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觀星辨人 高人都得有點高手段。

　　掐好了時間我在門口蹲點等人。

　　有人誇口說要指導我劍術，我可不能讓他變成言而無信的人。

　　「小東西。」一雙刺拉拉的老手從後面蒙住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我哭笑不得，「老東西，你都多大了還玩這個？」

　　癲道人跳到我面前，「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

　　我斜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你？」

　　他哈哈一笑，「我猜呀，你是在盼著我給你指導劍法呢，是也不是？」

　　我點頭，「你每次都猜很准。」跨步走到屋後空地，「你看我這招——魚入水，有什麼問題？」

　　他兜著我繞了一圈，摸著鬍子指點道：「劍是死物，縱使有靈蘊其中也得有人去叫醒這股靈力，偏你的內力不足，指力不足以達到劍尖，自然叫不醒她，出勢便顯得生硬了。」一彎手腕，我還什麼都沒看到就發現手中空空如也，哪里還有劍的影子，癲道人嘻笑，依照我剛才的動作又做了一次，流暢自如，能奪月光星輝，令人歎為觀止，「且這佩劍也有講究，等臂長足矣，此劍略長於你的手臂，劍格又短，周轉不靈也是應該的。」

　　我磕磕巴巴問：「譚軼忻說、說這招很普通，怎麼你揮出來就……漂亮！」同時伴以手部動作。

　　癲道人把劍扔還給我，空手作持劍狀，「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人劍合一，無人可敵。」「敵」字出口，我感到耳邊一陣細風拂過，深秋的金桂落了滿地，有片沾到我手上，剛要拂去，訝然發現居然已經被斬成兩截了。

　　「你無敵了……」我從牙縫中迸出這句話。

　　「劍者，心意相依，意動而不行，心動而氣不出。劍於手心，與身相合，敵擊我守不分心；我順其之不分身。氣化無形則隱之；勁化虛實則變之。以守為主，攻而尾隨，劍至心中，以靜待之，心意專注，無孔不入。運劍更泊變化莫測之理。劍隨勁動，勁隨氣運，氣隨意生，意隨心至。劍出則急變，劍收則急化，變化為就之而禦。刺之際，不偏不倚；揮之際，忽隱忽現；收之際，亦急亦緩。以勢而靈機變之。」他邊說邊加上動作，一揮一跨皆有講究，「行劍因心靜亦靈智，身法欲隨機而變之；應敵技巧重於泰山。招勢創變應乃甚多；劍立如山平准穩重，劍動如風四方相應。」看到我臉上是一層煙霧迷蒙，「簡要言之，也不過八個字：心神歸意、靜受待發。」

　　我把劍夾在咯吱窩裏，「啪啪啪」拍手，「說得真好！跟譚軼忻說得一個樣。」

　　他一把拎住我的耳朵，「就是說你還是沒聽懂？」

　　我齜牙咧嘴討饒，「鬼才聽得懂！」

　　「小東西，你就沒什麼會的正經功夫麼？」他鬆開手，又接過我的劍，細細端詳，「真乃一把好劍也。」

　　「是不是想說在我手裏是暴殄天物？」我賭氣抓回來，「我會太極！」

　　癲道人長眉浮起，「太極？」

　　「對，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我紮了個馬步，把劍插回鞘裏，「一個大西瓜，一刀切兩半，你一半——他一半——」跳起來，「白鶴亮翅！」擺好姿勢，「攬雀尾！」

　　「好緩的招式。」癲道人有些玩味的意思。

　　「以柔克剛，以靜制動。」我端出專家的架子。

　　「以柔克剛？」他又開始繞著我轉圈。

　　「四兩撥千斤。」我又比劃了一下。

　　「這些招式挺適合你的。」癲道人一錘定音，「內力這事急不來，不若我為你創一套劍法，讓你即便是內力不足也能發揮出十乘威力的劍法，你看如何？」

　　「啊？」我瞪大眼睛，「這都行？」

　　「哈哈，借你一句話罷了——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癲道人說到做到立刻就拔出我的劍，「看好了，我只演一遍。」

　　我一個熊撲，「我最恨人家說只演一遍了，我又不是dv攝像機，怎麼跟得上啊！」

　　「小東西，真真拿你沒有辦法，今日給你演一遍，下次來再演一遍，演到你學會為止，可好？」不等我答應，就動起來了，走了兩步又停下，「光我動怎麼行？你就給我念首詩助助興罷。」

　　我搜腸刮肚，終於想起一首應景的詩，「我念詩向來念不全，儘量吧……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國子弟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

　　「啊呀！」癲道人猛地一個收勢，「念什麼女人的詩，我一個大男人，什麼什麼絳唇美人的！這不胡鬧嘛！」

　　我的魂靈「刷」地飄回來，隱隱約約覺得這首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並序》我背得出乎意料的完整，但過程我竟全然不記得了，看到裴南北的一招一式都精妙難言，劍色如虹，哪里還知道自己的嘴巴在動些什麼。

　　「我第一次覺得……劍法也可以很美很美啊……」我有感而發，「老東西！我要學！」

　　「嘿嘿，比起譚後生來如何？」癲道人洋洋得意。

　　「他出劍要求又快又准，和我的追求不一樣，我追求的就是這種……華麗！」我兩眼射出精光，「這劍法叫什麼？」

　　他圈圈鬍子，「我又不是文人，哪有這些多愁善感的勁頭，你起吧你起吧。」眼鏡骨碌碌轉了一圈，「怎麼不見呆子？」

　　「攝月劍？凝波劍？不好……既然它出自太極的宗旨，就叫三豐劍法！」我嘿嘿笑了兩聲，「老東西你說怎麼樣？」

　　「三豐？」他欣然點頭，「不錯不錯。你呆瓜徒弟呢？」

　　「哦——」我拖長音調，「敢情你是特意來找他的！都不是來看我的！」

　　「怎好這佯說話！」癲道人吹鬍子瞪眼，「我既是來看他的也是來看你的！」

　　「你看他幹什麼？」我接過劍插好。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他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你們倆在一起才有意思！我年前夜觀天象，瞧見一顆紫氣新星墜入凡間，引得另一顆極亮的星星偏了軌道，你說有意思沒？」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咂巴了兩下，「嗯？你說的是……朱陶？」和我？

　　「對啊！哈哈哈，這紫星亦正亦邪，芒星時明時晦，待在一起讓人是摸不透也猜不著，你說多好玩？」癲道人亢奮得很，「好些年沒見過我猜不著的東西了，自然要多費些心思看著。」

　　「龔朱陶到底是什麼來路？」我皺了眉頭。

　　「這我倒也不知，我原先不過是因為看到紫星，在山裏悶得久了，不免一時好奇想瞧瞧是誰的本星，沒想到出得山來沒能尋到你卻先遇到了你徒弟。他當時就已經成個傻子了，一問三不知，我才好心幫他在一個小村子裏找了人家安身。」他盤坐在地上，泰然自若，「第二日晚上我想起曾看到一顆極亮的星挺合他的面像，細觀之下，正是你徒弟的本星，我也尋思呢，怎的這麼個蠢驢會有這麼亮的星盤，掐指一算，不得了！這紫星與這芒星糾結竟是極深的！」癲道人意有所指地看著我。

　　我手裏的劍哐當掉到地上，雙手合十蹲下來，「好東西好道人，給我道護身符吧！我可不想被這個小子纏一輩子，簡直就是破壞我一片春光大好的桃花運啊！」

　　「他將來必有作為你也不要？」癲道人不知出於何種心態，挑撥我。

　　「……你不是說我對他影響很大嗎？」我扯扯嘴角，「萬一被我帶壞了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得也是。」癲道人點點頭。

　　「你把兩顆星星指給我看！」我在他旁邊坐下，嚴肅說。

　　「喏。」癲道人伸長手臂，「這顆，看到沒？旁邊的就是紫星，亮呢！」

　　月亮啊，又大又細長的月亮啊！掉個帥哥下來砸死豬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