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吳儂院(一)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去逛街看到人工降雪,只有一小塊地方,從一個管子裏噴出來,雖也算飄飄灑灑的,人卻不敢站在雪下(天知道噴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其中有一對情侶在觀看,只聽女的在向男的發嗲:
女:哇,下雪了耶。(二十多的年紀雙手伸出做一副天真狀)
男:是啊,下雪了。
女:天啊,是雪?這真的是雪嗎?
我和同學做嘔吐狀。
我當即指著地上的一個用來插彩旗的小洞道:哇,一個洞。
我同學忙搭腔,一副驚訝狀:天啊,是洞?這真的是洞嗎?
旁邊男女憤憤離去,周圍有人大笑。
清晨,我被人推醒,說要上路。
上路?上什麼路?我坐在昨天用來睡覺的桌子上,千頭萬緒間想起昨天狼王似乎提到了暻城。
在這個時代待久了我才知道,暻城相當於我們古時的京城,皇帝居住的地方,若是去暻城准沒好事,因為我還記起了,他昨天似提過,小皇帝,那個稱我為「皇姐」的小男孩活不久了。
陰謀洶湧而來,我已感覺到,只是我該怎麼擋呢?
馬車,就停在院中,不是富貴非常的大馬車,而是很普通的小型馬車,且只有一輛,應是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成群結隊的幾輛馬車一起進城,招路人側目。
我沒有看到狼王,被人扶著進馬車時,卻看到小丁也在車內。
我有些納悶,為什麼他會在車裏?月白衣和耿修呢?
小丁仍是一身黑衣,讓他的臉被襯的越發蒼白,他不停的咳嗽,像個病入膏肓的人,倚在車內的扶手上,看著我笑。
「為什麼你會在?」我在他對面坐下,馬車極小,雖然坐在他對面,仍是離他很近。
「為什麼我不會在?」他輕輕的咳嗽,笑著反問,看我疑惑,也不隱瞞,道,「他雖不讓我與你成親,卻還要靠我幫他辦事。」他口中的「他」當然是指狼王。
「更何況……」他看著我,「你也離不了我,因為離你情豆毒發不過幾天而已。」
我心裏一顫,是啊,我體內的情豆毒就要發作了。
「只有我和你去嗎?」
「狼王不會和我們一起走,月白衣和他兒子,哼,他們只會把事情搞砸,」他說著,忽然想到什麼,伸手猛地將我拉近,湊到我耳邊道,「小昭,昨天的洞房可快活?」
我不想他受傷了竟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正要說話氣他,他卻開始用力咳嗽,顯然是剛才的拉扯牽動傷口。
「他還真狠,差點要了我的命。」咳了很久,他頭靠在我的肩上,輕輕的笑,說不出的淒涼。
「耿千柔……」我被他笑得心慌。
「叫我小丁,」他臉埋進我的發,又重複了一遍,「叫我小丁。」
我沒說話,不應他。
他又是笑,頭抬起來,仰靠在馬車上,嘴角已有血絲,看著我道:「你真是我的劫,我為何要遇見你?」
「是你從一開始就抓了我不放。」我冷冷地說。
「是啊,是我不放過你。」他似在重複我的話,舉起袖子擦去嘴角的腥紅,然後又是咳嗽。
我有些無措,或許我可以就這麼冷冷地看他咳,咳死算數,卻仍是被他那要命的咳嗽糾著心。
「我倒水給你。」我彎身去取車內備著的水壺。
「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他按住我提水壺的手,問道,「是不是?」
我甩開他的手,低著頭道:「是,我是關心,只不過不是關心你,而是關心小丁。」
「不是同一個人?」他將我的手握住。
「是同一個人嗎?」我反問。
他盯著我,很久,然後笑,慢慢的放開手,靠在車上。
「知道狼王為什麼不讓你嫁我嗎?」他問,卻不等我答話,繼續道,「小昭,我喜歡你,是真的,所以他怕我終有一天控制不了你,反受你控制,也許他說的沒錯,你控制著我的情緒,讓我失去理智的做一些自己也不法理解的事,有時想想,我真該殺了你,這樣我才會正常起來。」
「那就殺了我。」
「我捨不得啊,」他慘慘地笑,「我怎捨得?」說話同時,似乎某種情緒同時被牽動,他又開始咳嗽,用力的,似要咳出心肺般。
我的心被猛地一糾,卻不讓自己心軟,便乾脆閉上眼不去瞧他。
車用力的顛簸了下,我聽到輕輕的喘息聲,睜看眼,卻見他一口血自他捂住嘴的指縫裏沁出來,流了一手,一身。
我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從袖子裏拿出絲絹接住他不斷滴落的血,另一隻手下意識的輕輕拍他的背。
只覺他整個人一震,隨即又是咳嗽,帶血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死緊。
我想推開,卻終是不忍,人僵住不動。
只聽他「嘿嘿」乾笑兩聲,便又被咳嗽打斷,咳了一會才止住,啞著聲音輕聲道:「我自小就比耿修長的矮小,兩人同時學武,他有很多人教,我卻只靠一人琢磨,所以每次與他比試都輸給他,他招招皆是殺招,每次比完武我都像死了一般,然而我卻從不服輸,傷一好又能生龍活虎的繼續練習,想出克制比武時他打敗我的那些招式,這樣連續了好多年,直到十二歲,我第一次打敗他,此後的每一年我再也沒有輸過。」他說到這裏,停下來。
我不知他說這些到底為了什麼,聽他停住,不由抬起頭看他。
他閉著眼,人已極度疲倦,卻繼續道:「那段時光生不如死,傷痛遠勝過這次,我卻一次都沒有想放棄,然而現在,小昭,我卻忽然想到死,我若死了,你是否傷心?」他眨開眼,雙眼晶亮。
我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看著他的眼,覺得心裏悶悶的難受。他是壞蛋,他一心想害人,他根本不值得同情,而我此時心裏的這種感覺是什麼?我恨透這種感覺,卻又被逼的喘不過氣。
「你不會死的。」好一會兒我才聽到自己淡淡地說了一句。
小丁晶亮的眼隨即一黯,慘慘一笑:「是嗎?」
「是啊,你還沒有讓我登上女王之位,還沒有實現你飛黃騰達的夢想,不會死的。」
他的眼更黯,卻仍在笑,似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我剛才問錯了,我應該問你,若我死了,你是否會快活些?」
我一怔,隨即便面無表情,掙開被他握住的手,道:「快活,我會快活的很。」
「快活就好,快活就好。」他喃喃自語,眼中已沒生氣。
我覺得悶,不想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伸手想掀開車窗簾透氣,車窗卻已被封死了,我看不到窗外,只能在沉悶的車廂裏,看著蒼白的他,心裏有些慌亂,又有些絕決。
他大概知道我不想再與他多言,或許他也累透,閉眼不再言語,我微微籲了口氣,心中悵然。這是段什麼感情?初時風光明媚,此時卻偏激而絕望,口口聲聲說喜歡的人,其實並不懂怎麼愛人,更不懂得與失的關係,不肯放棄權勢,卻又拼命的想得到愛情,兩者分明矛盾,卻皆想抓住,這是場無人同情的獨角戲,我不想陪他一起演。
車行了一段路。
我從沉悶的氣氛裏稍稍緩過神。
「舒沐雪呢?」我轉了話題,心裏的確有些擔心他。
「你已再嫁,問他做什麼?」他眼睛盯著車頂,動也沒動。
「既是你用要脅我的籌碼,我當然要問。」
「放心,他還活著。」
「在哪兒?」是否還留在那個狼窩?
「你只要知道他還活著就好。」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我拿出婚禮上的方法,活要見人。
「你愛信不信。」只是他是小丁,才不會真拿出人來證明,無論見不見得到舒沐雪,我只能相信他沒事。
我有些鬱悶的瞪著他,而他卻又閉上眼。
車緩緩的向前行,小丁有傷在身應該是坐地極不舒服,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臉卻越來越蒼白。
我忍了好久,終於歎了口氣,將自己靠著的墊子抽出來,一起墊在他身下,本以為他又要一頓糾纏,他卻只是看我一眼,又閉起眼,看來真的累極。
車到暻城,已是半夜。
當車輪輾過石頭路面的聲響停止後,只有小巷裏偶爾傳來的犬吠聲,我下了車,看著路邊的兩排垂柳,想起第一次來到暻城是深冬,此時已是春意綿綿了。
車夫去叫門,我抬起頭,看到那是一處並不大的宅院,夜深無月,我看不清門匾上的字,眯眼看了半天,卻聽身旁的小丁說了一句:「吳儂院」
「吳儂院,那是什麼地方?」
「我們要住的地方,」他說著,看到大門打開,從中走出一個瘦小的老頭來,便道,「劉叔是我。」
被稱為「劉叔」的老頭睡眼惺忪,等看清是小丁,立即有了精神:「千柔少爺,是您啊,快,快進來,我去通報小姐。」說著也不顧年邁,大步奔進去通報。
我們走進去,院裏栽著牡丹,滿院的清香,只見一白衣女子款款而來,美麗出塵,風情萬種,怎是一個美麗可以形容。
我見過的月白衣已是讓人驚豔,此時的女子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魅力,舉手投足間儘是風情,我不由多看了幾眼。
「千柔。」那女子微笑著,似與小丁很熟識,上來就親熱的勾住他的手臂。
小丁輕笑,想說話,卻忽然咳嗽起來,那女子一驚,扶住小丁道:「千柔,這是怎麼了?」
小丁咳了半晌才抬起頭,有點輕挑的說道:「想你想的。」
那女子「啐」了一口,表情卻似很高興,轉過頭,這才看到我,問道:「這就是公主了?」
小丁打了個哈欠,道:「是了,你替她安排個舒服的房間,我累了,想休息。」
他一路上已上當疲憊,此時這麼說,定是撐不住了。
那女子卻頗有點意外,雖然看出他很累了,但還是笑道:「怎麼,剛來就睡啊。」
小丁也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道:「我知道你想我了,但我困得很,不如你待會兒過來陪我?」
女子又是薄怒輕嗔。
我像透明體一樣被晾在一邊看他們打情罵俏,忍不住也打了個哈欠,行插話到:「那個誰,我也困的很。」
女子這才真正打量我,從上看到下,好一會兒才道:「倒是個大美人。」
我「嘿嘿」一笑,道:「跟姐姐比差多了。」
女子怔了怔,卻沒說什麼,轉身吩咐身後的兩個丫頭道:「你們去伺候千柔少爺。」
小丁臨走時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被丫頭扶著離開。
「公主,你隨我來吧。」說著,在前面帶路。
走過前廳,往後院走,後院仍是一色的牡丹,以白色居多。
「姐姐似乎很愛牡丹啊。」我在後面道。
「也稱不上,以前住在西部,那裏並不出牡丹,我來暻城後買下這座宅院前,這院裏便已種滿牡丹,覺得漂亮,便留了下來。」
「姐姐也是圖坦國人?」
「沒錯,先父是圖坦國的大將軍,熙元國來犯,戰死了。」她回頭看我,雖在笑,眼神卻冷然。
看來是把我當仇人了,便乾脆不說話,任她在前面帶路。
「千柔是怎麼受的傷?」行了一段,她忽然問道。
「他爹打的。」
「哦?狼王嗎?」她停下來,回頭道,「他做了什麼?」
「這個……」我笑笑,抓抓頭道,「我笨的很,只看到他爹打他,卻不知為什麼?」
「是嗎?」她若有所思,盯住我看了會兒,才又往前走。
我心裏盤算,看來又是個難對付的。
總算,到了我的房間,她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房間裏頓時亮堂起來。
「公主就在這裏休息吧,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擾了,若有事情吩咐,可以叫丫頭來,。」他優雅的轉身,準備關門出去
「舒沐雪可在這裏?」在她出門前,我忽然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誰?」她停住,轉身看我。
「沒什麼,」我聳聳肩,「謝謝你了。」
她沖我笑,然後輕輕關上門。
我心裏一團亂,即使半夜,卻沒有半分睡意。
狡兔三窟,此處看來又是一個極隱蔽的所在,就在皇城根下,卻無人知曉,狼王的「窟」還不止這一處。
我並不喜歡政治,更不喜歡參加與政治有關的任何事情,此時卻身不由已。
小皇帝將死,估計又是他們的陰謀,皇帝一死,新皇登基,這個新皇恐怕就是我了,至於如何讓世人承認?如何登基?這些都不是我現下可以猜到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邊想邊脫去衣服上床,被褥鬆軟,看來早知我會來已做了準備,我躺下來,心裏忽然想,那個狼王也應到了暻城了吧?他是否也在這暻城某處,他是躲在幕後暗中策動著一切?還是以某種身份,堂而皇之的主導事情進展?
想了一圈,一切都無頭緒,決定不再想,今夜無月,我看了會兒搖曳的燭火,不管是否有睡意,都閉眼休息一下,這樣才有精力應付以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