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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紀事》第46章
正文 48 黑玉

我回宮的第二日。

「那尚書還口口聲聲的叫你皇帝呢,連塊破玉也不肯讓,你為什麼不逼他,一逼他,他一定會交出來。」御花園裏,風悠寧一臉不平。

「我現在是傀儡皇帝,他兵權在手根本就是有恃無恐,我又能怎麼逼他?」我倒是心平氣和,「更何況,我的命是命,他女兒的命就不命嗎?」

「唉……」風悠寧直歎氣,卻忽然又笑道,「幸虧我留了一手,你看這是什麼?」

她沖我伸出手,一塊溫潤的黑玉就在她的掌心,那形狀?難道就是我們想得到的那塊黑玉。

我愣住,盯著那黑玉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問道:「你哪來的?」

「常笑的功勞,回皇宮時我留了消息和黑玉的圖樣給他,讓他從尚書府把黑玉偷來,天下還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這不,今天他冒險進宮將玉送了進來,那老尚書不肯給,我們就偷,我就受不了他那小氣的樣子。」風悠寧洋洋得意。

我覺得我頭用力痛起來,好久說不出話,前兩天才剛被尚書拒絕,只不過一眨眼功夫這兩個寶貝就已經把玉偷來在我面前現寶了。

毒發的痛可以忍,萬一害得人家女兒就此沒命,我不是拿著這塊玉也心不安嗎?

「快送回去。」我急道。

「你明天‘情豆’毒就要發了,要送也要等過了明天,」風悠寧將那玉硬塞給我,「這鬼東西冰的很,冰死我了。」邊說邊磋著手。

我心裏好奇,手摸上去,果然冰冷異常,正要發話,卻聽有人來報:「尚書求見。」

我腦中「嗡」的一下,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還未及說「宣」,尚書已闖進來,一到我跟前就直接跪下。

我嚇了一跳,道:「尚書這是做什麼?」心裏卻是明白,他定是為了黑玉而來,風悠寧朝我猛做手勢,看來是要我抵死不要承認,我只是白他一眼。

「老臣懇請皇帝能派慕容瓏到府上去一趟。」

「何事?」我心裏一驚,莫不是尚書的女兒快不行了吧?我回頭看看風悠寧,她也是一臉驚訝。

「是,是老臣的小女……」

果然,我心裏一急,心想千萬不要出了人命,便直接將手中的黑玉遞給他,道,「老尚書快拿回去救命吧。」

尚書看到那塊黑玉並未有多少驚訝,也不接,而是又朝我嗑頭,道:「老臣罪該萬死,那日老臣拒絕借用此玉,是私心作祟,這塊玉就送與皇帝吧。」

我莫名:「你不去用它救你女兒?」

尚書仍是低著頭道:「不瞞皇帝,小女似要醒了,今日我發現那黑玉失蹤,正要到處查找時,發現小女的手指和眼皮在動,」他忽然抬起頭,眼中慣有的精明消失無蹤,懇求道,「所以懇請皇帝讓慕容瓏出宮替小女診治。」說完眼中已有淚光。

可憐天下父母心,何況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跪地求我,我就算心再硬也不可能拒絕他。

「朕馬上派慕容瓏隨你去,老尚書不要急。」我將他扶起,立刻轉身命令將慕容瓏叫來。

慕容瓏即刻便到,本以為是我發病,心急火燎般,看到我沒事,正要鬆口氣,聽我向他說出事情原委,他再看到老尚書此時的表情,不覺一怔。

「尚書不要急,治好令嬡是尚花叔的遺願,我責無旁貸,我這就隨你去,」慕容瓏要冷靜許多,又看著我到,「大嫂明日毒發,我今日便會回宮。」

我點頭,看著他匆匆隨尚書而去。

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我不禁發愣,手中的冰冷觸感讓我驚醒,我低頭看手中的玉,心想,這難道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

至夜,慕容瓏未歸,我隱隱不安,倚在窗口向外望。

「婉昭,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朝,」舒沐雪在身後催我,「瓏一定有事耽擱了,今日不回,明天一定回來。」

我輕應了聲,心想慕容瓏答應我說今天回,便一定會回來,決不會等到明天。

正要回身上床睡覺,卻見風悠寧快步的進來,看到我便叫到:「不好了。」

不知怎地,聽她一叫,我心裏「咯噔」一下。

「何事?」舒沐雪冷聲問到。

「慕容瓏,慕容瓏遇刺了,」她急喘氣說道,「剛從尚書府得來的消息。」

「什麼?」我腦中一片空白。

卻聽舒沐雪問道:「他現在傷勢如何?」

「還不清楚。」

「我們馬上去尚書府。」我回過神,拉住舒沐雪道。

舒沐雪遠比我冷靜,道:「現在宮門已閉,如何出去,就算出去定也興師動眾。」

「那怎麼辦,難道乾著急?」

舒沐雪皺緊眉,想了想,對風悠寧道:「你直接以皇帝的旨義去一趟尚書府,若瓏傷勢不是非常重可以移動,就將他接回。」

「我馬上去。」風悠寧領命出去。

我還是著急,這才後悔為何要當什麼皇帝,什麼事也不能做,哪里也不能去,遇到現在的事,只能幹著急。

舒沐雪見我著急,拉過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回頭看他,他的眼神堅決而值得依賴。

深夜時,風悠寧回來,帶回了重傷的慕容瓏。

我和舒沐雪本就未睡,聽到慕容瓏回來,便直接跑過去看他的傷勢。

慕容瓏臉色蒼白,一身黃白色的衣服已被血染紅,看到我一臉焦急,居然還有力氣安慰我。

「已經止住血了,也未傷及要害,大嫂放心。」

聽他安慰,我忍住鼻子的酸澀道:「你流了這麼多血,還是先別說話?」

他艱難的擠出笑,道:「不礙事的。」

我將他的手握住,他卻極快的收回,牽動了傷口,卻仍在笑,道:「都是血,大嫂不要弄髒了手。」說這句話的眼睛似無意識的看了眼舒沐雪。

我心裏氣憤也無暇注意這些細節,怒問道:「是誰幹的?」

慕容瓏搖頭:「不知,是弓箭所傷,那人應在很遠的地方。」

「箭呢?」身後的舒沐雪忽然問道。

「在這裏。」風修寧拿出一枚鑲著白羽的箭來。

只是極普通的箭。

「只差幾寸便就是心臟了。」風悠寧道。

舒沐雪將白羽箭在手中惦了惦,轉頭問慕容瓏道:「你是何時中的箭?」

慕容瓏輕輕咳了聲,道:「在尚書府門口。」

「這麼說還未見到尚書的女兒?」

「對。」

舒沐雪眉皺起,好一會兒才道:「不是你。」

我不解:「什麼不是你?」

「他們傷瓏是想阻止他進尚書府替尚書女兒治病,而並不是要殺瓏。」

我心裏一跳,心想,難道有人希望尚書女兒不要醒過來?我眼睛下意識的看了下身後站著的宮女們,她們皆是眼線,我知道尚書女兒有蘇醒跡象的同時,她們也一併知道,她們的主子也會馬上知道,是誰?是誰下的毒手?

皇宮其實並不固若金湯,之所以我們的行動如此受限,也是顧及到那些眼線。

「那是不是要提醒尚書?」雖不及瓏去醫治,但畢竟有蘇醒跡象,既然可以傷瓏,那下一步就該直接向尚書女兒下手

「尚書也應該猜到,他手握兵權,尚書府本來就比皇宮好要守衛森嚴。」舒沐雪道。

「所以他們才在尚書府門口動手。」

舒沐雪點頭,看看我,道:「明天,不,後天招尚書進宮議事。」

他故意不說明天,我知道他是怕出意外,想了想道:「還是明天,越快越好。」

「等過了明天吧,萬一明天你找他議事,他趁機要回那塊玉,怎麼辦?換了我是決不會給,你卻心軟的很。」風悠寧沒腦子的說出舒沐雪的顧慮。

我與舒沐雪對看一眼,堅持了一下道:「就明天。」

慕容瓏不能平白無故的受傷,一天裏就可以發生這麼多事,又何況是要到後天呢?

**************************

「尚書病了?」我略略疑惑的看著來向我稟報的女官。

「是的,皇帝,聽說尚書大人染了風寒,怕傳染給皇帝,犯大不敬之罪。」

「這樣,朕知道了,下去吧。」我讓女官下去,轉頭看看舒沐雪,顯然尚書是故意不肯來見我。

「怎麼辦?」我說。

舒沐雪沒答話,拉我坐下,同時把我扔在桌上的黑玉又替我掛上。

「太冷,帶著渾身都冷,不要它。」我有些賭氣的想扯下,被他阻止。

「今天一定帶著。」他表情嚴肅。

他一嚴肅我就沒轍,將手放進他的手心,撒嬌道:「那你要替我取暖。」

他微愣一下,隨即手上一用力,將我拉在懷中:「抱著也可以。」

我心裏一暖,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忽然道:「舒沐雪,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他身體一震,將我微微推開,低頭看住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臉紅,低頭道:「你看什麼?」

他抵住我的額,輕道:「以後不要連名帶姓叫我可好?」

連名帶姓?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道:「叫習慣了而已,那該叫什麼?皇后?」

他抵著我額頭的力道微微加重:「叫我名就可以。」

「沐雪?」我輕道。

「嗯,」他滿意的笑,「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喚我,以前還有父母長輩,現在瓏他們只會喚我大哥。」

「那我現在是唯一一個這樣喚你的人?」

「嗯,只你一人。」他說話語氣向來偏冷,此時卻透著溫柔,輕輕的啄吻我的唇,然後停在我的嘴角,慢慢的來回輾轉,那是種極溫柔的溫存,不同於激吻,卻讓我忽然辯不清東南西北,臉更紅,輕喘著氣。

直到他終於放過我,將我擁緊,我才輕輕籲了口氣,覺得自己被他很小心的珍惜著,有種說不清的甜蜜感覺,想細究,卻稍縱即逝。

他手指輕輕的劃過我微紅的臉頰道:「你不是想去尚書府嗎?明天便可去。」

「我嗎?」

「尚書乃三朝元老,他病重的話,你可以去探望。」他道。

「對啊。」我站起來。

「但必須平安無事的過了今晚。」

「有黑玉在,定會平安無事。」我抓起那塊玉,太冷,又放下。

他看著我,仍似擔憂,道:「希望如此。」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黑玉能緩解「情豆」毒發的疼痛只是傳聞,具體怎樣尤未可知,萬一那塊玉一點用都沒有,到時還是有求于小丁。

一想到小丁,我忽然覺得鬱悶起來,於是便轉了話題,道:「你跟我講講那位尚書女兒的事吧。」

舒沐雪點點頭,道:「尚書女兒叫李欣鳶,是當年熙元國有名的女將軍,16歲已是攻打圖坦國的先鋒,21歲便是兵權在握的大將軍,然而成為大將軍後不到一年,忽然失蹤,行蹤成迷,七年後再出現,已是現在這個樣子。二叔慕容尚花與她自小訂親,二叔愛她甚深,李欣鳶失蹤七年,他找了七年,失魂落魄,苦不堪言,吐血的病根雖是‘情豆’所至,卻也是因為這七年相思。李欣鳶再出現,他欣喜若狂,苦於不法將她救醒,反而先她而去。」

他用很平淡的語氣講,在我聽來卻仍是感動不已,聽他說到慕容尚花,我的心不自覺得跟著沉重起來,口中道:「你二叔真是重感情的人。」

「嗯,」他輕應了一聲,又道,「李欣鳶失蹤的那天,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被關在軍中大牢,當時還是圖坦國皇子的沙漠毒狼也一併消失了。」

我一驚,看著他,道:「你是說她很可能放了沙漠毒狼與他一起逃走?」

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兩人是否有關聯,當時也有人這樣猜測,只是沒有證劇,但我聽二叔說起這塊玉,失蹤前還未在李欣鳶身上,但七年後再出現,她頸上已掛了這塊玉,我隨二叔去尚書府時也曾看到過,這塊玉為圖坦國的國寶,決不可能無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當年被放走時,那沙漠毒狼多大年紀?」我忽然問道。

舒沐雪看我一眼,道:「應該與李欣鳶年紀相仿。」

我眉毛一挑,道:「你不要怪我亂猜,但這個樣子的確有點像那沙漠毒狼拐了李欣鳶,最後始亂終棄將她推下懸崖。」

舒沐雪不語。

我又道:「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通敵的罪名,所以不可以妄加斷言,必須等李欣鳶醒來。」舒沐雪道。

我想了想,點點頭,道:「那麼傷慕容瓏的人會不會是沙漠毒狼?李欣鳶如果真與他一起私奔,那麼七年時間裏必定知道他很多秘密,沙漠毒狼一定不想看到她醒來說出他的秘密,所以才對慕容瓏下毒手。」

舒沐雪皺起眉,並沒否認。

正當此時,有宮女進來通報。

「耿千柔,耿大人求見。」

為了不讓外人聽到我們談話,我與舒沐雪的距離極近,而當我聽到耿千柔這個名字時,整個人跳起來。

「他來幹什麼?」我叫道。

「讓他在外面候著。」舒沐雪卻命令道。

「是。」宮女出去。

我盯著舒沐雪道:「是你讓他來的?」

他沒否認,道:「你的毒就要發了。」

「不是有黑玉。」

他看住我。

「舒沐雪?」我又連名帶姓叫他。

「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道。

這個傻子!我心裏直罵,眼看著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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