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 無心
回到船上,還未進倉,就聽到常笑那位師父的聲音,聽常笑說她叫風悠寧,極悠然自得的名字,卻是古怪的心性。
「南海陀螺幫本已給我攻下了,要不是被你抓住,我早就立功,讓狼王封我了。」
「狼王到底給你什麼好處?封你?封什麼給你?」是舒慶春的聲音。
「狼王答應圖坦國一旦複國成功就封我個大將軍做。」風悠甯的聲音滿是驕傲。
「你若幫我們,我也封你個大將軍做如何?」聽她說這話,我進了船倉道。
「你封我?」
「對,將來我會是熙元國女王,封你個大將軍做易如反掌,想想看是當圖坦國的大將軍威風還是熙元國的大將軍威風?」我引誘她。
她漂亮的眼眨了眨,冒著光。
「你說話可算數。」
「算數。」真是毫無立場,卻有趣的很。
「好,那一言為定。」那女人立馬倒戈。
若狼王知道該哀歎吧?我心裏想,卻見舒沐雪冷著臉,一聲不響的聽著我們對話。
唉,木頭,木頭,找個時間再跟他解釋吧。
舒慶春看到我和舒沐雪進來,畢竟是兄弟他大概一眼便看出舒沐雪臉色不太好,也不敢問,直接上來道:「大哥,有瓏的消息。」
瓏?我一下子跳起來,叫道:「在哪里?瓏現在在哪里?玨兒好嗎?」
幾乎整個人撲過去,舒慶春朝後退了幾步,看了眼舒沐雪,頗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才拿出一張紙遞給我們。
竟是通緝令。
「……害死張家一家老小共六口現在在逃……」
通緝令上只這幾個字便讓我心驚,而上面畫的人不是慕容瓏和玨兒還能是誰?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瓏怎麼可能殺人?我拿著通緝令的手在發抖。
「聞州及聞州臨近各地都張貼著這張通緝令,而通緝令上的張家正是我們在聞州的最大藥房的主事。」舒沐雪說著所瞭解到的情況。
「瓏可能找過他們,但一定出了意外,若是沙漠毒狼殺了張家全家而嫁禍給瓏,這樣一來他借官府的通緝令便可將瓏和玨兒阻在暻城之外,」舒沐雪拿過通緝令,看著上面瓏的頭像道,「但至少說明他們現在還活著。」
他後面半句說的我膽戰心驚,什麼叫還活著?他們一定會沒事。
我臉色蒼白,全在舒沐雪眼中,他將通緝令收起遞還給舒慶春,然後對我道:「放心,瓏會用銀針易容,不會有事的。」可能是想安慰我,本來略冷的聲音放柔了幾分。
我點頭,卻仍是憂心忡忡,想了想,拉住舒沐雪的衣角道:「我們去聞州找他們可好?」
「不好,」他直接拒絕,我臉黯下來,他才又補了一句,「你去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他可能是想解釋,卻不知事得其反,後面半句雖是實話,因為我一去他們必定要花一部分的精力保護我,卻讓我心更沉,好一會兒才道:「不去便不去。」
我負氣轉身便走。
這塊木頭!木頭!為什麼他的腦子都不會轉彎?還說要照顧我,這叫照顧嗎?放屁!放屁!
身後是舒慶春尷尬的輕咳,我聽到舒沐雪的聲音對風悠寧道:「你和常笑去一次聞州吧。」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嗎?」風悠寧哪會這麼容易聽命令。
「常笑的手臂若想痊癒必須要瓏來治。」舒沐雪冷冷回道。
一聽能治好常笑的手臂,風悠寧當即無言。
我聽著卻有些擔憂,風悠寧善惡還不分明,瓏和玨的安危怎可託付在他們手中?
卻聽舒沐雪又道:「你的鳳劍留在這裏,等你帶回瓏再還。」
「你不信我?」風悠寧跳出來。
「對。」
「不行,我的龍鳳雙劍從沒分離過。」鳳悠甯以使龍鳳雙劍聞明江湖,劍便是她的命。
舒沐雪卻不再與他爭辯,我回身,卻見他似很疲憊,手指揉著眉心,我終有些心軟,便對著風悠寧,道:「不是想做將軍嗎?你不會是怕事情辦不好既丟臉又拿不回鳳劍?那可不配做我的將軍。」
「我哪有?」只是輕輕一激,那女人便已完全失了理智,拔出從不離身的雙劍,取其中一把鏤著鳳凰紋的劍放在桌上,道:「劍如我命,我若帶不回慕容瓏,你們便把它折斷了。」他嘴上說的豪氣,但眼睛還是不舍的盯住那柄鳳劍。
我心裏直想笑,但看到舒沐雪卻又笑不出來,轉身出了船倉。
此時已是中午,陽光曬在江面上,一片銀光,我用手遮住眼,覺得有些眩目。
而就在這時,只見遠遠的有船靠近,卻是江上最常見的花船,此時正是白天,花船一般晚上才會出動,這時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我不覺有了幾分警惕。
正想退回船倉,卻見那花船上一名丫環打扮的少女從船倉裏出來,對著我們的船朗聲叫道:「我們小姐邀舒沐雪,舒公子一見。」
我一愣,誒?這舒公子還真是紅顏知己不斷,便立馬回身對那少女道:「他在船上呢,你等等,我去叫。」
剛要進倉,舒慶春卻出倉來,看到那花船,便笑道:「原來是紅荷姑娘有請,只是我大哥身體不適,不便相見。」說著看我一眼。
看我幹嘛?我反瞪他一眼,卻聽船上有人道:「舒公子身體不適嗎?還是嫌我紅荷出生,怕髒汙了他?」聲音卻並不是那丫環發出,當真是輕柔悅耳,「我特意挑了白天相見,就是不想讓舒公子為難,難道如此,他也不肯相見?」
舒慶春一陣尷尬道:「姑娘這是哪里話?姑娘雖是出生煙花之地,卻是出淤泥而不染,我們哪敢看輕,只是……」他又看看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惱火,怎麼?好像我是個悍婦?如果舒沐雪想見就見唄,我又沒阻止他?
「你等等我去叫他。」我輕推了舒慶春一下,便想進船倉叫人。
「請問姑娘是何人?以前從未見過。」那花船上的聲音卻問道,顯是在問我。
我本就有些惱火,再看那女人只在船倉卻不現身,任的裝腔作勢,便道:「你都躲著不現身,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是誰?」
船倉裏頓時沉默。
我沒好氣的「切」一聲,轉身想進倉,只見舒沐雪已站在身後,眼睛看著我,卻看不出什麼情緒。
「花心大蘿蔔。」我輕罵。
身後舒慶春「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被舒沐雪瞪了一眼,忙住口。
「有話便在這裏說吧。」舒沐雪走向船頭,沖那花船回道。
然而船倉裏很久都沒有回應,舒沐雪有些不耐煩,道:「若沒話說,姑娘請回吧。」
他這麼一說,船倉裏才傳來輕輕的歎氣聲,又是好一會兒才從倉裏走出一個女子來,一身粉衣,雙目含情,體態婀娜,當真是人間尤物。
她看到我們三人,雙眼一垂,盈盈下拜,口中道:「紅荷這廂有理了。」
這本是極做作的動作,在她身上卻是如此自然。
我本就喜歡看美女,此時見那紅荷一身衣裙透明,胸形若隱若現,便正大光明的盯著看,心想,這不就是我上次來荷花池新當選的花魁嗎?
那女人眼光與我一觸,發現我眼神放肆,臉微微一紅,笑道:「這位可是舒大夫人?」
我一怔,心想,眼光倒是很利,便道:「算是吧。」
這句「算是吧」答得甚是模棱兩可,那女人聽了一愣,隨即掩嘴輕笑:「看來大夫人是個風趣之人。」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此時日正當空,兩船人隔船而談,其實頗有些奇怪,卻聽紅荷道:「既然夫人也在,紅荷與夫人講也是一樣的,」他看了眼舒沐雪道,「這事一年前也向舒大公子提過,一年前舒大公子救過紅荷一命,紅荷雖是煙花女子,卻也出生名門,自小便知要知恩圖報,舒大公子對我有恩,紅荷無以為報,只求夫人能答應我做小,伺侯公子與夫了便知足了,望夫人成全。」
我頭皮一麻,這麼直接,算是哪門子請求啊?
轉頭看舒沐雪,卻見他皺著眉,冷然道:「一年前我便已拒絕你了,請回吧。」說著轉身便要進倉。
「若我知道瓏公子在哪兒呢?」對面船上忽然道。
舒沐雪驀的停住。
船上人都靜下來。
「瓏公子?你知道慕容瓏在哪里?」還是我第一個反應過來。
「正是。「紅荷笑笑道,「紅荷命薄,迫于生計總是要見一些平日裏不想見的人,七日前有位從外地來的客人,曾借著酒意對紅荷說,他不久便會發筆大財。紅荷本對錢財不感興趣,但看他講的興起,便問了一下,才知他抓到了被通輯的要犯,準備向朝廷領賞,問他是誰,他起初不說,後面大概是真醉了,便說是慕容山莊的二公子慕容瓏,於是紅荷便趁他酒碎向他問了瓏公子的所在。」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住,笑著看我。
「姐姐,既然要成為慕容家的人了,你說我是不是要將瓏公子的去向告訴你們?」她問道。
強?既然這麼快姐姐也叫了,還稱自己是慕容家的人,我心裏這麼想著,嘴上卻說:「是啊,應該,應該。」
「那沐雪呢?」她又看向舒沐雪。
我吐!天下怎麼有這種人?若是真做了小,總有一天會把我這個大的給幹掉。
舒沐雪看著她,沒有答話。
雖然在室外,在大江之上,此時空氣竟有幾分緊張。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以解藥逼婚的胡清清,而此時又是同樣的場面,舒沐雪就像吃了他的肉命便可長生不老的唐僧,那些女人們就不能換一招試試?
「哈哈哈,有趣!」我忽然笑出聲,沖舒沐雪道,「一回生兩回熟,也不差這第三回,你就從了她吧。」
我這麼一說,旁邊舒慶春頓時吸了口冷氣,慘叫道:「大嫂?」
而舒沐雪則捏緊拳頭,淩厲的眼瞪住我。
呃……是不是過份了點?我傻住,看著他。
他卻別開臉,再看紅荷時已是一身冷意:「你回去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紅荷也被他的冷意震住,好一會兒才有些結巴的說道:「你,你難道不關心你兄弟的安危?」
舒沐雪卻不與他多言,冷然的轉過身,進倉時才道:「你還不配與我談條件,慕容山莊現在雖然失勢,卻有足夠的能力讓你從這座暻城消失,是告訴我們瓏的下落,還是消失,你自己選吧。」聲音消失在船倉裏。
他話中的冷意留在空氣中,我看到紅荷被嚇的癱倒在地,她一定不曾見過這樣子的舒沐雪,就連我也被駭住,忽然覺得那女人方才的逼迫實在可笑,而我方才的話又何償不是?
可笑的同時,還傷了他吧?我剛才為什麼要這麼說,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
慕容瓏仍在聞州。
雖不知那紅荷的話是否可信,但風悠甯和常笑已經上路了,當然常笑是被硬拉著走的。
天在下雨,昨天還是萬里晴空,今天卻已烏去密佈了。
船在江心搖著,任的潮濕,我覺得全身都不舒服,在船倉裏來回的走。
「大嫂,大嫂,」舒慶春捧著頭,「船搖來搖去已經很暈了,麻煩別再走來走去了。」
我瞪他一眼,再看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舒沐雪,他拿著那本假的名冊放在手裏翻,不是假的嗎?還能看出什麼名堂?
看他翻了很久,我終於忍不住,道:「不是假的嗎?有什麼好翻的?」
他停下,看我一眼,道:「就算是假的,要例出這麼多官員名字及銀量數量也是不容易,必定會有破綻露出來,你來看這個名字。」他翻到一頁,指著一個名字道。
「陳日?」
「此人應叫陳明,六年前編寫‘熙元朝官員名錄’的官吏在核對名冊時發現了這個錯誤,但因為當時先帝壽誕將至,來不及再編寫另一本,便把此錯本作為賀禮存入國庫。」
「你是說做這本假名冊的人其實照抄了存於國庫的‘熙元朝官員名錄’的錯本?」
「而這本存在國庫中的錯本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拿來抄?」
「那管理國庫的人是誰?」
「幾個老太監,鑰匙尚書手裏有一把,還有太后手中也有一把。」
「太后?」
「是你的生母。」他看住我。
「我的生母?」我眼睛用力眨了眨。
「雖你不是女王,但生下身帶龍血正統繼承人的必定會被封為太后。」
也就是說太后若覺得自己的親生女兒做不成皇帝實在太不公平,她很有可能會私下做點事情?舒沐雪想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問題若挖下去一定深不見底,但這一切還只是假設,我不知怎麼又多出來個生母來,想想頭便有點痛,再看舒沐雪表情依然是冷著臉,便再湊近他一點道:「你不生我氣了?」至少他還會跟我講話。
他一愣,看我半晌,隨即合上手中的名冊,站起來。
誒?不想和我說話了嗎?
卻聽他道:「是你在生我的氣。」
我?我指指自己,卻看到旁邊的舒慶春有點看好戲的意思,便瞪他一眼,他揉揉鼻子,道:「我出去透透氣。」便站起來往艙外走。
艙裏只剩我們倆人。
「我哪里生你氣了?」不知怎地我有些彆扭,輕問道。
他往前踱了幾步,又停下,似想了很久,才道:「婉昭,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我?」我一怔,「為什麼這樣問?」
他看住我:「我是個冷情的人,做事從不考慮別人的想法,娶你,娶清清都是我的私心,你怪我也無可厚非,現在我說要照顧你,說不想讓你做皇帝,其實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只想知道,這樣我也錯了嗎?」
咦?我有些措手不及,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沒錯,他是個冷情的人,甚至是個無情的人,在我手臂上取血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娶胡清清時也是不容我反駁,他是兄長,他說一不二,為何現在要放低身價來問我對與錯?要什麼?
他在患得患失?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人卻被這個想法怔住,患得患失?那是情人間才有的感覺,他是個冷情的人,甚至是個無情的人,他根本不懂何謂喜歡,之前在道觀暗道所說的在我看來更多的是責任,又哪來這種感情?
我望向他的眼,他眼神中含著莫名的情緒。
忽然明白,原來他的情緒真的在被我牽著走,他擔心我會不喜歡,擔心我會介意,只是他不明白那種感覺說明了什麼,才平白的覺得煩惱,覺得我在生氣,不知不覺向我檢討他的過去,問我想要什麼?
好木的人,說喜歡,說出來的卻只是責任地;認為是責任,做出來的卻全是喜歡。
「你過來點,我告訴你我想要什麼。」我朝他勾勾手。
他眉頭一皺,顯然不喜歡我這樣頗有些輕挑的動作,但人還是走近些。
「若我說,我想做女王,想你幫我,你幫嗎?」我看著他的眼問道。
他眉皺的更深,卻沒有馬上否決。
他在鬥爭,他在鬥爭,呵呵,以前的舒沐雪應該馬上說不吧,還會要我好自為知,現在卻在鬥爭,是怕我不開心?怕我生氣吧?
「我忽然覺得你是有那麼點喜歡我了,舒沐雪。」我湊近他道,趁他表情微愣時,在他唇上輕輕的啄了一下,又速速退回。
他整個人傻住,全身的冷意盡成了傻氣,就這麼盯住我。
哈哈哈,我想大笑,卻怕他覺得我在嘲笑他,說他木頭還真是木頭,關於情事,他其實並不懂,那些曾經喜歡他的女人們啊,真是可惜了。
正在心裏笑著,忽見舒慶春沖進船倉來。
「大哥,瓏,瓏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