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親情
「如果我把你弄死在這裡,對蒼生來說一定也是一種解脫。」褚弈眼角突突地跳動,「我倒是不介意替天行道。」
「Honey,跟蒼生和天地都無關,我只對你一個人感興趣,我只喜歡你一個人。」恰遇紅燈,沈軒宇停下車,「不信你看看我真誠的雙眼。」
褚弈鄙夷地扭頭看向對方,冷不防被沈軒宇勾著脖子拉了過去,直接吻在了嘴唇上,蜻蜓點水一般的輕輕一吻,讓他猝不及防。
「喂,你……」褚弈剛要發作,車子忽然啟動,慣性讓他猛然後仰,怒喝戛然而止。
「對了,季銳那首歌寫的到底是什麼?他說你們兩個都穿女裝才符合意境是什麼意思?」沈軒宇不理會褚弈的抗議,逕自那麼問道,「歌詞裡除了那個『我』以外,似乎真的有個公主?」
「那個啊……」談及這個問題,褚弈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悲傷。
「他又不是生來就是女裝癖……」褚弈歎息道,「跟他的家庭有關係。他原本有個姐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活不到成年。於是他的父母又生了他,希望可以配型成功。」
沈軒宇沉默了一陣,又問:「配型成功是指心臟移植?」
「對,不然還能有什麼。」
「那季銳不就……」
「是的。」褚弈點點頭,又是一聲歎息,「我可以理解他父母想救女兒的心情,可是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了救一個人放棄另外一個人的生命,這究竟有多大的意義。或許對他們來說,姐姐比季銳更重要吧?」
沈軒宇搖了搖頭:「我想他們一定也十分矛盾十分無助,既不想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女兒死去,也對把季銳當做器官供體感到內疚吧。」
「結果季銳跟他的姐姐也沒有配型成功,她姐姐活到8歲就去世了。他媽媽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忽然有一天就開始給季銳穿他姐姐留下來的衣服,把他打扮成女孩子的樣子,把他當做姐姐來撫養。那年季銳好像只有4歲。」褚弈繼續道。
「那麼小的孩子還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吧?之後呢?」
「季銳漸漸長大懂事之後,知道自己跟女孩子是不同的,也有反抗過他的母親,他父親也一直覺得不能長期這樣下去。可是他的母親就像入了魔障一樣,死活認為季銳就是死去的女兒,不願讓他恢復男生的打扮。」
「那種扭曲的日子在掙扎中持續了下去,季銳一直保持著反抗,在學校裡當然是穿著男式校服,回到家裡則會因為這個跟他母親爭吵。直到有一次他母親精神崩潰到想要自殺,一邊哭鬧一邊說姐姐的死都是季銳造成的,如果季銳的心臟可以移植給他姐姐就好了……」
「失去理智的人真可怕……」沈軒宇唏噓不已。
「那之後,季銳就不再排斥女裝了,只要在母親面前他就保持女裝的打扮,甚至假裝成是他就是姐姐,以此穩定他母親的情緒。一直發展到現在,就算不再跟父母同住,他也時常打扮成可愛的女生,他的女裝癖就這樣形成了。」褚弈講完這些,深深歎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故事,你所看到的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人,揭下面具之後,或許有張痛哭流涕的臉。
我們已經習慣用偽裝掩藏真實的自己,那是人類的保護色。
「原來是這樣,歌詞的涵義也能明白了。假裝自己是父母失去的公主,埋藏了真正的自己,季銳真不容易。只怕他長期這樣下去終究會迷失了自己,就像歌裡唱的那樣,迷失了來時的路。」沈軒宇不無擔憂地說。
「可是歌裡也唱『或許這是別樣的幸福』,對他來說,能以這種方式保護母親,能假裝是她的公主,也是一種幸福吧。」褚弈側頭靠在後座上,望著窗外倒退的霓虹燈。
「如果他能同時保持自我清醒,那倒還算好。」沈軒宇道,側頭看了看副駕駛座上無精打采的褚弈,「Honey,你怎麼了,不要那麼落寞嘛,季銳至少有你們這邦好兄弟啊。」
「別再用那個詞喊我,你這Gay佬。」褚弈沒好氣地說。
心情一下子低落,是因為聯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情況。母親因為父親的不思進取而離開,父親乾脆自甘墮落成為無可救藥的賭徒……季銳至少還可以守護著他的父母,而他除了不斷填補父親的債務大洞,偶爾跟遠嫁異鄉的母親見上一面,實在不知道還能如何找回家庭的幸福。
「到底怎麼了?你再這麼陰沉沉的我就強吻你了。」沈軒宇騰出右手揉了揉褚弈的腦袋,而褚弈竟然意外地沒有反抗。
「前面調頭。」褚弈忽然道。
「哈?」沈軒宇難得地疑惑起來,「你的家在這個方向啊,Honey。莫非你想跟我開房?其實你家裡就可以了,我不嫌棄你家的小茅屋,真的。」
「沒心情跟你開玩笑……你調頭就是了,去明悅小區,快點。」這是褚弈第一次面對沈軒宇的語言調戲沒有發怒……
沈軒宇反倒有點懵了,只能在路口調了頭,按照指示往明悅小區開去。
那個小區是出了名的廉價出租屋聚集地,跟褚弈現在住的那種地方差不多。
車子進了小區,褚弈示意沈軒宇把車停在路邊,接著下了車往小區裡面走,沈軒宇鎖了車追上去,不明就裡。
褚弈憑借記憶找到一家棋牌室,站在門口往裡面張望了好一陣子,他的父親並沒有在裡面。
褚弈繼續往前走,小區的中心花園裡,一群中老年人圍坐在一起,高聲談論著什麼,他一下子就辨認出自己父親的聲音。
他真的沒有去打麻將……
褚弈忽然站住,後面的沈軒宇來不及剎車撞到他身上。
「Honey,你的屁股彈性真好。」沈軒宇低頭在褚弈耳邊輕聲道,話音剛落腳尖就被前面的人狠狠踩了一腳,痛得快掉下眼淚。
「小弈?是……小弈嗎?」褚弈的父親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二人,認出了前面的那個青年正是自己的兒子。
「嗯,是我……」褚弈原本沒打算叫他,忽然被發現,也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
「你來看我的?」褚弈的父親褚安站了起來,表情欣喜,由於賭癮欠下巨債,害得兒子解散了自己的樂隊,過上拮据的生活,他一直很愧疚,兒子不願意來見他,他也覺得沒臉去打擾兒子。
「不算是……我散步路過的……」褚弈低聲道。
褚安露出微笑:「不管怎麼樣,你能來我很高興,這是你朋友?」
「叔叔好。」沈軒宇優雅地微笑打招呼。
「你好你好,要不去我那兒坐坐?站在這裡太難為你們了。」褚安剛要往前走,旁邊一眾中老年婦男婦女忽然來勁了。
「呀,老褚,這是你兒子啊?」
「真沒想到你兒子那麼帥,來讓阿姨摸摸。」
「哎呀,這孩子長得真俊,今年多大啦?我閨女剛好單身,要不……」
一堆叔叔爺爺姑姑奶奶忽然一擁而上,把褚弈跟沈軒宇團團圍住,對他們上下其手,一會兒摸摸頭一會兒捏捏臉……
「小褚,這帥小伙是你朋友?有對象了沒有啊,我也有個單身的女兒,要不順便……」
「……」褚弈努力忍耐住想要炸毛的衝動。
沈軒宇倒是笑吟吟地跟幾個大叔大嬸攀談了起來。
褚弈突破重圍鑽出人堆,正對上他父親的視線。
「那個……最近挺好的吧?」褚弈有些不自然地問,「沒去打牌?」
褚安點點頭:「十賭九輸,我想明白了,不打了。」
「唔,那就好……那沒啥事,我先走了。」
「等等!」褚安喊住兒子,「小弈,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那個孩子我沒見過,是新認識的朋友?」
「算是吧……」褚弈回頭看了看跟大叔大嬸爺爺奶奶們打成一片的沈軒宇,那傢伙還真是不管什麼人都能應付。
「對了小弈,你不用再往我卡上打生活費了,我自己的工資夠用。有時間打個電話給我,偶爾來看我一次,只要這樣就好。我知道你很忙,忙著賺錢給我還債……但這次我是下定決心戒賭了,以前的事我真的對不起你。」褚安發自肺腑地自白。
「嗯,我會的。」褚弈的鼻子忽然有點酸,過去為了賭癮的問題沒少吼過他父親,更鬧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但是現在聽到父親這般誠懇的話語,又不自覺地心酸起來。年過半百的男人,只不過希望兒子多給他一個電話,多來看他幾次罷了,這點小小的要求便能讓他覺得幸福,其實這真的一點都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