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 逃不開
常笑的輕功足以把我再次偷出慕容山莊,所以我如願以償離開了那個要吸我血的地方。
常笑說,千萬不要把舒沐雪當傻瓜,他輸就輸在認為你真是個傻子,不然我再好的輕功也沒辦法把你帶出去。
我說大概是吧,重要的是我逃出來了。
常笑在把我偷出來後便轉眼不見,說是要躲一陣子,不然早晚會被舒沐雪抓到,瞧他一臉怕怕的樣子,我心想,舒沐雪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呵呵,不管,反正我逃出來了。
二個月後,某小鎮某小店。
電視裏的女扮男妝都是假的,古人又不是傻瓜,怎麼會認不出唇紅齒白沒喉結的是個女兒家,就算認不出來,女扮男妝畢竟有別于男人,如此不倫不類,走在大街上不僅不能隱藏自己反而更讓人注意。
所以,女扮男妝就算了吧。
我把自己死命往醜裏、土裏妝扮,所以很幸運,沒有認出我,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人果真是以貌取人的。
我把頭上的發簪都賣了,幸虧上面沒有慕容山莊的標記,那東西居然價值不菲,我每經一個地方只賣一兩支,到全部賣光,銀子換了不少,為了不讓慕容家的人隨著我賣發簪的線路找來,我又輾轉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包了一家小店賣餛飩,我也只會包餛飩。
小店生意一般,但至少能過活,我坐在櫃檯旁練毛筆字,這個時代我近乎文盲,不會寫毛筆字,也不太懂那些繁體字,現在中飯已過,店中無人,便開始練字,總不能每次把帳本記得像鬼畫符。
連練了三頁紙,我便腰酸背痛起來,現在已是冬天,兩隻手凍的冰冷,我忍著性子兩寫了兩個字,便再無耐心,扔了筆,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這日子還是一樣無聊啊。
離開慕容山莊已兩月多,我道聼塗説也知道了一些有關慕容山莊的事。
慕容山莊已有百年歷史,以醫藥聞名,全國藥館、藥鋪無數,連宮廷用藥也由慕容山莊提供,自慕容山莊第一代主人慕容春被禦封為「醫藥聖手」後,此封號成了慕容家世襲的封號,由歷代慕容家當家人承襲,宮廷的御醫都由慕容世家選派,用藥都由慕容世家派送,可謂榮耀之極。
原來我之前還是那家的女主人,可惜啊,本來可以好好做米蟲,老公也長的不錯,只是我該死的血啊,為什麼能做藥引?害得我東躲西藏,生怕哪一天被慕容家的人逮到吸幹。
我輕歎口氣,又想起上次僥倖逃脫的事情,常笑說的沒錯,如果我不是傻子,想逃離慕容山莊並非易事。
在這之前,常笑確實送我「笑令」沒錯,是答應替我做件事沒錯,但我身在慕容山莊,又如何找他替我做事,空有「笑令」只是一塊無用的鐵牌而已,所以才想到栽贓逼他現身,但這樣的陷害必定引來舒沐雪的緊追不捨,我與常笑非親非故,除非我用手中「笑令」求他不說,不然他怎會不把我說出去,如此一來「笑令」被收回,我便不能求他幫我幫另一件事:帶我出去,這樣我逼他出來又有何用?
我絞盡腦汁,正好小丁在這時出現,便成了我下一個嫁禍人,反正他的確也非好人,我又答應常笑替他想辦法拿到救他師父的藥,只要他肯帶我離開慕容山莊,協定當然很快達成,而我也順理成章的離開慕容山莊。
一切都很簡單,並沒有用太多的伎倆,我贏就贏在我是個傻子,舒沐雪又確實擔心自己兄弟性命,不然這漏洞百出的方法早就被他識破。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我這樣逃脫似乎太簡單了些,而這種想法漸漸演變成不安,讓我這兩個月來一直耿耿於懷,時時擔心著舒沐雪哪天會出現在我面前,將我帶回去。
我坐直身子,揮去心裏的不安,強迫自己再練幾個字,在這種情況下,練字便是靜心最好的方法了。
門口的鈴響了一下,有客人來了嗎?這個時候?
我抬起頭,看到有人進來,一身黑衣,一頂黑帽,看不清長相,是我從未見過的人,一般來我店裏吃餛飩的都是小鎮上的人,此人並非鎮上人,腰間一把長劍說明他並非普通百性,我一下有了警覺,也不站起來,故意懶洋洋說道:「客人,還沒開始做生意,你請便。」人家一進來我便趕人。
那人卻像沒聽見,直接在屋裏最中間的桌子旁坐下,眼睛直接盯著坐在櫃檯後的我。雖然他的帽沿壓的極低,我並不能看到他的眼睛,但不知怎的,我卻感覺被他盯的無以遁形。我頓時火氣上來,學著「新龍門客棧」裏張曼玉的樣子,一屁股跳坐到櫃檯上,破口就罵:「你他媽看什麼看,老娘說還沒開始做生意,讓你走,你沒聽見?」我一罵便頗為得意,簡直比張曼玉還張曼玉啊。
只是那人卻並不吃這一套,手一伸摘下帽子,我看到一張蒼白無生氣的臉,卻英俊的嚇人,真像妖怪,我第一個反應。
那人沖我輕輕一笑,道:「夫人,你讓小丁找的好苦啊。」聲音竟是孩子的聲音。
我腦中「嗡」的一聲,差點從櫃檯上跌下去。
「你,你你……」已發不出聲音。
「沒錯,我正是小丁。」聲音又變成了成年人,溫和中帶著陰冷。
「不可能,不可能,」我一臉難以接受:「小丁才剛到我腰,你,你。」面前的人身材修長,即使臉和聲音可以,易容摹仿,這身材又怎會變小?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你休要嚇我。」我一下有了底氣,坐直身子。
「夫人沒聽到過縮骨功嗎?呵呵,」那人輕輕的笑,「易容不止易容還要易形,這才是最高鏡界,不過妝成那孩子確實費了我一番功夫。」他說著手臂一個伸縮,我看到那長長的手臂竟生生的短了半截,我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嚇到了嗎?」他走過來,竟伸手撫我的臉:「夫人瘦了呢,變漂亮了。」
我猛的打了個寒顫,手中拿起硯臺直接砸上去:「漂亮你個頭啊,你這妖怪,快出去,不然我就叫人了。」
小丁一怔,反身躲過那方硯臺,哈哈大笑:「夫人性格也大變啊,不過我喜歡,」說著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湊近我,臉上表情又是陰冷異常,「你以為常笑真能將你從舒沐雪的眼皮底下帶走,要不是我拖住他,要不是那只血幽忽然暴死,讓舒沐雪分心,你根本走不了。」
血幽死了?我可沒想它死。
「是你做的。」我瞪他。
「這種寶貝我怎麼捨得殺他,它體內百毒混合常人近不得他身,胡清清每天喂它吃毒草就是讓百毒相互抵制,是你抓了它,讓它吃不到毒草,它自然會毒發而死。」
「怎麼會?」
「哼,所以說現在舒沐雪連殺你的心都有,你還不如乖乖跟著我。」
我掙扎了一下,發現他手上的力道極重,我根本脫不了身,當下便不再掙扎,看著他的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竟然鬆開我手,坐在一旁道:「應該說我一直在我身邊,你沒有發覺而已,」他看我一臉不信,便接著道,「我說過若不是我拖住舒沐雪你根本脫不了身,由此,我是知道你想逃的,所以不如將計就計,讓常笑帶你走,免得我花心思冒著被舒沐雪發現的危險自己動手綁你。」
「原來,你……?」我再次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因為我替常笑的師父穩住了傷勢,我確實有他的一塊‘笑令’,而我用這塊笑令讓他說出了你對他說的一切計畫。」
「你……」我簡直氣極,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常笑你有種出來讓老娘砍你幾刀。
似猜到我心思,小丁笑笑:「人是不可信的,不過你裝傻的功夫真不賴,要不是常笑說了,我還真以為你是傻子,」他眼睛定定的看我,「你知道你不是傻子這個事實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比原來更有價值。」
什麼比原來更有價值?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見他本來無生氣的眼睛裏閃著光,我心裏便覺不安起來,至於不安些什麼,自己也說不明白。
「替我下碗餛飩吧,我還真餓了呢。」他又坐下來,看著擺在不遠處竹篩子裏幾個凍得僵硬的餛飩。
「要下自己去。」我愛理不理,覺得他有些神經病,這時候想吃餛飩,虧他想得到。
「快去。」他聲音輕柔,不緊不慢。
「你不怕我下毒?」
「想下就下,我照吃便是。」
「好,你說的。」我殺氣騰騰的沖到那竹篩子旁,端起來就進了廚房,廚房裏有扇後門,門處就是後山的小路。
我燒了水,故意把聲音弄得很響,那小丁也不多往這裏看一眼,偶爾靜下來,他居然還在哼歌,看來他是安心等著吃餛飩了。
我忍下想往熱水裏吐口水的衝動,看著水漸漸沸騰,心裏盤算著我若從後門逃走到底能逃多遠?我離開慕容山莊千里之遙,他都能如影跟隨,區區一條山間小路我又能逃到哪里?我有些木然的將餛飩倒進沸水裏,看著乾裂的餛飩皮在開水裏碎開,忽然沒了逃走的衝動。
小丁不是笨蛋,他早料准我不會逃跑。
而我確實也無毒可下,畢竟做正當生意,誰會沒事在家裏放著毒藥,再說這上小鎮連一般的耗子藥也買不到,更別提其他毒藥了。
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等餛飩燒開便盛進碗裏,不放鹽不放油的拿給他。
「吃吧。」我把碗用力往桌上一放。
小丁看了那碗餛飩一會兒,用筷子夾了一個送進嘴裏,沒有我期待的當場吐出來,表情也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淡淡道:「沒熟,再燒去。」
「不去,」我耍賴,根本沒心思再去燒,「再燒便爛了。」
「我喜歡吃爛的。」
「不去。」
一把薄如蟬翼的刀貼著我放在桌上的手插入桌面,穿透整個桌板,刀面貼在我的手上冰冷。
我竟沒看到他動手。
「去吧。」他依然淡淡道,似那把刀不是他發出,他也沒看到那把刀。
我再無知也不會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狠狠地抓起碗又進了廚房,口中道:「你綁我是為了幫你下餛飩不成?」
只聽他在外面陰陰的笑道:「比下餛飩有用的多。」
一碗餛飩下得色香味俱全,只是確實爛了點。
「好吃嗎?」我看他吃得香,湊近問道。
他只顧吃,只來得及點頭,算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耐心等他吃完,見他意猶未盡的盯著那只空碗發呆,我只當未見,不著痕跡的把碗拿開,扔到另一張桌上,才道:「你綁我是為什麼?」
他睨我一眼,嘴角勾了勾,道:「你不知道嗎?」
「為了我的血?」
「這是其一。」
「其二呢?」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是嗎?」他笑笑,也不答,看看另一張桌上的空碗,道,「再去下一碗吧。」
「咦?」我彈開幾尺遠。
「你做的還滿好吃。」
「我不下,沒皮了,要燒水趕,沒肉了,要重新剁餡,我不去。」
「快去。」他聲音輕柔,同時拔出桌上的刀,在自己的袖口上輕輕的擦。
「呃……」我頓時泄了氣。
他又連吃了兩大碗才算甘休,蒼白的臉此時竟有了點生氣,更加妖氣逼人,若是在現代去參加「好男」,第一名一定信手拈來,他吃完心情似乎不錯,看著桌上那碗沒吃完的餛飩道:「你怎會包餛飩的?」
什麼問題?我不該會嗎?老娘在現代可是一把手。
「自學成材。」我沒好氣的回答。
「自學成材?」他顯然沒聽過這個詞,卻顧名思議明白這個詞的意思,笑笑道:「有意思。」
「你要綁我去哪里?」我有些沉不住氣。
「就這裏。」
「就這裏?」
「這裏舒沐雪要找到要有段時間,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我還可以吃你包的餛飩。」
「你休……」我「想」字還沒出來,看到還在他手裏的刀,便咽咽口水沒說下去,心想,這算什麼綁架,難道真是讓我幫他下餛飩的?
只見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想起他那伸縮自如的身體,心想會不會一伸懶腰人也會憑空長高幾尺,但終於沒有什麼變化,我失望的咂咂嘴,看他直接往裏屋去,這才警覺過來。
「你去哪里?那是我的房間。」
「借來睡一會兒。」他頭也未回。
我欲哭無淚,這是綁架耶,為什麼會這樣?吃我的東西還占我的床,那我要睡哪兒?
屋裏又剩我一人,我忽然有種錯覺,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假的,沒有小丁,沒有人找到我,沒有這麼荒唐的綁架,我還在櫃檯前練字,然而那硯臺已滾在了地上,桌上留下了刀痕,還有三個空碗和一碗餛飩說明剛才的一切確實發生過。
我得想辦法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