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是我開　

　　下了車我就看到了成片的壯漢齊刷刷站在我面前，好比秋天裏的莊稼田，這叫一個茁壯。

　　我額頭一滴汗慢慢地，慢慢地，蜿蜒而下。

　　譚軼忻快步上前，朝著當頭的壯漢作揖道：「敢問兄台，此去便是飛洪門總壇了吧？」

　　壯漢從鼻子裏嗤出一聲，上下對著譚軼忻打量，「你們是旅人？這邊的官道被封了，繞道走罷！」

　　「旅人就不問你是不是飛洪門了。」母雞白了壯漢一眼，搶掉我的臺詞。

　　壯漢這才將目光從譚軼忻身側的劍轉移到母雞臉上，眼神一迷，一張肥臉居然硬生生給他攢成了朵花的樣子，「小娘子是……？」

　　「放肆！」母雞蓮步輕移，上去「啪啪」就是兩記耳光，「我的名字也是你們這些粗蠻之人可以問的麽？」

　　這一刻我才發現站在面前的是穆姬不是母雞，高貴逼人。

　　壯漢顯然沒料到有這麼一著，怔了下，隨即挺直腰板，朝身後一揮手，「兄弟們，有個騷娘們兒打了老子一巴掌，你們說怎麼才好？」

　　「殺了！」「殺了多可惜！扒光了吧！」「說的是，哈哈哈哈哈！」

　　周圍一片稻田聲音雖然雜亂，但是意見還是相對統一的。

　　田小三好似在看戲，扇子打開了，扇得他長長的睫毛都發顫了，扇柄下的銀鈴滴溜溜打了兩個旋。

　　「我只問閣下，此路是否往飛洪門去？聽聞有位老友要去往飛洪門，我們不過去會一會老友，何必與諸位好漢大動干戈？」譚軼忻又作一揖，十二分的客氣。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我心下不解，皺了眉頭看向商璃。

　　商璃看出了我的疑惑，卻笑而不答，向我擺了擺手，讓我別多問，另一隻手拉低了笠沿。

　　他這個動作是在暗示我，譚軼忻此舉可能是不想與人爭執，以免有人認出商璃來。

　　我吸了口氣，譚軼忻對待朋友有多厚道，我是知道的。

　　「小子，看你倒還算客氣，不妨就告訴你！這路當然是通往飛洪門的！只是你們去得去不得，便是另外一回子事情了！」壯漢大笑起來，「不過你們若將這名小娘子作抵押放在這裏，讓我們放你們過去，也不是未嘗不可的！」

　　穀子們哄然大笑紛紛作附和狀。

　　「裴伯伯，為什麼不讓我們過去呢……」穀蓮心在我們身後小聲地問裴南北。

　　裴南北摸著鬍子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明瞭。

　　「唷，還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嘖，長得稍次了些，也不妨事，哈哈哈哈！」壯漢雙目桃花。

　　我心頭一股怒意，這什麼意思啊！難道我是個男人嗎？！但自己也知道在這個關頭還跟他們爭關於我長相的問題實在是不合時宜，只好腹誹了兩句，問候下壯漢幫的祖宗們。

　　「即便各位好漢不放我們過去，也總要給個理由吧？」譚軼忻朝我們使眼色，讓我們不要妄動，順便驗證下客棧的壯漢說的是不是真的。

　　「好教你們知道，這路為何走不得，只因這魔教教主來了，不便外人過去，免得起了紛爭。」壯漢身後一人搶先答道。

　　壯漢一掌拍過去，「要你小子多嘴！」訓斥完了轉過頭來，「就是這麼回事兒，各位不想惹禍上身的話，還請回去。」

　　「哦——如果我們偏要去呢——」田小三忽然開口。

　　譚軼忻身子一定，和我和商璃一樣滿腹狐疑地回頭看著他，不知道他打什麼算盤，裴南北已經跳到了車上，拉起韁繩，準備繞小路過去，聽他這麼一說，也有些好奇了，笑嘻嘻看他。

　　「這樣嘛……」壯漢「嘿嘿」笑道，「留下名小娘子，便放你們過去也行，只不過……」他這話出口八分是玩笑，嘴巴還沒合攏，顯然打算補上句「開玩笑」之類的助動詞。

　　「這可是你說的。」田小三捏住扇柄，指了指母雞道，「就留她下來好了。」說完湊在母雞耳邊輕聲說，「繞路未免太遠，我急著要去看戲，委屈你了。」

　　母雞大驚失色，沒想到田小三會真要留她下來，神情又是委屈又是慍怒，張著嘴只是說一個字：「你……你……」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但因為生性倔強，始終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田小三似乎對母雞的反應渾不在意，「放行吧。」

　　反而是壯漢軍團有些懵了，「這……」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田小三激他們。

　　壯漢深吸了口氣，道，「好罷，你們過去吧！」

　　裴南北饒有意味地看了眼田小三。

　　我有些不放心，拉過田小三，「穆姬孤身一個弱女子，你怎麼能這樣待她？」

　　「誰讓她要跟了來？早便讓她回去了。」田小三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扇子上的銀鈴，把它彈起來，看著它落下來，用大拇指甲接住，又把它彈起來，來回往復，玩得起興，只是不肯抬頭接觸我的目光。

　　「你想逼她自己走？」我換個角度問。

　　「我看這些人也不是不講理的，她若要走，他們還攔得住麼？」田小三說完這話才抬起頭，對著我甜甜一笑，「你說是不是，慕紫？」

　　我只覺得一陣裏涼氣從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激得我一個哆嗦，「要是……要是他們之中有行為不檢點的……」

　　「不會的。」田小三斬釘截鐵地說，「上車吧。」

　　「你別這麼肯定……」我踟躕著不肯上車，「反正我覺得這樣不妥，我們還是繞路吧。」

　　「上來吧小東西，既然田公子都這樣說了，你還管這麼多做什麼？」裴南北也催我。

　　我想來想去還是不安，跑回去對壯漢頭領說：「你們可不許欺侮她……如果我們回來看到她有一片指甲損傷了，我也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方才倒是沒注意，小丫頭也出落得水靈啊！你也想來陪陪這騷娘子麼？」壯漢一臉的橫肉，伸出他的鹹豬手就要往我肩頭搭。

　　「呸！」我啐了一口，手裏捏了只銀針，準備偷偷給她防身，「穆姬，一會兒你看情形不對……」

　　「謝謝蘇慕紫你的好意，我心下領了，小三爺要怎樣便怎樣吧……」母雞不等我說完，黯然道，「你快過去吧，他們都等急了。」

　　我在這一刻與母雞好像是感同身受的，「他要怎樣就怎樣吧……」這句話說得有多麼傷心欲絕——真讓人想抽田小三兩巴掌！又不能真去抽他，只好一反手，把毒針輕戳在壯漢身上，用他來洩憤。

　　壯漢搔搔手肘，並沒有發現。

　　我怒氣衝衝地往馬車走了兩步，卻看到酸菜對我點了兩下頭，是了！讓酸菜留下來保護母雞就可以了啊！「可你也是女的……」在酸菜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想到。

　　酸菜搖頭，笑答：「我總算還有一身無處施展的功夫。」

　　我「嗯」了一聲，跳上馬車，「別暴露身份，躲在暗處相幫就好了。」

　　酸菜點點頭，裝作到馬車的另一邊找東西，伺機隱在一旁的樹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