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老大的小心思

　　遠遠就能看到一座頗大的兩層建築，門口有兩名穿得很像門衛的人在把門，大概就是壯漢幫們口中的飛洪門總舵的所在了。

　　我仰著腦袋看這個屋子。

　　「怎樣？覺得很大嗎？」商璃又拉低了笠沿。

　　「……總之和霽瑤山莊是不能比的了。」我點點頭，很嚴肅地說。

　　商璃「噗」地笑出來，輕輕拉起我的手，「進去吧。」

　　門口的門衛很盡責地把兩柄長槍比作X狀，「來者何人？」

　　「在下曉毒穀譚軼忻。」譚軼忻今天真是客氣到我要側目相看。

　　「門主說了，今日有客一律……」門衛左說到一半，門衛右咳了一聲，門衛左會意，「待我們先進去通報一聲。」

　　門衛右屁顛屁顛地進去通報了。

　　過了一會兒，門主大人親自迎了出來。

　　譚軼忻的名氣果然是金字招牌。

　　「請譚少俠這邊走。」飛洪門的老大一臉肥肉，此刻強作笑顏，活生生把一坨肉擠在一起，堆出一個豬一樣的笑容，兩條小眼睛隙成了縫。

　　譚軼忻也不客氣，帶頭就跨進門去。

　　「鄙姓談，與譚少俠甚是有緣啊！」談老大哈哈大笑著攀關係。

　　譚軼忻不經意地「嗯」了一聲。

　　談老大眼巴巴看著他，看他除了「嗯」之外不打算開口了，只好不恥下問，「不知譚少俠身邊這兩位怎麼稱呼？」

　　譚軼忻似乎不太樂意搭理他，「蘇慕紫，田上石，裴老前輩。」眼神飄過商璃的斗笠，猶豫了一下。

　　「大山和他都是打雜的，不必介紹了。」我連忙打岔，「在下曉毒穀蘇慕紫，久仰談門主大名。」

　　談老大很滿意地眯縫了眼睛，「曉毒穀蘇穀主？幸會幸會！這次武林盟祝大會蘇穀主的表現真讓我們這些老人們自歎弗如了！這浩浩武林當真是後浪推前浪！」

　　我別過頭，用牙縫說：「前浪死在沙灘上。」

　　談老大顯然沒聽見，抖著他五層下巴樂呵呵地跨進大堂，看到堂上的擺設，就跟觸電一樣嘴角抽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

　　我四周看看，只見堂上已經坐了好些人了，每個人的裝束都不一樣，唯一的共同點是一看就是跑江湖的，還有兩個我看著眼熟，分明就是客棧裏的壯漢組。

　　「在下當真是老邁了，竟然忘了今日有貴客要來道訪，只能請各位到偏廳等候了……」此句說得欲語還休，他的小眼睛不住巴眨，大約很想引我們問下去。

　　偏偏一個人都不開口。

　　談老大咳了一聲，也不帶我們去偏廳，一行人就這樣對峙在大堂門口。

　　對峙了半盞茶的功夫，田小三先忍不住了，「偏廳在哪兒？」

　　談老大的嘴角又抽了一下，「這個……」

　　「請問是誰要來訪？」我幫大家問出來。

　　談老大喜出望外，偏又要裝作不太好說的樣子，「這個……」

　　「如果不方便說就……」如果偏廳不遠，聽壁角反而更好。我打著小算盤。就不用和雲子漠正面交鋒了。

　　沒想到談老大急了，「邪教的雲子漠要來啊！」

　　「邪教？」裴南北摸著鬍子哼出來。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飛洪門雖然在江湖上不過小幫小派，但是向來安分守己，對商盟主更是毫無異心，日月可昭！可是此番雲子漠這個魔頭卻是要來……要來……」談老大說得是痛心疾首，說到這裏還出現了哮喘的症狀。

　　「……吃了你們？」我補充道。

　　「對！」談老大伸出一支肥肥的手指，「不愧是蘇穀主。」

　　「談門主是個什麼態度呢？」我順著話題往下問。

　　「我？我自然是效忠商盟主的！但是邪教聲勢壯大，怕是得罪不起……我一人自然不足惜，這門眾三千卻是如何是好……」談老大說得熱淚盈眶。

　　你說反了吧？我腹誹。

　　「談門主的意思是……？」譚軼忻受不了這麼兜兜轉轉。

　　「若能得到諸位的支持……」談老大喜歡說話說一半。

　　這個習慣不好，聽得人直犯迷糊。

　　「可以啊！」田小三打開扇子，一臉天真，「當然支持你！我們站在正義的一方！」

　　大家都斜著眼睛看他。

　　「有少俠的這句話真是太好了！在下真是感激不盡！」談老大一個激動，膝蓋就不聽話了。

　　「談門主別激動，我們可承受不起。」我下意識伸手去扶。

　　談老大一抬頭，用他水靈靈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心下好像被人打了個洞，怔在當地。

　　譚軼忻接手過去，「對抗邪教自然人人有責，談門主何必客氣。」說著側眼看我，對我的表現感到疑惑。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個人露出和龔朱陶一樣的表情，一時掉在記憶裏爬不上來了。

　　「請各位少俠裏邊坐。」談老大喜笑顏開，讓小廝領了我們坐下，這時候門口有人來報，談老大隨意再招呼了兩聲，拉了拉衣角，大跨步又去接人了。

　　我很難得在這麼嚴肅的場合還坐得這麼前排，有些不安分地在椅子裏動來動去。

　　譚軼忻被我動煩了，不耐煩地看看我，「你是不是想問什麼？」

　　我眼珠子轉轉，點頭，「是有點問題，我看壯漢們把關挺緊的，可是談老大倒是似乎很歡迎我們啊！」

　　「這有什麼問題。」譚軼忻把卑流劍放在桌案上，「這裏一片本就是飛洪門的地方，找藉口收點過路費也是應該的，就看你給不給了。」

　　我「啊」地張大嘴巴，「原來是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委婉版啊……」

　　譚軼忻嘴角一彎，被我以N萬圖元的眼神捕捉到。

　　不過這笑容如同落在手掌裏的雪花，轉瞬而逝。

　　「可是聽壯漢幫的意思，他應該是做好被吃掉的準備才是，叫我們來難道只是為了壯膽？」我捏著下巴。

　　「自然不是。」站在我們身後的商璃插嘴道，「慕紫這點想不透了麼？」

　　我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飛洪門通管這一帶水路，收利不少，只是每年要給盟主納稅，上頭才允許他在此作威作福。倘若他歸服了靈釵教，從此在這裏的身份恐怕就要有所變動了。要是盟主看不過靈釵教，自然跟靈釵教有關的門派也要吃不了兜著走。」商璃說得很白話，以方便我理解。

　　「這樣弊大於利，直接抵抗不就得了？」我伸出手掌。

　　商璃笑著搖頭，「靈釵教要收服一個門派當然是有備而來，決不會空手而歸。」

　　「可是為什麼雲子漠吃別人要搞得天下皆知？」我動了動身子。

　　「未必是雲公子宣揚的。」商璃又一笑。

　　「啊！」我茅塞頓開，「我懂了，這是談老大放出去的消息，然後天下正義之士一旦聽聞邪教有這個企圖，大多會來幫忙對抗。談老大既然怕自己能力不濟，當然就要請幫手來了！」

　　「蘇慕紫，你只想到了一個方面，想得太過單純。」田小三不知什麼時候湊上來，「依我看，這是個極好的計謀。一來可以邀集眾位正派人士共同對抗魔教。二來就算抵擋不過，談門主屈服於魔教的淫威之下，卻還有這麼多正派人士見證了他對於商盟主的忠誠，若是商盟主罪責下來，他也可以讓人出面作證，他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要是他再聰明些，就可以說是一時的緩兵之計了，反正有這麼多當事人，縱是狡辯，商盟主也不得不信。」

　　我覺得他說的倍兒有道理，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但是同時覺得這樣實在是多慮，雲子漠又沒長了三頭六臂，這麼多人哄上去還怕打不過麼？肯定是田小三想得太複雜了。

　　「你知道得還真是不少啊！」裴南北輕描淡寫地誇獎了一句。

　　田小三拱了拱手，「過獎過獎，商場官場本來就是一路的，若是不多留兩條後路，怎能全身而退？我不過是用作生意的路子去妄度了談門主的心思罷了，也不知對不對呢！」

　　譚軼忻和商璃對望一眼，又看看我，發現我傻乎乎地沒能製造出和他們一致的氣場，各自扭過頭歎了口氣，兩個人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靈釵教這麼吞併，商老頭不管麼？」我為了體現自己的洞察力，又提一問。

　　「這恰是我們所不能解釋的地方……」商璃壓低聲音，「許是爺爺覺得雲子漠成不了什麼氣候，或者……」商璃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靜觀其變，趁此機會摸透江湖中哪些門派有異心，好一舉剷除……」

　　我深吸了口氣，對啊！我怎麼把商老頭的心狠手辣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