那些酷愛打獵的人們追捕,確實是非常可憐。
不過系密特更感到無比慶幸,此刻他成為了四處躲藏的對象,而那些扮演獵人的魔族,卻並沒擁有像獵狗一樣嗅覺靈敏的幫手。
令系密特感到高興的是,那些魔族眼睛擁有著異常敏銳的視力,但是它們的嗅覺好像並沒有多麼特殊。
如同兔子一樣鑽回自己的洞裡,系密特一頭栽倒在那鬆軟的獸皮毯子上面。
這是那頭鷂鷹所帶來的物品之中,最令他感到滿意的一件。
事實上,在此之前,系密特甚至已然有些記不清,躺在床上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了。
躺在毯子上面,系密特輕輕展開那卷羊皮紙,羊皮紙上面又顯露出新的字跡。
親愛的系密特:
想必你和我一樣興奮無比,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所有的準備工作應該已然完成,此刻可以說是勝利在望。
我在拜爾克等候著聆聽爆炸的轟鳴,同樣我也會為你祈禱,祝願你能夠在爆炸之中平安無事。
雖然已然通過無數次實驗,證明那塊地方非常安全,不過我仍舊要提醒你,再周密而又詳盡的實驗,都難以百分之百地符合真實情況,當你站立在那個安全之地的時候,同樣請你提高警惕。
我絕對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
祝願你平安歸來。
將羊皮紙重新捲了起來,系密特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雖然陽光仍舊燦爛輝煌,不過系密特卻非常清楚,再過半個小時,天色將漸漸昏暗下來。
半個小時的時間,根本就幹不了多少事情,而到了晚上,那些魔族士兵未必會蜂擁而出。
系密特輕輕閉起眼睛,想像著滿山遍野的魔族湧上山坡,想要抓捕自己,山腳下更是聚集著無數魔族。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巨大的冰巖崩塌下來,將那些魔族徹底吞沒。
只要一想到那壯觀的景象,系密特便有些心馳神往起來。
每一個男孩小時候,都會夢想自己能夠成為被所有人崇拜的英雄,而此刻實現夢想的機會就在眼前。
以一個人的力量,成功消滅數以萬計的魔族,如此的豐功偉業,即便那些神話傳說之中都不曾有過。
此刻的系密特,已然沉醉於成為英雄的美妙夢幻之中,除此之外,他還記得一件事情,那便是每隔兩天,魔族的飛船便會將一批新的魔族送到這裡,其中大多數是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
這樣算來,明天就會有魔族飛船到達,如果現在引爆炸雷,令冰川崩塌,那麼明天他或許便不得不面對那些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
正因為如此,最好的選擇是來一場伏擊,將那些魔族飛船,連同它們所攜帶的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一起消滅。
這樣一來,至少能夠保證在兩天時間裡面,不用擔心遭到前來增援的魔族的攻擊。
系密特可絕對不打算,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和數以百計的飛行惡鬼捉迷藏。
想到這些,系密特立刻拿起了泥塊,轉身在雪地上面寫了起來。
迎著初升的太陽,系密特手搭涼棚,朝著遠處張望。
天際並沒有出現他所期待著的魔族飛船的蹤影。
將繫在山峰頂部一塊剛硬的岩石上的鋼絲又緊了緊,這是他活命的保證,他可不希望在這上面有所閃失。
所有的鋼絲盤成一圈,系密特用力一甩,將鋼絲的另一頭遠遠地甩到山坡底下。
這盤鋼絲總共有一百米長,此刻系密特有些後悔,他原本可以帶更長一些的鋼絲,這樣就可以一直延伸到雪線附近。
手牽著鋼絲,系密特朝著山下滑去,這並不會令他更加輕鬆,系密特只不過想要試試鋼絲是否結實而已。
在接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塊突兀的冰巖,系密特在鋼絲的牽引下,朝著那裡蕩了過去。
緊緊抓住那塊冰巖,系密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冰巖上亂七八糟的堆滿了金光閃閃的線頭,這些線頭的另一段,全都消失在冰雪之中。
這裡是山坡背陽的一面,因此冰巖要比另一邊更加厚實,那些冰峰也更顯得銳利,就連繫密特也不想在這片冰巖上滑上一跤,那絕對不會令人感到愉快。
狂風嗚嗚地吹拂著冰面,刮起陣陣冰屑,遠遠看去,就彷彿山峰的這一面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系密特並不喜歡這些冰屑,這幾天他沒有少吃苦頭,波索魯大魔法師告訴他的那些必須埋設炸雷的地點,十有八九是在背陽的這一面。
將那些已然纏繞在一起的純金線頭一個個地解開,系密特從胸前的插兜裡面,取出一個精緻的圓環,那同樣是充滿了神奇魔力的魔法師們的佳作。
這是他最後的一件工作,將那些金絲纏繞在這個圓環上面。
將纏滿金絲的圓環牢牢地埋在雪地裡面,系密特朝著山坡下方走去。
化成一堆青草,躺在一堆草叢旁邊,系密特懶洋洋地享受著陽光的照曬,現在就等著那些魔族飛船的到來。
摸了摸胸前的插兜,原本塞滿的鐵釘已然所剩無幾,系密特甚至有些後悔,應該讓那頭鷂鷹幫自己運送一些鐵釘來。
不過轉念想到那些鐵釘的份量,系密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說實在的,這一次無論是波索魯大魔法師,還是大長老,都虧欠他許多,而他唯一虧欠的就是那頭鷂鷹。
如果能夠平安無事地回去,一定要讓波索魯大魔法師將那頭鷂鷹送給自己。系密特在心中暗自想著。
正當他想像著自己帶著鷂鷹,悠然地在奧爾麥森林裡面狩獵的時候,天際盡頭終於出現了他等待已久的細小黑點。
和往常一樣,這些魔族飛船漸漸降低了高度,系密特猶豫著,是等到魔族飛船降落地面再發起突襲,還是等到它們到達半山腰的時候,便給它們致命的一擊。
前者更加保險一些,只需要躲避那些撲上來的飛行惡鬼,但是在這樣的高度攻擊魔族飛船,未必能夠引起劇烈的爆炸,即便魔族飛船爆裂開來,威力也相當有限。
而後者更為冒險,不過卻能夠給予魔族飛船,以及它們所承載的魔族,毀滅性的一擊。
正當系密特猶豫不決的時候,魔族飛船的身影已然變得越來越大。
轉過頭看了一眼山峰頂上,系密特剛才已然將那最後一塊窺探水晶,放在了那裡。
通過那塊水晶,遠在拜爾克的波索魯大魔法師,肯定在注視著這裡。
或許還有更多人能夠欣賞到自己戰鬥的英姿,只要一想到這些,系密特一咬牙關,決定進行一場冒險。
無論哪個神話傳說之中,裡面的英雄在獲得永恆不滅的威望之前,全都曾經付出過巨大的代價。
系密特從胸前的插兜裡面,將大部分鐵釘都掏了出來,這是最後、也是最為關鍵的冒險,系密特自然全力以赴。
運足了所有力量,系密特猛地揮出手臂,無數鐵釘如同暴雨一般,朝著那些魔族飛船疾射而去。
根本就顧不上查看成果和戰績,系密特飛身朝著雪線奔行。
只聽到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系密特感到背後席捲起一陣勁急的狂風。
他隨著那陣狂風輕輕飄起,百忙中,回首朝著剛才站立的地方眺望。
只見那原本青草茵茵的山坡,此刻染滿了斑斑血跡,到處可以看到摔倒在地難以爬起的魔族,和斷落的肢體、飛散的血肉。
和以往一樣,吊掛在這些魔族飛船下面的,仍舊是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
這兩種魔族擁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能力,但是與此同時,它們也毫無疑問是魔族之中最為脆弱,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種類。
能夠從那劇烈的爆炸之中倖存下來的詛咒法師和飛行惡鬼,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幾個。
突然間,一陣嘈雜的沙沙聲引起了系密特的注意,他順著聲音朝著山腳下望去,只見一群飛行惡鬼如同蒼蠅一般,從樹林裡面湧了出來,在它們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靛藍色的身影。
系密特毫不猶豫地朝著那事先挖掘出來的冰道衝去。
一衝進冰道,系密特接連朝四周蹬踏了幾下,將冰道的入口掩蓋起來,這並非是為了對付那些魔族士兵,而是為了讓飛行惡鬼不至於鑽進來。
沿著那滑溜溜的冰壁,系密特用雙腳猛力蹬踩著往上滑去,這是最省力也是最快速的逃跑辦法。
不過在接近出口的時候,系密特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朝著四下張望。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山坡上佈滿了魔族,除此之外,還有那蒼蠅一般聚攏在一起飛舞著的飛行惡鬼,憑藉著能夠在空中飛行的本領,四處搜索著。
至於那些魔族士兵,對於嚴寒的畏懼,令它們裹足不前。
突然間兩艘魔族飛船從底下飄了上來,那原本四處搜尋的空中惡鬼,立刻聚攏在魔族飛船的周圍,看它們的樣子,彷彿是在充當這些魔族飛船的守衛。
系密特連忙將自己變成和附近的冰巖一模一樣,躲藏在一塊巨大的冰巖後面,觀察著。
只見越來越多的魔族擁擠著爬上山坡,原本站立在最前方的魔族士兵,漸漸被那些能夠發射箭矢的新型魔族所取代。
在這一片晃動的靛藍色之中,還能夠看到星星點點的血紅斑點,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詛咒法師的身影。
突然間一陣嗤嗤的聲音從右側前方傳來,系密特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聲音。
系密特原本期待著被他吸引的魔族越多越好,但是此刻他卻更希望,這些靛藍色的可怕生物能夠退回到山坡底下。
特別是那些飛舞在空中的飛行惡鬼,以及那飄浮在高高天頂的魔族飛船,它們是最令系密特感到恐懼和威脅的存在。
那些魔族士兵突然開始有所行動,這些原本無比懼怕嚴寒的生物,竟然踏著雪地,朝著山上搜索過來。
顯然此刻那些魔族也已然知道,它們的獵物隱藏在冰雪之中。
它們亦步亦趨,緩緩搜索而來。
看著那些能夠發射箭矢的魔族,和最可怕和危險的詛咒法師,跟在後面緩緩推進,系密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引爆那些炸雷,恐怕他將會成為走投無路的獵物。
緊貼著山坡,系密特疾衝而出,他如同一隻雪貂一般,靈活無比的遊走在那雪白的山坡之上,他又猶如一頭白色的鼯鼠,輕盈地從這塊冰巖滑翔到另一塊冰巖。
系密特已然將自己的技巧和力量發揮到了極限,此刻他是在為自己,為能夠生存下來而拚命。
頭頂上方傳來陣陣尖銳而又難聽的嘶叫聲,系密特回頭一瞥,那些原本圍攏在魔族飛船四周的飛行惡鬼,此刻如同看到屍體的兀鷲一般,盤旋著飛落下來。
同樣的尖銳嘶叫聲也從腳下響起,系密特偷眼望去,那細小的靛藍色身影飛舞著,如同迷霧一般湧了過來。在他的記憶之中,卻對這種聲音充滿了恐懼。
他所傳承的蓋撒爾大師,在跳進冰寒刺骨的河水之前,最後一刻聽到的,就是這種可怕的聲音。
那是飛行惡鬼正在噴射蠱蟲的聲響。
系密特幾乎連考慮都不曾考慮,一頭栽進了雪堆裡面。
當破開雪堆鑽出來的一剎那,系密特朝著剛才發出嗤嗤聲的地方,猛地一揮手腕,兩根鐵釘疾射而出。
尖銳刺耳的嘶叫聲從那個方向傳來,系密特記得,那是飛行惡鬼臨死之前所發出的慘叫哀嚎。
一陣狂風刮過,席捲著無數冰塵晶屑,冰屑迷離了系密特的雙眼,不過他仍舊能夠按照記憶之中的方向,縱躍在鋒利尖銳的冰巖之上。
漫天的冰塵甚至遮掩了陽光的燦爛,但是此刻,系密特卻無比感激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以及席捲起來的冰塵。
那些令他感到害怕的飛行惡鬼,顯然迷失在了那滿天的冰塵之中,它們那虛弱的身體,在冰塵和狂風之中如同落葉一般飄零。
系密特突然間看到一根幾乎難以看見的細絲,在漫天冰塵之中飄飛著。
那是他此刻唯一能夠憑藉的救命稻草,系密特飛躍而起,死命地牢牢抓住了那根鋼絲。
將鋼絲纏繞在腰際盤了一圈,系密特抬頭看去,那塊突兀的冰巖,就在頭頂上不遠的地方。
飛身一縱,冰巖已然近在眼前,身在半空中的系密特,猛地抓住那晃來蕩去的鋼絲,運力一拽,身形再一次飄高飛起。
一陣尖銳刺耳的吱吱聲,令系密特感到事態緊急,此刻,他才感覺到風勢已然有些減弱。
左手抓住冰巖,系密特甚至來不及爬上那塊突兀的堅冰,右手猛地往那塊埋在冰雪之中的金屬圓環,拍了一下。
兩腳對準冰壁猛地一蹬,身體往旁遠遠蕩去,系密特知道現在是最為危險的時刻,他已然抽出了兩根鐵釘,這是他最後的保命武器。
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從下方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陣爆炸聲。
冰巖開始漸漸裂開,發出了陣陣清脆悅耳的碎裂聲響。
但是系密特卻根本顧不上這些,他猛地一揮手臂,最後的兩根鐵釘,已然穿透了一頭飛行惡鬼。
更多的飛行惡鬼,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突然間一陣天地崩塌一般的巨響,從身後傳來,無數尖銳鋒利的冰晶,鋪天蓋地灑落下來。
儘管用雙臂緊緊地掩蓋住自己的身體,系密特仍舊難以躲避那如同刀子一般鋒利的冰晶。
一陣刺痛從雙臂上傳來,這令系密特猛然間醒悟過來,他慌忙地讓那奇怪的鎧甲化為厚實的鎧甲,覆蓋在自己的手臂和頭頂之上。
不過,那件奇怪的鎧甲畢竟並非以堅固著稱,系密特僅僅只是感到稍稍好一些,他仍舊不敢讓大塊的冰晶砸到。
「卡拉」一聲巨響,一大片冰壁如同砍頭利斧一般滑落下來。
頭頂上的冰刀,更是如同傾盆大雨一般直倒了下來。
這一次,系密特再也沒有辦法躲避開去,他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猛地一蹬身邊的一塊巨冰,身形再一次朝著冰塵之外蕩去。
強忍著皮膚割裂的疼痛,眼看著在這漫天冰刀的外面,籠罩著靛藍色一片雲團。
掄圓了雙臂猛力揮拍,無數異常鋒利的冰片晶刀疾射而出。
令系密特感到遺憾的是,其中的大部分,都被源源不斷傾洩而下的冰塊所阻擋。
不過,仍舊能夠聽到幾聲慘叫聲遠遠傳來。
系密特並不氣餒,因為他發現這樣做,既能夠讓他免受冰刀割裂身體的痛苦,同樣也能夠殺傷那些飛行惡鬼。
無數冰刀被拍飛而出,隨著陣陣慘叫哀嚎,那些飛行惡鬼終於因為害怕而飛散開來。
但是它們仍舊盤旋在那漫天傾洩的冰瀑四周,不肯離去。
突然間,那如同暴雨一般掉落下來的冰刀,漸漸變得稀疏起來,系密特愕然發現,原本遠遠逃開的魔族,再一次圍攏了過來,他幾乎想都沒有想,立刻回轉身朝著雪峰蕩去。
一頭栽進冰雪之中,系密特鐵爪連抓,將那殘留著的大塊冰巖剝離開去,極力擠進那厚厚冰雪之中。
兩腳猛蹬,將身後的冰雪踢落下來,掩蓋住身後的洞口,系密特就像是一頭鼴鼠一般,用兩隻鐵爪開路往前挖掘。
仍舊能夠感受到從冰雪之中傳來的那陣陣震顫,那是冰山正在顫抖。
系密特很想看看底下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但是此刻,他更擔心那些四處飄飛的飛行惡鬼。
突然間系密特感到腰間一緊,他這才發現,原來那根鋼絲始終繫在他的腰際。
豎起耳朵,系密特朝著四周傾聽著,雖然暫時聽不到飛行惡鬼的動靜,不過他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小心翼翼地在腳下挖開一個洞口,系密特將鎧甲上的水晶伸延出去。
只見腳下原本突兀嶙峋的無數壁立冰巖,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所留下的,僅有一片綿軟、厚實如同棉胎一般的平坦雪崖。
而山腳下,則如同巨浪拍岸波濤洶湧,滾滾白浪在瞬息之間,將那滿山遍野的靛藍色魔族全部淹沒。
沒有血跡,所有的血跡都被那厚厚的積雪所覆蓋。
沒有殘忍的景象,那些被冰巖砍斷磨碎的屍體,以及那些失去肢體、難以逃脫的垂死魔族,全都被那一片雪浪吞噬覆蓋。
滾滾雪浪根本無所阻擋,那鋒利無比的巨大冰巖輕輕滑過,將一棵棵參天大樹攔腰斬斷,擊碎的冰巖騰起漫天的冰塵雪霧,被削飛的樹枝、葉片飛騰而起,化作一蓬墨綠色的雲霧,籠罩在白浪冰霧的外面。
原本遮掩在樹冠底下的那些深紫色植物,早已經被滾滾的冰雪連根拔起,然後被厚厚的積雪所淹沒。
這座山峰,遠比當初在班莫時崩落的那座山坡高聳得多。
而雪峰之上,數千年來堆積起來的冰層,更是厚達十幾米厚,此刻盡數崩落坍塌,其威力更是當初那小小的山坡所無法比擬。
正因為如此,山腳下的那些樹木,根本就無法阻擋住冰川崩塌之勢。
滾滾冰塵越來越濃密,幾乎將山腳下全部籠罩起來,只有四周的群山,能夠將冰川崩落的勢頭阻擋住。
轉眼間,山腳下那原本蔥鬱幽深的盆地叢林,已然變得如同一個沸騰的蒸鍋一般,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塵越升越高,被四周的群山阻擋住,漸漸往回席捲過來。
看著山腳的這番景象,系密特知道,他已然用不著擔心那些魔族。
在如此恐怖可怕的自然力量面前,無論是魔族,還是其他強悍的生物,都不可能存活下來。
讓那條觸角繼續延伸,系密特朝著上方的天空張望著。
他看到魔族飛船仍舊懸空、飄浮在頭頂上方的天空之中,而那些飛行惡鬼也仍舊在山峰四周盤旋飛舞。
原本心中那種消滅了魔族大軍的、舒心愜意的滿足感,此刻已然蕩然無存。
對於頭頂上這些能夠飛行的生物,系密特感到無能為力,坍塌下來的冰巖,或許能夠埋葬萬千強悍的魔族,但是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生物,絲毫沒有用處。
此刻他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繼續躲藏在冰雪底下。
和他對於這些能夠飛行的魔族束手無策一樣,系密特相信,這些魔族同樣對此刻的他也束手無策。
那些飛行惡鬼幾乎沒有任何力量,而魔族飛船甚至沒有絲毫攻擊的手段。
躲在冰雪之中,系密特和那些魔族比賽著誰更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