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嚴刑逼供 第一輪結束了。
「怎麼心不在焉的?」商璃遞過來一個福橘。
「是嗎?」我漫不經心地接過,剝開,掰下一瓤,「今天的比試如何了?」
「你猜猜,第一輪是崖山十二洞的念邪長老對雁鳴派的納蘭芷鷺,是誰贏了?」他嘴角上揚。
這樣的笑看起來讓人好不舒服,他爹也是這麼笑的,一模一樣的笑容。
「念邪。」我把剩下的半個橘子整個塞進嘴巴裏,艱難地咀嚼著。
「錯了。第二輪言九幫蕭馮對飛龍門南宮夕恒。」譚軼忻遞過來一塊帕子,「嘴角。」
我趕忙擦了擦,「蕭馮。」
「這個猜對了,你怎麼猜的?」商璃又遞過來一個福橘。
「記住哪個就說哪個。」我慢慢剝開橘皮。
「第三場崖山十二洞山魅對霽瑤山莊穆筱筱。」譚軼忻比史官更像播報員。
「穆……筱筱?」被商青河嚇怕了,我都不敢說穆奶奶。
「是,奶奶是爺爺親手教的,小夢是爹爹教的,只有我是跟著爺爺的得意門生學的。」商璃自己也吃了瓤橘子。
「……你爹的字很漂亮。」我提起這件牛頭不對馬嘴的事情,「肯定是穆筱筱贏了吧。」
譚軼忻點點頭,「第四場麝島鹿婷對陳家堡邵知靜。」
「鹿婷。」我把剩下的半個橘子繼續一口吞下,然後忙不迭擦嘴。
「你何必吃得這麼急?」譚軼忻沒好氣地罵我,「猜倒是猜得挺准,難怪要去賭博,贏了不少錢吧?」
我無視他。
「第五場,風雲會步風對靈釵教雲子漠。」商璃扯開話題,化解尷尬。
「雲子漠?他不閉關了?」我來了兩分興趣。
「閉關不就是為了這天麼,當然得出來。」譚軼忻理所當然地答道。
我點點頭,「一會兒我去淶水穀……拿點藥。」
「一起去吧。」說著商璃就起身把袍子拍平整。
「不,譚軼忻陪我去就好了,你還是陪著穆筱筱好了。」我正兒八經地說。
「慕紫……?」商璃用兩個字表達疑惑。
「我覺得你奶奶太可怕了。」我半開玩笑地說。
商璃笑笑。
淶水穀是一樣的寧靜,
我一眼看到山櫻花樹下的土,松松的,像是剛翻過。
阿文拄著鋤頭立在一旁,表情嚴肅認真。
「在翻土?」我問。
「埋人。」阿文也是個一本正經說冷笑話的行家。
我一愣,「落鶩!」
落鶩出來的時候手上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朱陶呢?」我不安地問。
「喏。」他指指樹下。
我腿一軟,譚軼忻扶了我一把,「你徒弟怎麼了?」
「……他、他昨晚受了極重的傷,我送來給落鶩看看。」我解釋道。
「怎麼回事?」譚軼忻眼神淩厲。
「啊啊啊啊!別問了好不好!」我坐到地上,用雙手把泥土刨起來,刨了沒多久就刨出一隻手,冰冰涼的觸感。
我轉身就吐了出來。
「小蘇,你知道為什麼櫻花是紅的麼?」落鶩幫我拍著背,眼睛隙起來。
「你能不能不要玩這種惡俗的臺詞了……」我雙手支在地上,又幹嘔了兩聲。
「知道就好。」他哼了一聲,「要是他不死,我才賠了。」
「你們……」譚軼忻的卑流劍已然出鞘,「你究竟是誰?」劍尖直指落鶩。
「你要對我師父做什麼?」阿文用醉忻刀格開劍鋒。
就像龔朱陶跳出來維護我。
「他是你師父?」譚軼忻顏色一凜。
「我不僅是他師父還是商璃的父親,你以為如何?」落鶩站起來,直視譚軼忻,「我早就想領教‘落花無處恨,一劍停流水’的英姿了。」
「譚軼忻我們走吧。」我扶住樹幹爬起來。
譚軼忻盯著落鶩又看了許久,終將劍還鞘,「嗯」了一聲,跟在我身後向霽菱山築回去了。
落鶩斜飛眼角,一甩袍袂。
路上兩人皆是無言,到了山築門口,譚軼忻才問:「他真是商青河?」
我點點頭。
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別讓商璃知道。」
譚軼忻別過頭,「龔朱陶是他殺的?」
「是因為我……」說是這麼說,卻不知從何解釋。
「是穆筱筱的緣故?」譚軼忻臉色冷了一層,見我點頭,恨聲道:「紅顏禍水!」拍著我的肩膀輕聲又道:「你徒弟的仇會有人為你報的。」
「你要殺商青河?不可以,商璃很愛他父親!」看到譚軼忻輕蔑一笑,我恍然大悟,「你要殺穆筱筱?!」
「想是用不著我動手的。」他信步走開,把劍扛在肩上,「回去吧,切莫太過難過。」
我徒手抓了個空,如果有人要殺穆筱筱,會是誰?
但我更關注的是:真難得,這次居然是被茅廁牌劍仙先看穿。
可見近朱者赤不是一句虛言啊!
休息一日。
我坐在樹杈堆裏,撿了支枯草繞成圈,再撿一支,將細的一頭扣入環中,形成一個簡易的機關,來回拉動,自娛自樂。
酸菜愈發沉默了,站在我的身後,看我擺弄。
「酸菜……一環扣一環……」我自嘲地笑笑,「偏偏‘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回頭看她一眼,她側過頭,避開我的目光,「小玉。」
酸菜的身形一抖,跪了下來,「小姐,你終究還是要問的。」
「我也可以讓元辰去查,但是我更想從商青河的貼身婢女、商太爺的直屬隨從口中直接聽到我要的回答。」我拉斷了機關,鬆開手,讓枯草隨風,飄零而下,「你起來吧,算起來你可是長輩。」
酸菜保持了一貫的沉默,起身,低下頭,不答。
「我問你,你搖頭點頭就可以了。」我擺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表情,「不超過你的忠誠底線吧?」
酸菜點點頭。
「先從……遠一點的……」我捏著下巴,皺上眉頭,差了一頂福爾某斯的帽子,「你服侍商青河很多年了?」
點頭。
「是商太爺派你去的?」繼續問。
點頭。
「為了監視商青河?」
點頭。
「他有背叛商太爺的意思之後你就幫商太爺把他趕了出去?」
猶疑中……點了一下頭,馬上搖頭。
「嗯?」再捏捏下巴,「你不會是……棄明投暗,和商青河珠胎暗結了吧……?」
臉上一紅,咬住下唇,略微點頭。
「之後你成了反監視者——就是替商青河監視商太爺?」
點頭,表情一本正經,眉頭緊皺。
「商太爺不知道這些事情?」
她臉上兩個大字;「可能」。
「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落鶩的身份?」
搖頭。
「……你知道商青河喜歡穆筱筱麼?」
點頭,神色黯然。
「為了他,你會背叛商太爺嗎?」
點頭點到一半,她止住趨勢。
「商太爺讓你來監視我?」
點頭。
「他知道落鶩是商青河嗎?」
點頭。
「怎麼知道的?」脫口而出,看到酸菜扭曲的表情才想起這不能問她,仔細回想,我搓搓手指——手指……?原來如此!「他準備讓你幹掉商青河嗎?」
搖頭。
「等等,作為監視者,是要向領導隨時報告狀況的吧?這麼說,他知道你帶我出去找商青河的事情咯?」我拍案而起。
搖頭,表情堅決。
「哦——」我舒了口氣,「不知道……商青河和商太爺到底是父子,怕是下不了這個狠手的。」
「商太爺曾讓我誅殺青河……」酸菜忽然用極細小的聲音糾正我。
我一愣,「你為何要告訴我?」馬上又問,「既然告訴我這一個,不妨再給我說說為什麼商老頭要你殺他。」
酸菜眼眶泛紅,「因小玉對不住小姐,害了龔公子……只是,主子的事情小玉再不能給小姐說了,還請小姐原諒。」說著又要下跪,我伸手攔住,「小姐,小玉是罪人!」
我多了個心眼,沒敢去扶她,她可是商青河身邊的大紅人,萬一她來個「為主人鞠躬盡瘁」,我可就防不勝防了。
「我想去見見商老頭。」腳尖無意識地碾碎了一旁的枯草,我肯定地說出一句,「或許不是現在,但我終有一天得找商老頭好好談談。」
酸菜愕然地看著我,「小姐是什麼意思?」
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一時忘記了你是敵方間諜,我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