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換個人中毒

　　又有人拍我肩膀，只不過換了個方位。

　　這下兩邊平衡了。

　　「蘇姑娘，少爺請姑娘臺上去看。」身後一個看起來是擠過了輕舟萬重山的小廝滿頭汗水地對我說。

　　「我還帶兩個拖油瓶呢。」我指指龔朱陶和酸菜。

　　小廝一怔，隨即緩和道：「不打緊，上頭有的是地方。少爺看姑娘擠得難過，特地遣了小的來，姑娘可別辜負了少爺的一番心意。」

　　我瞅著他，好八卦的小傢伙，而且顯然不知道我和商璃的關係，「你新來的吧？」

　　小廝喜笑顏開，「姑娘好眼力。」側身給我讓出一條道，「這邊請。」

　　我一手一個拽住龔朱陶和酸菜，又騰出空來跟尤曉打了聲招呼，告訴他我換個角度看事物去了。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即便是冬天，也已經出了一層厚汗。

　　人體暖爐真不是蓋的。

　　等我紅二軍遇到紅四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漫漫迢迢終於走完時，這輪比試已經結束了，我沒能看到只餘了一條胳膊還英勇奮戰敢於直面慘澹的戰績的「跳虎崖三代大弟子跳跳虎」同志，只看到擂臺上一大片斑駁的血跡和阿文下擂臺時的瀟灑背影。

　　「韻公子很厲害。」商璃湊在我耳朵邊說。

　　他背後的小廝眉毛一挑，無聲地奸笑著。

　　龔朱陶站起來，指著我和商璃中間的五公分空隙說：「師傅我要坐這兒。」

　　我沉了臉色，「朱陶？」

　　還沒等我教訓他，陳宓從不遠處翩翩而來，裙袂隨著她的蓮步搖曳生姿。

　　「阿璃，一會兒就是我上了，你可要好好為我鼓勁！」轉眼才注意到渺小的我和龔朱陶的存在，「慕紫和龔公子也在啊，也勞你們費個心。」

　　「客氣。」我握拳縮手，擺出fighting的姿勢，「加油！無敵！必勝客！」

　　「啊？」陳宓愣了愣，轉眼換成笑靨如花，「多謝了。」

　　不懂裝懂。

　　我鄙視地轉過頭，看臺上的顯然已經做膩了但還是站立在崗位上的史官老頭子。

　　「怎麼現在陳大小姐主動了許多？」瞧准了陳宓走遠，我探首過去問商璃。

　　商璃看了我一眼，淡淡笑笑，嘴角有些苦澀，「慕紫……要是女子都如你一般，我倒是省了許多心思。」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翹起二郎腿，「我以前都沒見過一、二等的門派比試……」

　　「因為你每次比完就走了，別人的你又沒興趣看，自然要錯過很多，我都比過一場了，你可見著？」商璃對著小廝一招手，我身側就多了杯涼茶，「剛才見你走得一頭汗，穿得又忒厚，熱氣容易鬱積，飲些去去火。」

　　「唉……盟主親屬的待遇就是好，有專座啊……」我歎了口氣，「也難怪了人人都想當官。」

　　「你想不想？」商璃覺得好笑，問我。

　　「當然想，誰不想啊！」我說完斂聲。

　　「……慕紫，你昨天真的什麼都沒聽到麼？」他忽然提起，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我不想騙他，又不能說實話，只好岔開話題，鑼聲幫了我大忙，「開場了！陳大小姐對面的是哪個高手？」

　　商璃微微搖搖頭，笑答，「是雙龍幫的史克浪。」

　　「啥？屎殼郎？」我大驚，這年頭，屎殼郎都能上臺了。

　　陳宓不愧是名家之後，才三百招就把屎殼郎君逼得只能擋不能攻，哪是我們這種一個笑容直接把對手秒殺的人可以比的？

　　最後一招她還很附庸風雅地大叫出來，聲音有些扭曲：「氣破天虹！」

　　勝負立見。

　　屎殼郎君不負眾望地敗下陣來。

　　我猜他要是敢一個「不小心」贏了，回家的路上也得被陳宓親衛隊打得傷痕累累自動棄權——看陳宓一甩頭髮時周圍一片嚎聲就知道了。

　　美女的美人計就算不是有心要用也是威力無窮的。

　　「一會兒你要上臺，我就給你叫‘商璃商璃我愛你！’」我隨口侃著，「看看能收到多少白眼。」

　　「這可是你說的。」商璃眯起眼睛，擺出格外好看的狐狸樣，「為了犒勞你，不妨讓你決定我用什麼武器去比武。」

　　這回輪到我傻眼了，極緩慢地轉身拉起龔朱陶的手，「朱陶，師傅教過你有難同當，有福我享沒？你可不能丟下你師傅我一個人丟臉啊！一會兒我喊什麼你可得跟著啊！」

　　得到堅決不會是一個人丟臉的保證後我開始考慮我剛剛到手的權利。

　　決定商璃的武器。

　　蕭？沒有刀刃，雖說我想整他也不能把他置身於危險之中吧。

　　琴？這裏可沒有六指魔琴啊！

　　看來……只能是劍了。

　　他練了沒多久，應該還不會太強，但以他的資質絕對不會受傷。這樣既可以看他出醜又能保證他不受傷。

　　我把食指放在耳邊晃蕩，「劍吧，看看你的成績怎麼樣好了。」

　　克制不住喉嚨裏發出「嘿嘿」的陰笑。

　　商璃愉悅接受我的建議，「只是要辛苦慕紫跟著我跑來跑去了。」

　　我一愣，猛然想起他要用相思雙闕劍！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當史官宣佈下一場是「霽瑤山莊第九代首席弟子商璃對天香閣閣主宛秋水」時，我僵直地跟在商璃後面下場，還沒等我大叫「商璃商璃我愛你」身上已經被眾怨女們刺得冒煙了。

　　宛秋水臉上搭了紗巾，自然卷的長髮松松挽成一個墜馬髻，穿得一身薄紗衣，顏色是紫桔相錯，有種西域的特別味道。

　　長袖一揮，飄過一陣香氣。

　　「小女子秋水這廂有禮了。」她媚眼如絲，一個委身之間電流起碼發出去十萬伏。

　　「在下商璃，有禮了。」商璃拱手道。

　　「天香閣——不光聽起來像青樓，做派也很像啊……」我嘟囔著。

　　「確實如此。」台下有人贊同我的看法。

　　我低頭，落鶩的厚嘴唇率先出現在我視線裏。

　　「呀，你來啦？」我這句話剛脫口，史官大人就跟開鏡喊「哢」一樣大喊了一聲「開！」

　　連回頭的時間都沒給我，劍就開始嚶嚀。

　　我無奈地走離擂臺邊緣，跟著商璃左轉右繞，看起來就像是牽線木偶。

　　再次走到落鶩身邊時他毫不客氣地拽住我的裙角，「你跟著繞什麼圈子？」

　　「走秀。」我丟給他兩個字，硬扯出我的衣服，繼續走我的。

　　宛秋水的武器是水袖，一甩一拂都極有力道，商璃擋起來頗為吃力，偶爾還會露出空門，看來劍確實不是他的強項。

　　「小女子聽聞商公子擅遼音奇功，現在對陣卻用劍術，莫不是看不起小女子？」宛秋水行進之間突然發問，面不改色，令人不禁對她的內力深厚度駭然。

　　「哪里。」商璃牽出笑容，腳下如踏浮萍，連退五步，靠近我身邊，「慕紫你再不喊我可就輸了。」

　　我的臉就像被人群砸上了一卡車的番茄，還帶著蒂的番茄——半江瑟瑟半江紅。

　　「商璃商璃我愛你。」我用蚊子大小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喊了一聲，小樣，你比我還損！！

　　「什麼？」商璃笑得更開心了，輕挽劍花化去宛秋水的攻勢。

　　我蹲下，「落鶩，身上有沒有布？」

　　落鶩摸索了一氣，「你要幹什麼？」

　　我接過布，用胳膊肘夾住劍鞘，疊了兩層，歎口氣，利索地把眼睛蒙上，張開嘴巴：「商璃商璃我愛你！商璃商璃不要臉！」

　　你說我怕事也好鴕鳥也罷，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眼不見為淨。

　　外頭乒乒乓乓，我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也沒聽到劍哭，大約商璃一直保持在十步之內，還是挺罩著我的。等到塵埃落定，有人一把拉掉我的蒙眼布，我刺了下眼睛，再睜開，正是商璃這個混球。

　　「你怎麼自作主張添了一句？」他昂起下巴笑著責問我。

　　「你又沒說不讓得多添一句。」我低頭，注意到他右手臂似乎受傷了，顫抖不已，「你的手怎麼了？」

　　「被你兩句話嚇到，沒留神給扭了。」他摸摸我的頭，「不過總算沒辜負你的期望。」

　　史官站到擂臺中心，「商璃，勝！」

　　宛秋水心有不甘地向這個方向望著，但還是很客氣地說了句：「多謝商公子指教，若小女子有幸，盼著哪日還能再與公子比一場。」

　　「商某才是應當多謝宛閣主賜教。」商璃回禮，說罷拉著我跳下擂臺，對落鶩單手作揖道：「落神醫，可有空幫我看看手臂？」

　　我拿過雄劍，插進鞘中，「傷得嚴重麼？」

　　「不妨事。」商璃擺擺手，額頭滲出細小的汗珠。

　　「怎麼不找老頭子呀！」我急了。

　　「就想看看落神醫的手法，方才我贏了這場多虧了落神醫呢。」商璃笑道。

　　我驚訝地看著落鶩。

　　落鶩吹吹手指，吐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小蘇你還真是開放啊！」

　　我張開嘴，又閉上。

　　商璃，真是被你害得百口莫辯了！

　　「他在台下舞了兩式……我……借來用了……」商璃靠到我身上，銀牙咬碎，「宛秋水真是好功夫。」

　　落鶩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商少爺不要緊吧？」

　　「你看他要不要緊！」我吼出來，「你還擺什麼架子！」

　　落鶩看著我，眼睛裏直冒火，最終還是給他壓了下去，「要我治？先回淶水穀！」

　　「這麼遠！」我主張讓商老頭找御醫看。

　　「去淶水谷……」商璃艱難地說著。

　　我「哼」出一聲，回頭看了看遮涼篷下的龔朱陶，他正在緊張地朝這個方向張望著。

　　「你走不走？！」落鶩催促。

　　我緊了兩步跟上，人群見是商璃，自動讓開了一條道兒，回頭時眼角瞥到商老頭，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忙著與身旁的史官商議著什麼。

　　歎了口氣，我追到場外，走進滿山映紅中，仿佛一腳踏進這紛亂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