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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武士》第49章
第二集 歷史新紀元 第三章 暴亂

從上空鳥瞰拜爾克,有著一種別樣的感覺。

那連綿起伏的屋頂,顯露出完全不同的氣象,那一座座廣場,居然沒有看上去較為相似的,這頗令系密特感到讚歎。

「你的家在哪兒?」拜爾在一旁悠然地問道。

當那些水兵登上這龐大無比的空中戰艦的時候,這些諸神使者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靠近海岸,水兵們下船之後,這個傢伙才再一次地鑽了出來。

拜爾的問題,令系密特微微猶豫了一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哪一個才算得上是他的家,倒底是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還是母親、玲娣和沙拉小姐躲藏的那個隱蔽所。

最終系密特指了指郊外,畢竟,那被暫時丟棄的奇特屋子,確實是聞名遐邇的塔特尼斯家族的宅邸。

「非常不錯,相當有品味。可惜,現在裡面恐怕是空蕩蕩的吧,為什麼不建造在城裡?」拜爾問道。

「我的家族對於這裡來說,是新來乍到。」系密特聳了聳肩膀說道。

「看得出,那些石料還幾乎是全新的,你們搬來了多久?」拜爾問道。

「不到一年,發現魔族的蹤跡的幾個月之後,我們才離開祖祖輩輩所居住的北方的土地。」系密特輕歎了一聲說道。

「唉——非常有意思的經歷,你的家族倒是和我們有些相似,只不過,你們只要願意,有朝一日可以回到離開的故土,要不然經常回去看看,也沒有什麼。

「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就不是這樣了,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故鄉位於何方。」拜爾微微有些傷感地說道。

「有一件事情,我感到很難以理解,我同樣看到過許多遠離故土,在異地謀生的人,為什麼他們遠沒有你們那樣懷念故土。」系密特問道。

「這或許是因為你所見到的那些人,遠沒有我們這樣蒼老吧,別忘了我讓你看到的,只是我最滿意的外表,我真實的年齡,和這顆星球一樣古老。

「像我們這樣的老傢伙,可以稱得上是越活越沒有意思,生活的,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磨殆盡了,所剩下的就只有回憶。

「你知道的,所有回憶之中最清晰、最令人感動、最值得回味的,往往也是精力最為充沛的時候,第一次戀愛,第一次接吻,哦,我可憐的第一次。」

「是花錢去找的那種,還是又老又醜的農婦?」系密特突然間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哦——兩者都是,雖然不是你所說的農婦,不過那確實是一場噩夢,幸好除此之外都還算是蠻不錯的。

「美好的、心酸的、喜悅的、哀傷的,所有這些回憶大多和故鄉有關,對於我們這些老傢伙來說,對於故鄉的憧憬,其實就是對於往昔的追憶。

「當什麼都能夠得到,當什麼都已失去的時候,往昔的美好記憶,就是我們最珍貴的財富。」拜爾少有地顯露出一副鄭重的神情說道。

「你們沒有因此而自殺,真是令我感到非常驚訝。」系密特驚歎地說道。

「那倒不至於,雖然生活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不過,我們還有互相之間可以信賴的夥伴。

「除此之外,有些傢伙更加幸運,除了友情之外,還有額外的愛情,我們這裡就有十幾對夫妻,在我看來,對於生活唯一還擁有一些的,恐怕只有他們了。」拜爾說道。

「你們平時怎麼打發時間?睡覺嗎?」系密特問道。

「差不多是這樣,不過,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早已經習慣了漫長的睡眠,當我第一次在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睡眠之中醒來的時候,我確實曾經感到驚詫和難以想像,彷彿四周的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變。

「但是,當我這樣過了一千年,在此之後,我就對時間沒有任何感覺了。」拜爾不以為然地說道。

正當兩個人聊得起勁的時候,突然間,艦橋之上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嗚嗚」聲。

「狗娘養的魔族來了。」拜爾咒罵了一聲說道。

「你用不著回到工作崗位上去嗎?」系密特問道。

「崗位?對於我們這樣的生命形態來說,根本不存在崗位的說法。

「就像現在,我看上去在你身邊,正和你聊天,實際上真正的我,微小得用肉眼幾乎看不到的我,在一個你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而那個我,可以通過連接於各個戰艦的通訊器,控制所有這些戰艦以及戰艦上的每一件武器,我可以分身億萬,而且其中的一個,正在和你聊天。

「更何況,這裡並不只有我一個,任何一個傢伙都可以像我一樣,這樣說,你還感到擔憂嗎?」拜爾悠閒地說道。

聽到這番話,系密特知道,自己根本是杞人憂天了,這些超越了平常生命形式的諸神使者,絕對不是他用平常的思路,所能夠理解的。

正說著,突然間,從艦橋上再一次傳來「嗚嗚」的聲響,不過,這一次響聲,和剛才比起來,顯得短促了許多。

系密特感到,自己被拜爾一把拉住了,以他那超越力武士的強悍力量,居然絲毫無法掙脫。

被拖拽著飛快地跑到入口附近,只見拜爾微笑著說道:「你可以在最近的距離,清楚地看到魔族大軍的覆滅,接下來的景象,將是你想像不到的壯觀輝煌。」

話音剛落,就聽到四面八方響起了一片金屬滑動的聲響。

令系密特感到驚詫的是,原本平整如同一塊的巨大甲板,此刻顯露出整齊密佈的無數孔洞。

突然間,隨著一聲低沉而又輕微的「砰」的聲響,一個陰影從其中的一個孔洞之中,射了出來。

緊接著,那個陰影尾部噴射出一道亮白色的光芒,這時候系密特才看清,那個陰影原來是一個車輪大小,如同蝙蝠一般黑漆漆的東西。

又是「砰」的一聲,另外一隻蝙蝠射了出來,而此刻前面那只蝙蝠早已經張開翅膀,「嗖」的一聲竄上了天空。

「砰砰」的聲音連成了一片,「嗖嗖」的響聲交疊在一起,眨眼間,天空中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盤旋飛舞的大蝙蝠。

那番景象,令系密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蜂群出巢。

「怎麼樣?還算不錯吧,所有的這一切,大部分是我的功勞。

「上一次意外受到魔族攻擊,令我們發現了一個原本未曾想到過的弱點,那便是螞蟻雖小,數量眾多也足以咬死大象,所以我們就決定,用數量來對付數量。」

看到天空中顯得黑壓壓一片,又如同蜂群一般遮天蔽日的景象,系密特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從奧爾麥森林裡面成功逃脫出來以來,系密特從來沒有哪一次在魔族進攻的時候,還能夠顯得如此悠閒。

那個巨大的螢幕上,映射出魔族清晰的景象,在螢幕的右側顯示出一幅地圖,地圖上面那斑斑點點的紅色,就是聚集在一起的魔族。

「好像這些狗娘養的,並不打算進攻這裡,看來,它們打算放棄堅硬的骨頭,去對付那些容易對付的嫩肉。」拜爾笑著說道。

「不過,這些算是什麼?」拜爾指了指地圖上一個看上去不太起眼的小點,那個小紅點居然位於拜爾克的裡面。

隨著他的指指點點,螢幕上立刻跳出了一幅圖像。

只見一隊將近六十多頭的泰坦,正站立在城牆下方。

在它們的四周,站立著神情嚴肅、警惕著的士兵,在更後面一些的地方,可以看到幾個沙漠修行者站立在那裡。

「那些魔族,恐怕是上一次戰役被控制住的俘虜,那些泰坦擁有著相當強悍的戰鬥力。」系密特稍微想了想,立刻回答道。

「呵呵,什麼都敢養,這個脾氣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改變,不過,為什麼控制這些傢伙?它們並非是最有價值的魔族。

「難道,你們不知道,俘虜一個指揮官,要遠比俘虜一群士兵有用得多嗎?」拜爾不以為然地說道。

「以你們的力量,想必能夠建造出更為巨大、更堅不可摧的戰士,為什麼你們不這樣做,卻製造出這麼多如同蜜蜂一般的東西?」系密特疑惑不解地問道。

「大就意味著強嗎?至少我們的世界早已經證明,這是非常危險的誤解,能夠靈活變化才至關重要。更何況,靈活並且以數量取勝,對於我們來說,是早已經經歷過無數證明的正確做法。

「除此之外,另外一個被證明極為有效的方法便是,隱藏身形,給予敵人最致命的部位以迅猛的一擊。

「除此之外,我們也並非沒有進行過這方面的嘗試,雖然體積龐大的武器,對於我們來說毫無意義,但是,對於你們來說,卻仍舊是非常有效的武器。

「但是,最終的結果,令人感到非常遺憾,能夠駕馭龐大的武器,最顯著的結果,便是讓那些操縱者變得狂妄無比,他們甚至還愚蠢地相信,能夠憑借武力,反過來征服我們。」拜爾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我知道,你們最終放棄了那塊孤立的大陸。

「不過,聽說那些龐大的武器確實有效,至少他們成功地依靠自己的力量,抵抗住了魔族的進攻。」系密特說道。

「那算不得什麼,他們之所以獲得勝利,或許得歸功於他們所在的那片土地,那裡除了沙漠便是平原,沒有地形的阻擋,那些巨大的武器,才能夠發揮最大的威力。

「不過,如果這一次讓魔族蔓延開來,單單憑借那些飛翔在空中、長著六對翅膀的傢伙,就足以將那個大陸清掃一空。

「我忘記說一件事情,能夠操縱龐大的武器,除了讓那些傢伙變得自負,另一個壞處,便是他們不再尋求進步,那些龐大的武器,成為了阻礙他們前進的陰影。」拜爾歎息著說道。

「聽起來,你對於他們挺有感情,對了,說到體積龐大的武器,這好像是你的專長,在那些人的身上,想必你花費了不少精力。」系密特連忙說道。

「在你們的身上,我們也沒有少花力氣,別忘了,你們全都是我們所創造,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們對你們的那份心意。」

說到這裡,拜爾朝著系密特笑了笑。

「小傢伙,你到家了,回家去吧!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按照你們現在的實力,我確信你們還不敢離開城市的依托,和這些狗娘養的在曠野上進行對決。阻擋魔族的工作,就只能夠由我們來完成。」

隨著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一個白色的光團,出現在拜爾克以往最為繁華的巴爾登大道之上。

那耀眼亮麗的白光漸漸散去,顯露出系密特的身影。

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系密特之所以不直接降落在公寓頂樓的花園之中,是因為他看到公寓門口,停著長長的一串馬車。

那絕對不是此刻唯一允許通行的輕便簡易馬車,那精緻的外表和正前方的王冠圖案,無不顯示出這輛馬車主人的身份。

在公寓的門口站立著兩隊宮廷侍衛,在這個非常時刻,這些曾經以外表美觀而作為第一重要的侍衛們,此刻,也穿戴起了厚實的鎧甲。

原本他們手裡握著的,應該是長戟或者精緻的刺劍,但是,此刻重型的軍用弩,成為了最為標準的配備。

看著那一副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模樣,系密特立刻猜到,此刻到底是誰,正在拜訪格琳絲侯爵夫人。

系密特猶豫著,是否要到其他地方去轉一圈,等到那位尊貴無比的王后陛下離開之後,才回到那個雖然算不得是家、卻是更合適的落腳點的地方。

另一個讓系密特感到猶豫的事情,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按照倫涅絲小姐所暗示的那樣,和格琳絲侯爵夫人進行正式的婚禮。

在那座公寓裡面,在那間裝飾樸素優雅的客廳裡面,三個女人坐在那裡,她們臉上的神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

之所以會如此尷尬,是因為其中她們之間的關係過於微妙。

對於那位尊貴的王后陛下來說,原本她是來探望好朋友,順便向這位足智多謀的好姐妹尋求一些指點和看法,但是她絕對未曾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最為她所痛恨的那個討厭的情婦。

和依維不同,她能夠原諒依維是這個女人的弟弟,但是她絕對無法原諒,她原本認為是最好、最親密的姐妹,和這個女人走得如此接近。

事實上,當這位王后陛下看到她所討厭的情婦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她甚至想扭頭就走,但是僅有的那一絲理智,阻止了她這樣做。

而此刻,對於格琳絲侯爵夫人來說,實在沒有比眼前的這種情景,更令她感到頭痛的了。

原本她就不是非常情願讓倫涅絲小姐留下,和這位前任國王最為寵幸的情婦成為室友,會給她帶來多麼大的麻煩,恐怕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但偏偏她沒有辦法拒絕和推拖,那位看上去柔弱而又無助的小姐的投靠。

事實上,當初她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就知道,這位能夠獲取那位以喜新厭舊聞名的前任國王陛下寵愛的女人,是個非常高明、眼光異常敏銳的人物。

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自己雖然和王后陛下極為親密,卻始終避免捲進這件事情中去。

正因為如此,好幾次王后陛下向自己詢問對付這個女人的計策,自己都不置可否。

此刻,詹姆斯七世陛下雖然已經去世,但是,格琳絲侯爵夫人仍舊不敢絲毫小看這個女人所擁有的能量。

她確信這位小姐手裡,肯定藏有強而有力的護身符。

格琳絲侯爵夫人倒並不在意,這位小姐和系密特之間那不清不楚、十分見不得光的關係。

事實上,她反倒很慶幸,有個人能夠替她分擔一部分艱辛。

系密特這個小傢伙,根本就是一個怪物,更糟糕的是,他仍舊脫不了小孩子的性格,玩得瘋狂起來時,令人難以忍受。

在這座客廳裡面,唯一毫不在意的,就只有倫涅絲小姐一個人。

她悠然地坐在那裡,雖然不再像以往國王陛下仍舊健在的時候那樣,用眼神向王后陛下挑釁,不過,她那安然自得的模樣,仍舊足以令王后失去理智。

她之所以如此悠然,是因為非常清楚,身為這裡主人的格琳絲侯爵夫人,肯定會設法解決她們之間的矛盾,要不然,最終損失最為慘重的,絕對不會是自己。

另外,她同樣也想看看,傳聞之中,能夠在謀略方面和塔特尼斯侯爵相抗衡的智囊,到底厲害到何等程度。

「密琪,我還能夠將你當作是最好的朋友嗎?」沉默了好一會,還是那位王后陛下首先開口,她扔出了第一個試探。

「王后陛下,我從來都珍視您的友誼,那是我最珍貴的寶貝之一,對於這件事情我敢發誓。」格琳絲侯爵夫人立刻回答道,她的語氣顯得誠懇無比。

「我不知道倫涅絲小姐也住在這裡。」得到了稍微令她感到放心的回答之後,她立刻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格琳絲侯爵夫人非常清楚,她遲早都得面對這個問題,而恰恰是這件事情令她感到最為頭痛。

倫涅絲小姐和系密特之間那秘密而又曖昧的關係,絕對不適合讓其他人知道,正因為如此,倫涅絲小姐即便對她的弟弟也未曾透露絲毫的口風。

「如果我說,這是國王陛下臨終之前的安排,您是否願意相信?」格琳絲侯爵夫人只能夠透露出一半實情。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聽到這樣的答案,王后陛下猛然間睜大了眼睛,顯然這個答案令她感到非常驚奇。

看著曾經是最可靠、最親密的姐妹,但是,此刻卻最無法令自己信任的格琳絲侯爵夫人,那位王后陛下陷入了深思。

對於這個答案,她並非完全能夠接受,不過,這也絕不代表絲毫都不相信。

歷代國王的情婦,在作為靠山的君王去世之後,要麼就是被砍下頭顱或者絞死,要麼便是在修道院之中度過餘生。

這不僅僅是因為這些情婦在身居高位的時候,惹來了太多嫉妒的眼神,以致於一旦失去了王權的支撐,立刻會被眾人從高高的位置上拉下來,同樣也是因為這些情婦在國王健在的時候,往往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秘密。

平心而論,王后陛下非常希望看到她曾經的情敵,老死在修道院裡面,之所以不打算砍掉她的腦袋,完全是看在依維的面子上,畢竟,這個女人是依維的姐姐。

但是,也絕對不能夠否認眼前這種可能。

一般來說,那些多情的國王,往往會在臨死之前,給自己的情婦安排一個較好的下場,雖然這往往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不過,成功的實例也並非沒有。

這樣想來,格琳絲侯爵夫人所說的話倒是很有可能,因為對於這位國王情婦來說,這個世界上,或許也只有這裡和依維那裡,更為安全。

不過,兩個地方仔細地比較起來,這裡顯得更為合適。

這位王后陛下非常清楚,自己雖然能夠板起臉來,以好朋友的名義向格琳絲侯爵夫人發起責難,但是,她絕對不敢對此刻的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顯露出任何不滿的表示。

即便她的丈夫國王陛下,在他仍舊健在的最後那段時間裡面,也曾經說過從現在起,丹摩爾最擁有影響力和權勢的,再也不是他這個國王,而是頭上帶著諸多桂冠的,塔特尼斯家族的神奇之子。

「王后陛下,我相信您到這裡來,絕對不會是因為倫涅絲小姐的關係,您顯然甚至不知道,她現在就住在這裡。」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這顯然是試探,試探王后對她還存在多少信任。

只見那位王后猶豫了很久,才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原本是打算向你尋求智謀方面的援助,就像當初你曾經給我過的那些幫助。

「不過,我原來對此就有些猶豫和躊躇,畢竟我所要提到的事情,和此刻丹摩爾最擁有權勢的那位先生有關。」

說到這裡,王后陛下緊緊地盯著她曾經最為信賴的好友。

「是塔特尼斯侯爵?」格琳絲侯爵夫人問道。

當然,這完全是明知故問,此刻在丹摩爾,能夠稱得上最擁有權勢的,毫無疑問地便是突然間崛起的,這個來自北方領地的家族。

而這個家族之中的幼子,又是眾所周知,對政治不感興趣的人物。

「誰都不清楚塔特尼斯侯爵打算做些什麼,他變得實在是太多了,變得令人感到難以理解。

「甚至,他連一直以來唯一的盟友法恩納利侯爵,也徹底地拋棄了,他好像打算和每一個人為敵。」王后陛下忿忿不平地說道。

「王后陛下,恕我孤陋寡聞,最近這段日子裡,我幾乎過著半隱居的生活,除了系密特偶爾回來看望我之外,這裡就只有我和倫涅絲小姐兩個人。

「我絲毫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您是否能夠告知我一、二?」格琳絲侯爵夫人連忙說道。

看了一眼曾經的好友,又看了一眼曾經最為討厭的仇敵,突然間,這位王后陛下彷彿明白了一些什麼。

「密琪,你是否打算在事情過去之後,和我們道別,在英芙瑞或者另外某個地方隱居?」王后試探著問道,此刻,她終於顯露出一絲好友的情意。

格琳絲侯爵夫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在陛下還未曾去世之前,已然決定下來。

「或許這一次,將是我能夠為王后陛下出謀劃策的最後機會。」

聽到這些話,王后微微感到有些憂傷和心酸,此時此刻,她多多少少已猜到一些陛下的安排。

儘管如此,這位王后陛下,仍舊不敢再像以往那樣,對曾經的好友付出她所有的信任。

她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密琪,你離開權力的中心實在太久,現在京城裡面,已經徹底變了樣。

「不過,變化最大的,莫過於塔特尼斯侯爵,自從暫時代理了總理大臣的職位之後,他變得隨意和跋扈起來。

「以往所有人,都以為塔特尼斯侯爵並非是野心勃勃的人物,但是,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野心,遠遠超越了歷史上任何一個野心家。

「他以變革的名義,提出了一連串令人無法容忍的政策,而以往任何重大政策的施行,都必須經過議院的通過,但是這一次,塔特尼斯侯爵顯然絲毫不將議院放在眼裡。

「更令人感到無法容忍的是,在丹摩爾歷史上,從來沒有哪位總理大臣試圖插手軍務,同時掌握內閣和軍隊,他豈不就是丹摩爾王朝真正的國王?現在,只不過沒有將王冠帶在頭上而已。」

說到這裡,那位王后陛下從提包裡面取出了厚厚一份檔案,用力地扔在了茶几的桌面上。

接過檔案,格琳絲侯爵夫人緩慢而又仔細地翻閱著,不過,她並沒有真正地將內容看進去。

對王后陛下所說的孤陋寡聞,僅僅只是為了消除敵意,同時給自己定下一個中立的位置而已,其實,外面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她的心裡知道得一清二楚。

格琳絲侯爵夫人早在國王陛下去世之前,已然預見到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發生。

如果說,剛剛刮過的那場颶風,所席捲和摧毀的,是宗教的權力,那麼這一次將被徹底摧毀的,便是世俗貴族的特權。

所有的事情當中,唯一令她感到意外和驚詫的,就只剩下塔特尼斯侯爵和法恩納利侯爵這一對堅固聯盟的拆散。

非常緩慢地將文件看完,格琳絲侯爵夫人同樣也是在考驗王后的耐心,而答案令她感到非常滿意。

顯然王后的表現,證明她確實希望能夠得到一些看法,雖然這些看法之中,有多少能夠令她感到相信,就不得而知了。

「是埃蓮給您這份文件的吧。」格琳絲侯爵夫人信心十足地說道。

王后微微一愣,這樣的開頭,有些令她感到意想不到。

「是的,確實是埃蓮告訴了我這一切,要不然,我至今仍舊被蒙在鼓裡。」王后陛下忿忿不平地說道。

「塔特尼斯侯爵和法恩納利侯爵交惡,又是怎麼一回事?」格琳絲侯爵夫人繼續問道。

她非常清楚,必須將這件事情徹底搞清楚,既然這件事情,是她原本沒有料到的變數,那麼,按照她的前夫的話來說,這個變數很有可能導致所有的一切,發生顛覆性的變化。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說塔特尼斯侯爵打算為所欲為,此刻,他顯然希望獲得就連國王陛下也未曾得到過的權力,他要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裡。

「京城裡面有很多人都在猜測,接下來塔特尼斯侯爵是否打算讓他的那些僕(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人們,接替內閣大臣和議會成員們的位置,或許不久之後,他得從北部領地的農莊裡面,再召來一些僕人,好讓他們進入各個部門。」那位王后陛下用又酸又冷的語調說道。

聽到王后陛下辭不達意的話語,格琳絲侯爵夫人立刻明白,想要將一切事情都整理清楚,必須請法恩納利侯爵到這裡來一趟。

宮廷的信使片刻即回,跟著他一起而來的,還有曾經最受到寵愛的年輕大臣。

或許,是因為法恩納利侯爵的到來,使得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許多,就連王后陛下對於倫涅絲小姐的敵意,也減卻了幾分。

聽完法恩納利的描述,格琳絲侯爵夫人陷入了深思,她輕輕地用手指在桌子上面畫著圓圈。

看到這幅景象,無論是那位王后還是法恩納利侯爵,都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他們都熟知格琳絲侯爵夫人的這個習慣,只有遇到了非常複雜的事情,她才會做出現在這樣的舉動。

至少過了一刻鐘,格琳絲侯爵夫人才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她朝著王后陛下笑了笑說道:「王后陛下,此刻我或許再也無法獲得您以往的信任,不過,我希望至少能夠得到您的耐心和容忍。

「我相信有一件事情,法恩納利侯爵想必應該非常清楚,那便是這份檔案之中的部分內容,對了,還得加一句,是最為重要、最為關鍵,同樣也是最為基本的那部分內容,雖然出自塔特尼斯侯爵的大腦,卻早已經得到了國王陛下的認可。

「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在按照國王陛下的意思做事。」格琳絲侯爵夫人說道。

這顯然又是一件令王后無比驚詫的事情,她愣愣地看著曾經的好友,過了一會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她所信任的依維。

法恩納利侯爵稍微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雖然一開始未曾提到取消貴族十二項特權,爵位擁有者必須交納稅金,不過,讓領地和授予爵位脫鉤,增加爵位名額,確實是早就被提出來的事情,對於這件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幾分鐘之後,國王陛下就遭遇到那場迄今為止都未曾抓獲元兇、甚至連懷疑物件都沒有確定的刺殺事件。」

「就是那場令你差一點喪命的婚禮?」王后陛下滿懷同情地說道。

「是的,那段時間,愛情之神伴隨著厄運之神,在我的身邊跳舞。」法恩納利侯爵苦笑著說道。

「王后陛下,現在您是否再仔細地看看這份檔案,或許沒有了偏見,能夠令您從裡面看出更多的東西。

「這份檔案大體上列出了幾個目標,最主要的那個,便是削弱貴族特權,並且讓閒散的貴族自力更生,從今往後,擁有正式頭銜的貴族,將不得不像我們這些擁有宮廷貴族頭銜的人一樣生活。

「王后陛下,您應該最清楚不過,國王陛下沒有給我發放過一分津貼,我的領地英芙瑞更是一個自由領地,幾乎沒有任何出產,我生活的來源就是這幢公寓,每年的房租,令我得以過上並不富裕卻極為悠閒的生活。

「王后陛下,您是否認為塔特尼斯侯爵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他蠻橫跋扈、目中無人,甚至野心勃勃的證明?」格琳絲侯爵夫人順手扔給了王后一個難題。

王后對於政治並非真的一無所知,特別是國王生前最為擔憂、憂慮和痛恨的那些問題,更是瞭若指掌。

因為,她雖然沒有多少謀略,卻也知道,如果這些問題不得到解決的話,將來她的兒子,將不得不同樣痛苦地面對它們。

而這位王后陛下又不敢保證,她的兒子約瑟,能夠比他的父親做得更好。

國王健在的時候,執政的勤勉和對宮廷的嚴厲、對自我要求的克制,甚至令她感到簡直是一種自虐。

正因為如此,原本從四面八方聽到種種對塔特尼斯侯爵咒罵、唾棄的聲音,令她不知不覺也感到,這位此刻權威熏天的大臣,不再像以往那樣忠誠,而變得令人厭惡和痛恨。

但是,此刻格琳絲侯爵夫人的話,一下子突破了她心中那一團固執強硬的壁障。

「王后陛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塔特尼斯侯爵肯定會將提議變成詳細的計劃,而這個計劃,肯定會呈給國王陛下。」格琳絲侯爵夫人試探道。

不過,她所試探的並非是王后,而是旁邊的法恩納利侯爵。

「確實有這件事情,我曾經看到過陛下簽署的命令,不過,直到陛下去世,他都沒有頒發旨意推行變革。」

旁邊的法恩納利侯爵想了想,說道:「不過,具體的事情最好詢問阿貝侯爵,只有他最清楚,國王陛下所簽署的每一份檔案的去向。」

聽到這裡,王后陛下基本上已經有七分確信無疑了,但是,她仍舊謹慎地召喚了一位宮廷信使進來。

阿貝侯爵的回信,立刻證實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國王陛下好幾次打算推行變革,但是,卻最終沒有下定決心,不過他在遺囑之中,將這份檔案交託給了塔特尼斯侯爵。

這不僅僅是一封回信,更是強有力的證明,看到這裡,那位王后陛下已然啞口無言了。

「陛下為什麼猶豫再三,不敢推行變革?」格琳絲侯爵夫人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

不過,那位王后陛下倒是渾身一震,因為此刻,就連她也已然清楚其中的原因。

再剛強嚴厲的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更何況,那個人已然到了風燭殘年,而且一生順利卻偏偏在人生的暮年,接二連三遭受沉重打擊。

稍微翻了翻那份檔案,王后突然間想到,當初自己一看到這份檔案的時候,同樣一下子感到怒不可遏。

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同樣也出身貴族,她的家族,是丹摩爾最為古老和龐大的貴族世家。

只要一想到,她的家族在突然間,將完全失去以往那高高在上的尊貴地位,又怎麼能不令她感到憤怒?

但是此刻,這位王后陛下意識到,自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更至關重要的是她的兒子,將是丹摩爾的國王。

這樣一想,這位王后陛下突然間感到,塔特尼斯侯爵所擁有的,並非勃勃野心,反倒是一顆赤誠的忠心。

更令她感到可悲的是,居然連她都無法理解這片良苦的用心,有了這樣的想法,那些所謂飛揚跋扈自然成了誹謗。

既然被徹底孤立,四周全都是敵人,自然只有拚命殺開一條血路闖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被別人感覺到和善,那才叫怪事。

想通這些,這位王后陛下轉過頭來,朝著法恩納利侯爵說道:「依維,為什麼你會和塔特尼斯侯爵對立?

「對於很多事情一無所知,但是,你應該最瞭解不過,我剛才心中的憤怒,想必不是你所擁有的理由。」

聽到王后陛下這樣一問,無論是格琳絲侯爵夫人還是倫涅絲小姐,都盯著被提問者。

格琳絲侯爵夫人閱歷豐富,自然早就看出其中的蹊蹺,而倫涅絲小姐撇開那敏銳的眼光不說,對於自己弟弟的瞭解,也足以令她查找出蛛絲馬跡。

現在,兩個人就想看法恩納利侯爵如何回答。

顯得有些猶豫,不過,最終法恩納利侯爵才顯露出一絲無奈的神情,說道:「我並不希望和塔特尼斯侯爵發生對立,這甚至令我感到痛苦,因為,我非常清楚他的孤獨和憂鬱,同樣也非常清楚,這原本是國王陛下未盡的心願。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實在難以做到,塔特尼斯侯爵希望借助當初為國務咨詢會議而設立的獨立調查機構,和獨立執行機構的力量。」

「為什麼不呢?我想像不出你不願意幫助塔特尼斯侯爵的理由。」王后陛下皺緊了眉頭問道。

「我只能夠作為中立者、作為旁觀者,因為,我手裡的力量絕對不能夠洩露,更不能夠被另外一個人控制,這一切並非是我的私心,這是我在國王陛下臨終之前,向他做出的承諾。

「我向陛下發過誓言,這支力量將完整的、乾淨的交還給長大的王儲殿下,這是國王陛下臨終之前付出極大心血,唯一可以信賴的力量。」法恩納利侯爵毅然決然地說道。

那位王后陛下聽完這一切,用手輕輕地捂著自己的嘴。

但是,這仍舊無法阻止嗚咽聲流露出來,雖然她強忍住眼淚,但眼淚卻仍舊奪眶而出。

「我必須告辭了,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帶著哭腔,那位王后陛下站了起來,她看上去一刻都不能夠停留,急著想要找一個地方痛哭一場。

看著王后陛下憂傷的身影,房間裡面的三個人,同時輕輕地歎了口氣。

「依維,很高興看到你終於長大了,你的表演非常精彩。」倫涅絲小姐輕笑著說道。

「並不是我的表演精彩,而是我們的對手太過稚嫩。」說到這裡,法恩納利侯爵再一次歎了口氣說道:「其實,王后陛下是個好人。」

正當三個人感慨萬千的時候,突然間,她們聽到樓下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法恩納利侯爵第一個衝到窗前。

令他感到驚詫的是,街道上滿是嘈雜的人群,這些人裡面,有些看上去像是貴族,但是更多的卻是侍從和僕役。

此刻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圍攏在公寓門口,如果不是因為門口站立著那些宮廷侍從,恐怕早已經衝了進來。

過了整整一個小時,回來看到那輛宮廷馬車仍舊沒有離開,系密特終於失去了耐心。

雖然面對沙拉小姐有些尷尬,不過,回家仍舊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之上,系密特感到四周的氣氛有些詭異。

內城區是上等階層居住的區域,住在這裡的人,不是貴族也至少是有錢人,但是此刻,街上走來走去的,看上去大部分是僕役、馬伕一類的人物。

偶爾有一、兩個僕役還算說得過去,城裡的貴族們總是要有人照顧,就連自己的家裡也留著兩個僕役,但是,如此眾多的僕役在大街上行走,確實令系密特感到有些奇怪。

雖然感到奇怪,不過,系密特也不可能隨意抓住一個僕役,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更何況,此刻他最關心的,是盡快回到家中。

從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到安德瓦爾花園並不太遠,轉眼間便來到了那裡。

雖然這裡已經來過許多次,但是,系密特仍舊感到極為陌生,更令他感到陌生的,是四周人的眼神。

以往他每一次來到這裡,總是能夠看到那些貴族們,悠閒地在草地和樹林裡面娛樂著,那些較為大膽的傢伙,也會佔據附近的房屋開聚會。

當那些貴族們享受快樂時光的時候,很少有人會特意望向這裡。

在這個朝不保夕、生命的火花隨時有可能熄滅的時刻,虛偽的官場奉承和恭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而活著,然後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但是此刻,系密特感到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看著這裡,這些眼睛的眼神之中充滿了驚詫,甚至還帶有一絲恐慌。

這完全是系密特所無法理解的,但是已到了家門口,他沒有興趣再多管閒事。

等到系密特的身影,消失在那道獨立而又隱秘的入口的時候,原本悠然地等待著看好戲的貴族們,這才回轉頭來,他們全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恐慌。

「我的天啊,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了,難道,那位侯爵聽到了什麼風聲?」

「這件事情反正和我們無關,再怎麼算也算不到我們的頭上。」

「這句話恐怕只有你自己相信,這裡哪個人不知道消息?不通風報信就可以算是同黨,更何況,塔特尼斯家是否會聽你的解釋,都未必知道。」

「那麼,閣下有什麼高見?」

「高見是沒有,現在通風報信,同樣得罪一大批人,更何況,塔特尼斯家族也未必會因此領情。」

「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京城裡面那麼多貴族,難道塔特尼斯家族,會把我們全部殺光?」

「那可未必,聽傳聞說,在來拜爾克的路上,這個家族曾經血洗過一個小鎮,那些小鎮上的居民,全都被殺戮個乾乾淨淨。」

「是啊,塔特尼斯家族的那些成員,可不是見不得血的人物。」

「和大塔特尼斯比起來,這個幼子更加厲害,恐怕今天晚上這裡會血流成河,傳說他是父神親自賜予力量的神衛,擁有力武士、能武士和魔法師的全部力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回到下面去躲躲。」

系密特的出現,令所有人感到驚喜,被母親逼著將一路上的經歷說了一遍,旁聽的所有人,都感到唏噓不已。

「那些諸神的使者在哪裡?我倒是很想好好看看。」撒丁興致勃勃地嚷嚷道。

「就在我們的頭頂上,不過想要看到,恐怕並不容易,那些諸神的使者,並不希望令世人感到震驚。

「在我看來,他們甚至不打算在普通人面前顯露行蹤,所以這些諸神的使者,用隱形的魔法,將自己籠罩了起來。」系密特聳了聳肩膀說道。

「哦——真是太可惜了。」旁邊的文思頓立刻歎道。

「對了,外面是怎麼一回事情?鄰居好像顯得有些古怪。」系密特突然間問道。

「別提了,你是否感覺到一絲敵意?此刻塔特尼斯家族,恐怕已成為京城拜爾克,不,是整個丹摩爾所有貴族的敵人,你的哥哥侯爵大人,剛剛頒布了一項令丹摩爾震撼的法令,從今往後,授予貴族頭銜和晉陞貴族等級,將不再賜予領地。

「而原本已賜予的領地,轉化為私有地產,因此,不能夠再收取領地之中的稅收,頂多只能夠收取一些房租,除此之外,貴族津貼也徹底取消,而且不但拿不到錢,還得為這個貴族頭銜繳稅。

「看樣子,我們這些傢伙不能夠再如此悠閒下去了,得找一份差事幹,或者做點經營謀生。」撒丁說道。

不過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淒苦的樣子,很顯然,他對此根本就不以為然。

「是啊,為了這件事情,雪夫特得罪了大部分貴族,現在城裡到處都是對他不滿的呼聲。

「最麻煩的是,軍隊裡面好像也有極大的怨氣,軍人們擔心自己的功勳,換來的將是毫無用處的空頭銜,軍人們拒絕接受沒有領地的貴族頭銜。」文思頓在一旁說道,他的神情之中,倒是帶有一絲憂慮。

「沒有想到,哥哥這麼快便頒布了法令,原本我以為,他會等到魔族被徹底消滅之後才這樣幹。」系密特說道。

「看樣子,你原本就知道會發生這件事情,居然一點都沒有向我們洩露,要不然,我們也好有所準備。既然那些領地沒有用處,早就該賣給那些肯花大價錢的家族。」撒丁裝作無比懊惱地說道。

系密特自然不會將這件事情當真,他思索起哥哥的舉動來。

他非常清楚自己哥哥的為人,哥哥絕對不是一個魯莽衝動的人物。

即便當初哥哥放棄蒙森特的一切,將整個家族遷徙來這裡,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並且進行了將近半年的準備之後才進行的。

「我明白了。」靈光一閃,系密特一下子看透了其中的奧妙。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特別是捲入到幾場鉤心鬥角之中,此刻,他的眼光同樣變得異常敏銳,「現在魔族的危機未曾解除,各個城市之間無法互相溝通,此刻頒布法令,雖然未必有人尊崇,但是,卻也可以少去許多麻煩。

「除此之外,魔族的危機,就猶如懸掛在眾人頭頂上的一把利劍,此時此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教會、聖堂和魔法協會,也絕對不會坐視局勢變得混亂而不加理睬。

「等到魔族的危機過去之後,這條法令也已頒布了許多時日,即便會引起衝突,也絕對不可能像一開始聽到的時候那樣劇烈。

「更何況,在這段時間裡面,足以讓哥哥有時間對那些有可能跳出來,並且擁有相當實力的群體進行分化瓦解,並且各個擊破,比如那些軍人們,哥哥肯定早有說服軍人們的誘餌。」

對於他的分析,無論是文思頓還是撒丁都連連點頭,這令系密特感到少了什麼東西。

如果沙拉和玲娣在這裡的話,毫無疑問,自己的臉頰或者耳朵,肯定已然被狠狠地揪了起來,並且耳邊響起「真狡猾」、「好陰險」之類的笑罵。

「玲娣姑姑和沙拉小姐到哪裡去了?」系密特問道,不過,他多多少少能夠猜到她們倆的行蹤。

「還會到哪裡去,肯定在西賽流伯爵夫妻那邊,玲娣和沙拉已經邀請過西賽流伯爵夫妻好幾次,讓他們搬到這裡來,你哥哥警告過她們,最近京城可能不大太平,但是,這對年輕夫妻實在太過固執,不肯離開伊爾維伯爵夫人。

「那位夫人同樣是個非常固執的人物,她不希望被人可憐,不希望因為憐憫而給予的施捨。」撒丁搖著頭無奈地歎息道。

撒丁的話令系密特猛然一驚。

他盯著撒丁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問道:「最近內城裡面,是否總是聚集著許多僕役和走卒之類的下人?」

「不可能啊,禁令從來沒有解除過,每一個家庭只能夠有兩個僕人啊。」撒丁回答道。

幾乎在同一時刻,系密特、文思頓和撒丁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顯然他們全都已經想到些什麼。

「霍博爾和肯普森,和她們倆在一起,但願能夠起點作用。

「西賽流伯爵那裡還有兩個僕人,就是和我們一起從奧爾麥森林裡面衝出來的那兩個,他們的身手和膽量,都相當不錯。」文思頓盡可能地安慰道,這不僅僅是在安慰其他人,同樣也是在安慰自己。

「文思頓,撒丁,這裡只能夠指望你們倆防守。」系密特焦急地說道。

從庇護所裡面出來,系密特隨手朝著四週一劃,一個直徑十米的半圓,將整個庇護所圈了起來。

隨著手中的水晶方印白光一閃,圓圈裡面立刻升騰起淡黃色的光霧。

朝著四周那些顯得猶豫躊躇的僕役狠狠地瞪了一眼,系密特信手一個「雷神之怒」放了出去。

隨著雷霆霹靂般的一聲巨響,灼眼的白色光球,在三、四十米的空中爆裂開來。

那無數飛散的碎片,最遠迸出去百米遠近,這些尖銳無比的碎片,如同雨點一般地掉落在底下那些僕役、傭人們的頭上。

聚攏在這裡的全都是一些普通人,又何曾見到過這樣的場面,立刻便如同看到了魔族出現一般,四散亡命奔逃。

此時此刻,這些人終於想起有關塔特尼斯家族的傳聞,那位奇跡之子曾經用一場雪崩,埋葬了遠遠超過拜爾克人口的魔族。

他們瘋狂而又匆忙地逃著,彷彿魔鬼即將對他們進行報復。

第二集 歷史新紀元 第四章 平定暴亂

懸浮在數百米的高空中,系密特俯視著腳下,他所擔憂的事情已經發生。

剛才那些被自己的示威而嚇得四散奔逃的傢伙,顯然令那些原本就守候在各個路口,居心叵測的傢伙,以為是動手的信號。

只見幾股浩浩蕩蕩的人群,正朝著三個方向聚攏過去。

這令系密特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當他掃了一眼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之後,他的心稍稍放了下來,那些宮廷侍衛仍舊守護在門口,顯然能夠支撐一段時間。

至於自己剛剛出來的庇護所,逃跑的人群和圍攏過來的人群正好相遇,很顯然,自己回歸的消息,正在逐漸蔓延開來。

正因為如此,逃跑者的大軍變得越來越壯大,只有最先趕來的一小部分人,正猶豫不決地面對著那越來越顯得濃密的黃色光霧。

因此,系密特打定主意,朝著文藝廣場落了下去。

文藝廣場早已經混亂作一團。

剛才在天空之中,系密特看到一個人,正奮力地抵擋著許多人的圍攻,他隱隱約約地感到那張面孔相當熟悉,但是一時之間,有些記不清楚。

以最快的速度釋放出定身魔法,眨眼之間,正在圍攻著的那些人,全部停止了動作,所有的這一切,令緊隨其後圍攏過來的人,感到詭異並且恐怖。

輕輕地推開那些圍攏在一起的人,系密特看著他們就像是骨牌一般,一個接著一個順勢倒下。

摔倒在地的人群,很快地便清理出一片空地,系密特乾脆踩著那些人的背脊,往正中央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哪個傢伙叫囂著跳了出來,他的手裡拎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拆下來的木棒。

系密特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他隨手召喚出聚能刃,側轉過來平拍了過去。

能夠輕而易舉地,將花崗岩如同豆腐一般切割開來的聚能刃,對於血肉之軀來說,自然更加不在話下。

只見那個押錯了賭注的暴徒,仍舊快步狂奔了幾步,然後猛然間倒了下來,而此刻他那緊握著木棍的手臂,剛好掉落在地上。

令四周所有人感到恐懼無比的是,那個人的頭顱,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彷彿突然間變成了蒸氣,散發到了空中。

看到此情此景,再加上前面那群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們,原本圍攏過來想佔些便宜的那些人,此刻各個都噤若寒蟬。

推開那些被定住的人群,系密特走到正中央剛才極力抵抗的僕人面前,此刻,他終於想起,眼前這個僕人曾經和他一起,從奧爾麥森林裡面衝殺出來。

「你好,你想必還認得我吧。」系密特解開了定身的魔法,將那個仍舊保持著最後一瞬間動作的僕人,釋放了開來。

「哦——我怎麼會不認得您呢?系密特小少爺。」那個僕人說道。

只有他們這些曾經從奧爾麥森林裡面活著出來的僕人,才敢也才有資格,在這位塔特尼斯家族神奇之子的面前,採用這種稱呼,那絕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我的嫂嫂沙拉小姐和玲娣姑姑,是否在這裡?你的主人此刻是否還安全?」系密特連忙問道。

「有您在這裡,老爺和夫人肯定會平安無事,不過,侯爵夫人和您的姑姑,恐怕有些麻煩,她們剛剛乘坐馬車離開。」那個僕人立刻回答道。

實在沒有什麼比這個對於系密特來說稱得上更壞的消息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扭頭狂奔。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仍舊沒有忘記,朝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發出了兩記「雷神之怒」。

不知道是因為發洩心中的怨憤和焦慮,還是為了令西賽流伯爵夫妻能夠更加安全一些,這一次,他不再是示威性地將「雷神之怒」扔到高高的空中,而是直接射入人群最為密集的所在。

連著兩聲霹靂雷霆一般的轟響,緊隨其後的,便是一片鬼哭狼嚎。

就像剛才在安德瓦爾花園旁邊一樣,那些僕役、傭人們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原本充塞心頭的勇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化作閃電、化作雷霆,系密特帶著沖天的怒氣和令人感到不寒而慄的殺意,降落在地面上。

他的憤怒來自於他所看到景象,強壯的肯普森此刻如同血人一般,站立在一幢單薄破漏的房屋門口。

他的雙手死死地扳住門框,一群狂暴的人正圍著他,用沾滿了血跡的木棒和鏟子擊打他。

從房子裡面傳來沙拉小姐憤怒的驚呼聲,更令系密特感到焦急的是,肯普森雖然死守住門口,卻有許多人,正從那破碎的窗戶往裡面爬。

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之中熊熊燃燒,他憤怒地揮舞起那無可阻擋的利刃。

幾乎無聲無息,原本擁擠著、叫囂著的一片人群倒了下去,不過,他們絕對不是唯一倒下去的人,眨眼之間,靠近那幢房屋的人,全都攔腰斷折成兩截。

只有最靠近房門的那幾個傢伙,仍舊瘋狂而又殘忍地擊打著血肉模糊的肯普森,不過他們在眨眼之間,便被從頭到腳平拍而下的聚能刃徹底蒸發。

系密特沒有時間照顧肯普森,不過,他又不想傷到這個忠心耿耿的僕人,隨手在旁邊的牆壁上開了個口子,系密特鑽了進去。

房間裡面只有三個暴徒,沙拉小姐正站立在樓梯口努力地抵擋著他們,不過,仍舊有一個傢伙溜了過去,那個傢伙瘋狂地抱著玲娣姑姑。

連忙一個定身魔法放了過去,所有人都立刻靜止了下來。

系密特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前去,他首先拉開了那個緊緊抱著玲娣姑姑的暴徒,因為系密特非常清楚,和沙拉小姐堅強的性格比起來,玲娣姑姑要脆弱許多。

更何況,當初在那個小鎮曾經受到歹徒襲擊,以至於心靈受到的創傷,直到現在都未曾完全癒合,系密特很難想像,玲娣姑姑如何能夠經受得住再一次的打擊。

想到恨處,系密特拎住那個暴徒的腳,猛地一抖手腕,那個暴徒就像是用薄紙片糊成的一樣,從正中央撕扯開來。

暴虐的手段令系密特感到釋放了許多怒意,但仍舊還是不夠,他用同樣的辦法,對付了另外兩個傢伙。

將三具屍體扔到了房間的角落之中,系密特這才解開釋放在沙拉小姐和玲娣姑姑身上的定身魔法。

令系密特沒有想到的是,一獲得自由,沙拉小姐和玲娣姑姑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趴在樓梯口,拚命地嘔吐起來,系密特隱隱約約地從她們看著自己的眼神之中,找到了一絲恐懼。

這令系密特感到無比後悔,他情願讓沙拉小姐和玲娣姑姑感到自己膽大妄為,調皮搗蛋,而不希望像此刻這樣對自己感到害怕。

「霍博爾在哪裡?為什麼我沒有看到他?」系密特連忙調換一個話題。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聽到這番話,玲娣姑姑立刻嚎啕大哭了起來,就連一向堅強的沙拉小姐,也顯露出悲泣的模樣。

此刻系密特已用不著回答,他能夠猜到答案。

小心翼翼地從那個臨時開出的洞口走了出去,系密特十分不願意讓玲娣姑姑和沙拉小姐看到肯普森此刻的模樣,這毫無疑問會令玲娣姑姑和沙拉小姐感到更加的悲傷。

因為剛才他雖然僅僅只是匆匆一瞥,不過也已知道肯普森之所以還能夠站立在那裡,原本就已然是一個奇跡。

正如他猜想的那樣,當玲娣姑姑一看到肯普森的樣子,立刻昏厥了過去,而沙拉小姐則抱住了肯普森,跪在肯普森用生命捍衛的門廊之下,傷心地哭泣了起來。

系密特手忙腳亂地將生命能量輸送到玲娣姑姑的體內。

「對了,還有霍博爾。」沙拉小姐哭泣著,搖搖晃晃朝著那堆被腰斬的人群走去,她爬在地上拚命翻找著。

過了好一會,突然間放聲大哭起來,嘴裡不停念叨著霍博爾和肯普森這兩個名字。

抱起玲娣姑姑,系密特朝著沙拉小姐那邊走去。

只見一直以來對塔特尼斯家族最為忠心耿耿的老總管,同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的眼睛憤怒地圓睜著,他的雙臂張開著,顯然臨死之前正在阻擋著什麼,幾乎和肯普森一模一樣,在他的身上,致命的傷口隨處可見。

正在這個時候,玲娣姑姑幽幽地甦醒過來,聽到沙拉小姐哭泣的聲音,剛剛醒轉過來的玲娣又流下了眼淚。

看著兩個傷心欲絕的女人,系密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此時此刻他最希望的,便是將沙拉和玲娣安頓在某個安全的所在,文思頓那裡已令他不太放心,更何況格琳絲侯爵夫人那裡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但是系密特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夠離開玲娣姑姑和沙拉小姐,她們實在太過柔弱,而四周卻又充滿了冰冷和殘酷。

同樣的焦慮也存在於另外一個人的心裡,塔特尼斯侯爵憤怒地咒罵著,他用最為惡毒的語言,詛咒著伊爾維伯爵夫人和那個該死的小孩。

「雪夫特,鎮靜,請你稍微鎮靜一下,或許事情沒有你想像之中的那樣糟糕,你即便不願意相信其他人,你至少應該相信你的弟弟系密特吧,他已去找尋沙拉和玲娣。」文思頓連忙說道。

瘋狂地發洩了一通,塔特尼斯侯爵終於累了,他用手摀住臉坐在沙發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幾滴水珠從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看到此情此景,無論是文思頓還是撒丁都只能沉默不語,他們總算知道,再冷漠功利的人心裡也隱藏著一絲溫情。

大概過了幾分鐘,塔特尼斯侯爵緩緩地放下了摀住面孔的雙手,此時他的臉看上去無比猙獰。

「我只知道有人要對付我,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想和我為敵,那麼好,既然想玩得大一些,那我就奉陪到底。」

用沙啞的嗓門,這位丹摩爾王朝最擁有權勢的大人物,惡狠狠地說道。

「雪夫特,你平時的冷靜現在到哪裡去了?即便拋開生命的可貴和眼前的局勢,至少為了你渴望、奮鬥了一輩子的光明前程考慮一下。」撒丁連忙勸阻道,這一次他絲毫沒有譏諷的意思。

但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塔特尼斯侯爵瘋狂地搖著頭。

「我所做的一切確實都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家族,不過我至少要有一個人來和我分享這一切,那個人就是沙拉,如果我沒有了她,擁有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說到這裡,塔特尼斯侯爵猛然間衝出了房門。

守候在門口的那對衛兵,被他們的總理大臣閣下嚇了一跳,此時此刻,每一個人都擁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站立在輕便馬車之上,四周有士兵們開道,拜爾克已進入了初冬,夜裡的寒風更是陰森凜冽。

灌了兩口冷風,原本因為怒火而過熱的大腦漸漸冷卻了下來。

此時,這位侯爵大人終於想起了剛才文思頓和撒丁對他所說的那番話。

文思頓的話顯然並非完全是安慰,對於弟弟系密特的能力,塔特尼斯侯爵一向都頗為信任,同樣他也非常清楚,系密特絕對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偽善之徒。

早在當初前來拜爾克的路上,在那座小鎮外面,他已然見識過弟弟的手段,非常清楚在母親、玲娣和沙拉之中,有任何一個人受到生命威脅的時候,弟弟會變得非常冷酷和血腥。

想到這裡,這位侯爵大人原本無比擔憂的心,漸漸變得平靜了下來,而平靜下來之後,他立刻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事實上,未來的藍圖早已經描繪清楚,塔特尼斯侯爵非常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那位剛剛去世的國王陛下臨死之前的那番話,確實給予了他極大的啟迪,事實上那段日子裡面,他正好處於一個不知道未來走向何方的徘徊期。

平心而論,他自從做到財務大臣,並且得到了侯爵的晉陞之後,確實已感到滿足,他的野心也就到此為止。

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未曾想過佔據更高的位置,也沒有想過成為丹摩爾那些公爵之中的一員。

但是當國王陛下的身體徹底垮掉,京城裡面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位威嚴的陛下時日已然無多,當自己的弟弟隱然凌駕於教宗和所有人之上的時候,這位侯爵大人突然間感到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有可能。

甚至在他眼中,丹摩爾的王權離他只有咫尺距離,毫無疑問,這是無比的誘惑,但是他同樣也非常清楚,如果他篡奪了丹摩爾的王權,將徹底遭到人們的唾棄,到了那個時候,能夠決定一切的,就只有自己的弟弟系密特的支持。

塔特尼斯侯爵絲毫沒有信心能夠得到弟弟的忠心,這不僅僅是因為此刻弟弟系密特所擁有的地位和威望已遠遠超越了他,同樣也是因為他非常清楚弟弟的為人,他的弟弟原本就和自己不是同一類人,要比自己正直許多。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位侯爵大人陷入猶豫不決的境地,但是國王陛下臨死之前的那番話給予了他靈感。

此時此刻,他確實能夠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越毫無價值,正因如此,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誘人的光采。

但是有一樣東西卻難以得到,那便是後人在歷史之中給予自己的評價。

這位侯爵大人和那位威嚴的國王雖然相處連一年都不到,但是卻非常清楚,那位國王陛下之所以一輩子都那樣兢兢業業、簡樸謹慎,為的就是能夠在歷史中得到漂亮的一頁。

既然人世將沒有什麼東西再能夠令自己感到滿足,或許只有在歷史上留下光輝燦爛的一筆,是唯一的選擇。

國王臨死之前的指點,讓塔特尼斯侯爵看到了一絲曙光,不過很快他便已然不再滿足於僅僅只是在歷史之中留名。

因為書寫在厚厚史冊上的名字實在太多,如果他不能夠做出一些對後世深有影響的事情,他的名字恐怕會被一筆帶過。

只要一想到丹摩爾歷史上的那些著名君王,塔特尼斯侯爵便立刻想到,無論丹摩爾被治理得再好,甚至找尋借口吞併周圍那些小國,都不會令他的名字超越那些著名的君王。

只有徹底打破一切,令這個世界完全變成另外一副模樣,才有可能讓他的名字為世人所知。

那他就不能夠僅僅只是一位賢明的宰相,而要是一位偉大的變革者,超越時代的思想家、引導者。

想要做到這些並不容易,但是這位侯爵大人深韻剽竊的奧妙,他非常清楚,在這個世界上肯定不只他一個聰明人,肯定有人已經擁有變革的思想,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變革的思想加以收集整理,並且刪除那些過於激進和不合理的地方,留下精華,並且盡可能地利用這些精華為自己謀取威望。

被冷風一吹,頭腦冷靜了下來。

這位侯爵大人開始為自己考慮起來,正如他剛才含怒而發的那句話,既然對手玩得如此之大,他自然也願意奉陪。

此刻他突然間感到,眼前的景象和當初亨利侯爵煽動拜爾克人擠兌國庫時何其相似。

塔特尼斯侯爵自然絕對不會忘記,當初自己是如何應付對手的這一招,那絕對是他畢生難忘的成功之作中的一個。

既然對手用製造混亂來對付自己,那麼自己也同樣可以利用混亂,來讓他們自食惡果。

突然間,塔特尼斯侯爵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個成功之作,當初那座混亂無比的小鎮,和眼前的拜爾克是何等相似。

想到這裡,這位侯爵大人的心頭有了妙計。

不得不躲藏在窄小擁擠的出租馬車裡面,這令系密特感到異常不滿,按照他的心意,原本打算殺出一條血路和文思頓或者格琳絲侯爵夫人會合,但是清醒過來的玲娣姑姑卻死活拉著他,不肯讓他繼續殺人。

系密特確信不會有人騷擾到這裡,因為這裡是出租馬車公司的馬房,自從魔族開始進攻拜爾克之後,那些拉車的馬匹全都被徵用,即便再貪婪的暴徒,也知道這裡根本不會有什麼油水。

霍博爾和肯普森的遺體,就放在離這裡不遠處的一所殯儀館裡面,這同樣也是他不得不躲藏在這裡的原因。

系密特很想回安德瓦爾花園或者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去,說實話,他的心裡充滿了擔憂。

就在安放好霍博爾和肯普森的遺體,從那個殯儀館出來時,系密特就看到另外一批暴徒在街頭上行進著。

之所以說是另外一批暴徒,是因為系密特清楚地記得,之前那些聚集在內城區的暴徒,全都是貴族家裡面的僕役和傭人,但是此刻那浩浩蕩蕩行進在大街之上的,卻是一群普通平民。

不僅僅是這些不同,剛才那些僕役和傭人給人的感覺,是心事重重並且焦慮不安,但是此刻系密特感覺到的,卻是一股騰騰殺氣。

好不容易令沙拉小姐平靜下來,對於自己小時候稍微表現得頑皮一些,便立刻會神經過敏的玲娣姑姑,此刻系密特並不抱有幻想。

和沙拉小姐暗中使了個眼色,系密特悄悄地,從馬車車廂的窗子無聲無息地跳了出去,這是為了盡可能不驚動玲娣姑姑。

在樓宇和屋頂之上迅速飛奔著,此時此刻系密特知道,肯定有一個極為龐大的勢力在暗中主持這一切。

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是因為以往內城區的屋頂上,總是有士兵駐守著,操縱那些放在平台上的巨弩是他們的職責,但是原本應該在那裡的士兵此刻卻早已經撤走,只留下無數孤零零聳立在那裡的巨弩。

毫無疑問,軍隊裡面肯定有人捲入到這個陰謀之中,這實在是一個極為愚蠢的陰謀,系密特絲毫看不出,制訂陰謀的人能夠從中得到些什麼,或許所能夠得到的,僅僅只是令哥哥和自己徹底激怒。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遠處的屋頂上出現了一個個和自己一樣矯健的身影,看到此情此景,系密特的心情變得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是當系密特以為這些力武士們會從天而降,將瘋狂的人流徹底隔斷,並且依靠聖堂的名義將所有人強行疏散時,一件令他感到難以理解的事情突然發生。

只見那些正迅速佔領臨近各個廣場位置的力武士們,彷彿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一般,重新聚攏在一起。

這下子系密特忍不住了,他飛身從躲藏的角落裡面竄了出來,眨眼間便來到了那群力武士當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不將底下那些暴亂的人群徹底隔斷?」系密特離開還很遠,便憤怒地質問道。

「你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為首的一位長老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系密特問道。

「是的,請回答我的問題,而且你們好像來得太晚了一些。」系密特有些不滿地說道。

在他看來,這樣的責難絲毫沒有錯誤,他甚至有時間將霍博爾和肯普森的遺體加以安葬,並且安慰下沙拉小姐和玲娣姑姑,聖堂這才有所反應,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我來回答你的這兩個問題,你剛才問我們為什麼不立刻將人群隔斷,阻止正在發生的暴行,我能夠告訴你的是,我們原本正打算按照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去做,出發的時候大長老就是這樣命令的。

「但是就在片刻之前,大長老再一次下達命令,他給了我們一份名單,讓我們拯救並且保護名單上面的人物,卻默認正在和即將發生的暴行。」

說到這裡,那位長老停頓了一下,系密特知道此刻這位長老正在通過心靈之間的感應,聆聽大長老發出的命令。

「大長老讓我轉告你,這是你的哥哥塔特尼斯侯爵的請求。」那位長老回過神來立刻說道。

「至於第二個問題,剛才大長老同樣給了我明確的答案,我們之所以會有所延誤,是因為被告知暴亂不會太過強烈,已有人採取較為有效的隔離措施,而我們的職責是隨時警惕魔族的進攻。」

說到這裡,那位長老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最終仍舊將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大長老讓我轉告你,那個讓我們堅守崗位的人,正是教宗陛下。」

心中充滿了憂鬱,系密特回到了那個出租馬車站。

他能夠猜到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顯然所有這一切,針對的不僅僅只是變革的法令,更多的是針對塔特尼斯家族。

毫無疑問在這件事情上,插手陰謀的不僅僅是原本以為的一群憤怒的貴族,他們是直接出手的前台人物,與此同時軍隊裡面也有人捲入其中,此刻系密特唯一無從知曉的,便是那位教宗陛下到底處於什麼樣的角色,到底是幫兇還是主謀。

不過此時系密特一點都不想再管這些事情,這裡面的鉤心鬥角,已到了不惜一切代價,拋棄一切人性的程度。

不知道為什麼,系密特只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過醜陋了。

看到系密特垂頭喪氣地回來,沙拉小姐顯得頗為驚訝,這絕對不是她預料之中應該看到的表情。

在她的預想之中,如果安德瓦爾花園的庇護所或者格琳絲侯爵夫人的公寓受到了攻擊,那些對於系密特來說最至關緊要的人之中,有誰受到了傷害的話,系密特肯定會顯得極為悲傷,甚至是絕望,如果一切都平安無事,則應該是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的母親和格琳絲侯爵夫人是否安全?」沙拉小姐盡可能壓低嗓門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聖堂已派出聖堂武士保護她們,想必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系密特意志消沉地說道。

「現在局勢控制住了?」

沙拉小姐問道,她豎起耳朵傾聽著,從遠處,街道仍舊傳來一陣嘈雜的響聲:「好像不太像啊。」

「聖堂武士接到命令,只保護一些名單上必須保護的人物,其他事情他們不管。」說到這裡,系密特看了沙拉小姐一眼,歎了口氣道:「這是哥哥向大長老提出的請求。」

聽到這番話,沙拉小姐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此時此刻她同樣能夠勾勒出整幅劇目,甚至包括某些細節。

對於她來說,所有這一切絲毫不令人感到陌生。

「沒有想到他已洗劫了一座小鎮,居然還嫌不夠過癮,現在要洗劫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一座城市,這一次他想要用那無數生命換取什麼?想必不再是幾箱子金幣,而是整個王國了吧。」沙拉小姐露出苦澀的笑容。

「我們還是到更加安全一些的地方去吧,這裡對你和玲娣姑姑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好處。」系密特歎了口氣說道。

「不,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待在那個滿手血腥的偽善劊子手身邊,我相信,這對於玲娣來說同樣只會更加糟糕。

「此刻對於我來說,最好的是能夠盡快忘記所有這一切,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沙拉小姐輕輕閉著眼睛說道。

「但是玲娣姑姑怎麼辦?她受到太多的驚嚇,現在最需要安定的環境,和一張舒適的床。」系密特連忙說道。

「安定?這座城裡面還會有安定的地方嗎?在我看來,不會有比這裡更加安定的地方,因為此刻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只有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才能夠給予我們安定。」沙拉小姐用略帶自嘲的口吻說道。

「至少也要設法讓玲娣姑姑平靜下來。」系密特說道。

沙拉小姐稍微想了想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能夠有用,不過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

說著,她伸手輕輕拉上了車窗的窗簾。

到處是哭喊的人群,那些悲淒哭泣著的人,這些人或是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而哭泣,或是為了親人的不幸而痛哭流涕。

就在幾天前,他們還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即便城外到處都是魔族的身影,也絲毫不妨礙他們渡過每一刻美好的光陰。

但是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為之改變,最令人感到可悲的是,造成這一切的居然不是那些殘忍的魔族,而是人類本身。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能夠弄清昨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了,反正在每一個人的記憶之中,有的只有那猙獰的面孔和瘋狂的眼神。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想看那令人討厭的暴發戶出醜的樣子,但是沒有人想到,那原本應該被控制得很好的局勢,居然會變成此刻這般模樣。

沒有人知道情況是如何失控的,反正,那些原本應該衝向塔特尼斯家族的人們,突然間變成了真正的強盜。

這些強盜甚至連沾染上血跡的衣服也不肯放棄,那些被扔在街道當中的屍體,許多是赤條條,身上什麼都沒有穿。

悲慘的遭遇和暴徒的殘忍,令那些倖存下來的受害者哭泣不已,內城之中充滿了一片哀鳴。

原本應守護在城牆上的那些士兵,此刻將弩弓指著平民區的那道環形的庇護所。

庇護所裡面的所有人,都被勒令趴在門前的地上,一隊隊的士兵在庇護所裡面進進出出,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手裡往往拎著一些金光燦燦的錢幣或者珠寶首飾。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令下,立刻會有另外一隊士兵撲上前去,將某個人抓捕起來。

雖然也有人試圖反抗,但是那些時刻守護著的重弩,總是在那個人有所行動之前,射穿了他的雙手雙腳。

那些痛苦扭動著發出陣陣哀嚎的人,令那些趴在地上的人,各個渾身發抖膽戰心寒。

在不遠處的一條街道上,從兩邊的屋子裡面傳來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那些被抓捕起來的犯人,一個個被架著拖了進去,當他們出來的時候,大多數已血肉模糊。

看到此情此景,即便那些士兵們也感到膽戰心驚,他們之中沒有哪個人曾經看到過地獄的景象,但是幾乎每一個人都確信,地獄最多也只不過是眼前這樣。

所有的口供被迅速整理集中到最邊上的一家商行裡面,此刻那家商行裡面的東西已搬空,換來的是一張張長桌,二十幾個從監察署緊急調來的破案老手,正埋頭於那些口供當中。

而一臉冷漠的塔特尼斯侯爵,正躺在商行後面的會計室裡面,他的臉色發白帶青,兩眼佈滿無數血絲。

站直在一旁的那些官員們,各個噤若寒蟬,甚至連不歸他統屬的幾位將軍,也感到自己的心底陣陣發寒。

「幾位將軍對於你們手裡的供詞如何看法?」塔特尼斯侯爵用沙啞的嗓音說道,雖然聽上去顯得有氣無力,但是不少人卻感到一陣寒戰。

「侯爵大人,我們一定會嚴懲這些敗類。」為首的那位將軍立刻回答道。

「但願你們能夠再一次獲得我的信任,平心而論,我並不希望對軍隊進行徹底的清洗。」塔特尼斯侯爵淡然地說道。

這番話令那幾位將軍有些怒形於色,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夠發作。

昨天晚上京城拜爾克一片混亂,因此許多消息並不為眾人知曉,但是等到清晨暴亂結束,從塔特尼斯家族最為親密的那些人的口中,所有人都知道,塔特尼斯家族的神奇幼子已回歸,而且他還帶著諸神使者一起前來。

得到這個消息,原本蠢蠢欲動的勢力,立刻偃旗息鼓,那些搖擺不定的傢伙,立刻打定了主意站在塔特尼斯侯爵的一邊。

原本軍方是絕對不會像此刻這樣恭順,但是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當塔特尼斯侯爵發來一道和最後通牒差不了多少的命令之後,這些剛強倔強的軍人屈服了。

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敢於保證,塔特尼斯家族不會如同那道命令之中所威脅的那樣,以違抗命令的名義,將軍隊徹底殲滅。

幾乎每一個軍人都知道,塔特尼斯家族完全能夠做到這一點,雖然沒有詹姆斯七世陛下那樣的威嚴和權勢,但是塔特尼斯家族卻擁有著王室從來未曾有過的力量。

此時此刻,塔特尼斯家族幼子所擁有的實力,已不再是什麼秘密,同時擁有力武士和能武士的力量,這已足夠令每一個人倒抽一口冷氣,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魔法師,最為精通的是無法破除的隱形能力,這更是令每一個還存在一絲僥倖的人,感到不寒而慄。

更不用說站立在他背後的,還有至高無上的父神,誰都不知道父神賜予了他什麼樣的神通,不過那十幾位降神者所顯露出的力量,足以令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和他對抗。

而此刻諸神使者也受到他的調遣,每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所能夠想像得到的,便只有神話之中世界末日來臨的那天,從天而降的幾萬億天使兵團。

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認知,軍方最終不得不低頭。

「口供整理得怎麼樣了?」

塔特尼斯侯爵輕輕閉著眼睛,躺在榻椅上問道。

「大人,還有許多人需要審問,不過從現在得到的這些口供之中,可以看出一些眉目。」旁邊一位身材瘦削、身穿監察署制服、戴著假髮的老頭連忙說道。

「這些口供很明顯可以分成兩大類,其中的一類,顯然來自最先製造暴亂的那些歹徒,這些人的身份無一不是豪門世家的僕役,他們的口供幾乎一致,他們之所以悍然觸犯法律,完全是聽從他們主人的挑唆,有的甚至是直接下達命令。

「毫無疑問,這些人的目標,是侯爵大人您的家庭和親友,原因在供詞上面同樣羅列得非常清楚,是為了您剛剛頒發的變革法令。

「有些人在供詞上說,他們的主人只是讓他們幫忙洩憤,但是也有一些供詞清清楚楚說到,要取閣下家人和親友的性命,讓您沉浸於巨大的悲痛和哀傷之中。

「事實上,原本我們已打算按照供詞提到的名單,抓捕那些在背後挑唆的貴族,或許這便是諸神公正嚴明的審判,我們將名單同教會剛剛整理出來的,在暴亂之中死亡的貴族名單進行核實,很多名單上有的人,已證實喪生在了暴亂之中。

「顯然這些居心叵測的惡毒之徒,最終品嚐了他們自己釀造的毒酒,而且不僅他們自己身亡,還連累了他們的家人和許多無辜者。

「至於那些殺死了他們的暴徒,他們的供詞同樣非常類似,完全可以被歸於同一類,顯然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最先發現內城的守衛已然撤除,內城成為了不設防的狀態,與此同時,他們也發現內城之中發生了暴亂,這些人之中的膽大妄為者開始乘機搶劫。

「好幾份供詞提到,他們看到有人搬著整箱的金幣跑回來,還有的人衣服裡面塞滿了金銀珠寶。

「正是這些令他們失去了理智變得貪婪,特別是當有人開始煽動起來之後,他們便一起湧入了內城。」

塔特尼斯侯爵突然間打斷了那位官員的話,問道:「教會已核實出在昨天的暴亂之中,到底死亡了多少人嗎?」

「是的,數字令人感到無比震驚,除去一些很明顯被非常人所能夠擁有的力量所殺死的人,從衣著上證明,這些人全都是前一批暴徒,總共找到了七千五百多具屍體。

「其中證實,他們之中將近五千人是貴族,除此之外還有六百多人失蹤,士兵們正在搜索每一間房間,試圖找到這些失蹤者,或者他們的遺骸。」那位官員立刻回答道。

塔特尼斯侯爵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過在內心之中,他卻在為死者數量太少而抱怨不已。

不過轉念之間,他立刻想到很快就又有一批人要被絞死,這或許能夠填補上一些數字。

一夜未曾睡眠,再加上焦慮、憂愁、痛苦、歡欣、迷茫、彷徨,還有膽怯和猶豫,種種亂七八糟的情感,令此刻的系密特感到精疲力竭。

但是更令他感到精疲力竭的是兩旁的景象。

即便經受了魔族連番的進攻,京城拜爾克也從來未曾像今天這樣悲哀、淒涼。

到處是哀哀痛哭的人,這些人當中十有八九是年輕的女人,她們大部分頭髮散亂,顯然令她們痛哭流涕的,並不僅僅只是親人的死亡。

對於系密特來說,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是何等熟悉,系密特甚至能夠猜到在平民區,恐怕還有另外一番令他感到無比熟悉的景象,那同樣是在已化為灰燼的小鎮上曾經看到過的場面。

此刻,系密特唯一不知道的便是,他的那位哥哥到底扮演公正的法官,還是悲傷的受害者的角色。

遠處又是一隊士兵走了過來,這些士兵挨家挨戶地搜查著,但是系密特並不擔心他們會闖入那家出租馬車鋪子,因為此刻那裡早已經被魔法所籠罩,能夠看到的,只有一片被高大的柵欄攔住的草坪。

系密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沙拉和玲娣,但是他突然間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完成。

一直以來,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是籠罩著一層陰影,而此刻系密特終於打定主意,將這片陰影徹底抹去。

曾經輝煌顯赫的安德魯大教堂,此刻被悲哀和哭泣所籠罩,教堂的大廳上,整整齊齊地放置著一排排蓋著白布的屍體。

在白布底下的那些人,曾經在丹摩爾威名顯赫,他們之中有的權傾朝野,有的在拜爾克乃至在整個丹摩爾王朝,都擁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這些人活著的時候,各個相信自己牢牢掌握著一切,以為家族的根基堅如磐石,以為這個世界上哪怕是國王陛下,都沒有辦法令他們動搖分毫。

恐怕這裡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連國王都難以撼動的他們,最終喪命於一群他們原本根本就瞧不起的賤民之手。

一根生銹的鐵鍬,一把長著釘子的木棒,就奪走了他們高貴的生命。

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以往只要稍微動動嘴唇,立刻有無數人為他們奔忙效勞,但是在昨天晚上,在他們生命之中的最後時刻,卻不得不孤身一人用那高貴的雙手,去和手持武器的暴徒拚搏。

最終,這些曾經擁有無窮權勢的人們,全都躺在了這裡,躺在了教堂冰冷的地板上。

安魂彌撒已然完成,那位教宗陛下靜靜地坐在那裡,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無比哀傷,所有這一切並沒有出現在他的預示之中。

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在預示之中,根本就未曾提起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的歸來,這位年邁的教宗,平生第一次對他一直以來信奉的父神,產生了懷疑。

他不敢懷疑父神的公正,他所懷疑的是父神已然將他徹底拋棄。

將雙手合攏在胸前,這已是他今天以來第五次向父神請求預示。

這個數字實在太過頻繁了一些,一向以來,一天之中兩次尋求預示對於以往的他來說,都是很少的事情。

雖然教規上從來沒有對請求預示的次數有所規定,不過歷代教宗都延續一種說法,那便是太過頻繁地請求預示,將失去至高無上的父神的信賴,預示的能力也將漸漸退化,最終消失。

但是此刻他已顧不得這些,如果無法找到,預示之中為什麼沒有能夠看到全部未來的原因,這位教宗陛下絕對難以放心。

四周立刻響起了一片洪亮而又悠揚的唱詩聲,不過那並非是讚美生命之神的禮讚,也不是安慰死者靈魂的淨化樂章,而是對於智慧之神的讚頌。

不過,那些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對於他們來說,能夠得到教宗陛下親自進行儀式,可以算是對於自己不幸的親人唯一的安慰。

一道金紅色的光芒,從天棚頂部那玻璃圓罩之上投射到地面,就在那一瞬間,渾身沐浴金色光輝的那位年邁的教宗,輕輕地睜開了他原本緊閉的雙眼。

他的眸子裡面閃爍著一點金色,那點金色便是智慧之神的意志。

令那位教宗稍稍放心的是,這一次他又成功地獲得了預示。

他看到了系密特的身影,看到系密特正緩緩地走在大街上,突然間小傢伙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這對於通過預示看到一切的教宗來說,沒有絲毫問題,因為雖然他的眼睛無法看穿隱形魔法,但是智慧之神穿透時光的眼睛,永遠不會被任何隱身魔法所蒙蔽和擺脫。

看著眼前的圖像在飛速後掠,看著景象從街道變成了連綿起伏的屋頂,這位教宗陛下絕對可以肯定,在那片景象的正中央,便是那隱藏了身形的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

看到這個越來越令他感到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的少年,如此迅速飛奔在樓頂之上,這位教宗陛下立刻確信,肯定又要有重大事情發生。

突然間,眼前的景象停住了,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站立在一座看上去頗為豪華,隱隱約約又有些眼熟的建築物的屋頂。

看著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一動不動,這位教宗陛下開始有些焦急起來,他再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已失去了父神的信任。

要知道搜尋未來是有時間限制的,而以往他總是能夠在預示裡面看到最為關鍵的那些事件,但是此刻花費了許多時間,卻只看到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在房頂上奔跑,以及站立在那裡眺望。

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暗,這是預示的時間即將過去的徵兆。

正當這位教宗陛下打算結束這一次徒勞無功的預示,他突然間看到眼前的景物朝上一晃,顯然塔特尼斯家族的幼子跳了起來。

那最後的一幕令這位教宗陛下徹底為之震驚,他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擁有著金色圓頂的教堂。

對於這座教堂,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是此時此刻給予他的,卻是難以遏止的恐慌。

猛然間坐倒在地上,這位教宗陛下神色慌張地朝著兩旁招著手,對於教宗的意外舉動,站立在兩旁的那些神職人員,無不感到莫名其妙。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教宗陛下猛然間渾身一震,緊接著他緩緩地彎下了腰。

教宗圓瞪著眼睛,眼神之中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我——真的——已被——至高父神——所拋棄。」面對這眼前的空白一片,那位教宗斷斷續續地道。

四周的那些神職人員越發感到奇怪起來,有的甚至漸漸圍攏過來。

教宗微微前傾,跪倒在地上,他的臉蒼白得像是一個死人,但是那雙眼睛卻死死地瞪著。

此刻,那些神職人員顯然看出了不正常,立刻從幾個祭司的手上飛出金黃色的聖光,這神聖的光芒能夠令一切顯現出原型,但是令那些祭司們感到疑惑的是,神聖光芒籠罩之處,居然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教堂天頂的巨大吊架,無聲無息地倒了下來。

救世主的塑像被沉重的吊架擊成了碎片,祭奠台上那些引領死者靈魂的蠟燭,四處飛散。

沉重的金屬吊架毫無理由地在半空當中解體,這些鋒利而又致命的金屬碎片,如同冰雹一般砸落在那些神職人員的頭頂上。

一片灰塵飛揚、煙霧瀰漫,但灰塵和煙霧漸漸消散之後,一片淒涼的景象顯露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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