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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紀事》第16章
正文 15 承諾

我與玨兒並排坐著看誰先喝完藥,我此時才知道,原來那小子對於喝藥也是怕得要命,也許是誰都不肯服輸,所以硬著頭皮將一碗藥喝完,然後同時掐著喉嚨,猛吐舌頭。

慕容瓏好笑的仍給我們幾顆桂花糖,看我的眼神竟也與看玨兒一般儘是寵溺。

我何時也成了孩子?我邊嚼著糖,邊想著,看慕容瓏又來替我搭脈,手指細長雪白,竟如女子一般,便隨口問道:「慕容瓏,你為何不成親?」

他抬頭看我一臉,笑得溫柔:「我這樣子誰肯嫁我,何況……」他停住,沒有往下說。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為血脈遺傳,下一代也必定如他和玨兒一般生不如死,如此,還不如不成親。

「你可以不要孩子,你長得這麼俊,天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只昐你回眸一笑,便已望眼欲穿,你不成親,不是白白辜負了她們?」

他替我搭脈的手指有點不穩,臉又毫無意外的紅起來,真是有趣。

「大嫂又在取笑我了。」他臉紅輕笑,我想起古時用「蓮花」形容美男子,他此時不就如一朵高潔的蓮花。

便隨口吟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是周敦頤《愛蓮說》的句子,此時吟來到頗襯他。

慕容瓏聽我吟完,愣了半晌,似體會詩中的含義,好久才贊道:「大嫂好文彩,這詩贊的可是蓮花?」

我忘了,我不在歷史上,所以沒有周敦頤,更不可能有《愛蓮說》,慕容瓏當然聽不出此詩出在何所,於是,我收了他的讚揚,嘻嘻笑道:「本是贊蓮花,現在是贊你。」

「贊我?」隨即明白過來,臉更紅,道:「我怎可與蓮花比?」

這人還真容易臉紅,正要再逗他幾句,忽聽旁邊專心吃糖的小子含糊不清的說道:「你休要逗我二哥,要說辜負美人意的應是大哥才是,外面有的是癡情女子要嫁他,卻娶了你這傻子,這才叫可惜。」

這還不是因為要救你,我白他一眼,搶過他手中的糖便塞進嘴裏,他一愣,隨即跳起來便想搶。

「玨兒,休要無禮。」身後有人厲喝。

那小子身形一僵,乖乖坐回去,對著身後的人喚道:「大哥。」

我邊吃,邊笑的甜,抬眼見舒沐雪一身黑衣,讓整個人看上去更冷漠,他身邊站著一個美女,不是那血幽的主人胡清清是誰?早上的時候聽人說有貴客到,原來貴客是她,只是她此刻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她滿臉不善的盯著我,這也難怪,我害死了她的血幽,而且初見我時,我既胖又傻,現在卻出落的像朵花一樣,她不又氣又恨才怪。

我看她靠向舒沐雪,手竟還抓著他的衣角,眼睛像看仇人一樣看我,我心想她不僅是把我當仇人,還把我當成情敵了吧?也不知哪來的想法,忽然很想逗逗她,便又故伎重演,撲過去抱住舒沐雪的腰,同時用臀部頂開那朵礙人的花,直叫著:「老公,老公。」

在場人早就知道我的伎倆,也不揭穿,低頭忍笑。

舒沐雪的臉色可不是在忍笑,眉頭又皺起,推開我,道:「別鬧。」

他其實推得很輕,我卻順勢跌倒在地,又去抱住胡清清的腿,哭道:「阿姨救命,我老公欺負我。」完全是一副無賴耍潑狀。

胡清清只知我傻,何曾見過我這樣子,一時推也不是,扶也不願,不知如何是好。

「若你今天想多喝一副藥,便繼續這樣坐地不起。」有人冷冷地在我頭頂說道。

我心中一寒,多喝一副?那可沒門兒,即刻斂住臉上的癡傻表情,站起身,邊拍屁股上的塵土,邊道:「老娘不玩了,補眠去。」說著,打著哈欠,轉身便走。

那胡姓女子來得奇怪,血幽已死了,難道真來找我算帳?我很是疑惑。

晚飯,如平時一般,一家人一起在一個圓桌上吃飯,那胡姓女子也在,堂而皇之的坐在我原本在舒沐雪旁的位置,其實坐不坐舒沐雪旁對我意義不大,那胡姓女子是否趁此大獻殷勤也與我無關,有關的是,太反客為主,這點讓我很不爽。

慕容瓏主動讓出他在另一邊舒沐雪旁的位置,我卻不領情,一屁股坐在慕容玨旁邊,把老三舒慶春的位置占了,拿起一隻雞腿就啃,心想憑什麼這個世界要圍著舒沐雪轉?

一家人總算相安無事的吃飯,最近我胃口不錯,邊大吃大喝,邊看著那胡清清,小口吃喝,一會兒捂嘴輕笑,一會兒與舒沐雪溫柔對視,看著看著,忽覺無趣,便乾脆不看他們,直接對付擺在我面前那盆誘人大龍蝦。

據我所知,這個時代極少有人知道大龍蝦美味,此地也不靠海並不產龍蝦,不過龍蝦燒得倒是地到,只是沒有我之前的時代那麼講究,把龍蝦剔好肉再拼成龍蝦形狀裝盆,而是完全要自己動手。

我卷起袖子準備開工,卻有人先將我看中的一個肥嫩蝦鉗夾走。

正是那胡姓女子。

「舒大哥,這蝦是我們那邊的特產,我親自下廚做的,看看味道如何。」說著便把那蝦鉗放入舒沐雪碗中。

我咬著筷子,心想一個平時既酷又冷的大帥哥,手忙腳亂的剝蝦鉗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還沒等舒沐雪動手,卻聽我旁邊的慕容玨道:「我大哥一吃海鮮便會全身起疹子,胡姐姐不知道嗎?」

原來是海鮮過敏,想到既酷又冷的大帥哥全身起疹子,扔掉劍忙抓癢,那該是多好笑,想著,我不由笑出聲。

那胡清清被慕容玨一說本就有些尷尬,現在聽我笑,還以為是在笑她,便有了火氣,狠狠瞪我一眼。

「胡姐姐,大哥既然不能吃,我領你心意好了,大哥,你的蝦給我吃可好?」也算那小子機靈,一見自己說錯話,忙補就,同時在桌下踹我一腳。

肥美的蝦鉗便順理成章的進了那小子的碗中。

我摸著腿,只是瞪他一眼。

他大概也沒吃過這麼大的蝦,夾了那蝦呆了半晌,最後終於張大嘴便要咬下去。

我看著他,忽然想到什麼,往他手上一拍,那蝦鉗便又掉進碗裏,他一口咬空。

「笨女人,你想幹嘛?」美味落空,那小子還以為又被我戲弄,狠狠瞪著我。

我不理他,徒手拿過那蝦鉗,放嘴邊輕咬一下,便借著那咬開的裂縫,輕輕巧巧的剝起來,一會兒功夫,一大塊完好的蝦肉便放進他碗中。

「吃吧。」我朝他眨眨眼。

那小子卻一臉嫌棄,道:「你咬過了,我還吃?」

我直接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屁話,不咬開怎麼剝?」

他摸著頭,惱道:「我自己有手,才不勞你動手,這個你咬過了,還給你。」說著便動手去夾自己碗裏的蝦肉。

真是不知好人心,我隨他夾還給我,自己複又夾起塞進嘴裏,邊嚼邊道:「吃這東西最容易被殼刺破嘴和手,你想流血,想死,隨你,」同時舔舔嘴巴,歎道,「真是美味。」

那小子一愣,沒想到我這麼做是擔心他受傷,一時之間不知怎麼接話,好一會兒才賭氣道:「誰要你好心。」

我白他一眼,複又夾了蝦在碗裏,邊剝邊道:「我大人有大量,你叫我一聲大嫂,我就剝給你吃如何?這東西可美味著呢。」

那小子氣惱,道了一聲不稀罕,便夾別的菜吃,卻再也不敢吃那蝦。

我心裏直想笑,心想,這小子還真倔,看手中的蝦肉剝好,便夾起放進他碗裏:「喏,這次我可沒用嘴咬。」

慕容玨沒想到我會再剝蝦肉給他,怔了怔,看著那蝦肉道:「說過不稀罕,你還剝給我幹嘛?」

我不理他,搶過他剛夾進碗裏的雞腿,咬了一口,口齒不清的說道:「交換好了。」

眼見到口的雞腿又被我搶掉,慕容玨氣極,卻終究沒再說什麼,也沒有說要還我那塊蝦肉,只瞪我一眼,便又埋頭吃起來

我看他把那蝦肉吃掉,心中愉快,抬眼看桌上還有什麼好吃的,卻對上對面舒沐雪的眼,他正看著我,眼神中不知是什麼。

我下意識的避開,覺得那廝多半在怪我搶了他小弟的雞腿,真小氣,一個雞腿而已。

「大嫂真是細心,吃蝦會弄破手,這點我們想也沒想到。」一隻未開口的慕容瓏忽然道。

我正滿口是菜,只是揮手,沒來及接話。

有人替我倒滿旁邊的茶杯,我拿起便喝了一口,再看倒茶人,竟是老三舒慶春。

怎麼回事?這家人忽然親切起來,也不多想,喝幹,讓他再倒上。

桌上最不自在的要數胡清清,她本來帶著龍蝦親自下廚來討好情郎,卻不想情朗不僅不領情,龍蝦還被我說成是傷人兇器,心裏不爽,放下筷子,站起來便走。

全桌人傻眼。

我也傻了半晌,心想,這女人倒是很有個性。

舒沐雪畢竟是一家之長,客人被氣跑,他總不能不聞不問,朝慕容瓏使了個眼色,慕容容便放下碗筷出去,沐慶春同時吩咐傭人再做幾個菜給胡清清送去,兄弟幾個合作無間。

我撐著頭,知道自己破壞了氣氛,但一切也不能怪我,所以心安理得的繼續吃。

一桌人全都是悶葫蘆,平時吃飯都是我和慕容瓏、慕容玨兄弟開開玩笑,現在氣氛不對,又走了一個,更沒人說話,吃了一會兒,便沒有胃口,扔下筷子,站起來道:「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正要走,身後舒沐雪卻叫住我。

「我有話要說。」

「什麼話?」我又坐下來,覺得他表情有些古怪。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道:「剛才這位元胡姑娘你可認識?」

「嗯。」

「她的血幽被你害死了,你可知道?」

「嗯。」怎麼?興師問罪來了。

我等了往下說,卻聽她道:「過段時間我會娶她為妻,這是我借用她血幽時的承諾。」

我一愣,完全出乎意料,不是要興師問罪嗎?怎麼又……隨即明白過來,脫口道:「舒沐雪你要休我?」先說我的罪狀後說要娶那胡姓女子,這個架勢不是要休我又是為了什麼?

只見舒沐雪皺眉,道:「誰說要休你?」

我更奇怪:「不休我,你又想怎樣?」

舒沐雪沉吟道:「你以公主的身份嫁我,我本沒立場再娶,但承諾就是承諾,我會娶她,我只是讓你知道。」

原來如此,因為我是公主,公主身份可以不准他再娶,他便以我害死血幽這事來圧我,不問我是否接受,只是告訴我不要反對,如此而已。

是不是對他來說告訴我這些已算是對我的尊重了?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現在的狀況有些好笑,但也說不出哪里好笑,可能是因為我的時代裏沒有這種情況,我也沒想過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一時沒有心理準備,但也不應該是覺得好笑吧。

那我應該怎麼反應呢?大哭大鬧大罵薄情漢?好像不至於;像言情小說裏的女主一樣,拍拍衣袖,輕笑一聲:無所謂,請隨便,然後高傲的走開?那也太過做作。

「你喜歡胡姑娘嗎?」我忽然問道。

他一怔,看著我。

「她看來很喜歡你呢。」我又道。

他再次怔忡,卻也只是這種表情,再無其他情緒,我有些氣惱,看來又是利用與被利用的戲碼,感同身受,我忽然替那位胡姑娘不值起來。

「我真不喜歡你們總是利用別人,」我說,「難道你們的手段便只有利用傷害別人嗎?」

舒沐雪怔了怔,看著我,冷聲道:「這是她自願的。」

我一愣,自願的?那是我想太多了?忽然覺得自己也跟著可笑起來,看胡清清的殷勤,便知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事人不說,我又憑什麼說人家不對呢?

我想我也許該站起來與他握手,然後說:恭喜恭喜,然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看著舒沐雪便聽到自己道了一句:「看來舒家終於要有後。」說著便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長廊裏,覺得整個人悶得慌,為什麼我來到這裏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含著目的性的?我穿越了,沒有文章裏那樣烏鴉變鳳凰,大展拳腳,普通人仍是普通人,我不能讓自己不受利用,也不能阻止別人利用我,我仍是我,只是換了個軀殼,那我是否可以什麼都不管,像個局外人,看著就好?

然而心卻仍是鬱悶,於是深吸一口氣又開始唱歌。

……

甜蜜蜜,

你笑的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

歌聲,在整個長廊裏回蕩著,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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