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吸吮著蒿麥面,棋原對透也說“你最近的情緒,顯得穩定多了。”
中午時的面店人潮擁擠,要吃蓋飯的叫聲此起彼落。
“咦?”
“啊,我是關心!你這一陣子情況可好?”
才進入面店,棋原的第一句話卻是這麽嚴肅,使透也有些招架不住。
“我就是想和你談談,才會選面店啊!”
“啊!對不起!因爲我昨天喝太多酒,現在胃有些怪怪的,這碗面就讓我來請吧……”
“這是還好……”
透也聳聳肩,動起筷子吃起馄饨。
棋原所指的穩定,是指透也的態度吧。讓上司爲自己這麽挂心,透也不禁責怪自己未免太不中用。
老實說,透也選擇與穗高分手,開始與天野開始交往試驗後,他的心情是平靜了不少。
由于天野的體貼,又很會對透也的情緒變化察言觀色!透也是可以接受。
只是,他無意與天野持續這種關系。
本來透也預定自己一個人過聖誕節,不料天野卻邀請他與之共渡;透也雖未加以拒絕,但又怕萬一天野要求作愛,他將怎麽辦?
不管如何,透也在陰錯陽差下,與天野演變成這種關系,似乎也有些離譜。
既然透也已不是貞操之身,對這個問題已不是那麽重要。只是,問題也在感情方面。自己會想和天野肌膚相親、作愛嗎?
嚴格論斷,透也只是被天野的溫柔所迷失罷了!
當然,在這一方面,天野也要負相同的罪刑。但是就整個狀況來分析,透也錯的多。
在自己千愁萬緒下,卻理不出一個答案。
不!不對!答案早就應聲而出。從一開始,答案只有一個。
可是至極的是,在這種窘境下,透也仍放不開穗高。
搞不好穗高早已找到他新的戀情了。
對穗高火熱的愛仍埋藏在心中的透也,痛苦萬分的連要阻擋天野來勢洶洶的情熱,都力有不從。
透也所渴望的柔情、穩定,天野都可以給他,但是,透也仍然定不下心。
“——對了,有關穗高老師的事……”
吃完面的棋原,用很開心的口吻說。
“是的。”
“還沒有找到可以替換的編輯。本來我們這個部門,也只有一個人而已,其中有幾個已有擔任過穗高老師的編輯的經驗吧?至于藤原目前還沒有這個資格!所以人選一旦沒有定案,我們也放心不下!”
棋原的話中,可聽得出他有諸多的考量。
“所以由你來繼續這份工作,是最方便啦!”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吧?”
原來也不是棋原要換下透也的。
“對啊!你和穗高老師的配合,是最好不過!”
透也愈聽,眉頭皺得愈緊。
“我是跟你說笑的,你幹嘛把眉頭皺成一團?”
“對不起。”
“——你們已分手了?”
“是的。”
透也不想隱瞞的對棋原點頭。
“是嗎?”
棋原喝了一口茶,開口說了一句“其實……”不料穿著制服的女店員一出現,打斷了棋原要說的話。
“啊,實在是太多人了……對不起!”
言下之意,是希望用完餐的客人可以走了。中午用餐的餐館到處擠滿了人,尤其是同麥面店,更不宜久待。
“啊,我吃飽了。”
棋原說著立起身,連透也的錢也一並付清。
“啊,只要你自己覺得快樂就好,不要受任何人的影響,活得開心一點!”
“是的,我同意你的觀點。”
透也盡量用快活的口氣說話。
“因爲你總是把心事放在心裏,所以很讓我擔心。你現在雖然是強顔歡笑,其實內心可能難過得要命也不一定。”
“我真的沒事。”
過去透也一個人,也過的很好。所以,以後也一定是如此。
既然自己已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凡事就該對自己負起責任。
因此,透也也不想追究剛才棋原未說完的是什麽。即使追究到底,又能如何?
“只不過……我常常感覺你好像很寂寞無依的樣子。”
“……是的。”
再談一場新戀情,或許心境會改變過來吧?
“我是完全沒有變。”
在回公司途中,棋原自我嘲諷著說,且嘴裏念念有詞,不知他在嘀咕些什麽。
——但透也認爲,不能長此下去——!
如此一定會連累到天野。經過一段似暴風雨般轟轟烈烈的戀愛之後,透也對平凡無味的戀愛,已燃不起一絲的激情。
“打包完了!”
在整理發行李後,透也小聲說道。
只不過是答應去天野的家住幾天,透也卻像個女高中生。
雖然可以向天野借用,然透也仍然把內褲、牙刷及天野之前說過想看的電影DVD帶了幾片,放進自己的帆布袋內。並且把門窗及瓦斯都檢查是否完全鎖好後,方才出了家門。
天野對自己可說是坦蕩蕩的青年。這一定是他的父母教導有方。
透也也十分欣賞天野寬大的胸襟。本來透也以爲這些可以讓自己開心快活,但後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一段感情結束後,馬上就可以讓下一個戀愛來填補的人。
透也無法如此釋然。所以,他才暗自下決定。
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向天野明白表示,他們試驗的交往期可以宣告終止,不能再繼續下去。
因爲勉強與天野厮混下去,對透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透也搭乘地下鐵,很快就抵達了天野的家。
他依約定時間六點,就站在天野家門外按了電鈴。
“歡迎你!”
“晚安。”
對臉上堆著笑容的透也,天野是燦爛的笑。他的笑靥,永遠似夏日的陽光一般。透也就沒辦法有這種笑顔。
他才一進門,鼻子就聞到很奇特的味道。
“那是什麽味道?”
“我在煮咖哩,我很拿手的料理!而且今天是用蝦來配料!”
“哇!很難得!是蝦子咖哩嗎?”
“我的煮法是蠻好玩的,不過保證味道一定很好!”
聽天野這句話,讓透也不免想起穗高。
對什麽都得心應手的穗高,唯獨對料理是門外漢;不僅連面包也不會切,就連蛋放入微波爐,也會發生爆炸的事情。
但透也仍舊喜歡穗高。盡管穗高不擅長廚藝,卻願意爲透也做早餐,使透也相當感動。
就看在穗高這份誠心上,透也吃起他所做的食物,會特別感受到齒頰留香、美味無比。
“需要我幫忙嗎——?”
透也即刻甩掉對穗高的想念,用爽朗的聲音問天野。
“那就替我做調味汁,我連醋也備好了。”
“好。”
在天野面前,透也可以表現得很自由。二人擠在小小的廚房亦其樂無窮。
只有這麽開懷的笑,透也才能把對穗高的想念抛緒腦後。
室外響徹雲霄的消防車的聲音,有逐漸遠去的趨勢;透也原以爲聽到音樂聲,後來才發現這些都是來自電視畫面。
透也發呆的失了神。他看了看旁邊,天野正用心的盯著電視在看。
天野所做的蝦子咖哩,是真的很可口。
透也與天野二人坐在鋪在地板上的座墊上一起觀賞DVD。透也竟然會和穗高以外的男人,分享這麽美好的時光。就宛如與穗高共渡的時間一般,感覺十分甜蜜又舒適。
用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螢幕的透也手上,是天野的手。本來透也也不太在意的,是因爲天野的手力慢慢加強,才引起他的注意。天野用手擡起透也的下巴,看著他。
“陽……”
才叫出他的名字,透也的蜃便被他的封住。天野吻他。天野在透也的唇上輕輕觸碰幾次後,方才徵詢他道“可以作嗎?”透也覺得自己比天野還緊張。
“你希望怎麽做?”
“我嗎?當然是想要抱你!透也!想與你作愛!”聽著天野具有煽動人心的聲音,透也不禁有些發麻。
“到今天我們試著交往已有一個月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備?”
“陽。”透也的聲音中,透露出幾許的違和感。“我的方法或許與穗高不太一樣,但你不需要害怕……我會很輕柔。”天野的聲音柔情似水。“你根本不用怕!”
“我並沒有怕!”
“那你是顧慮什麽?”
被天野吻著鎖骨,透也就輕輕地扭著頭。
“你如果沒有意見,我就一直作下去喔!”
然後天野便把透也推倒在座墊上;透也的心髒快破裂般地鼓動著。
“……你在發抖!”
天野輕聲地說著,便掬起透也的右手,把一根根手指含入口裏。
“這會很髒!”
“怎麽會髒?”
能被天野抱嗎?——透也這麽樣反問自己。
被天野愛撫,然後就被他的陰莖貫穿入體內?
接著天野的舌頭,就爬過透也的喉間,再到鎖骨粘膩的舔舐著;他的右手伸向透也的下腹,越過褲子搓揉著透也的性器。
“……啊!”
“你可以叫大聲一點!讓隔壁的人聽到也沒關系!”
“陽……你……等等……”
然而天野的手,並未依言停下來,且右手已開始在解著透也的皮帶,拉下他的長褲拉鏈。雖然隔著內褲,但透也已全身哆嗦了起來。
“你還是一樣很敏感?”
被天野的吐氣吹著,透也呻吟地搖晃著頭。
“你真可愛。”
本來對性愛很淡泊的透也,在與穗高分手後,便就沒有肉體上的接觸,他只好一邊想著穗高來手淫。透也只有更用力抓住天野的雙肩。如果不如此,他怕自己的意力太薄弱。和天野肌膚相親,絲毫未讓透也有恐怖感。因爲他都可以克服被穗高強奸的痛苦記憶,這一點算什麽?但正在作這種行爲時,透也難免會躊躇起來。
“你先別急……”
“不行!我不忍心看你這麽苦楚!只有這麽作你才會快樂!”
“你說我什麽地方苦楚?”
“你的心呀!”
聽到天野此話的瞬間!
透也方才如夢大醒一般!他也才明白,如果他再沈迷下去,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真的是不可以……”
就算沈溺于對方的肉體溫情中,也不能解決問題。
透也輕輕推開天野的身體,恢複原來的姿勢;對近距離盯著自己的天野,笑得很無奈地說。
“我從來就沒想過會和你作這種事。”
“你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何況現在還是在交往試驗期間!”
這是天野的說話。
“但只要試過一次後,等期限過了,我們就恢複不了朋友情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完全沒有升格爲戀人的機會喽?”
透也對天野含著歉意的點點頭。
“你不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只是沒有把握是否能像喜歡穗高老師那樣……而已。”
“——透也,你這說法太傷我的心了!”
天野笑得很空虛。
“你既然是想利用我!就利用徹底呀!”
“我並沒打算要利用你!也沒想要與你親熱!”
“你是因爲難耐寂寞,才想與我交往的嗎?”
天野的指尖十分輕柔地動著。
“那你就利用我吧!我不在乎!我也願意被你利用!只要你高興就好!”
天野說著使透也更覺得虧欠他的話。聰明如天野者,他可能打從開始就已看出,透也會和他試著交往,是懷著什麽居心吧。
“對不起。——請你原諒!”
透也只能求其諒解。透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比神經粗大的穗高更不可取。自己過去,便是仗著天野的親切寬容,才如此放任。
“難道在你難過的時候,我這個人對你會毫無助益嗎?”
“這樣我反而更不能釋懷!我不能一直依賴你的善良吧?”
說也這句話後,透也的思緒亦漸漸理出頭緒來。
“你依賴我,又有什麽不好?”
“這樣對你並不公平!依賴、相信你!卻不能與你談戀愛!”
眼睛盯住因有些受傷而低垂著頭的天野,透也十分自責。
“那是不能……混爲一談啦!”
透也也不是不希望藉助別人,來療自己的心靈之創傷。他希望能治愈。
“我並沒有想要療什麽傷。”
透也說得很小聲,仿佛是說給他自己聽一般。
但在心目中,只要在穗高心目中自己占有一席之地,透也就于願足矣。這件事就是如此簡單不過。
“只要穗高的心中,我是必要的存在,那該有多好……?”
透也的雙眼,溢出鬥大的淚珠。
他不願自己似女人一般啼啼哭哭,故而硬把淚水給吞進了心。
“抱歉,你不要哭——”
天野極爲溫柔的說著,並安慰著透也的背部。
“你真的不要哭!其實我也是在利用你!但我真的願意放棄你!”
天野說的並不是真心話。透也聽了後,才慢慢解除心中的罪惡感。
“請你……原諒。”
穗高過于沈重的愛情,使透也感到懼意。
自己如此渴求穗高的情愛與溫暖,但卻又沒有勇氣去接受試驗。
穗高也吝于施舍透也想要的。而現在透也也對天野做相同的要求。怪不得穗高對自己愛理不睬。
“是我不好,不該把迷惑的你拖進來!”
天野把唇貼在透也的太陽穴,再次抱緊透也的背。
透也把淚水拭幹,擡起頭對天野微笑,道。
“但也是因爲你的幫忙,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那太好了。”
天野的笑很豁達。
“那你應該要謝謝我!”
“……謝謝你。”
“你不能和我去馬爾代夫的事,只要對我說聲抱歉就行。”
被天野輕快的口氣這麽說,透也有些啼笑皆非。
如此一來,透也又變回自己一個人。
只是……
害怕孤單一個人,但有了對象,卻又談不了戀愛。因爲他不願意再傷害到別人。
而且,穗高已深深烙在自己的心坎兒裏,永不磨滅。
透也與穗高的愛情,至今仍未褪色地留在自己的心裏,而且還時時刻刻湧出灼熱般的感覺,讓透也快要窒息一般。
而在透也認爲沒有任何人可以收拾他與穗高的愛之殘骸時,可愛又開朗的天野卻挺身而出。
天野的誠意讓透也感激涕零,也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