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延平三年，宣城張府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三少爺張念青的加冠之禮。

　　張念青雖然是傻子，卻是城裏出名的福星。當年，他剛剛滿月的時候，久經旱災的氣候突然下起十多天的大雨。後來的二十年裏，城郊的農地年年都是大豐收，城裏的商賈越來越多，整個宣城跟著繁華而又富饒。

　　這一年，張府尹特地請來南安寺的住持爲小兒子加冠，對於這個傻乎乎的小福星，宣城百姓都把他視爲自家孩子，住持收到邀請之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既然已經行了加冠之禮，張府便準備爲小兒子定一門親事。雖說張念青的腦筋不靈光，二十歲的青年就像十多歲的孩童，但他自小生得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俊俏非凡，說不出的溫潤清甜，要不是臉上總挂著傻乎乎的笑容，興許還以爲是個斯文公子。

　　雖然算張家公子是城裏的福星，畢竟也是一個傻子，要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確實爲難。

　　何況，張念青雖然出身富貴，卻是大字不識的半瞎子，以他的腦子也不是學不了認字，只不過，張家夫人從小就對這個兒子百般疼愛，既不捨得送去私塾，也不捨得他被教書先生逼著寫字，就這麽拖來拖去竟然到了弱冠的年紀。

　　等到他們想爲兒子娶妻的時候才發現，總不能讓兒子挂著鼻涕喚娘子，而張家公子不識字的事情也說不出口。

　　老爺和夫人暗自商量了幾天，總算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們準備給阿青找一個教書先生，只需教習禮儀和識字便可，等到阿青有些長進了，他們才有底氣爲他訂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

　　這一日，阿青睡到中午就被小桃拖起來，他哎呀呀地求饒了半天，小桃乾脆把他的被子給掀了。如今已是入冬，阿青冷得抱緊雙臂，愁眉苦臉地喊道：「小桃壞，小桃不乖，小桃欺負人。」

　　小桃氣得面紅耳赤，死命地拽著阿青下床。「少爺，小桃求你了，趕緊起床吧，教書先生都已經在大堂了，你再不起床出門，老爺可要親自進來抓人了。」

　　聽到最後一句，阿青立馬變了臉色，皺著一張俊秀臉孔，心驚膽顫地念叨，「啊，爹爹壞，爹爹比小桃壞，爹爹要打屁股。」

　　阿青一邊說著，一邊捂住了自己的屁股，小心翼翼地偷瞄門口。

　　小桃強忍著笑，故意板起臉孔，她恐嚇道：「是啊，老爺可不像小桃這麽心軟，公子要是不聽話，小桃就要去叫老爺了。」

　　話音剛落，阿青急著趕忙下床，他一時沒能站穩，整個人滾到了地上，小桃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他。「哎，少爺小心一點，你每次挂彩都要十多天才能消褪，要是讓夫人看到你身上又有瘀青，鐵定心疼死了。」

　　說完，小桃撩開阿青的褲管，確保膝蓋和小腿沒有瘀青才放心。她攙扶著阿青站起身，叮囑他乖乖坐在床邊，千萬不要睡下去了，然後又吩咐其他侍女端一盆熱水進來。

　　阿青果然被嚇到了，坐在床邊一動也不敢動，一隻手捂著屁股，一隻手揉搓著眼睛，強打精神洗臉漱口。

　　每次伺候阿青起床都是一樁勞心勞力的差事，不過，等到小桃替他穿戴整齊之後，也不由暗歎阿青的俊俏模樣。只是想到阿青是個傻子，她便忍不住暗歎一句「可惜」。

　　「少爺，你等會兒可要乖乖的，不許亂說話，聽到了沒有？」

　　阿青壓根沒有聽到小桃的話，他捧著自個兒的肚子，餓得哇哇亂叫。

　　「你別鬧了，聽話，等到見了先生之後，我就去廚房給你拿好吃的，好不好？」

　　聽到這話，阿青總算擡起頭了，他興高采烈地叫道：「我要吃桂花糕，唔，還要吃麻婆豆腐。」

　　「好了，等會兒我讓廚房準備，一會兒就能吃到了。」

　　小桃剛以爲哄好了阿青，沒想到他忽然又跳起來，興奮地抓緊了小桃的手腕，用力地來回晃動。「我要吃兔子耳朵。」

　　小桃一愣，詫異地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阿青著急地皺起了眉頭，他舉起兩隻手，豎著中指和食指放在腦袋上，咿咿呀呀地不停比劃。「兔子耳朵，就是兔子耳朵，好嫩，好鮮，我喜歡。」

　　小桃困惑地看著阿青，一邊急著把他往前面拖，一邊猜測到底是什麽東西。還沒等她想到，兩人已經站在大廳外面，小桃趕緊抓住阿青的手，死命地拉扯下來。

　　「少爺，老爺和夫人在裏面，聽話。」

　　阿青哪里懂得這麽多，他看到小桃對自己板起臉孔，心裏又氣又委屈，生氣地甩開了她的手。

　　「阿青！」阿青正和小桃吵得不可開交，張老爺和夫人剛巧從大廳走出來，看到自家兒子又丟臉了，張老爺嚴厲地罵道：「混帳，吵什麽吵，還不給我過來。」

　　總算阿青認得父親的聲音，他膽怯地低下頭，站在原地不敢亂動。

　　「我叫你過來，你沒聽見嗎！？」

　　阿青嚇得縮起身體，心驚膽顫地低垂著腦袋。

　　「張老爺，您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行了。」

　　阿青忽然聽到一個極爲悅耳的聲音，一擡頭就看到有人走向自己，那人的步伐不急不慢，最後又停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