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真正的較量

　“你把七號和那些警察都引到港口，想干什么？”榮勁很感興趣地問謝黎辰。

　“把段楊也引出來，想法子讓他們死磕。”謝黎辰回答。

　“可是七號對殺段楊并沒有興趣！”榮勁拉過沙發上的羊毛毯子墊在屁股下面坐了，饒有興致地聽謝黎辰跟他說下一步的計劃。

　“一直以來呢。”謝黎辰挨著榮勁坐下，“段楊非常好地揣摩了七號的心思，沒有跟他正面沖突，也就是說，沒有讓他在跟自己的直接對抗中，找到一絲報仇kuai感”

　榮勁聽著覺得似乎有些道理，點點頭，“繼續。”

　“七號那個人，估計他那個哥哥很寵愛，所以他性格依賴性非常強。”謝黎辰給榮勁打了個比方，“他之前把所有的感情都托付給了他大哥，一旦失去，就覺得沒有依靠了，于是他要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樂子！”

　榮勁雙手托著下巴，“樂子？”

　“這種人，一般都是愛也極致、恨也極致！”謝黎辰進一步給榮勁分析，“就是說，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永遠只追求自己認準的那個唯一！無論什么類型的感情，他都只追求最好的。他最愛的是他哥，現在他哥死了，他又不可能變心去愛別人，所以他要找個最恨的人，來轉移自己的那種依賴，繼續生活！”

　“你是說，他很恨段楊，但現在的情況是，他能活下去全靠對段楊的恨意，如果殺了段楊，他活下去的理由也就失去了，是不是？”榮勁明白了謝黎辰的意思，“這么說他在找到下一個感情寄托之前是不舍得殺死段楊的了？”

　“嗯哼！”謝黎辰點頭，“就是這么回事！”

　榮勁反復琢磨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贊賞地看了看謝黎辰，“科洛說你能讀懂各種人的心態，然后模擬他們的性格做出判斷，真的誒！“

　謝黎辰微微一愣，“他那么說過？”

　“嗯！”榮勁點頭，“那你現在想挑起段楊和七號死磕，是什么想法？”

　謝黎辰看了榮勁一會兒，并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如果能完全模擬七號的性格，有一天也會變成七號？”

　榮勁撓了撓頭，“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謝黎辰反問。

　“我說你干嘛要變成七號？”榮勁不解。

　“比如說我想做某件壞事。”謝黎辰點了點榮勁，“我能在抓壞蛋的時候模擬成警察，當然也能在做壞事的時候模擬成壞蛋！”

　“那是你本身的問題不要冤枉七號好不好。”榮勁瞇起眼睛，抬手照著謝黎辰的后腦勺拍了一把。

　“嘶……”謝黎辰揉著頭看榮勁，“干嘛打我？”

　“你那個比方就好比是用刀殺人的兇手卻怪罪賣刀的人，一個道理！”榮勁顯然對謝黎辰的想法不認同，“你的一切模擬行為都起源于你自身的意圖，你想要干好事還是干壞事，這才是最重要的！就好像說賽車手的速度是能力，但是他們不會在馬路上開快車，因為這樣可能危及別人的生命！又好比拳擊手的拳頭是兇器，但是很多拳擊手在和普通人打架的時候拒絕出拳，警察有槍卻不會去殺人，本質的區別在這里。”榮勁說著，戳了戳謝黎辰的胸口，“你是好人，你贏，你是壞人，不怪能力，怪你！”

　謝黎辰聽著榮勁用他那依然機械的平緩快語速說完這一大段，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突然松脫了，歪過頭，“是哦。”

　“接著說。”榮勁擺擺手，依然回到剛才討論的話題，“你的計劃。”

　“哦……”謝黎辰收斂心思，繼續，“簡單地說，我覺得段楊肯定做了某種感情上的轉移，迷惑了七號！”

　“什么意思？”榮勁不解。

　“你記不記得之前說的，七號至少有不下十次的機會可以殺掉段楊？”謝黎辰問。

　“嗯。”榮勁點頭。

　“段楊沒那么弱吧？”謝黎辰一笑，“他之前既然可以殺掉五號，就表示他有很強大的能力！”

　“這倒是的！”榮勁對段楊的能力很肯定。

　“也就是說，段楊是走了險招！”謝黎辰冷笑了一聲，“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故意示弱，讓七號產生了那種你之前說的，報仇卻不痛不癢的感覺，完全不能跟他失去哥哥的悲痛成正比，無法抵消？！”

　“對！”謝黎辰見榮勁很好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也相當滿意。

　“除了保護自己，段楊還利用了七號來鏟除異己，這才是他更加高明的地方！”謝黎辰接著說，“七號的確是個聰明人，但某種程度上太幼稚了，他受保護太多于是對人看不透！他將自己的性格想當然地等同于段楊，在他眼里看來，無聊比忙碌更可怕，沒有敵人，比有敵人更孤單。失去一個對手和失去一個愛人都是一樣的難過，等于失去了生活的依靠！”

　“嗯……”榮勁點頭，“所以他殺段楊身邊的人，無論是他愛的還是他恨的，這一點其實他搞錯了，我跟段楊認識太多年了，這人，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愛的！”

　“可段楊聰明地給了他反饋啊！”謝黎辰無奈一笑，“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痛苦或者孤獨，都會讓七號好好地樂上一陣。于是，段楊的難過就成了七號的樂子，久而久之，這種關系維系了兩人，七號已經無法離開段楊給他的情緒生活了！”

　“好變態的羈絆哦！”榮勁忍不住皺眉。

　“變態配變態，所以不孤單么！”謝黎辰下了個評語，一拍手，“我的法子就是，讓七號明白這個道理！同時，讓他發現跟段楊直接硬碰硬，更痛快！”

　“那具體的行動呢？”榮勁問。

　謝黎辰拿出電話輕輕晃了晃，“一方面，給七號打電話，造成種種段楊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訊號，讓他突然發現，段楊其實沒那么弱，還有自己被狠狠地耍了，不甘心！同時，給七號一些滕成方面的壓迫感，緊追不舍的感覺會讓他分心的！一旦分了心，他反而能脫離段楊的影響獨立思考。另一方面，我還要假裝七號給段楊打電話，讓他覺得七號已經明白了他的詭計。這樣一來，由不得段楊不改變之前的做法！只要他們彼此都改變一下，就會死磕了！這才是我要的，惡人自有惡人磨！”

　“聰明！”榮勁對謝黎辰想出來的法子大為贊賞，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兵不血刃地解決他倆！”

　“嗯。”謝黎辰挑起一邊的嘴角壞笑，“兔子，你知道哪怕一點點段楊的弱點么？”

　榮勁摸著下巴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地想了一想，回答，“不喜歡吃青椒之類的……”

　謝黎辰扶額。

　“也不能怪我啊，他真的沒什么弱點，這個人鐵石心腸的。”榮勁也很無奈，“你看到了，七號殺了他身邊那么多人，他一點都不為所動。“

　“會不會，沒有真正動到他心里的那個人呢？他掩飾得太好。”謝黎辰突然抬起頭來，看榮勁。

　榮勁皺眉想了想，問，“你說，會不會他真的很喜歡蘇芳云，只是故意偽裝成那樣，好讓七號不對付她？”

　謝黎辰聽后，無奈地對著榮勁笑了笑，伸手摸他的腦袋，“兔子，你真遲鈍。”

　榮勁虎視眈眈地看他，“你說什么？”

　謝黎辰搔了搔脖子，“算了，你別管了，挑釁他我來負責好了。”

　“你有法子挑釁他？”榮勁覺得菜鳥最近越來越不菜了。

　“我都說了，我能變成他。”謝黎辰拿著電話，“自己自然知道自己哪里最軟，最怕痛。”說著，他站了起來，到一旁角落里打電話，榮勁想跟過去聽，謝黎辰卻指了指廚房，“兔子，給我做個三明治吃。”

　榮勁沒辦法，自己正好也有些餓，就跑去做三明治。

　謝黎辰拿出電話，撥通了段楊的號碼，模擬七號的聲音，準備好。

　不一會兒，電話通了，那頭傳來段楊的一聲，“誰？”

　謝黎辰頭一次聽到段楊這樣說話，這就是所謂的本性么？你在我眼前根本沒法裝，因為我就是你，我比誰都了解你！

　“喂？”段楊皺眉又問了一句，他多年的職業經驗以及小心謹慎的性格，讓他感覺到這不是騷擾電話也不是打錯，而是一個特別的人打來的，有敵意，多半是仇人。

　“呵呵……”

　謝黎辰一開口，就讓遠處的榮勁一松手，面包掉在了地上——笑得真像七號啊，這就是所謂的天賦，和百分之一百未開發能力么？一個有能力變成任何人的黑烏鴉。

　“你好像很高興？”段楊說話語氣似笑非笑，“怎么，這次又有什么好消息帶給我？”

　“你是不是在想，我有沒有成功地殺掉謝黎辰？”謝黎辰反問。

　很明顯，那頭的段楊愣了愣。

　按照以往七號的習慣，都會打電話過來用最殘忍的聲音直接告訴他突如其來的死訊。為了迷惑七號，他還特地學會了創傷后應激反應該擁有的一切反應，可今天……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你去殺謝黎辰了？”段楊裝傻反問。

　“別裝了。”謝黎辰學著七號的聲音和語調，“你一直以來，都在當我是白癡，是不是？”

　那頭段楊沉默了，半晌，才問，“什么？”

　“呵呵，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段楊，你認為你很聰明，我卻認為你很笨，事實上，在我眼里的你，和在你眼里的我差不多，這么多年來，多謝你讓我玩得那么開心。”

　電話那頭，只有段楊的呼吸聲，謝黎辰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產生了比較大的變化。

　良久，段楊似乎穩住了自己的情緒，笑得啞然，“你今天很不一樣么。”

　“當然不一樣了。”謝黎辰冷笑，“因為今天找到了，比你更好玩的人。”

　段楊一皺眉，“誰這么不幸？”

　“謝黎辰！”謝黎辰說著自己的名字有些別扭，但還是要認真完成，就當做是演戲吧，這方面他非常專業。

　“哦？”段楊的語氣依然聽起來慢條斯理，但是謝黎辰能分辨出來，他在意！相當在意！

　“謝黎辰沒死，他還差點抓到我哦！”謝黎辰學著七號的腔調，“他短短幾分鐘里給我的那種刺激，就比跟你周旋這幾年來，加起來的要多。我找到了一個比你更好的玩具，他還比你長得帥。”

　最后那一句是謝黎辰自己加上去的。

　“你想怎么樣？”段楊冷聲反問，“想殺我你就自己來啊。”

　“誰說要殺你？”謝黎辰笑著搖頭，“我只是想跟你說，咱么也該到gameover的時候了，我不再陪著你玩了。”

　“我倒是不介意跟你來個了斷。”段楊笑問，“最后想怎么殺我？”

　“NO！NO！”謝黎辰突然一搖頭，壓低聲音，陰測測地說了兩個字，“榮勁！”

　“什么”段楊語帶不解地問。

　“你的命門啊，我說了gameover，我要抹去你心目中唯一保留著的凈土了。”謝黎辰淡淡地說，“他離開，你也會和我一樣的孤單，大概會比我更嚴重，因為你只追求對他的記憶就能夠飽足，可見你愛得更深，忍耐那么久，付出的也越多，不是么？”

　隔著電話，謝黎辰是看不到段楊此時臉上的表情，那表情可謂精彩，他如果看到，一定會為自己的判斷大聲喝彩一番。

　而此時，榮勁正在廚房疊放起司和香腸，抹沙拉醬做三明治，邊豎著耳朵聽，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

　“雖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榮勁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你還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可他的話沒說完，謝黎辰就打斷了他，“榮勁和你不一樣。”

　段楊頓住。

　“他有親人朋友，對付這種人我最后辦法。”謝黎辰笑得有些陰森嚇人，“我會讓他這輩子都不愛你，然后連恨都懶得恨你，在他把你徹底遺忘之后，再讓他痛苦地孤單地死去。”

　謝黎辰的話剛說完，那頭已經聽到了段楊變得急促的氣息，他看來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不能發怒，因為這樣會讓七號更加堅定決心。

　“你當年會離開，是在期望一個日后的重聚么？”謝黎辰忽然話鋒一轉。

　段楊一愣。

　“你找到了我這個優秀的武器，然后就想利用我做你成功路上的踏腳石。等到一切障礙都掃清了，你再一覺踢開我，回去迎接你的心上人，讓他知道，你當年離開只是因為要遠離我這個變態，不讓我威脅到年輕的他？”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段楊那頭的語調已經無法保持最開始的平和了。

　“哦，真可憐！這種感覺實在是傷人不是么？”謝黎辰壞笑，“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任務完成，離最終目標只差一步的時候，徒然倒斃在終點線前。這叫什么？含恨而終之類的么？我該如何感謝你給我這種機會看到你那么狼狽呢，嗯？哈哈哈……”

　謝黎辰有張力的表演讓一旁托著三明治的榮勁想給他頒個高斯卡小金人，剛才他不抬頭只聽他說話的語調，就已經完全相信他是七號了。

　“那么，讓我門最后再盡情地賭一把吧，再見，老朋友。”說完，謝黎辰掛了電話。

　松了口氣清清嗓子回過頭，回頭，他就看到榮勁端著個盤子站在他身后。

　“咳咳。”謝黎辰伸手去拿三明治，見榮勁也過來并排坐在他身邊，乖乖肯吃的，忍不住問，“你剛剛聽到了？”

　榮勁抬眼看了看他，沒吱聲。

　“你真的不覺得段楊喜歡你？”謝黎辰問，“相處了那么多年，一點點都沒察覺到？”

　“嗯？”榮勁裝糊涂，啃著三明治糊弄。

　“原來你早就知道。”謝黎辰笑得無奈，“你不喜歡他么？所以用那種遲鈍的反應搪塞他？”

　榮勁抬眼看他，“你知道我當年什么樣？”

　“嗯。”謝黎辰單手托著下巴，“不過得承認，遲鈍裝糊涂，有時候是對付無法接受感情的最佳方法，就好比那些跑進浴室給你拍照的隊員一樣。你看起來很棱角分明很硬，其實挺圓滑的？”

　榮勁扁了扁嘴。

　“兔子。”

　“嗯？”榮勁再次虎視眈眈地瞅著謝黎辰，等他說兩句挑刺的話吃來。

　可謝黎辰看了他良久，并沒有批評他的逃避也沒贊他聰明，而是伸手輕輕摸了摸他腦袋，“那些性騷擾你的人和段楊大蠢蛋都不適合你！”

　榮勁一愣，就見謝黎辰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的真命天子在這兒呢！謝家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