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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的少年》第7章
第六章令狐沖(II)

如果研究一下令狐沖在大學一年級的執政歷史,我們會發現世界上少有這種屢敗屢戰的悲劇英雄。

他組織過春秋兩次旅游,追隨他的人都不超過三分之一。冬天級主任通知去系辦公樓前掃雪,令狐沖千方百計抓了九個壯丁,等到辦公樓前只剩下兩個沒來得及跑。

唯一一次聚餐的出席率倒有三分之二。令狐沖足足花了兩個月才收回全部聚餐費,而且怎么算總數都少了七十塊。自己掏腰包填補了這個空白以后,令狐沖一直很希望下一次能發現收到的錢里多了七十多塊。這樣就完美的彌補了他的損失。

可惜對于選擇一個新飯店的討論始終沒有停止,有人說川菜,有人說粵菜,有人說還是烤鴨子吧,勞德諾則立刻申明——"我是回民".令狐沖這個窘迫的班長既沒有辦法找到一家可調眾口的飯店,也不敢蔑視少數民族兄弟的信仰,于是第二次聚餐始終都只是掛在令狐沖的計劃表上。

事實上這個討論一直持續到令狐沖他們班吃散伙飯前,也就是說,整整四年中全班名義下的聚餐不過兩次,標志著一個開始和一個結束。后來的令狐沖承認也許真的如喬峰所說,喬峰說:"人心已散。"

這些還不是最困擾令狐沖的,最讓他頭痛的是每個月發副食補助。區區四十五塊五毛的副食補助來自大宋政府關心學生生活的計劃,由系里下發到班長,班長再下發到其他學生。學生們要做的是在一張打印名單上簽字,然后拿四十五塊五毛錢。

這簡簡單單的一切在令狐沖手里還是有了麻煩。梁發施戴子他們總是快熄燈的時候才搖搖晃晃的踢開門跑進令狐沖他們宿舍,進門就說:"領錢!"

令狐沖拿出一張五十的票子說:"找錢。"

然后對方回答:"沒有!"

令狐沖說:"去拿了零錢再來。"

對方就說:"先發五十好了,我拆了再找給你。"

令狐沖上過幾次當以后就再也不干了,因為他發現四塊五的零頭他必須追著討上整半個月,此間他跑的路幾乎可以繞汴大一周。

這種悲慘的際遇即使令狐沖還能忍受,楊康也無法容忍了。每天晚上等郭靖打水回來以后泡一包方便面,然后捂著蓋子等面熟是楊康最大的樂趣之一,好像一個樸實的老農看麥子長出來那種心情。楊康絕對無法容忍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時候總是有人很咣啷一聲踢開他們宿舍的門,并且用"領錢"這種很掃興的話打斷他的期待。

這個情況持續了兩個月以后楊康徹底怒了。楊康一面勒令令狐沖每天出去自習,不到熄燈不準回來,一面拿紅墨水揮灑了一張告示貼在他們屋門口:

"第一,晚上十點以后領補助者殺!

第二,領補助不帶零錢者殺!

第三,領補助不可以作為踢翻我們簸箕的理由,違者殺!

第四,等待發補助只要五分鐘,在此其間我們屋不提供計算機游戲幫助打發時間,所以有以等補助為名在我們屋上機者也殺!"開始梁發勞德諾他們還嘻嘻笑著轉頭就忘,照舊熄燈前去令狐沖他們宿舍踢門領補助。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楊康實在是個有點狠的主兒。楊康從家里直接帶了一把菜刀一只砧板來,每天一到十點,楊康就整出菜刀砧板咚咚咚的剁了小蔥去泡面,然后把菜刀以一個很酷的角度砍在砧板上。梁發他們一步踏進來,往往看見楊康段譽幾個圍著雪亮的菜刀,一個個翻起白眼來泡面,好像就等肉下鍋了。而令狐沖此時就象一個無家可歸的小賊,躲在某個自習室里打磕睡。

兩三次以后,令狐沖才漸漸從領補助的騷擾中解放出來。他心里高興,特地請楊康去學三吃了一頓快餐。

楊康一邊啃炸雞一邊唱:"烤——雞翅膀,我——最愛吃,靠——沒見過班長當得你那么狼狽的。"

思前想后,令狐沖也有點困惑。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當個班長怎么也淪落到這個地步。

令狐沖并沒有什么具體的政治報負。當時王安石一派的新黨執政,他連入黨申請書都懶得寫一個。所以在系里有限的幾個學生新黨成員看來,令狐沖純粹就是個基層群眾。令狐沖也樂陶陶的當他的群眾,這樣正好方便他隨便張嘴非議樞密院的政策方針。

令狐沖也沒有想過要拿當班長這件事情去討好系里,進而謀什么好處。那時候令狐沖還心高氣傲,琢磨著去西域拿一個民主政治的學位,所以保研這種事情令狐沖是不考慮的.

驅使令狐沖當班長的最大原因是他自己的風頭主義。令狐沖從小就覺得自己聰明敏銳,這種聰明敏銳憋在他肚子里實在讓他很郁悶,所以有機會他一定要表達一下。

當年諸葛武侯縮在南陽當勞動人民的時候,嘴里說躬耕好快樂,腳下還是忍不住要山川五岳的跑,去畫軍事地圖。這和令狐沖當班長的的道理是一樣的。我們可以想象皇叔三顧的時候,臥龍其實悄悄躲在茅廬外的竹林里樂翻了天,心里說終于該我出去帥一把了。而相對比較不幸的令狐沖沒有勾引到大宋皇帝請他出山相助,所以只好龜縮在汴大里當個班長聊解寂寞。

既然班長當得不成功,令狐沖倒也不是很在乎。他想也許是位置太平凡無以體現他的聰明之處,所以第二個學年到來的時候令狐沖就準備親手把班長的重擔交到新一任領導班子的肩膀上。反正喬峰讓他幫的忙他已經幫完了。令狐沖決定組織一次班會來選舉。

"班會?"高根明聽令狐沖說班會,愣了一下,"不必了吧?我把我那莊嚴的一票交給你了,你幫我投了它吧。"

"有人選么就選舉?"梁發說,"你繼續當不就完了?"

勞德諾也同意:"少開會多做事嘛。"

"不能重新選舉!"陸大有拉著令狐沖,"班長你一定要繼續為人民工作啊。你可不能扔下我們,你走了我們會懷念你的。"

令狐沖扭頭到一邊去頗深沉的說:"我忽然一種有上了賊船的感覺??"

"其實不是上,"陸大有齜牙咧嘴笑得開心,話里卻很有深意的模樣,"你早在賊船中。"

于是令狐沖還是班長。雖然他這個班長連召集一次班會的本事都沒有,不過大家都一致同意他的連任。令狐沖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喜悅還是無奈了。

然后到了大宋嘉佑元年。

老了以后的令狐沖自己往往想不清楚那時候的國家元首是英宗還是神宗,因為他計算自己在汴大的歲月時總是使用一種和太陽歷月亮歷皇帝年號都不同的特殊紀年方法,那種方法叫做年級。

令狐沖總是這樣說:"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

用這種紀年方法,那就是令狐沖大學二年級的九月。那一年則是汴大的一百周年。

當令狐沖拎著飯盆和楊康一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時,他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一種節慶的氣氛已經籠罩了整個汴大的校園。

就像報到那一天各系掛起飄揚的大旗,林蔭道兩側五顏六色的掛滿了印著汴大標志的T-SHIRT和絨衣,而衣服下成堆成堆的盒子擺開,活象販售盒飯。可惜古色古香的盒子里沒有令狐沖喜歡的鹵牛肉,卻有從鋼筆到情侶表等等各種東西。所有東西的共同之處在于它們都比較貴,還有它們上面都嵌了一個刻著汴大標志的小銅牌。人們要么三三兩兩,要么結成一列小隊,晃悠著步子走來走去。

到處都有笑聲和說話的聲音,一時間令狐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站在汴大校園里了.

"靠!"令狐沖嘟噥了一句,"怎么和動物園一樣?我老覺得我們有點象狗熊。"

"要當狗熊你別拉著我,沒興趣,而且就你這輕盈的身板兒還冒充狗熊吶?"楊康笑。

"寬肩細腰的狗熊世界上也得有一兩只,要都是五大三粗的,不是抹煞了女狗熊的人生目標么?"可是令狐沖雖然細腰,卻說不上寬肩。吃得多而長不胖,這都得拜汴大食堂大師傅烹調有道所賜。

"后天人還得多,這場面還一般。九十周年那次準備了兩年,這次準備了五年,不多弄點人來說不過去,"楊康說。他是見過汴大九十周年慶典的,雖然那時候他只有九歲。

"五年?"令狐沖無法理解五年時間把汴大變成一個動物園的計劃。

"每次校慶都這樣啊,"楊康聳聳肩膀。

"真他媽搞形式,錢都花這上面了!"令狐沖實在無法克制自己的不滿,"校長怎么當的?"

令狐沖總是一廂情愿的以為如果他是校長,汴大立刻會一掃懶洋洋的局面。不會有那么多干吃飯不干活的人員,也不會把那點教育經費都花去撐場面了。最后人人精神煥發,全校蒸蒸日上,過幾年去西域辦個分校賺銀子也是很可行的。

在令狐沖的眼里,校長只是一個符號,意味著很大的權力很更高的位置。那么令狐沖經常在肚子里琢磨的改革計劃就可以拿出來實施了。

獨孤求敗不是一個符號,他是一個真正的人,汴大校長。

獨孤求敗有時候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獨孤求敗不是浪得虛名的,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獨立總結出《中國劍的歷史》而獲得大宋科技進步一等獎,當時電視上下無人不知獨孤教授的大名。獨孤求敗欣欣然的成為大宋歷史上最年輕的史學泰斗,他做報告的時候,下面幾乎總是掌聲雷動而很少問題。以獨孤求敗在研究上的積累,整個大宋歷史界就沒什么人敢致疑獨孤求敗的研究成果。

可是現在的獨孤求敗不再是軍事界權威了,取代這個稱號的是另一個稱號——汴大校長。

自從獨孤求敗登上汴大校長的位置,他就再也沒有時間去翻文獻了,整天等待他的是應酬活動和一疊一疊的文件。偶爾他出于興趣跑去參加一些史學研討的活動,一般也不會有任何人安排他做學術報告。他往往被安置在一個很顯眼的位置,充當汴大的標志。獨孤求敗覺得他面前的牌子上根本不用寫"獨孤求敗",直接寫"汴京大學"就可以了。

最讓獨孤求敗遺憾的是,因為沒時間讀論文,獨孤求敗已經無力對那些生猛的年輕學者提出意見了,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坐在那里謙和的微笑微笑,表示對后輩學者的關懷,同時掩蓋自己老想打磕睡的念頭。

終于有一天獨孤求敗和幾個新生談話,發現孩子們根本不知道他還搞過研究,其中竟有人想當然的以為他是個政工干部出身。獨孤求敗當時真的拿起桌上磚頭一般的史學著作去砸那個學生的腦門,那還是他年輕時候親手編纂的。

回到家,獨孤校長從書柜下面翻出以前寫的論文看了又看。他女兒很詫異的看著老爹在燈光下小心的撫摩著那些發黃發脆的紙葉,悠悠的嘆了口氣。

從此以后獨孤求敗開始愛惜那些論文,非常愛惜——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寫不出來了。

校慶的組織,獨孤求敗做了整整五年,紀念汴大一百周年,也紀念他自己的校長生涯。

他所要紀念的,是一個結束。

嘉佑元年也是汴大校長換屆的時候,過了那一年,汴大的校長就不再是他獨孤求敗,而會有一個新的人代替他作為汴大的標志出現在文件堆和閃光燈前。獨孤求敗有時候拍拍窗欞放眼看湖,想想自己終也會揮手離開那棟代表校長身份的小樓"獨對軒",心里同時也生出一絲緬懷。

不是史學權威,也不是汴大校長,那么他獨孤求敗還是什么呢?

有一次想到這個問題,獨孤求敗黯然苦笑,瞅瞅周圍無人,在辦公桌前拍案而起,亮出身架先來個叫板:"喝呀啊啊??"

而后慨然唱道:"漫揾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哪里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

這一段唱罷,獨孤求敗就聽見西里嘩啦一片掌聲,轉頭一看走廊那邊,才發現秘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進來了,正帶了兩個大胡子西域教授站在使勁鼓掌。

后來大家就都知道原來獨孤校長還是個票友,魯智深唱得大有水準。所以但凡宴請外國教授,大家把酒言歡之余還會請獨孤求敗清唱一段《寄生草》,也給外國教授一個仰慕大中華文化的機會。其間掌聲從來不斷,只有獨孤求敗自己在心里苦笑,誰有能知道他當日一聲叫板的心。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洗凈繁華,他獨孤求敗還就是個獨孤求敗,如此而已。

為了那么點緬懷,獨孤求敗準備好好策劃一下校慶一百周年的紀念活動,為自己的校長生涯光輝的畫下一個句號,讓大家記住曾經有個叫獨孤求敗的校長帶領汴大走過百年大關。獨孤求敗自己真正老了以后寫回憶錄也多點素材。

百年校慶其實還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表示了汴大終于在一百年的風風雨雨理幸存下來。而不知道有多少同類大學早都塌班子走人了。學術結構的存在只是個時間問題,截至到大宋的年代,以前有名的教育機構都給燒了。

獨孤求敗搞歷史的,對這個有體會。先代的抗秦民主聯盟領袖項羽沖進咸陽,立馬把大秦博士們的藏書都給燒了,在那之前不久,秦始皇剛剛興高采烈的燒了一把。

而西戎諸國本來有個牛皮哄哄的亞歷山大圖書館,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百年后就被另一個牛人愷撒給燒了。

七百年后又有阿拉伯大將阿默爾將軍操把大彎刀殺進亞歷山大城,看見大堆的書,都是愷撒當年手下的漏網之魚。阿默爾將軍輕松的點根煙就要燒,士兵說將軍您可別亂燒啊,也許還有些有用的書呢。阿默爾從口袋里抄出一本《古蘭經》來,說這里的書我們可以用如下分類法分為兩種,《古蘭經》和《非古蘭經》,對不對?士兵說您這二分法當然對,不過好像純粹是廢話啊。阿默爾說,《非古蘭經》是邪書,要燒!士兵說有道理,那要是有《古蘭經》呢?阿默爾說你沒看見我手里已經有一本了么?剩下的多余,也燒,想看我這本借你看。

真到了亂世,學府脆弱得如同獨孤求敗當年那點學術名聲。

汴大的生存不能不說是大宋政府傾力扶持的結果。大宋皇帝早就提出了"教育為本百字方針",意思說我們要建立一百所世界性大學,培養一百萬大學生,投入一百億的教育經費,最后弄個百年大學出來。

不過百年大學的名頭全國爭得不在少數,比如山東曲阜大學就說當年孔夫子在我們這里設帳授課就是我們大學的起源了,折合下來不有千多年了么?更狠的是周口店大學,硬說根據考古北京猿人已經理解簡單算術了,而他們大學坐落的地方正是北京猿人當年教小猿人數學的地方。這么算下來"周口店大學"大概有五十萬年的存在歷史。

這一點上汴京大學遠遠爭不過人家,因為他們的史料實在太清楚。汴大前身是后周末年太祖皇帝趙匡胤建立的"陳橋軍校",誰也不敢把這個偉大的榮譽往猿人頭上推。

獨孤求敗算過來算過去,還是不確定汴大是不是能說有一百年歷史,因為他搞歷史的老習慣還在,太嚴謹。他琢磨著歷史上大概有十多年因為金人南下而全校遷入了大山里,師生們和自然親近與猴子混跡。還有十多年因為政府提倡"強化武德",所以全體學生都崇尚拜師學藝打架斗狠,根本沒搞教育。如果把這些時間都刨掉,所以實際運作的時間最多也就七十多年。

得到這個結果獨孤求敗惴惴不安,臨近校慶的時候他特地打了個報告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申請一筆撥款,說是準備在校慶一百周年的時候舉辦一些小規模的學生活動,順帶邀請幾個西域學術代表一起來汴梁開些研討會。其實獨孤校長主要是借這個機會看看上面的意思。

出乎獨孤求敗的預料,朝廷的一等大員親自趕來視察,不但自己跑來了,還把大宋電視臺的記者帶來了十多人。獨孤求敗小心陪著去看當年太祖皇帝立在學校門口的下馬碑,上有太祖手書八個大字——"官員人等至此下馬".

平章事指著下馬碑激動的說:"看,看啊??"

此時正好是郭靖騎著他的老破驢,前面帶段譽,后面帶楊康,搖搖擺擺的從外面吃包子回來。三人一驢吱呀吱呀的晃著,公然從下馬碑前面過去了。獨孤求敗臉色頓時慘白,雖然他早已經通知各個系院所好好打掃衛生,注意控制學生,卻根本把下馬碑這個茬兒給忘記了。早年沒當上校長沒有專車的時候,獨孤求敗自己也蹬輛自行車在下馬碑前面晃悠。

平章事手指著碑說:"看啊!乾德二年!!!"幾乎有點老淚縱橫了。

隨著四周記者噼里啪啦一片閃光燈亂響,獨孤求敗才從下馬碑的噩夢中驟然醒悟,明白平章事根本沒注意太祖手書的八個大字。平章事注意的只是太祖落款的時間——"乾德二年".

"我們大宋有了百年學府了嘛!"平章事面對著鏡頭,"百年學府百年祖國啊,要慶祝,要好好的慶祝這個教育界的百年盛會。"

閃光燈又是噼里啪啦一片亂響,第二天獨孤求敗陪同平章事觀賞下馬碑的新聞上了《大宋日報》的頭條,標題赫然動目——"走進教育的新時代,汴大百年風雨錄".下面整整三個版面是評論員大篇文章,汴大老教授回憶錄,汴大學生采訪實錄,汴大校長對未來的展望等等。

不到一個月獨孤求敗就接到一大筆撥款,平章事親自打電話,通知說百年慶典要好好辦,給西域諸國看看大宋也有百年學府了。隨后是大宋電視臺臺長打電話說希望和汴大合作舉辦"風雨百年"的教育晚會。再然后是歐陽鋒的蛇藥集團來電說非常希望能以百年慶典的名義在大宋設立教育基金。

獨孤求敗昏頭漲腦之余,也沒有忘記做一件事情。就是通知秘書把原來精簡而又精簡的西域教授邀請名單立刻擴大五倍。

按說獨孤求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雖然他有點好虛名,成天也就是簽簽字、談談話、在各種會議上悄悄打個盹兒什么的,不過一場校慶下來汴大名聲雀起,資金有了,樓也開始蓋了。獨孤校長是為將來頗打下了一點基礎的。

不過不滿的人還是有,身在汴大校長那個位置上,做得再好也還是會有人不滿意。這個原因也許要歸于學生中的理想主義者太多,比如令狐沖。

令狐沖還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可惜校慶卻只是一個他看別人出風頭的時候。令狐沖對于校園里打著小旗來來去去攪亂他視線的參觀團極其無奈,他也不感興趣校慶的那些活動,他既沒錢去買校園里各種各樣的校慶紀念品,也聽不懂鋪天蓋地玄而又玄的講座。不過最讓他遺憾的還是那個和大宋電視臺合辦的校慶聯歡晚會。令狐沖看了彩排,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很多可笑的事情。

比如著名武俠電視劇明星浪子燕青獻歌一首,他非常有感情的說:"小的時候喜歡讀書,可是后來被宋江導演選中加入了演藝圈。這些年來雖然我也拍了一些有影響

力的影視劇,甚至和國際知名的影星李逵林沖合作,拍攝一部主旋律影片《招安頌》,準備沖擊明年的奧斯卡,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學習的機會。我覺得很遺憾,也很高興能有機會來汴大和大家一起慶祝這個百年學府的盛會,在此我有很多心里話要對和我同年的學子們說??"

再有名震汴京的女明星和女主持人李師師則會身著輕紗抹胸后露光背的性感禮服款款上臺,先千嬌百媚的微笑揮手,然后深情的說:"汴大是個讓我如此緬懷的地方,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就是來自汴大??"

在臺下瘋狂鼓掌熒光棒揮舞后,李師師又會含笑說:"未來也很希望能再認識更多汴大的青年才俊,大宋的未來是由你們締造的!"

在周圍兄弟們紛紛鼓掌的時候,令狐沖一個人端坐在人群里抄手做不合作狀嘿嘿冷笑:"不知道你第一個男朋友是哪個倒霉蛋。"

人群中的令狐沖是一個真正的旁觀者。

其實大家都是旁觀者,而我們的憤青獨自感到比較無聊,也很有些不甘。他本來覺得百年校慶這種事情應該是屬于他們一幫人的,而他卻在旁邊茫然的看著一幫不相干的人載歌載舞。

在距離宿舍樓二里地的獨對軒,獨孤求敗并不曾知道世界上還有令狐沖這個人物如此痛恨他的校慶活動。不過他也許不用太悲傷,因為他無論怎么做,令狐沖這種人都能發現毛病。

令狐沖打了飯在宿舍里坐在,飯勺一舉,往往就開始了:"獨孤求敗那個老家伙又??"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習慣,如果不惡狠狠的提兩次獨孤求敗的名字,令狐沖在吃飯的時候勢必無可消遣。令狐沖卻未曾注意到那場轟轟烈烈的校慶以后,獨對軒卻日漸清冷。終于有某一天早晨獨孤求敗自己收拾了東西出了獨對軒,一天后的早晨,校長辦公桌前已經是嶄新的面孔。

隨之悄悄而來的變化是各種校長令上也換了新的簽名——龍飛鳳舞的"東方不敗".

不過在汴大校園的某個角落令狐沖還依然大口扒飯豪放喝湯的抨擊獨孤求敗。直到有一天楊康不經然的說起校長東方不敗如何,令狐沖在猛然醒悟獨孤求敗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了對手,剎那間令狐沖當真覺得蕭索起來,也寂寞了許多。

很多年以后令狐沖回憶起汴大的時候,說到校長他還是說獨孤求敗如何如何,獨孤求敗對于令狐沖而言就是校長的代名詞,這個霸道的名字越回想越覺得有味道。而一旦有人糾正令狐沖說后來是東方校長了吧?令狐沖就會揮揮手說別煩別煩,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令狐沖的心目中,獨孤求敗是汴大唯一的校長。

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校慶,回到校慶前三天的晚上。

那天夜里宿舍里只剩令狐沖和楊康兩個,興高采烈的霸占了電腦打"侍魂".

令狐沖和楊康以前總是在電腦上對戰這個格斗游戲,并且已經被公認為郭靖他們宿舍的兵器譜前兩大高手,當然因為一直沒有江湖后進加入這個游戲,所以第三位還空缺。

黃蓉的橫空出世徹底打亂了這個宿舍的江湖秩序,仿佛一劍西來天下俯首,和令狐沖和楊康兩個人的力量,也只是刷新一下黃蓉獲勝的回合數。令狐沖還好,他臉皮比較厚,輸了就輸了,直接當烏龜,縮頭就跑。楊康就比較壯烈了,他在這個游戲上輸了無數的雞腿給黃蓉。他的習慣是先賭一條,輸了先賒帳,再賭兩條,如果成功則可以翻本,如果失敗他就繼續賒帳賭四條。當楊康把賭注加到512條的時候,他就徹底崩潰了,號稱終身退出江湖,并且咬牙欠著黃蓉的雞腿就是不還。

堂堂兩條江湖漢子,最后淪落到只能趁黃蓉拉郭靖出去蹦迪的間隙悄悄修煉武功,其中的凄慘簡直讓人側目。不過趁妖女拉郭靖去蹦迪的機會能重溫一下當年的光輝年代,令狐沖和楊康并沒什么羞恥感。

令狐沖高興起來就把他當班長的任務給忘了,他上衣口袋里塞著六張校慶聯歡晚會的票子。本來是要"公平的"分給他們所有人的。

公平永遠是個大問題,特別是有人認真的時候。

世界上有楊康這種不認真的人。楊康和生物學院其他人不住在一起,根本不知道每個班僅有的六張票是怎么分配的。他為人又很懶,也懶得去問。他只知道班長跑來對他說班里的票分完了。楊康從床頭探下腦袋說有我沒有。班長說沒有,找你爹混張票去吧。楊康說那你還跑來折騰我。班長說我這也是民主一把,通知你分票結果。楊康剛從家里帶了個新的大白枕頭來,把腦袋往枕頭里一栽,說我不要民主我要睡覺。楊康不在乎是因為他可以從老爹完顏鴻烈那里弄到票,而令狐沖也不在乎,是因為他覺得浪費時候去看李師師的光背不如去街頭買本時尚雜志。糟糕的是令狐沖想當然的以為大家都和他們兩個一樣不在乎,所以他完全忘記了那六張票。如果不是有人去提醒他,他沒準隔天就弄點洗衣粉,把票和衣服一起給泡了。

"班長在不在,班長在不在?"女生清脆的聲音。

"阿朱?"

"這局不算啊,"令狐沖離開鍵盤跑去開門,楊康操縱的桔右京趁機拿刀猛砍令狐沖的霸王丸。

剛剛開了門,阿朱就從門縫里把腦袋探了進來左右瞅瞅:"都穿著衣服吧?都穿著衣服吧?沒有暴露狂我可就進來了。"

令狐沖他們屋有威猛強壯的郭靖帶頭,夏天大家都習慣扒光了去水房沖涼水澡。

阿朱有點冒失,老是門也不敲就沖了進來。一次令狐沖剛剛脫到只剩褲衩,正拎著一只臉盆要出去。阿朱進來的時候他唯一來得及做的就是拿臉盆把自己的臉擋住。阿朱把門一推,當時就愣住了。好在令狐沖比較冷靜,沙著嗓子說你看沒看出來我是誰。阿朱說看不出來。令狐沖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那就好辦了。阿朱卻在他背后紅著臉笑,說令狐沖你有臉盆不擋別的地方擋臉干什么?令狐沖已經跑到樓道里了,聽了這話差點一頭栽倒。

還有一次是暑假。中午時候,段譽滿身臭汗,估計沒什么女生會來,所以扒光了準備去水房沖涼。正當他脫得一干二凈的時候,阿朱高跟涼鞋嗒嗒的敲著外面走道的地面了。可憐的段譽唯一能做的就是掀起好幾個月不蓋的棉被把自己狠狠的裹了起來偽裝午睡。令狐沖又不敢笑又不敢說,一本正經的和阿朱說了幾句話,又讓阿朱看了他手頭的軟件光盤。足足過了一刻鐘,阿朱才盈盈起身說我走了。令狐沖偷眼一看段譽的小白臉早熱得通紅了。阿朱走到門邊還回頭說你們屋段譽夏天還蓋被子睡覺,不怕悶出痱子來啊?令狐沖心里說大小姐你再不走他就成烤豬了,哪里還在乎生不生痱子。

后來阿朱輾轉知道了這件事情,立刻拿到床頭會上和所有女生分享。一時間段譽也成了小有名氣的人物,喬峰后來饒有興趣的跑來看段譽身上到底生沒生痱子,把段譽氣得差點暈過去。不過這以后阿朱被喬峰教育了一頓,漸漸也淑女一點了。每次進男生宿舍前,阿朱不再直接推門,而是在門口大聲喊說你們都穿上衣服我可要進來了——不在喬峰身邊的時候,其實阿朱也很搗蛋。

"校慶晚會的票吶?票吶?"阿朱進了屋也不坐下,急急的問令狐沖。

"票?"令狐沖終于想起來了,一拍胸脯,"要票有六張,要命有一條!"

"別搗亂別搗亂。女生好多人問我,我都煩死了,你先把女生的票給我,我去給她們分了,省得她們老在我耳朵邊叫叫叫的,"阿朱這些天正忙著和喬峰一起出雙入對,也被盯著她要票的女生逼急了。

"不至于吧?"令狐沖瞪大了眼睛,"你們也想去看李師師?"

"誰去看李師師啊??"

"不是看李師師要票要得那么急,"令狐沖嘟噥。

"阿紫要去看燕青??"

"痛恨!"令狐沖很有魄力的揮一下手,"被小白臉迷惑了,是我們男生的錯。"

"嗯?"

"是我們平時對女生不夠關心,否則阿紫能看上小白臉么?"

"呸!"阿朱笑著啐了他一口,"不喜歡小白臉,也不至于喜歡你們這樣的小黑臉啊。"

"聽聽,"令狐沖對楊康說,"現在女生那邊不抽大煙,都改流行白面兒了。"

"三張夠了吧?"令狐沖抽了三張給阿朱,"大小姐您拿一半走,回去別給喬峰說我欺負你。"

阿朱臉蛋微微有點紅,一甩頭發"哼"的扭頭就跑了。

"來來來,大戰三百回合,大戰三百回合,"令狐沖又灑灑然和楊康對切去了。

"班長,是小的陸大有覲見??"

令狐沖屁股還沒坐熱,又聽見陸大有那個活寶在外面喊。自從陸大有他們見識了楊康那個狠勁,膽敢上令狐沖宿舍踢門領補助的再也沒有了。陸大有就漸漸養成這個德行了,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總得玩點花樣看看。

"免禮平身,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令狐沖只好拉開門。

陸大有顛著小步竄進來:"謝班長隆恩吶,晚會的票有沒有?"

"你們屋有幾個想去的?就那么幾張票,想去的說話,不想去的讓他們一邊站著去。"

"那不就完了,"陸大有忽然變得很嚴肅的樣子,"以我的人格保證,我們班除了班長您老人家只有我一個人想去,不如我們把所有的票二一添作五。多的貼張廣告賣了??"

"靠!你小子真他媽狠,"令狐沖笑著罵了一聲,陸大有也不在乎。

令狐沖干脆把剩下三張票都給了陸大有:"看看男生有幾個人想去,大家分了算了。"

"這我也算個欽差了吧?"

"欽差也別占我的位子,"令狐沖趕快把往電腦前坐的陸大有抓了起來。

"班長真是傷老臣的心吶,"陸大有雖然玩不成游戲,不過票到手了,也就興高采烈的去了。

令狐沖不曾想到,僅僅二十分鐘后,陸大有就竄回來了。

"班長,還是您老人家去分票吧,沒了您作主,我們真的沒青天了,"陸大有把那三張票塞給了令狐沖。

"喲,你有那么冤么?"

"老實說是沒有,"陸大有搖頭,"不過我這欽差去分票大家都不理我。"

"靠!"令狐沖按上陸大有的肩膀,低頭長嘆,"叫你辦點小事你都辦不好,我還準備把班長的位子傳給你呢。"

"今兒我總算知道堯舜禪位怎么來的了,敢情他們那位子不是皇帝,就是班長啊!"陸大有深沉的說。

令狐沖頗覺得陸大有有時說話很有深度,不過這個時候沒時間想,說:"想去的叫他們來,一起商量商量。"

陸大有一轉眼就回來了,誰也沒帶。

"班長??我??"陸大有說,"失敗了!"

"怎么意思?沒人想去啊。"

"錯了,是大家都想去,大家都不想來而已,"陸大有歪歪嘴,"我們屋的幾個說你想個公平點的分配方案告訴他們一聲再說。"

"靠!我是不是還得召集個常委會,搞個計劃書,做上可行性報告去給他們過目啊?"

"差不多,如果能找人公證一下就完美了。"

"滾一邊玩去吧,"令狐沖有點惱火,"不去算了,你自己拿一張,剩下那張買了,我們還夠買幾瓶啤酒呢。"

不過說歸這么說,令狐沖還真的沒膽子把那多余的兩張票賣了。他和楊康不同,招民憤的事情他還不敢做。所以令狐沖只好使勁的抓腦袋,把腦袋抓成一個雞窩后,令狐沖終于想了一個辦法出來:"那不如抓鬮吧,十九個鬮,三個有,十六個沒有,抓著誰算誰?"

"班長圣明,那你做鬮我拿回去給他們抓,"陸大有不能令狐沖說完,哧溜一聲竄過去和楊康對切了。

"我靠,良心大大的壞了,"令狐沖想想也只有他做。

沒辦法,他扯了一個筆記本,寫出十九張紙條捻成小球,扔在一個紙盒里去敲陸大有的腦袋:"該我了該我了。"

陸大有拿著紙盒去了,還沒多久令狐沖又聽見有人敲門。

"猴子真他媽麻煩!"令狐沖嘟噥著去開門,這次門口的竟然不是陸大有,是梁發、高根明和施戴子等等一撥人。一幫人擠在宿舍里,頓時宿舍成了一只沙丁魚罐頭。

"你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勾當吧?"楊康悄悄跟令狐沖嘀咕了一句,"這和群眾上訪一樣了。"

梁發把一個紙團往桌子上扔了過去:"這樣抽不行!這樣抽不公平!"

令狐沖想了想說:"不會吧?這樣抓還能不公平?又不是我幫你們抓的。"

"先抽的當然占優勢了,"梁發說,"先抽的四個人把三張票都抽光了,剩下的我們抽也是白抽,不跟耍人一樣么?"

令狐沖這才明白,原來四個先抽的人正好抽到了拿三張票,剩下的人就沒有可抽的了。

"這??這命苦不能怨政府吧,政府是無辜的,"令狐沖苦笑。

"先抽的人抽中的概率大吧?"施戴子致疑。

"肯定是先抽的概率大,"梁發下了結論,"不然怎么前四個就抽到了三個呢?"

"無數武林高手都是跳了懸崖就找到武功秘笈了,可見運氣來的時候山都擋不住,你也不能怪先抽的運氣太好吧?"

"我靠,什么玩意,"梁發對令狐沖的笑話不感興趣,"這個抽法肯定不公平。"

"公平的,"楊康一看那么多人擠在他們宿舍里就煩,這時候插嘴了,"無論先抽后抽,概率上絕對一樣。"

"怎么可能?先抽的選擇機會當然多了,"施戴子細聲細氣的說。

"你們修過概率論么?"楊康嘆了口氣,"數學上就是公平的。"

"這還用修概率?想起來也不對啊,"梁發嘴里還在硬,心里卻有點發虛。文科的令狐沖梁發等人當然不如理科競賽出身的楊康,楊康十三歲就跟他們班上組織拿雪糕博彩了。

"靠,不信你自己回去開個程序統計一下看看,"楊康不屑的哼哼。

"還有你做的鬮,到底有多少個有?我們怎么知道是公平的?"梁發架不住楊康的勢頭,心里虛了還要使勁撐起面子,轉頭去問令狐沖了。

"我做假沒什么好處吧?"令狐沖苦著臉。

"我們把鬮打開來看看,"梁發去抓陸大有手里那個盒子。

令狐沖這次真的有點不耐煩了,一把在梁發之前抓過了盒子:"煩不煩啊?你們信我就抽,不信就自己分去。一個破晚會,彩排我看了,一點東西都沒有,有什么可爭的?"

"對了,還有彩排的票我們怎么都不知道?"高根明想了起來。

"我在你們屋門上留了條子,你們也得看才行啊。誰也不來和我領票,我不就和陸大有去了?"

"那去了彩排的人就不要抓鬮了,"梁發說,"你和陸大有就別抓了!"

隨著前面梁發質問令狐沖的聲音越來越高,后面幾個人的議論也讓令狐沖煩到了極點。他不理解為什么本來簡簡單單分幾張票的事情成了這樣,難道他令狐沖真的那么失敗?

"啪"!

令狐沖一拍桌子:"靠,別他媽廢話了。幾張票搞成這樣。大宋的人都內耗耗掉了,一天到晚沒事就斗,斗到后來遲早給蒙古滅了!誰也別跟我說公平不公平,我不管民主不民主,第一次抽的作廢,我再做一次鬮,再抽一次算完!"

周圍靜了一靜,梁發說:"你那樣抽概率就是不對。"

"對不對給你先抽行不行啊?"令狐沖一句話把梁發的嘴堵上了。他再也不管周圍的人,撕了一張紙,寫一個鬮亮一次,再團成紙團。要說這個時候令狐沖還真的激發了一點狠勁,每次亮紙條眼光周圍一掃,很有點銳利。

可是梁發還是忍不住,他被令狐沖那句話一堵,心里越來越火。對于梁發這種人,面子比那張票還重要。

令狐沖做好了鬮把紙盒推到梁發面前的時候,梁發沒抽,梁發問:"怎么男生十九個人也三張票,女生十個人也三張票?"

勞德諾也點頭:"對對,應該男生四張女生兩張。"

施戴子說:"大家最好一起抓鬮,女生單分不行。"

梁發這才感到挽回了面子:"所以再抽還是不行,你去把女生的票再收回來,一起抽才行。"

"你們他媽的也有臉說啊?"令狐沖哭笑不得,"你們誰覺得不公平,自己去跟女生要,你打死我我也不去了。"

"你是班長,分票的事情你負責,你不去誰去?"梁發問。

"那我是班長,我就這么分,行不行?"令狐沖說,"抽不抽隨你們。"

梁發以一個頗灑脫的姿勢把令狐沖做的一紙盒鬮打到了一邊去,轉身就往門口去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怎么分就怎么分?憑什么聽你的?要抓鬮你自己抓著玩去,票你收好,女生的票你最好也要回來。分票的事情等明天問老朱再說。"

老朱是說朱聰,令狐沖他們班的指導員。在梁發心里令狐沖實在什么都不是,無權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指手畫腳。事實上也是這樣,梁發只是把這個事實告訴他。

"是是是,"一幫閑人就就這么扔下令狐沖,跟著梁發往外面走,"等老朱決定怎么分。"

梁發此時不能不說很有點惡意的快感,他在門邊不屑的瞟了令狐沖一眼:"你算什么?"

"狐假虎威"這個詞忽然跳進了令狐沖的腦袋,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勢沖破了令狐沖腦袋里的昏昏噩噩。令狐沖恍然大悟的發現別人根本就沒把他看成什么,他這個小班長完全是自作自受,活兒干得好是他應該做的,活兒干砸了是他應該挨罵。他仿佛一條小狐貍,帶著一只虎皮帽子就跳了出來。可是不幸被明眼的人看出了他藏在背后的小尾巴,于是人家摘下他的虎皮帽子拿一只搟面杖敲打他的腦袋。梁發就是這個敲打他腦袋的人。梁發很高興能找這個機會刺一刺令狐沖,告訴他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令狐沖不是一只真的老虎,所以梁發打了他他還不能回咬。

"你算什么?"

令狐沖什么也算不上。

梁發其實是對的,令狐沖沒本事咬他。但是梁發自己不是一只戴虎皮帽子的狐貍,他不能理解那一刻令狐沖的感受——他雖然是只沒本事的狐貍,可是棒子打在他的頭上,他也會痛的。難道他是一只"不算什么"的小狐貍他就該被打腦袋么?

不過世界上無數的人在敲打別人的時候都不曾考慮別人的感受,所以梁發做得也許不算太過分。

梁發大大咧咧拉開了門要出去,就聽見令狐沖在他背后說:"等一下。"

梁發回頭,看見令狐沖從口袋里拿出那三張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票你們拿走,要怎么分你們怎么分,找誰都行,"令狐沖掃視一周,"票我不要,事情我不管。"

陸大有勞德諾他們都愣住了。確實,令狐沖沒什么權力管他們,可是令狐沖也沒什么義務幫班里做事。原本雙方留一點余地,現在令狐沖拍拍手聳聳肩——一拍兩散。

梁發眼角在票上掃了一下:"誰樂意管誰管。"他這就準備出去了。

令狐沖說:"不是我!"

隨后令狐沖拍拍屁股起身,擦著梁發的肩膀出去了,走得比梁發還快。幾張票被他走動的風帶起來飄落到地上,令狐沖正眼都沒有看一下。

令狐沖出去的時候咬著牙,牙齒間能磨碎一粒鐵砂。

朱聰冷不丁被沖出來的令狐沖撞了,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跟誰拼命啊?"

朱聰再小心的往屋子里一瞅,只見楊康操著一把雪亮的板刀,整整一屋子人圍站在那里沒一個說話的。朱聰頓時就感到了殺氣:"完蛋,這怎么還搞出群毆械斗來了?"

朱聰那時候剛剛走到門口。快到校慶了,他跑去探望班上的學生,可是剛一走近令狐沖他們屋門口就聽見里面動靜不小。按照朱聰的感覺,這時候宿舍能圍那么多人,不是酗酒就是拱豬,這最危險的莫不是學生運動?朱聰剛準備支楞耳朵聽聽壁腳,就看見令狐沖竄了出來。

"朱老師,"令狐沖愣了一下,打個招呼。

"同學們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朱聰雖然怕,但是覺得他這為人師表的實在不能不挺身而出,只好奮起勇氣攔在令狐沖前面。按照朱聰的想法,這毫無疑問是楊康追砍令狐沖,令狐沖從宿舍里逃出來了。

可是偏偏楊康這樣沒眼色的操著刀就過去了。朱聰這次可真的急了,自己也小退半步:"你要干什么?令狐沖你快走。"

只看楊康把板刀和小蔥都往門口的書架上一扔,先笑容燦爛的和朱聰打個招呼:"喲,朱老師。"然后探了半個身子對外面喊:"喂,老二,你眼鏡可沒帶。"令狐沖是個大近視,剛才氣概昂揚的沖了出去,就把手邊的眼鏡給忘記了。

等他喊完令狐沖早大步下樓去了,楊康這才注意到朱聰模樣古怪:"朱老師您??"

看著楊康雙頰帶笑雙目有神,朱聰有點迷惑。他看看書架上的板刀,再看看楊康,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說:"刀不錯??"

楊康這才明白過來,急忙解釋說:"吃飯的家伙??"

再想想,楊康還是覺得這話有問題,無數豪杰強人都把自己的寶刀稱為吃飯的家伙。于是楊康又解釋:"其實是吃面的家伙??"

說罷楊康咚咚咚的剁蔥給朱聰看,說:"這么用的。"然后拿刀往陸大有的脖子上比一比:"不是那么用的。"

朱聰懸了老半天的心肝脾肺腎這才終于落回原處。所有的指導員最害怕的事情莫過于學生運動和打架斗毆偏偏汴大從來也不缺少為了半兩米飯能和食堂大師傅揮舞老拳的英雄漢子。所以當初體育教育組主任張三豐說我們弘揚傳統體育開設少林長拳這門課吧?下面的體育老師宋遠橋第一個說不行,要是學生都練出來了,你以為校警隊侯通海他們還制得住學生?張三豐想想也是,所以苦心孤詣研究了很多年,發明了太極拳,名義上說以慢打快,實際上校園安全的考慮還更多一些。

朱聰總算恢復了幾分指導員的風采。方步放開,慢慢走到桌子邊坐下說:"大家怎么在這里?"

"分票呢,"陸大有說,"大家搞不清楚怎么分校慶晚會的票。"

朱聰四周看看,包括剛才眉毛飛上天去的梁發都微笑點頭:"是是,分票呢,討論一下。"

"分票你們可以抓鬮啊,抓鬮不就簡單了。"

陸大有瞅瞅梁發,這次梁發左看看右看看,上看屋頂下看水泥地,就是不說話。而一邊的施戴子抱起雜志半遮面,臉都只能看見半張。誰也不好懷疑朱聰的構思,朱聰可是只真老虎。

"我去做鬮。十九個,三個有,十六個沒有,大家抽一下就得了,"陸大有說。

周圍一片嗯嗯呀呀說那抓鬮吧抓鬮吧,好啊好啊陸大有做我們抓,看來都沒有新的奇思妙想了,陸大有低頭寫票。門吱呀一聲開了,令狐沖進來,正看見一幫人都老實了,一個輪一個的抓鬮。他在桌上摸了眼鏡,轉身給朱聰點個頭就出去了。

門口似乎傳來他冷冷的一哼。

朱聰是個很羅嗦的人。

原本令狐沖覺得他很象《大話西游》里的唐僧,所以給他起名叫唐僧。可是漸漸的令狐沖發現唐僧這個外號完全不足以概括朱聰的特點,后來漸漸就叫他老朱了。

唐僧的羅嗦起來比較缺乏頭腦,而朱聰羅嗦起來不但非常有條理,而且善于引用會延伸進而能提拔到形而上的高度,縱論千秋今古,橫演國計民生。要說國際政治系中,頗有一些杰出人物,張口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仿佛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不過能把羅嗦發展到頂峰境界的,令狐沖還只見過朱聰一人。

朱聰的博學多聞讓他可以從學生在食堂看女生這個話題升華到原子彈的制造技術,順帶討論一下大宋在世界軍事力量的排名,原子彈對環境的污染問題,南極中央臭氧洞的危害,地球南北兩極形成的時間??最后還深入的討論了黑格爾的《小邏輯》。令狐沖他們每每是不小心去別的宿舍串門,推門就看見一幫同學面色慘淡微帶笑容的圍坐,中間是朱聰一腳踩著板凳唾沫飛濺。這時候他們又不敢當即逃跑,只好陪著笑臉去聆聽指導員的教誨。然后一個晚上就被葬送了。

令狐沖雖然很煩朱聰,不過他倒不覺得朱聰討厭。朱聰雖然嘮叨,不過也有豪氣勃發的時候。

郭靖他們宿舍里令狐沖和楊康是兩個酒鬼,閑著沒事就買上四五瓶啤酒一罐頭豆豉魚坐在一起吹牛。朱聰有時候碰巧跑來了也喝一點。朱聰這個人酒量淺,半瓶下去腦袋就被燒熱乎了,覺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大學時代,和學生們拍肩搭膀推心置腹起來。

有一次朱聰還說過:"其實獨孤求敗不行,老了,不行!要是我當汴大校長,分校沒準都蓋到西域去了。"

就憑這句話,令狐沖覺得朱聰很知己。

不過令狐沖所知道的朱聰,還只是一個表面的朱聰,朱聰那年整三十,比令狐沖大了十歲,在汴大里混得很不得意。

說起當年,朱聰不是沒有風光過的日子。從當年聰明甚至于狡猾的本科生到國政成績排名第一的碩士,再是博士時候和別人聯手出了一本暢銷書。本來以朱聰的本事早該混上副教授,坐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抽煙,不時的悠然揮手指揮手下研究生們讀讀文獻寫寫論文。

不過壞事就壞在了他和別人聯手出的那本暢銷書上。當時出版社來找國政系,說準備出一本縱論大宋和蒙古當前政治糾紛的通俗讀物來喚醒國人的危機意識,希望國政系能派個高人出山幫助撰寫。而國政的孫不二——也就是被朱聰暗地里稱為老太太的副主任——來了一個獅子大張口,直接說我可以幫你們撰寫,但是我的名字要署在第一位,而且拿一半的版權云云。出版社一聽就傻了,說我們這個系列可有八個作者,您一人拿去一半的版權費,剩下的不都只能喝湯了么?孫不二搖頭說那就請便吧。

朱聰的師兄柯鎮惡路子很野,正好和出版社的主編他家二姨的堂兄是連襟。柯鎮惡就把朱聰介紹過去了。朱聰當時還年輕,縱筆如刀惡狠狠的臭罵蒙古心懷不軌對我們大宋山河居心叵測,居然暗地里支持金國占我國土搶我市場,長久以往人種淪喪國將不國。后來這本書大熱,朱聰很是發了一筆小財。而且居然還被系主任方證看見了,方證很高興,說我們系還真有人啊,就聘請朱聰留校當講師吧。

朱聰留校當了講師,他興沖沖之余,卻不知道孫不二在旁邊冷眼看著他。然后朱聰就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圈子,每學期排課從來沒有他的份,政府重點支持的項目從來輪不到他參與,連分配辦公室他都坐離廁所最近的那一間。如此這般朱聰就只有游手好閑,而下一年的工作總結會議上孫不二就說朱聰這個學期沒什么成果,這個大項目他不適合參與,讓年輕人再鍛煉鍛煉吧。于是乎再鍛煉一年,孫不二繼續說這一年朱聰沒在什么重點項目上有貢獻嘛,還是要打打基礎,這個研究中心他就不要參與了。

鍛煉著鍛煉著,朱聰三十了。在寸土寸金的汴梁,他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學校的房子自然是輪不到他這個閑散的人,租房子的開銷卻又讓他本就可憐的薪水顯得更加寒酸。朱聰最困窘的時候曾經有半年搬過七次家的壯舉,只為了一間便宜點的房子。

從春天刮風到秋天落葉到冬天下雪,朱聰有的是蹬三輪的經驗。他去租借三輪的鋪子里,蹬三輪的大爺都說,看看人大學教授就是不一樣,蹬車的把式那么正宗。

混到這個地步,朱聰還能精悍犀利就見鬼了。他留一頭蓬蓬松松似乎常年不梳的分頭,穿得松松垮垮,皮鞋也是幾個月不上一次油。走在街上擦皮鞋的都不敢招攬朱聰這筆生意,生怕擦亮了朱聰那雙鞋,半盒鞋油就報銷了。

最可笑的是朱聰最初來學生宿舍串門的時候樓長并不認識他,覺得朱聰那個尊容和衣著,說學生太老相,說老師又沒那個風度,最象汴大工地上的包工頭。所以樓長攔著朱聰足足盤問了他五分鐘,直到朱聰掏出證件,樓長還不信的瞅了瞅照片,疑惑的說:"你看起來比上面這個人老。"

朱聰當時就差一頭撞死在墻上了。

原本朱聰那天晚上去是準備再和學生聊聊天的,但是令狐沖的樣子讓朱聰有點不放心。所以朱聰隨便東拉西扯了幾句就走了,本來已經準備犧牲整個晚上的梁發他們好歹是松了口氣。

出樓門的時候,朱聰看見一個人在樓門外的自行車邊,手揣在褲子口袋里,縮著肩膀踱來踱去。

令狐沖本來是拿了眼鏡準備去圖書館看錄像的,可是我們知道令狐沖是個窮光蛋,身上經常不揣一分錢。雖然他還有些錢在宿舍的抽屜里,可是他又不愿意再跑回去拿。別的宿舍的人大多出去自習了,令狐沖連個借錢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一出了宿舍的門,令狐沖就真的成了一只無家可歸的野狐貍。他溜達來溜達去,被初秋的晚風吹得渾身發冷,只好微微打著哆嗦在樓門前轉圈。

樓長已經跑過來看了他好幾次,關懷的問:"同學,丟自行車了?"把令狐沖煩得不行。

"令狐沖令狐沖,"朱聰趕快上去喊他,"來,一起走走。"

涼風幽幽夜色黑,朱聰和令狐沖兩個人在林蔭道上晃悠,旁邊一對一對的小男女拉著手走過,令狐沖不由的認為他現在很有點變態的嫌疑。不過他還不敢和朱聰說。

"其實,"朱聰抓了抓腦袋,"其實??"

朱聰覺得自己應該安慰安慰令狐沖,畢竟這個小班長一直還是很配合他工作的。

不過朱聰也不知道說什么,他又不能和喬峰一樣。喬峰可以說你們班那幫孫子就是欠揍,你越給他們臉他們臉皮越厚。朱聰只能說同學們要互相體諒嘛。可惜朱聰并不想說這些,聽了令狐沖的抱怨,他是覺得班里頗有幾個欠揍的人。想當年朱聰大學時候班級管理那叫嚴格,班長說怎么分下面哪里來那么多廢話?

想說的不能說,能說的不想說。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朱聰終于憋出了一句,"過去了就過去了。別看得太認真,還是同學嘛。我以前大學的時候把一個同學打掉一顆牙齒,現在不也關系不錯么?"

"喲?"令狐沖來了興趣,"您那時候可那么猛呢?"

朱聰這才明白自己說漏嘴了,趕快自己解嘲說:"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時候大家都是窮光蛋,為了分餐券就打起來。想起來可笑。"

"呵,"愣了一下,令狐沖忽的笑了。

令狐沖本來想說:"看來我們這班可真都是您的學生。"不過好容易忍住了,說:"您打的誰啊?全金發全老師?"

"瞎猜,"朱聰說,"是韓寶駒,他沒有留校,你們不知道的。"

"韓寶駒?"令狐沖驚嘆了一聲,"大宋牧馬協會的那個?我們系還出過這種牛人?"

"什么牛人,"朱聰笑笑,"以前的同學,當年睡我上鋪的。"

"聽說他捐了古本《九陰真經》給我們學校圖書館當善本不是么?好像值幾百萬的古書,不過反正我是看不懂,您現在混得可不如人家。"令狐沖和朱聰經常說話,漸漸也肆無忌憚起來。

最后令狐沖無心的一句,朱聰黯然。當初無論怎么看,他都比韓寶駒更象個人物,可是淪落至此,頗有點英雄末路的味道。他今天晚上跑來看望學生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他和老婆吵了一架。老婆一邊抱怨房子糟糕天花板有裂縫了,一邊對天殺的孫不二表示憤慨,最后還強烈譴責了朱聰缺乏上進心。無可奈何的朱聰確實也覺得委

屈了老婆,只好自己跑出來讓老婆一個人安靜。結果他又不愿意去那間靠近廁所的辦公室,又有點害怕回家看老婆的臉色,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來探望學生。

朱聰覺得他和外面瞎逛的令狐沖有點象,越想越有兔死狐悲的相投感。朱聰走神了,口袋里摸出包煙,自己叼上一根,又無意識的伸給令狐沖:"抽煙?"

"喲,"令狐沖還真的拿了一根,"朱老師您這??我就卻之不恭了。"

令狐沖把煙拿到手里,剛看了看什么牌子,朱聰忽然反應過來了:"這什么跟什么啊?亂了亂了,學生不能抽煙,放回去放回去。成指導員教唆學生抽煙了。"

"您不也抽么?"

"??年輕時候別抽,抽煙不好,抽煙不好??"

"您就抽這個?"令狐沖把煙塞回煙盒里,語氣有點不屑。

令狐沖和喬峰走得近,偶爾也抽煙。但是他從來不買,抽的煙都是從喬峰那里蹭的,而喬峰是個比較有錢的主兒,抽的多半是好煙。相比之下,朱聰的煙恐怕只能敬敬蹬三輪的大爺,實在有失他大學講師的風范。

"不都是抽么?"朱聰期期艾艾的。

令狐沖忽然覺得氣氛微妙的變化,看了看朱聰的神色,就此無話了。師徒兩個在過來過去的小男女中漫無目的的往前飄,昏黃的路燈從頭頂上一一經過,時間也就慢慢過去了。

"抽根煙都這么晚了,"朱聰看了看表,"早點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你們還有課吧?"

"還真是,估計樓門都快關了,"令狐沖說。

于是師徒兩個調轉身子一路往回飄。

本來能言善道的朱聰費了好大功夫組織了點詞匯,準備勸說令狐沖說班里工作更重要,同學要互相團結。可是最后朱聰覺得說出來一定很沒勁,朱聰深深吸口氣,把煙頭扔了:"你們年輕,有些事情看得太重。"

"我不是丟不起面子,我是??"

朱聰擺擺手打斷了令狐沖:"你們現在這些小苦頭,跟以后比都算不上什么。考試考不好就跳樓那種,他要是自己能再活二十年,自己都得笑死。給你說老實話,一兩門課的成績別在乎,同學們鬧矛盾也就算了,大師傅少給點你二兩飯你下次就換個大飯盆去。人年輕,要過得灑脫一點,別聽外面搞傷痕文學那幫人瞎扯,老了有你傷痕的機會,別自己看著自己苦大仇深,以為黨和政府欠了你二百萬一樣??明白?"

令狐沖呆了呆,點頭:"您這話說得是。"

臨走,令狐沖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包煙遞給朱聰。

朱聰愣了一下抬頭看令狐沖:"你也帶煙啊?"

"朋友給的,我平時不抽煙,"令狐沖說:"您拿去抽好了。"

朱聰在樓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看了一眼煙殼,知道是包好煙,一包頂朱聰那種煙一條的價錢。朱聰臉上有點紅,好在背著燈光看不出來。

朱聰理了理自己亂蓬蓬的分頭:"拿回去拿回去,有這學生給指導員送煙的么?"

令狐沖也覺得有點別扭,眥牙笑笑:"反正宿舍里不準抽煙,您這也算是幫樓長收剿一次。"

朱聰最后摸了一根點上了,嘬一口,一點紅火短暫的照亮了朱聰不再年輕的臉。朱聰說:"抽煙不好,夏天別把帳子燒了。"

令狐沖在樓門口站了一會,看著朱聰拖著一雙塑料拖鞋遠去了,轉個彎,瘦瘦的背影消失在墻角。他想朱聰還得走很遠才能到家,朱聰的家在校外很遠,越便宜的房子離學校越遠。

令狐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包好煙,那是喬峰扔給他的。他微微嘆了口氣,把煙收了起來,悄無聲息的翻窗子進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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