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客人

　　地上灰頭土臉的阿文被我們盯得臉上發燙，迅速爬起來，傻笑著，「打擾了打擾了。」

　　癲道人的笑臉驟然收攏，比傘還快，撫著他的長須踏著很重的腳步走近阿文，「小後生，方才我與小東西的談話，你聽到了多少？」

　　阿文有點莫名，「啊？」

　　「問你——聽、到、了、多、少？」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危險的癲道人。

　　阿文顯然也被嚇到了，「裴老前輩，您說什麼呢？」難得這麼有禮貌。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癲道人把左手背到身後，袍袖無風自動。

　　阿文身上沒有背著他的大刀，此時伸手朝背上一抓，抓了個空，只好尷尬地撓撓耳朵，「我……我什麼也沒聽到啊……」

　　原來癲道人還有這麼裴南北的時候，果然名門出身就是不一樣啊！嘖嘖，瞧這股子氣宇軒昂，即使被逐出家門了，他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是讓人有壓迫感，和南峪山莊的鯰魚莊主一個德性。

　　我心裏在插科打諢，一點也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裴南北輕一拂袖，桌上的稻草泥巴全部飛到門口，我一愣神，阿文更是如臨大敵。

　　他什麼意思？

　　「真的沒聽到？」裴南北又問了一次。

　　阿文一悚，「你的事情就如此隱秘，誰都不能知道嗎？」

　　「這是當然，無論是誰，只要知道，便是太多了。」說完眼睛瞟瞟我。

　　我被他倆盯得發冷，皺了下眉頭，「我也知道了啊……」

　　「既然你也知道了，你說結果會如何？」裴南北眼睛眯上。

　　他話音剛落，阿文就拔腿往門口跑，還不忘拉著我，處於還沒反應過來的狀態中的我被外力拉了個趔趄，跌跌撞撞跟著他跑。

　　怎麼這劇情這麼峰迴路轉呢，剛才還邊吃邊聊，一轉眼就翻臉了？

　　裴南北冷著臉看我們用力拉開門，嘴角微起，我暗叫不好，「他會虛影勁！」

　　阿文也想到了，想都沒想就一把把我推出去，我正因為跑太快重心不穩，在臺階上奮力作小天鵝狀以保持平衡，被他這麼一推，直接慘叫一聲滾了下去，咯噔咯噔咯噔，在富於節奏感的滑落中我覺得屁股很可憐。

　　好容易摔到地上，七手八腳爬起來一看，裴南北已經站到阿文面前，氣勢明顯淩然于上，寬大的袖子裹住了阿文的手臂，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好小子，都到這地步了，還要護著小東西。」

　　小東西……如果真的生氣不應該叫我臭東西嗎？

　　想了這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是因為我依然不能接受癲道人就這麼翻臉了的事實。

　　「有我韻文在此，怎能容得阿紫受到一點傷害！」阿文挺身而出。

　　癲道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看了許久，哈哈笑出來，「好一個後生，倒也懂得憐香惜玉，小東西你可看明暸了，誰才是真真對你好的。」

　　什麼狀況啊！怎麼又扯上感情了？

　　這劇情，可真夠跌宕起伏的！

　　阿文依舊屹立在癲道人面前，「你要來，就沖我一人來罷！」

　　癲道人嘿嘿一笑，「誰要對你不利了？小後生忒多心眼，不過說說笑話，我連這點肚量也沒有麽？不就是聽點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聽去了就聽去了唄。」

　　「你這唱的哪出啊？！」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屁股強烈要求主人我代為抱不平。

　　「小東西，方才我說的，可聽進去了？」癲道人摸著長須道。

　　「你說這麼多，真真假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誰知道啊？！」我話裏有刺綿裏藏針，打心底裏覺得他這玩笑過火了。

　　「唷……小東西啊，還不興老頭子開開玩笑了？這就上火了？」癲道人臉上寫了兩個大字：欠扁。

　　阿文還沒扭過腦筋來，拉著癲道人的袍子，「莫要對我阿紫不利！」

　　癲道人嘿嘿直笑，「好後生，真比天上的亮星強多了。」

　　阿文當然聽不懂，我也跟著裝也聽不懂，「你怎麼又在搞你的天文學了……來來，老東西，喲……快扶我一把，摔得疼死了……」

　　「小東西……真拿你沒辦法了，我說的你聽過就好。」說完這句就跳下來扶住我的胳膊，想來想去大概不甘心，又道：「你得知道，即便兩星有牽絆，但它們互相影響對方的行進軌跡，雖是緣，亦是孽緣。」

　　「我知道了！」我不耐煩地說，「你可別說你忽然搞這麼一出惡作劇就是想說明這個，我怎麼看不出來兩件事情能有什麼聯繫？」

　　癲道人沉思了兩秒，「我也看不出來。」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跟我跟久了？」

　　「什麼？」癲道人把我的胳膊遞給目光殷切的阿文。

　　「做事具有相當的跳躍度。」我嚴肅地點點頭。

　　癲道人眉毛耷拉下來，「看來是的。」

　　才進門，我臉上滴到一滴水，「唔？」伸手摸臉，「下雨了？」

　　話音伴隨著豆大的雨點們一齊落到地板上，發出整齊的嘩啦聲。

　　「嗯，是下雨了。」癲道人下定義。

　　「這叫什麼？屋漏偏逢連夜雨？」我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任憑雨點打在臉上。

　　阿文沉默著沉默著。

　　「來，小東西你們來這裏躲著點。」癲道人拉扯著咱倆往乾燥地帶移了移，「久不下雨了，怎的今晚這麼巧？」

　　「春雨潤如酥！」我哼唧著念道。

　　阿文繼續沉默，不敢抬眼睛。

　　「好了，他也知錯了。」癲道人似乎沒發現破的是自己房間的屋頂。

　　「嗯，我不介意，反正這不是我房間。」我有意提醒他。

　　他果然「啊呀」一聲拍案而起，「後生！快給我修屋頂去！」接著眉毛鬍子擰成一團，「我的烤雞啊！我的桂花酒啊！我的桌子椅子條案地板啊！」

　　「還有你的樓下呢！」我托著下巴問，「這地板漏水麼？」

　　「不好！我的樓下啊！」癲道人痛心疾首，「老弟我對不住你！」

　　「和你老弟什麼關係？」我眨眨眼睛。

　　「不說了不說了，小東西你給我監督著快讓後生修葺，這雨眼見著大了，樓下可得水漫了，我得救場去！」說罷腳底抹油跑人了，留下屁股疼得齜牙咧嘴的我和一臉抱歉的阿文大眼瞪小眼。

　　「快去修啊！」我罵道，心裏還在盤算著和「老弟」的關係。

　　不過想來也對，說來說去，虧本的還是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