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一世，長瑄轉入畜生道，變成了一隻烏龜。將離花了十年的時間找到了他，終日守在他的旁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每天對著這只不會說話的烏龜，第一次懂得什麽叫做寂寞。

　　第二世，長瑄生在一個漁夫家裏，小小年紀跟著父親出海捕魚，正巧碰到了百年難遇的大風暴，父子兩人喪生海底。那一世，將離甚至沒能見他一面。

　　第三世，長瑄成了宣城府尹的小兒子，他出生的那一年恰逢旱災，滿月之日竟然下起大雨，小小稚子便變成了整個城鎮的福星。

　　昭光五年，將離第三次下到凡間。

　　恰逢集市的日子，將離站在宣城的大街上，俊美的容貌吸引了不少傾慕的目光。他遠遠地瞧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公子，身著淺藍的錦緞襖子，腦袋圓圓的，臉蛋清秀可愛，一隻手拿著半串糖葫蘆，一隻手牽著丫鬟打扮的女子，興高采烈地傻笑著。

　　忽然，將離慢悠悠地擡起手，街上就刮起了一陣大風。等到風停之後，丫鬟已經不見了，小公子急得眼眶都紅了，哭著胡亂叫喊「小桃」。

　　「你在找什麽人？你叫什麽名字？」

　　突然看到巷子裏多了一個人，小公子急得胡亂蹦跳，他雙手不停地揮舞著，「小桃、小桃」地叫個不停。

　　將離緩步走上前，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卻掩不了眼角的濕潤，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費盡力氣才吐出一句，「你是長瑄？」

　　小公子愣愣地看著他，忽然又不說話了，他一臉好奇地走上前幾步，目光疑惑地盯著將離，視線在他的臉上久久打量。

　　將離見狀，不禁心頭一跳。可惜，小公子未等走近，好像突然驚覺一般，害怕地躲到牆邊，亂七八糟地說著，「小桃，阿青要找小桃。小桃在哪里，小桃不見了……」

　　說著，小公子突然蹲下身，胡亂抓著地上的泥巴，砸向將離的方向。將離不由地一愣，勉強按捺著心中的痛楚，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

　　「別鬧，泥巴多髒。」

　　小公子一邊流著鼻涕，一邊擡頭看向將離，眼裏仍是帶著防備和探究。好不容易哄得他安靜下來，將離也漸漸緩和了心緒，只是覺得奇怪，怎麽說都是十多歲的孩子了，怎麽跟三歲稚童一樣？

　　「我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小桃還是阿青？」

　　小公子目光呆滯地看著他，猶豫半天，忽然又傻笑起來，回答道：「阿青，阿青就是阿青。」

　　將離皺起了眉頭，屈指一算才發現不對勁，他自言自語道：「文昌帝君的轉世竟然是一個傻子？怎麽會這樣？」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阿青又玩起了泥巴，小臉蛋紅撲撲的，長相倒是十分討喜。

　　「喂，我叫你呢。」將離毫不客氣地叫喚道，那傻孩子就好像沒聽到一樣，仍是自顧自地把泥巴抓在手裏。

　　「你真是傻子？」

　　將離一把捏住阿青的下巴，逼著那孩子直視自己。阿青皺著臉孔，撲上來咬了一口將離的下巴。將離沒有想到阿青的牙齒這麽利，痛得他驚叫一聲，卻沒有鬆開手。

　　「你給我安靜一點，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海裏。」

　　阿青似乎被嚇到了，乖乖地坐在地上，一聲不吭地看著將離，眼中滿是驚嚇之色。

　　看到阿青這樣的反應，將離倒是笑了，得意地說道：「長瑄變成傻子也挺有趣的，來，叫我一聲好哥哥。」

　　阿青愣愣地看著他，搖頭晃腦地想了半天，就是不願意開口。將離沒有耐心哄他，板起臉孔恐嚇道：「不說是吧？我可要把你扔到海裏去了，讓水妖把你吃掉。」

　　阿青嚇得臉色慘白，驚慌失措地求饒道：「好哥哥，好哥哥……」

　　生怕將離沒有聽清一樣，阿青越叫越大聲，恨不得撲到將離的身上。將離一副得逞的表情，仍是沒有滿足，他又道：「光叫好哥哥可不行，再叫一聲好相公。」

　　這一次，阿青哪里還敢猶豫，立馬乖乖地跟著叫了。

　　「好哥哥，好相公，好哥哥，好相公……」

　　傻孩子哪知道什麽意思，只是有模有樣地學著叫而已。將離看著滿臉鼻涕和眼淚的阿青，心裏的得意漸漸消散了，轉而又是另一份惆悵之情，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些許內疚，些許酸楚。

　　「長瑄。」將離輕輕地喚道，明知道不會有人回應。

　　阿青忽然停住了，睜大了眼睛看著將離，歪著腦袋細想他的話。

　　「長瑄。」將離又喚了一聲，眼睛有些濕潤了。他溫柔地撫摸著阿青的頭髮，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滿目深情地望著對方，柔聲道：「長瑄，就算你變成傻子，我也要你。從此往後，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只對你一個人好。」

　　當年，他在輪迴台說出的誓言，這一次總算可以對著長瑄說了。即便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將離仍是沒法放開手。

　　阿青傻乎乎地看著將離，哪里知道他在說什麽，只是瞧見將離的眼角濕濕的，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阿青少爺，阿青少爺，你在哪里，快出聲啊。」

　　察覺到丫鬟快要找來了，將離不便在此久留，他笑著摸了摸阿青的頭髮，阿青竟然沒有躲開。

　　「長瑄，你別急，等你長大了，我自然有辦法找到你。到時候，咱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阿青知道將離在和自己說話，可他又聽不懂將離在說什麽，只是記著剛才那些恐嚇的話，拼命地點頭答道：「好，好，我怕怕，怕、怕水妖。」

　　明知道阿青什麽都不懂，將離仍是感到十分滿足，他揚唇一笑，手指突然動了動，整個人就消失了。阿青愣愣地看著前方，下意識地撲上去，「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不一會兒，丫鬟就找到了阿青，看到阿青哭得可憐兮兮，哪里還敢問他怎麽會不見了，她趕緊抱著阿青站起來，牽著他離開了小巷子。

　　將離就站在原先的地方，失神地看著阿青漸漸走遠。

　　「長瑄，我很快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