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始終無法入睡。
我便起身。細窄的窗裡透進暗淡晨光,或者那只是夜的光,映著牆邊的一角薄薄的影。
這樣孤單。
凌晨3點鐘,我默默套上制服,去擦樓梯和地板。漂白過的抺布一遍一遍擦過浮塵和腳印,但那根本沒有塵,大理石的地面光潔卻如鏡面。原來是我心有芥蒂。一遍一遍,越是擦洗越是清晰,便越是疼痛。
一遍一遍,孟廷的手指,冰冷的嘲笑的,掠過面頰。
原來我脆弱到,連遺忘都做不到。
「阿因,四少爺叫你,去健身房那裡。」
不覺已經天亮。
走廊的另側,披著亮晶陽光的小女傭叫了我一聲,便閃爍著轉身不見。陽光太白太亮,我恍惚被魔法從永夜之中喚醒。
浸濕的眼晴一時無法適應光線,我並未看出她的神色有異。
穿過庭院,我忽然想起忘記問清楚是哪一間。陸家擁有一幢設備奢侈的兩層健身房。陸四少偶爾會早起,在那裡消磨一會,但是,我不太確定他的習慣和偏好。
踏進大廳。
大門便在我身後無聲合閉。有點冷。
迎面而來的冰冷閃光令我不禁側臉躲避。
那卻是照相機的閃光燈。
沒有陸四少。大廳裡無聲無息,站著四、五個男人。
「因因?」
坐在正中的男人臉上帶著頗有深意的冷笑,「姓孟的這樣叫你?」
他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譏諷,自下而上,打量著我,似已剝去外衣,看到我的不堪。我不禁想要退後,便有人從身後按住我的肩膀。
「三少爺……」我的聲音怯懼。
因因這兩個字,從陸三少銜著雪茄的唇裡吐出,令我無由生出駭懼。
「這就是孟的品味?」週遭的人也笑了起來。
他用夾著雪茄的手指點了一點,「你過來。」
按著我的人便推我上前。
「我對因因和孟廷的故事蠻感興趣……」他指了指旁邊幾上的一疊鈔票,「只要你講一些給我聽聽,很簡單。」
他們按我在一旁坐下,有人將錄音筆放在附近桌上。
「怎麼樣?這樣的交易不錯吧?」
「孟廷那種人,對你也只是玩弄吧。所以,因因大可不必和我玩守口如瓶的遊戲。」陸三少落到我身上的眼神,不是沒有威脅。
我的心在這一刻,仍會因他的話而抽痛。
「…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誰……」我低頭否認。
三少冷笑,按了遙控器。我抬頭,對面牆上的液晶屏裡,孟廷說:「因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勾上了陸家四少。」
孟廷的影像,甚至在屏幕裡,亦令我不禁顫抖。
我只低頭沉默。
便有人走過來,打我耳摑。我跌到地上去,仍被扯起來按坐在椅上。
「說說看,孟大少在床上有何惡趣味?他包了你多久?你在哪裡釣到他?鴨店?」
陸三少面帶著笑問出這些。我不開口,便再被掌摑。
直到有人站出來,「三少爺,恐怕時間不多了……」是手執相機的那個人。
陸三少便示意手下停手,俯低身替我擦去嘴邊的血跡,「孟廷不是玩夠之後、將你一踢了之嗎?你又何必這樣傻。那些錢,足夠因因跪在地上擦多少天的地板啊……」
將沾在拇指上的血抹在我的制服上,陸三少坐直,鞋尖在我面前的地板上輕叩片刻,似在考慮什麼。然後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話:「剝光他的衣服。」
無論我如何掙扎,仍被他們拍下裸體。陸三少拈出幾張鈔票,和衣服一起丟給我,「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好好感謝因因」。
我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孟廷曾經帶回小別墅的男孩。
沒有人問我一臉的傷從何而來。陸家的人彼此之間生疏無禮,連下人亦一樣冷淡緘默。
我不得不用透明膠紙將撕破的制服暫時粘起來,繼續做事。
但是心裡這麼怕,一整天都手腳冰冷。
趁著其他人午飯的間隙,我悄悄溜進四少的書房,撥通孟廷的手機號碼。
「陸四少?」電話那端傳來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我便淚傾如注。
「孟廷,是我……」
「因因?」語氣頓時冷硬。
「孟廷,有一件事…拜託一定要聽我說完……」我強抑梗塞,可是話音未落,那端已將電話掛斷。
再撥過去,他便直接按斷。走廊裡響起腳步聲,我按鍵的手拚命的抖。
他終肯再次接聽,卻只一句話:「因因,我已厭煩你的糾纏。」
坐立不安捱到傍晚,無論如何,我想我要找到孟廷告知他所發生的一切。然而已有同事來通知我,「阿因,後門有位舒先生找你。」
靠在車旁等我的人,果然是舒揚。待我走近,他亦不出聲,劈面便是兩記耳光。一卷雜誌摔過來劃傷我的臉,丟在地上。
「因因,想不到你這樣無恥。多少錢?出賣孟廷你得到多少錢?」
我俯身撿起那本雜誌,城市週刊,封面有我與孟廷的照片,我穿著僕傭的制服,卑微退縮,孟廷西服革履,輕鬆愜意。
一行著目的黑色字體:「富家子風流兼薄情,同性禁臠遭棄淪為僕傭。」
以及經過處理的裸體圖片,和背上的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