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巡狩
「玄兒今日,可還用心。」
眼下已是深秋,即將進入冬季,那人進來的時候,就難免帶出了一絲蕭瑟的氣息。
「他很用功。」
西門吹雪開口應道。葉玄的功底很不錯,看得出從小被葉孤城教導得很好,根基紮實。當在西門吹雪教授他劍法時,葉玄也非常專心,十分地勤勉努力。
那人站在書案前,外面罩著一件石銀色團龍緋緞長袍,極長的烏髮只用著一條綴玉絲帶束在身後,正執了筆,在案面上鋪著的一張青檀皮宣紙上寫字。
西門吹雪走到男人身旁,看著紙上『寧靜致遠』四個虯雅鐫淡的大字,葉孤城也不抬眼,只重新蘸了墨,然後落筆。
--劍吹白雪妖邪滅,袖拂春風槁朽蘇。
西門吹雪看著上面十四個墨色淋漓的雕花小纂,冷冽的眼中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從後面攬住男人的腰身,一手輕環著對方的腰,右手則圍握住葉孤城執筆的手,透腕運力,在紙上徐徐書寫。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葉孤城的目光劃過紙上與自己並不相同的一行字跡,西門吹雪將下頜壓在他的右肩上,並沒有放開握住對方執筆的那隻手,而是就著那兩行字下面的空白處,寥寥幾筆勾勒出一枝墨梅,既而又在旁邊繼續落筆。
葉孤城眼見著兩人右手交疊,筆下游弋處,不久就出現了一名男子的影像,雖是極為簡單,甚至連眉目都不曾描上,然而長衫玉立,仗劍疏竣的模樣,卻分明一眼就能夠看出究竟是誰。。。葉孤城順著西門吹雪的動作,將筆放回擱架上,西門吹雪握著他的手將他環住,輕輕撫摩著那流暢延順的腰線,道:「今日休沐(古代官員休假)。。。可去秋獵?」
葉孤城聽了,不禁就有一絲微詫,道:「如何忽地想到這個。」
西門吹雪一向如劍鋒般銳利微冷的眼神,此時沒有任何的凌厲與漠然,只存著一絲溫緩,道:「玄兒方才無意中說起,你以前從不曾攜他出遊過。」話畢,目光忽凝於近在咫尺的一截修雅的頸項上。自這個角度,能從略鬆的衣領縫隙間瞥到一點玉色的肌膚,上面是一抹嫣紅的斑記。。。葉孤城聞言,一雙深褐的鳳目微斂,然後道:「。。。也好。」
西門吹雪唇角微抬,既而忽然抬手將男人的衣領處略微挑開一些,於是就看見了頸根附近三四塊並不規則的,明顯是吮咬所造成的痕跡。
葉孤城微微側過頭,還未曾開口,西門吹雪就已經倏然將薄唇壓在那脖頸上,濕漉漉的吻伴隨著舌尖的輕舐,濡濕著吮吸住光潔健滑的皮膚,輾轉著噬咬輕啃,一路往下,將原本嫣紅的斑駁吻印重新吮咬成更深的顏色。葉孤城只覺頸間略有一絲細微的刺痛,但也並不在意,只略顰了顰兩道斜矗的遠山眉,就接受了伴侶的親暱。
沒過多久,葉孤城忽然微偏了頭,同時輕輕一拂,將男人撫在自己腰間的手推離,而西門吹雪也停下了動作,放開那被吸吻出斑斑殷紅的頸項,用手將男人的衣領整理齊貼。
不過片刻,就聽見有腳步聲從外面的廊中傳來,同時男孩清脆的聲音亦且響起:「父親--」
葉孤城將面前繪上了圖字的紙張用一塊黃緬玉鎮紙壓了,然後抬起頭,就看見一襲淡青色衣裳的葉玄已站在室中,腰間還掛著特地為他打造的合適長短的佩劍。
葉孤城拿一塊綢巾擦了手,道:「何事。」
葉玄看了看男人身旁的西門吹雪,俊秀的稚嫩面龐上顯出幾分期待的神色,道:「爹爹剛才說,今日會和父親一起帶玄兒出去打獵。。。」
葉孤城微一點頭,然後就道:「去換了衣衫,兩刻鐘後,便出府。」葉玄聽了,不禁欣喜無已,立時便興奮地道:「孩兒這就回去!」說著,便急忙朝外走,向著自己的居處去了。
葉孤城解開腰帶,將身上的石銀團龍緋緞長袍脫了,換成一套普通紋飾的衣物,這才在鏡台前坐下,拿下身後的發帶,對西門吹雪道:「西門,幫我束一束髮罷。」
林木峋瑟,草黃萎敗。
已是秋末,舉目四望處,滿眼蕭瑟,並無春時生機勃勃的場景,亦無夏季炎炎的酷暑燥熱,但嶄岩參差,盡黃斑駁的特有景態,也是別有一番意趣。
山林草間灰黃漫渲,一些藤生蔓草攀附著樹木,原本妖嬈柔韌的藤蘿等物,都已不再翠色滴綠,軟軟柔綿地纏繞住身旁高大的古樹。
「父親,咱們今天會不會遇見黑熊?孩兒想要獵一張熊皮,給皇爺爺做靠墊。」
一行三人策馬徐徐,在林間緩行,兩名成年男子一身淨白,座下的馬匹亦是毛色玉雪一般,旁邊則跟著一匹身型小些的青驄馬,背上馱著個粉妝玉砌的錦衣男孩。
葉玄並不常騎馬,加之年紀尚小,因此騎術只是平常,但他座下的馬匹是特地為他所備,年齒尚小,脾性溫順,所以倒也十分穩當。
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所乘的馬本是一雙,因此不但自動並肩徐行,亦且彼此間不時探過頭挨挨擦擦,顯得十分親熱。葉孤城聽了,一面執轡由韁,一面道:「你尚自年幼,即便遇熊,亦獵不得。」
葉玄嘟了嘟嘴,有些失望,但隨即又彷彿想起什麼一般,道:「就是獵不到黑熊,如果能看見一隻貔貅(古人對大熊貓的稱呼,現代所看到的石獅子即是貔貅),也是好的。。。孩兒曾見書上寫過,貔貅又叫花熊,四肢,耳朵,眼睛和鼻子都是黑色的,其他地方卻是雪白的,吃的是竹子。。。父親,是真的嗎?」
葉孤城微一點頭,然後道:「貔貅生於雲南四川等地,此處並無蹤跡。」正說著,身旁西門吹雪已將手中的一隻木盒打開,露出裡面兩套類似扳指一樣,在挽弓時專門護指用的薔紋石扳扣,從中拿出一套,遞與男人,葉孤城將其分別戴在食指與中指間,最後又在拇指上套好,然後才從背後取下長弓,攜在手上。
葉玄也依樣而做,父子三人騎著馬,一邊談天,一邊信步徐行。
黃葉凋零,草謝水寒間,零星點綴著幾樣深秋時節還兀自開著的小花;樹上枝葉稀疏,連葉隙間的陽光彷彿也被葉子映成了褐黃色,只有鳥兒三三兩兩地蹦跳在樹杈上,發出幾聲啼鳴。
涼風吹過,於是就有金黃的葉子一片片從樹上飄落下來,大多是萎縮翻蜷的模樣,鋪滿了樹根處,一旦踩在上面,就是沙沙的碎響。
偶爾可見一兩隻野物奔過,及至葉玄多次獵空後,終於射到一隻稚雞,而西門吹雪與葉孤城雖已見了不少獵物,然而眼下既是深秋,大多是懷仔的母獸,於是便也罷手,因此只得了兩頭鹿,一尾紅狐,並一隻香獐,而此時,已到了傍晚。
葉玄用手摸了摸父親掛在馬腹側的狐狸,見那油滑水亮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亮晶晶的色澤,毛茸茸地十分漂亮柔軟,又瞧了瞧自己獵的那隻半大的稚雞,不禁就有幾分洩氣,便在此時,就聽不遠處漸有水聲,西門吹雪勒住馬,對身旁的葉孤城道:「天色近晚,在此休息片刻。」
葉孤城知道他是顧及到孩子應該已是餓了,於是便微微頷首,然後自馬背上翻身而下,吩咐道:「玄兒,去那邊取些水來。」說著,就將馬牽到一棵樹旁拴了,與西門吹雪一同收拾出一塊空地,準備生火烤些干糧,待吃過後,便打道回府。
葉玄應了一聲,即刻便拿上已經喝空的水袋,策馬小跑著朝水源處行去。
眼下既是深秋,草木萎黃,因此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很容易就收攏了不少枯枝敗葉,正當葉孤城從懷裡取出火摺子,準備引火時,遠處,卻突然猛地聽見一聲嗥吼,片刻之後,又隱隱傳來一聲驚叫。
幾乎與此同時,兩道白影驟然如同一線白練一般,朝著聲音方向,疾速飛掠而去。
葉玄萬沒想到居然在溪邊遇到一頭真正的熊,那龐然大物正蹲在一塊石墩上,用肥厚的熊掌和闊大的嘴,專心致志地捕捉水裡的魚。
溪水湍急,不遠處,就是直瀉而下的瀑布。葉玄未料到當真竟能讓自己碰見一頭熊,眼看著那眼小吻長,頭圓頸短的肥碩粗壯大畜生就在不遠處,葉玄忙拿起弓,從箭筒中取了一支金翎箭,瞅準位置,便引弓直射。
箭矢正中那熊的右頸側,黑熊吃痛,大吼一聲便人立起來,等到看見不遠處的男孩時,不由得野性大發,也不管那還插在頸上的箭,負痛便朝著葉玄撲來。
葉玄眼見不能得手,才知這畜生果然皮糙肉厚,自己奈何不得,於是便策馬朝來時方向跑去,想要將身後的熊引到父親他們那裡,讓父親和爹爹結果了這大傢伙。他此時心中並不驚慌,這大熊粗笨肥拙,必然是跑不快的,又怎可能追上自己?
誰知那熊看似肥笨,跑起來卻竟然迅如奔馬,葉玄座下的這匹青驄馬年齒尚小,足力不強,加之見了這兇猛的大獸追來,登時驚懼得四蹄發軟,沒跑出二十丈外,就被這熊攆到身後。一掌拍去,就聽馬兒一聲悲鳴,登時便被血淋淋地從後臀抓下一大塊血肉,同時被一股大力拍飛出一丈有餘,重重摔在地上,眼見是不得活了。
馬背上的葉玄亦同時被甩飛出去,足足有六七丈遠,直掉進冰冷的溪水當中。他雖會水性,然而畢竟年紀尚小,水勢又十分湍急,眼看著就被沖離了岸,被水流裹挾著朝瀑布方向捲去。
葉玄連連嗆著水,拚命用力在水裡撲騰,但只憑他一個小小的孩童,又哪裡掙扎得出?正惶急驚懼之際,突然隱約看見岸上恍惚似有白影縱身入水,片刻之後,只覺身體一輕,隨即頭部便被托起,再也不會將水嗆進了口鼻當中。。。
葉孤城右臂間夾了男孩,全身上下俱已濕透,水淋淋地走到岸上。西門吹雪收了劍,再不看那地上的死熊一眼,朝兩人走了過來。葉孤城提起手,左掌在男孩後心處一拍,就聽葉玄『哇』地一聲,立時就將那方才嗆進腹中的水盡數吐了出來。
西門吹雪眼見父子二人渾身濕透,於是便不發一言,只提劍朝前走去,就要尋找一處可以臨時生火休息的岩洞,供兩人烤火烘衣。
篝火熊熊。
三人所在的山洞並不大,不過是能勉強容納十一二人的大小,洞外拴著馬,一隻獐子剛剛被架在火上,還是血淋淋的模樣。
葉孤城將髮箍解下,散開一頭濕漉漉的長發,一面解開腰帶,一面對一旁的葉玄道:「脫了衣裳。」
山洞裡積著一層潮濕的枯草敗葉,因此即使赤腳踩在地上,也不會弄髒或者硌痛了腳。男孩依言將濕透了的衣物一件件脫去,等到連鞋襪也脫下來放到一邊後,才抬頭道:「父親--」
話音戛然而止,葉玄睜著琉璃也似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長長的烏髮披散而下,襯著冰白韌實的肌膚,寬肩修體,線條流暢,完全**的高大身軀,被優雅強健的肌肉均勻地分佈包覆。。。這樣成熟的完美男子形體,讓小小的葉玄在一見之下,不禁看得呆了。
--父親他,真好看啊。。。
「衣服拿來。」低沉醇冽的聲音讓男孩回過了神,葉玄如夢初醒一般趕緊應了一聲,忙把脫下來的衣裳鞋襪都遞給了父親。眼看著男人拿了一堆濕漉漉的衣物走向火堆,葉玄忽然低下頭,仔細朝著自己雪白柔軟的小腹下面看了過去。
。。。和父親,差距好大。。。(捶地淫笑:小玄啊,一個是大樹,一個是小草,比不了的。。。)
西門吹雪用樹枝將衣物一件件撐起,架在火堆旁讓其烘乾,然後解下外衣,遞給走過來的男孩。
葉玄將爹爹的衣服披在身上,把身體裹住,坐在用樹枝和草蒲鋪成的墊子上烤火,然後忽然看了看坐在西門吹雪身邊一絲不掛的男人,道:「父親。。。」
「孤並不畏寒。」葉孤城坐在火堆旁,幫西門吹雪烤著幹糧和獸肉,此時天色已暗,等到衣物烘乾後,應該已是到了晚間,路途難辨,既是如此,今夜三人便要在此處歇上一宿。
眼下天氣雖冷,但西門吹雪內功已臻化境,寒暑不懼,加之今日出來打獵,因此穿得並不多,此時外袍給了兒子,身上就只剩了一件中衣,即便給了葉孤城,也沒有多少蔽體的作用,因而當方才男人不讓他脫下衣衫時,也就不再堅持。
葉玄今日受了驚嚇,又灌了不少溪水入腹,因此在吃過一些東西之後,很快就裹著西門吹雪的長袍,在乾草堆上睡著了。
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去,葉孤城用樹枝撥著篝火,往裡面添了些枯柴。西門吹雪側首靜靜看他,但見紅彤彤的火光雖是照在男人面上,可寒石一般冰白的清癯側臉間,卻並不顯得暖,**的身體就那麼坦露在深秋夜晚寒涼的空氣當中,散開的長發還半濕著,黏在幾欲透明的肌膚上,有幾縷散落在額前和眉眼旁,就現出一點縹茫的模樣,森黑的發絲間隱約露出一雙赤足,形容蒼白,恍惚能看見肌理下淡青的脈絡,膚色比右踝上的玉軛還要凝白冰寒,讓人只覺得他彷彿應該是很冷。。。
因此,即使西門吹雪明知道以這個人的修為,並不會感覺到有什麼不適,卻還是忽然伸出手,把身旁的男人側身橫抱進懷裡,擁緊了他冰冷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