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雲子漠

　　走到半山腰時，田小三依舊對我們隊伍裏少了一個人渾然不覺。

　　道路兩旁植滿了常青樹木，大部分是香樟樹，綠樹蔭蔭，淺香陣陣。

　　我嗅著香樟的味道，背後傳來酸菜打噴嚏的聲音。

　　「小翠你是不是過敏？」商璃回頭關切地問了句。

　　酸菜的眼神瞬間迷茫，眨了兩下，回過神來，「是有些，多謝少爺關心。」

　　我想……她終究還是掛念著商青河的，女孩子對初戀總是比較執著的。

　　歎了口氣，我抬頭，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描著金邊的寬大袖子隨意地搭在身旁，手裏把玩著扇子，頭髮披散著，面具又重新覆在臉上，此刻正低頭看向我們的方向。

　　我忘了呼吸。

　　這就叫不期而遇嗎？

　　才想到酸菜難忘舊情，就輪到我了？

　　事實上我仍舊不明白為什麼對龔朱陶沒有感覺，卻對他的另一張臉無法抗拒。

　　難道這三、四個月來，我其實一直是暗戀龔朱陶的？！

　　商璃明顯的一怔。

　　靠近我和譚軼忻低聲問，「是雲子漠嗎？」

　　「應該是了。」譚軼忻握住劍。

　　「你們怎麼都對他有敵意？」我不解地問。

　　頭上立馬吃了一記，「他想殺你啊！」譚軼忻吼道。

　　這一吼，直接把雲子漠吼了下來。

　　「好久不見。」他淡淡的磁性聲音，「商少爺，譚公子，蘇……穀主。」

　　田小三側著頭看向他，眼神不再憊懶，而是換成一種銳利，像是在審視雲子漠。

　　「是好久不見了，雲教主。」商璃摘下斗笠，回禮道。

　　田小三把視線移向我，「這個……商璃，就是你說的璃璃？他姓商？」

　　我沒法說圓了，只好點點頭。

　　「和盟主一個姓呢。」他用扇子敲敲肩膀，「真是巧啊！不過現在小商盟主應該已經上位了吧，最後一場打得可是有些可惜呢。」

　　「最後一場？」我雲裏霧裏。

　　「是啊！你是當事人，怎麼倒是不明了？」他反問。

　　我懵了，這什麼跟什麼啊！我和商璃打了嗎？「小三少爺知道得可真多。」

　　「是啊……大山跟我說的。」他用扇子指指一旁的大山。

　　我「哦」了一聲，正巧雲子漠問候到我了。

　　「近來如何？」他的語氣就像遠山外的薄雲，又遠又淡，抓不住，摸不著。

　　「還行。」我甕著聲音回答，「你呢？」

　　「就這樣吧。」語氣裏帶了笑，「擂臺上的事，你怨我麼？」

　　我想要搖頭，卻是重重地點頭。

　　「果然……」他笑起來，「恨我吧。」

　　「我……」我剛要開口解釋，他背過身去。

　　「雲某還有事，先行一步。」說罷大步走開，直接走進了樹林深處，連一抹白色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這小山上面是什麼？」我問道。

　　「是南峪山莊。」田小三勾出一個笑容，「據說山莊裏陳設奢華，真想去看看啊！」

　　「哦？」我正要找個藉口去南峪山莊，沒想到田小三如此配合，「既然如此，就去看看啊！」

　　一拍即合，一行人又以引人注目的浩大聲勢朝別人家進發，怎麼看怎麼像一群斯文的強盜……

　　南峪山莊並不像霽瑤山莊一樣門戒森嚴，門口小廝見有人來，詢問了一下身份，又進去稟報一聲之後，就帶我們到了外院。

　　外院與內院之間隔了高高一堵牆，完全看不到內院的情形，但通過外院的格子窗望越湖，從鏤空的花紋中看到的波光粼粼，竟比外邊看到的更美。

　　繞了整個莊子一圈，我們都是讚歎不已。

　　「請問，就不能入內院看看麼？」田小三問帶路的小廝。

　　「公子，今日老爺有客，不便與遊人共樂，還望見諒。若是公子要拜見老爺，須得提前三日遞交拜帖。」小廝很客氣。

　　「這麼說……今天是見不著了？」我驚問。

　　「是了，望姑娘見諒。」小廝鞠了個躬。

　　「阿紫——」從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一個冷戰，不是吧？！

　　「阿文啊……」由不得我不信，結實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笑得燦如春花。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緊緊握住，「好像一百年沒有見到你了！」

　　我轉過頭，儘量讓汗水不要流到他身上。

　　「唔，這人是誰？！」他立即發現了不明生物田小三。

　　「我乃中原商人田上石，公子好。」田小三拱手作揖。

　　「叫我阿文。」阿文皺了下眉頭，不太習慣。

　　「哦，阿文公子。」田小三再作一揖。

　　阿文想要反駁，又覺得他沒叫錯，一時之間再次困惑於自己的名字上。

　　「你怎麼在這裏？」我把手抽出來。

　　「哦，我跟師兄來的，他說與裴莊主有事相商，又說讓我出來歷練歷練，師父在教中看家呢。」他大大方方地把三人行蹤都抖出來。

　　如果有一天我和雲子漠要對立，我一定要拉攏阿文～！

　　天然牌間諜！

　　我炯炯有神的雙眼把阿文看了個面紅耳赤。

　　「這個……啊！師兄在叫我！」他手忙腳亂地往左邊一看，又往右邊一看，最後一把推開田小三，落荒而逃。

　　「師兄？」我剛想裝天真問他「哪里來的師兄？」一回頭，居然真的看到雲子漠和一個中年啤酒肚胖男人從一個轉角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趕緊把腦袋扭過來，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前邊的可是今日遊客？」胖子樂呵呵地問我們。

　　商璃踏前一步，「正是，閣下是南峪山莊主人裴莊主了？」

　　胖子點點頭，「是的，客人們看看這越湖風景可是如何啊？」

　　「很好很好的。」我連忙點頭。

　　「哈哈，大夥兒喜歡就好！」他拈著嘴唇上方兩撇鯰魚鬍子，「當年祖宗建了這個莊園，盤踞整個西山，遊人前來觀望，多有不便，我細想了三年有餘，方命人築了這個外院，與內院看似相通，其實不同，一來免了煩擾，二來也給遊人個看越湖全景的機會。」

　　我聽了半天，終於明白什麼叫「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裴莊主這個想法真是再妙沒有了，在下聽聞，也實在佩服。」雲子漠原來是個馬屁精，我怎麼不知道呀？

　　「裴莊主好想法！為民分憂！」田小三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來，還啪啪啪拍了兩下手。

　　大山很配合他主子，也跟著啪啪啪拍了兩下手。

　　為了防止冷場，我和商璃也啪啪了兩下，酸菜跟著我，舉手拍起來，譚軼忻不情不願地跟上，雲子漠阿文和裴莊主對望了兩眼，也開始拍手。

　　大家都爭先恐後地亂拍一氣，其實誰都不知道這掌到底在為誰鼓，說是為了裴莊主，分明又是給田小三面子。

　　最後田小三終於忍不住了，「可以停了麼，我手掌好痛……」

　　「停吧停吧！」我看著我通紅的掌心，嘴角抽動，田小三這廝，是單純得緊還是綿裏藏針啊！

　　「裴莊主，我們可否現在拜帖，請求三日後來訪？」商璃看大家熟絡得差不多了，借機開口。

　　「嗯？」裴莊主摸著鯰魚鬍子，「何須如此麻煩？雲教主的事宜已經處理完畢了，你們有何事要勞動我這個老頭子，盡可以現在就說啊！如若覺得不便，去客廳詳談也可。」

　　譚軼忻和商璃都看看我。

　　我望了眼田小三，這人應該沒關係，但是不讓他知道更好。

　　再望了眼雲子漠，他呢？——更不應該知道。

　　「去客廳吧。」我決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