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沃特拉是個充滿陽光的城市，炎熱、乾燥，很難相信，吸血鬼中的皇族就住在這個地方。

沃特拉城中心那座巨大的黑色古堡普奧利宮殿中，眼神陰狠的詹姆斯跟在一個身披深灰色斗篷的小巧身影后悄無聲息的向內深入。

他前面的身影看起來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模樣，但詹姆斯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他深刻的明白吸血鬼這種無法成長的東西的實力絕對不能憑眼睛看，對方身為沃爾圖裡護衛的身份足以令說明一切。

詹姆斯跟著對方沿著一條暗道進入底下，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變，普奧利宮殿在地下瞬間展現出了跟它的地面部分同樣巍峨的建築。

四周都是黑色的磚石，上面隔一段距離居然還掛著大幅的色彩鮮豔的托斯卡納風格的鄉村風景畫，令這種黑色帶來的壓抑消散了不少。猶如迷宮般轉來轉去的牆上，隔一段不短的距離才會在比較高的位置留一個不大的花窗，容許外面的光線透進來。這令這地下城市既不顯得黑暗亦不過分明亮，吸血鬼的視力完全足夠他們生活。

如果是以往，一貫流浪的追獵者詹姆斯絕對會為此讚嘆，讚嘆這精巧絕倫的構造是多麼的適合吸血鬼居住，甚至能讓吸血鬼這樣的生物都能呆在如此繁華的城中心，或者他還會盤算怎樣才能把這種地方佔為己有，但現在，詹姆斯的心裡早就只剩下仇恨了。

不得不說，吸血鬼其實是相當忠誠的，如果他們一旦將對方看做自己的伴侶的話。

黑暗的走廊盡頭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還帶著點孩子的稚嫩：「簡，瞧瞧你領來的是誰？我好像不太認識。」

走在詹姆斯前面的小巧女孩放下頭上的深灰色斗篷，露出一頭稀疏平直的淺褐色短髮，她的聲音裡透出一點愉悅的溫柔來：「埃裡克，你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這是來求見長老的吸血鬼，叫詹姆斯。」

「剛剛回來。你知道的，那些違反規則的吸血鬼一般都是新生兒，哪怕他們的力量更強，但經驗太少了，並不難對付。」一個穿著珍珠白襯衣的可愛男孩從走廊盡頭走過來，他的襯衣領口還帶著一些蕾絲花邊，帶著一點巴洛克風格的影子。這種服裝如果讓成熟男人穿起來，大概會顯得陰柔，但對於埃裡克這種表面看起來不過半大年齡的孩子卻剛剛好。

而等他和簡走近，並且與簡擁抱，然後互相親吻了面頰，詹姆斯才瞧出來這兩隻吸血鬼驚人的相似——除了埃裡克的頭髮偏黑，嘴唇不如簡飽滿，他們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雙胞胎？還是都擁有黑暗天賦的雙胞胎！

詹姆斯吃了一驚，然後低下頭去。沃爾圖裡的衛士都有著出色的黑暗天賦，這是所有吸血鬼都清楚的，所以，即使沒見到簡和埃裡克施展，詹姆斯也對此毫不懷疑。

要知道，黑暗天賦並不是任何一個吸血鬼都具有的，如果不是身為人類的時候就有比較異於常人的地方，哪怕轉變成了吸血鬼，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就像詹姆斯自己，他比別的吸血鬼強的只有他的狩獵能力，這還是他在追獵遊戲中一點一點磨練出來的，比起那些一新生就擁有黑暗天賦的幸運兒，不知道艱難了多少倍。

而那些加倍幸運的都擁有黑暗天賦的雙胞胎，據說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彼此的能力將比單獨一個強上數倍，就像人類認為雙胞胎有心靈感應一樣，這是一種能力的增幅。

在一扇不算太高但足夠厚重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悠久歷史的雙扇木門前，簡停下了她幾乎悄無聲息的腳步。

「到了。你先在這裡等著。」簡在轉向詹姆斯的時候，迅速的變得冷漠無情，猶如冰冷的雕像——儘管她有著吸血鬼中難得一見的珍珠白的膚色、飽滿的自然濃豔的嘴唇和一張天使般可愛的臉，足以令波提切利畫中的天使也被對比成醜八怪。

詹姆斯順從的低頭，簡瞬間在他面前失去了蹤跡。詹姆斯抬頭，卻發現埃裡克還靠在牆上看著他。於是，他只匆匆瞥了一眼那扇木門上的花紋就重新保持了他毫無表情的表情——那扇木門上的花紋的確是屬於沃爾圖裡三大長老的紋章，也就是說，這扇門後就是他復仇的希望！

詹姆斯緊緊的握了拳，細微的顫抖著。這讓一旁的埃裡克那張同樣猶如天使般可愛的小臉上露出了趣味的表情——跟始終冷冰冰的簡不同，如果不知道埃裡克吸血鬼的身份，你絕對會認為他就是個漂亮的、有些淘氣的、但卻令你永遠下不了手去責罰他的那類半大孩子。

沒過多久，詹姆斯聽到了簡依舊冰冷的聲音：「跟我進來。」

詹姆斯第一次覺得害怕——不是害怕死，他在維多利亞為了保護他而死的時候就已經難不怕死了，他只是害怕沒有辦法給維多利亞報仇。

卡倫家太強大了，足足有七隻固定成員的吸血鬼，雖然並不是每隻吸血鬼都有黑暗天賦，但僅僅是七這個數量，也快跟沃爾圖裡的核心成員數相當了。

大廳有著角度巨大的圓弧拱頂，就像洞穴一樣，牆上僅有兩扇窗戶，陽光透進來很自然就成了兩束，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光源。大廳正中有三把高背椅子，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很沉、很古老的木質椅子，上面鋪著猩紅色的絨布，置放在大門對面的檯子上，顯而易見的代表著超出旁人的權利。

此時，那三張椅子只有左邊那張上面坐著一隻吸血鬼，穿著黑色的長袍，這讓他披散下來的順滑的黑色長發幾乎與其融為一體。

他的臉孔相當精緻，完全沒有一般吸血鬼那種白的不正常的顏色，反而像洋蔥皮一樣白皙細膩，吹彈可破，讓人忍不住猜想他的皮膚是不是比別的吸血鬼更加柔軟——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吸血鬼，顯然是沃爾圖裡的三大長老之一，吸血鬼世界中最高貴的皇族，他們的皮膚絕對不會那樣柔軟而容易受損。

「主人。」簡在面對這位長老時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依戀的微笑，令她天使一樣可愛的臉一下子就生動了起來。

「噢，簡，啊，還有埃裡克，你們都回來了。這就是求見我的吸血鬼嗎？」三大長老之一的阿羅在對簡和埃裡克這對雙胞胎表示了誇張的歡迎後，將他的興趣轉向了詹姆斯。

雖然他貴為三大長老之一，但其實，吸血鬼的人數那麼少，又總是分散在世界各地，他需要做的事情並不多，偏偏吸血鬼的時間又那麼富裕，連睡覺都不用，所以，阿羅很閒，非常閒，巴不得有點事情可以做，不然，他為什麼要接見一個毫不出名甚至連黑暗天賦都沒有的吸血鬼呢？

阿羅微笑著偏頭，手肘支在代表權利的王座的扶手上，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腕。這個動作讓他身後順滑的黑色長發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猶如黑色的鴉羽輕柔的鋪滿了一背。

他像是隨時都心情愉快一樣，興趣高昂極了：「詹姆斯？哦來吧來吧，說說看，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詹姆斯的心情不自覺的在阿羅這樣輕柔還帶著點鼓勵的語氣中放鬆了下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猛然抬頭，血紅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阿羅：「長老！我親眼看到卡倫家將我們吸血鬼的秘密暴露給了人類，他們為了掩蓋這一點甚至殺死了我的妻子維多利亞，請求長老制裁他們！」

「噢，你的妻子，那真是太遺憾了。」阿羅發出一聲低吟般的感慨，從王座下下來，親手扶起詹姆斯——這個動作讓詹姆斯欣喜若狂。

但旋即，阿羅的臉上也露出了某種盎然的趣味——詹姆斯不知道，阿羅的能力就是通過觸碰讀取他人的記憶。

這跟愛德華的能力在某種程度上類似，但又與之不同。愛德華不需要觸碰就能讀懂人心，但同時，愛德華能讀到的也只有當時那一瞬間對方的想法，然而，只要給阿羅時間，他甚至能把許多對方都已經忘記的記憶從大腦深處挖出來。

顯然，愛德華的能力限制性更小，阿羅的則更加深入。

「噢噢，看看我發現了什麼。埃裡克，還有簡，馬上把凱厄斯還有馬庫斯請過來吧，我想，我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阿羅不停的興致高昂的輕拍著他纖瘦的手掌，血紅色的眼睛微眯起來，一貫帶笑的嘴角止不住的又向上挑起了幾度，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貓一樣興致盎然。

詹姆斯突然覺得，事情好像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沃爾圖裡其餘的兩大長老很快聯袂而來。

凱厄斯很高，但身形消瘦，寬大的黑色披風披在他身上顯得鬆鬆大大，一點也不合體，身後一頭雪白的長發直拖到腰下的位置，隨著他的走動輕輕晃悠，泛著淡淡的光澤。他的表情很冷淡，跟總是微笑的阿羅就像兩個極端。當他輕飄飄瞄向詹姆斯的時候，詹姆斯差點跳起來奪路而逃。

「阿羅，不要告訴我你叫我們一起來，就是因為這麼一個小傢伙。」凱厄斯的聲音也跟他的人一樣冰冷，就像一塊塊擲地有聲的堅硬金屬。

馬庫斯則是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他的皮膚並不像別的吸血鬼那樣慘白，只比普通的白種人更偏白一點而已。單看他的樣貌，除了他的英俊，相信很少有人會想到他是一隻吸血鬼，還是一隻非常非常古老的吸血鬼。

他的表情很冷漠，像是對什麼都不關心似的，就彷彿他到這裡，就只是因為阿羅叫他來，至於為什麼叫他來，叫他來了又得幹些什麼，他完全不在乎。他甚至連一個招呼都難得打，只在路過阿羅的身邊時碰了碰他的手——這已經足夠阿羅讀到他在心裡的問候了。

很難想像，整個吸血鬼世界就是靠這樣三個人在支撐著，制定了那些被絕對執行的規則。

不過，這也僅僅是因為外人根本不清楚沃爾圖裡的運作方式罷了。因為沃爾圖裡的侍衛之一，一個叫切爾西的的黑暗天賦就是斬斷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紐帶，沃爾圖裡正是依靠他來保證侍衛的忠誠，至今，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加入了沃爾圖裡的人有過背叛的行為。

或許有吧，但那樣的吸血鬼絕對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在沃爾圖裡，阿羅掌管外事，凱厄斯掌管刑罰，馬庫斯則掌管內政，三隻吸血鬼的特徵都用對了地方。這才是真正的屬於沃爾圖裡的權利。

也因此，阿羅總是熱衷於搜尋更多有潛力的吸血鬼納入麾下，因為他的權利的需要。但這讓吸血鬼中不斷開始流傳阿羅有著奪權的念頭。事實上，沒有人知道，馬庫斯或者凱厄斯巴不得將他們的權利讓給阿羅，而如果真的發生那件事……

大概，阿羅臉上一貫掛著的柔和的笑容會咔嚓一聲破碎吧。

那些有此懷疑的吸血鬼們，一定沒有想過，在吸血鬼漫長的生命之下，還有什麼權利值得他們去爭奪呢？僅僅是手上現在這麼一點權利，阿羅已經不得不長年累月的呆在沃特拉城以防萬一，幾百年來，他走到過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是沃特拉城的邊緣上，難以想像，如果三份權利都集中起來……

阿羅覺得，他一定會狠狠的打一個冷戰的——他這輩子，好吧，作為一隻吸血鬼，他不該用這輩子這樣的詞，但是，他目前的願望，的確是坐一次飛機，最遠的飛機來著。

於是，深感做吸血鬼難，做吸血鬼長老更難的阿羅堅持，既然他不能離開沃特拉城，那麼，凱厄斯和馬庫斯也必須陪著他呆在這個底下城堡裡，誰也別想好過！所以，每個人一點權利吧，大家一起分攤分攤。

於是，事實上並沒有多少事情需要去做的沃特拉城，就這麼囚禁住了吸血鬼世界裡最強大的三隻——僅僅是為了以‧防‧萬‧一。

實際上，這個萬一，在三隻老吸血鬼的生命中，出現過的情況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哦乖孩子，來，說說卡倫家的事吧。」阿羅偏著頭，長長的順滑的黑髮從他肩頭滑下來，他的嘴角噙著優美動人的微笑，鼓勵的看著在三大長老面前連憤怒和仇恨都忘記了只知道驚慌的詹姆斯。

「是……是的……」詹姆斯定了定神，將卡倫家的成員裡竟然有一個人類、維多利亞又是怎樣死的的事一一說來，尤其是後者，詹姆斯講述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彷彿又看到了在那黑色火焰中淒厲慘叫的酒紅色長發的吸血鬼女人。

「維多利亞……維多利亞……」詹姆斯痛苦的低喃著，沒有注意到凱厄斯和馬庫斯都同時站了起來：「黑色的火焰？瞬間焚燒吸血鬼的黑色火焰？」

三大長老只是震驚著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一個人類少年的手上，卻並不知道還有一個帶著沃爾圖裡徽章的十字架，因為，維多利亞被燒死的時候，驚恐的亞特第一時間就握住了那個十字架，連詹姆斯的記憶裡都沒能出現這個東西，因而，阿羅自然也無法知道了。

「這個東西，絕對不能流出沃爾圖裡之外！」負責刑罰的凱厄斯迅速冷冷的開口，目光投向沃爾圖裡的護衛們。

一個又一個的吸血鬼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大廳的四周，他們統統穿著深灰色甚至近黑的長斗篷，幾乎與四周黑色的石壁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