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思想者
韻文對商璃?!
我托著下巴看待這一對。
該押誰呀……
商璃吧……他內定的!
可是昨天才打算試著去喜歡阿文,不能這麼不給面子啊!
跑到賭桌邊上瞧瞧狀況,商璃的牌子下面碎銀成小山狀堆放。
阿文牌子下面的銀子雖然也不少,但絕不能和旁邊的巍為壯觀相比。
讓人想到了青樓裏頭的花魁與普通小倌兒。
我把銀子在手裏掂來掂去,譚軼忻肯定是押了商璃咯……
不然……這樣吧……
我掏出十兩銀子,押在阿文身上,又掏出十五兩銀子,壓在商璃身上。
穩賺不賠了。
完事之後就心滿意足地朝貴賓席走去。
猛然想起我要為商璃捧劍,就扭頭朝擂臺一通悶走,到點了才想起拍拍腰間,劍沒在身上?
咳,這叫貴人多忘事。
「小姐。」酸菜雙手奉上,我接過,多瞥了她一眼。
雙劍在手,萬事不愁。
可商璃用的是蕭。
我鬱悶地看著他手上光潤的玉蕭,又望望手裏重量級的相思雙闕,沉默了。
想著反正不需要我跟著來回跑了,就回臺上安分坐著好了。
一回頭,忍不住歎了口氣,這黑壓壓的,怎麼出去呀……
今天真是怎麼決策都是錯。
昨天晚上的影響真大。
我又歎了口氣,隨遇而安吧。
看著空蕩蕩的貴賓席讓人百感交集。
連穆奶奶都不在。
譚軼忻說有人要殺她……
他不會是猜錯了吧?
眼下她可還是好端端的站在我們面前商老頭旁邊亂拋媚眼啊!
如果是在她比武之前,還能說是有人嫌她礙眼,除之而後快。
然而分明沒有人動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尤曉……
正想到,旁邊一人長歎了一聲,「這招若是飛龍門尤曉來出,必是快如閃電了,這邪教護法到底武功不濟,哼……尤曉公子真是……可惜了啊……」
馬上有人應聲,「怎麼不是?也只能說是因了尤曉公子武功著實上乘才引來了嫉恨,好一個少年英才,當真可惜啊……」
發話的人又說:「呔,主要是尤曉公子學習模仿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何時咱們才能有這個實力啊!」
應聲的人繼續應聲:「噓——好招!抄他下盤抄他下盤!」
我看著臺上商璃和阿文迅疾如電的身影,尤曉……這個武學全知道,多少次幫我解說,多少次陪我押注,多少次幫我贏錢……果然是被我猜到了麼……被人謀殺在賽前,只為減少競爭壓力……
我已經不會哭了,因為經歷過太多,心都累了。
可是為什麼眼前一片模糊?
喉嚨抽上來一陣哽咽,酸菜轉頭看我,我捂住眼睛,蹲身下去,泣不成聲。
不能哭不能哭,一定要為他討回公道!
抹紅了雙目,我盤算起來。
從得利而觀,分明除了他就能讓商璃不比賽就晉級,賽前並不知道分組,所以各門派想要除掉一個強勁對手的可能性是平等的,但是商老頭知道啊!所以他謀殺尤曉的可能性最大——商璃的表情也就可以解釋了。
唯一的問題是既然尤曉可以抹去,為什麼阿文沒有被抹去?
他忌諱商青河?不可能吧……抹殺阿文對商青河恐怕不能造成什麼打擊,再說他倆的關係已經這麼差了,還能差到哪兒去?
而且依照酸菜的說法,哦不,是小玉的說法,商老頭其實是想要過殺掉商青河的。儘管商青河對商老頭的感情評估很自信,我似乎更應該相信不在局中的小玉的觀點。
這樣……就撲朔迷離了。
忽然打了個冷顫。
如果真是商老頭幹的,我豈不是也有可能被他殺掉?
不對,不可能,因為我完全沒有威脅性。
到底是為什麼……到底是誰……
我糾結在疑問的泥沼中,咬著手指。
入手點,究竟在哪里?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到酸菜擔心的面孔,靈感在一瞬間浮現。
酸菜啊!這個雙面間諜!
「酸菜……」我準備開口直接問,又考慮到她可能介意于忠誠底線而不肯開口,於是改了個假設語氣挑個最不重要的問題,「酸菜,如果有人要殺穆筱筱,會是為什麼?」
「回小姐,不可能。」酸菜回答得直接。
我拍了下大腿,「我說假如!」
酸菜猶豫了一下,「是因為比武殺還是因為感情問題……?」
「我就是問你為什麼嘛,怎麼變成你問我……等等!」我伸出食指,感情問題?
對啊……譚軼忻猜有人要殺穆筱筱,很可能是感情問題,而不是我一直專注著的武林盟主爭奪戰。
感情問題,除了商璃,商青河和商老頭都極有可能。
等下,商青河真的有可能嗎?
商老頭也早已過了為女人而衝動的年齡。
難道除了感情,還有什麼別的因素?或者我應該換個角度思考?穆筱筱如果要和商璃在一起的話需要做些什麼呢……這做的一些會不會引來殺機?
等等等等。
我怎麼越想越遠了?目前最重要的是給尤曉一個交待啊!
我應該想想他是被誰下的毒手才對。
可是線索這麼少……
冷不丁有人拍我的肩膀,「蘇慕紫!輪到你了!」嚴厲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這聲音天天叫嚷,如雷貫耳,一聽就知道是嚴史官嘛。
我訕訕低著頭,抱著劍跳上擂臺,還不忘囑咐酸菜去賭桌看看收益。
對面站著的是——雲子漠?!
我就像被雷轟了一樣傻愣愣站在擂臺的一角。
怎麼是他怎麼是他怎麼是他……
不對啊……本來就是他嘛……
四人晉級,阿文和商璃都比過了,自然剩下咱們倆了。
老頭啊,你就不能安排我和商璃打嗎?他鐵定讓我啊!
——原來如此……果然不能安排我們倆打……看我覺悟高吧……
雲子漠站得遠遠就給我鞠了一躬,鄭重其事對我說:「慕紫對我而言,是益友,更是良師,我雲子漠欠你的今日便要還給你。」
「你……」我掂量著話裏的意思,「你要放水?你打算自動認輸?!」
他一側頭,面具上的假臉微微一笑,「如您所願。」
我激動起來,差點一下撲到嚴大人身上。
對雲子漠的恨意也煙消雲散。
不防他突然開口問了句:「昨兒個的毒藥是你下的?」
我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說了自己要退出比賽的話還要質問我?
台下開始有竊竊私語,聽到兩個詞都說我是耍陰招。
若是對別人,我可以厚著臉皮否認,唯獨對他,我只有啞口,心中憤怒,卻無從發洩。
嚴大人看著風頭不對,巴眨了兩下小眼睛,「咳,曉毒穀蘇慕紫對靈釵教雲子漠,開!」
聞聲我還打算等他認輸,不想雲子漠出手一點也不含糊,步步緊逼,完全不像和譚軼忻過招時一昧後退觀招。
我只得提劍格擋,才第一招,我就處處受制,防得攻不得。
他用心理戰術!
我咬著牙想,我得反擊。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過雲子漠還算客氣,出招前偶爾會提醒我一下下一招打哪兒來,叫什麼,要注意什麼地方。
但他的這種行為無異於貓逗耗子。
耗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抽了個空檔紮好馬步,準備使出我獨門秘技三豐劍法,雲子漠配合地收勢,把扇子放在手中砸著玩,好笑地看著我。
你這個到現在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傢伙!有什麼好得意的!要不是商老頭連夜發出了申明,你以為你還能參加武林盟主大會嗎?
練三豐劍法要求輕柔和緩,用意不用力,要求體松心靜,呼吸自然,精神內固,形神合一——可你看我現在的狀態,算不上怒髮衝冠憑欄處也是個噴火恐龍了。
不管自己在不在狀態,我先以劍尖斜向前下方,用劍身由前往左側一撥,同時虛張聲勢:「看我撥草尋‘狼’!」
雲子漠的面具冷冷冰冰沒有表情,他足尖輕點就毫不費力地避開了這一招。
我吃了癟,有些不服氣,難道山中子的劍法還會輸給你嗎?!
急又連使了「天掛玉蟾」、「鵲橋劃虹」、「碧玉平湖」和「雲摩六式」,一會兒把劍尖斜向前下方,用劍身由前往右側一掛,一會兒又把劍由上往下、由前往後劃,看他有些忙亂的時候我倍感得意,扁平了劍身,將劍刃向右弧形滑動,力點由劍刃中部滑移至前部,直探他的喉口,見一招未成,趕緊又把劍時而舉在頭頂時而仰身貼近胸部,以腕關節為軸平旋為雲,以阻擋他的一招「扇罷山河」。
這些招式用罷我已氣喘吁吁。
對陳宓的時候分明沒有這麼累的。
我的劍變得好沉。
「累了?」雲子漠似笑非笑。
我咬住下唇,點點頭。
「好辦。」他甩開頭髮,一個低空轉身,將我絆倒在地。
我連尖叫都來不及就摔了個扎實。
想我平日以狗屎著稱,一來總是遇上傻人,二來總是遇上運道不好的。
這次居然被他用一招毫無技術含量的劃腿摔了個嘴啃泥,真是顏面何存。
想罷我捂住臉。
尤曉……我對不起你偉大的拼搏精神……
看來得出殺手鐧了!
我大喝一聲:「龔朱陶!你對得起你爹娘對得起我嗎?!」
雲子漠明顯的一愣。
繼而哂笑道:「他們?我的爹娘?」
輪到我愣了,這什麼表情?就算沒有親情也應該有些感激吧!
「他們被人殺了!」趕緊爬起來,一邊丟出深層炸彈,我就不信炸不出你的感激之情!
「哦?是被商盟主嗎?為了不讓商璃知道我和青河師父的關係,他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雲子漠冷笑了兩聲。
「什麼?」我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這還不明顯嗎?我使的扇法是青河師父手把手教的,如果商璃瞧出些端倪,他順藤摸瓜很容易就能知道龔朱陶是我,我是龔朱陶,再聯繫一下,不就能得知青河師父的存在了麼?商盟主對青河師父如此忌諱,又如何會讓他們父子相見?」吸了口氣,他湊近我,「蘇慕紫,你變蠢了麼?」
我呆在原地什麼都說不出來。
胸口被壓了一下的感覺。
我吸了口涼氣,發現雲子漠的扇刃出鞘,此刻因為和我懷中的琉金伴玉匕相撞而發出脆響,我低頭看了一眼。
「你要殺我?」口氣冰冷,似乎不是從我嘴巴裏吐出來的。
「你說呢?」他側了下頭,鳳目微隙,目光閃爍。
身子貼近我,扇刃上跳動著寒光。
「龔朱陶……」我喊著曾經代表傻瓜無心機的名字,想哭。
「嗯?有事嗎?」雲子漠的口氣輕佻,開玩笑的眼神。
「我是你師傅啊!」我憤怒而無力地掙扎著。
「哈,哈哈哈!」他瞥了我一眼。
三支銀針。
我扣在他脖子上。
他微微一怔。
「我是你師傅啊,我教你的都忘記了嗎?」我有些報復的快感。
「你當真以為我會怕你的銀針?」他又大笑起來,倏然間從我手中消失不見。
我一晃神,他扇柄一掃,就把琉金伴玉匕從我懷中打了出來,匕鞘被甩開,我扔掉長劍撲身一抓,搶住刀柄,回頭就刺了過去。
正值雲子漠的扇子遞過來,匕首俐落地將他的白玉鑲柄扇一劃為二。
「你欠我的。」我看著他破碎的扇子,笑不出來。
他腳步一頓,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折身走向史官大人。
「我認輸。」他鄭重地說。
這話傳了好久才傳進我耳朵裏——「我認輸。」
為了什麼?
眼淚終於順著我的眼角滑落。
殺千刀的雲子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