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雙馬對單王
丁冉緩緩抬頭,望向刀師爺:「行啦,把雷霆支走,到底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所以說嘛,交朋友還是要交聰明的,連口水都可以省下幾桶。」刀師爺有些不自在地調笑了兩句,轉而認真說道,「依照這阿Paul哥透露出的信息,他老闆X先生曾經陪著崔炎在東區的麗都夜總會借酒澆過愁,並親自出謀劃策,幫忙崔少導演了德賢記擺酒家遇刺、並禍給老闆的那場戲。丁丁啊,把你當朋友才坦白講的,這位X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我還不得而知,不過,我卻知道麗都的老闆是哪一個……」
「是嘯聲哥。」知道刀刀為難,丁冉開誠布公替他說出了答案。
刀少謙細細打量著丁冉的神色,見其並沒什麼異常,才斟酌說道:「你們從小認識,對他的手段和作風應該很瞭解吧。麗都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麼,不管他參與與否,都應該是知情的。要麼是始作俑者,要麼是冷眼旁觀。只不過,如今他的身份……」
「交給我吧,」丁冉坦率提議,「我來查這件事。」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刀少謙伸手去拍丁冉肩膀,卻被其靈活躲過,只好無奈搖了搖頭,「別怪我多疑,週遭有本事有野心的人數不勝數,想查出X先生,只有刨除法和逆向推理雙管齊下,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首先將目標放在羅嘯聲身上,也是希望儘早洗清他的嫌疑,免得你夾在中間難做。」
對於他這番好意,丁冉回以淡淡一笑。
刀少謙掏出扇柄敲打著肩背,深入思考道:「你這位姐夫,常年是一副謙和有禮、與世無爭的低調形象。假設,我是說假設,若他是X先生的話,應該繼續經營利用這份偽裝才對。遠離紛爭,讓雷老闆和崔炎兩下里鷸蚌相爭,在背後坐收漁利,方為上上之策。經過巴山港一戰,老闆上位,與崔炎分庭抗禮,對於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一步棋了……到這裡,我就想不通了,如果真是他給崔炎出主意陷害老闆,那豈不是犯了用兵大忌——將對手逼到絕境,乾等著被反戈一擊嗎?除非,他有什麼理由,非除掉崔炎不可……」
有什麼理由……非除掉崔炎不可?
丁冉微微眯起眼睛,恍惚間,四周景物旋轉扭曲起來,逐漸形成一個巨大而迷離的漩渦,將他捲進其間,一路倒轉而去——
死而復生之後,在醫院裡,丁非神秘兮兮趕去赴約,前腳剛走,羅嘯聲後腳便趕到,並將那海邊垂釣中打來詢問魚餌用法的電話,從頭到尾聽得清清楚楚……
九爺大壽的丁府宴會中,丁非一身大紅V領低胸禮服,沿著樓梯優雅緩步而下,羅嘯聲目不轉睛舉頭仰望,一臉心馳神往……
軍火案中崔炎栽了跟頭,與丁非吵架置氣,彼此不理不睬。丁非深夜酒醉發瘋,又極巧合地被羅嘯聲從街頭撿了回來,一路護送到家門口……
直至除掉崔炎,丁非一路飆車趕去崔家,羅嘯聲及時出現在錯愕而無助的丁非面前,為她送上一個可以肆意哭泣和任意宣洩的懷抱……
這些不就是理由?不就是羅嘯聲非除掉崔炎不可的理由!
丁冉的後背一陣發涼,冷汗順著額角緩緩滴落下來。他不敢再多想下去,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正確無比!
從前提防羅嘯聲,是因為他有實力、有背景、有條件,假以時日定會和雷霆一較長短,是強大而充滿威脅的競爭者。誰知,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城府和耐性。最令人膽顫心驚的是,從頭到尾一步一步,自以為籌謀得天衣無縫,誰知竟間接成了別人棋盤上,一枚不知天高地厚的棋子!
刀少謙看出丁冉有些不對勁,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揮了揮:「丁丁?還活著嗎?」
丁冉愣愣抬起頭,遲緩地轉向刀少謙,一臉茫然,好像不認識他一般。老半天,才將眼神聚焦到一處:「嗯……」
「哎呦!我說丁丁!你果然是台音響對吧,只要老闆一離開,就隨時自動斷電!要不下次和你單獨相處的時候,我戴一頂捲毛的假髮吧?」刀少謙受不了他的沉默寡言,聒噪地自說自話起來。
在丁冉的腦海中,瞬間冒出了更多更瘋狂的念頭——羅嘯聲處心積慮做這麼多,到底地因為深愛丁非無法自拔,還是……為了丁家繼承人的身份?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看他眉頭緊鎖沉思不語,刀少謙也猜出了幾分緣由,小心探詢道:「丁丁啊,如果羅嘯聲和X先生真證實了是同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丁冉剛想開口,雷霆大步流星破門而入,身後緊跟著一名氣喘吁吁的小弟,拎著大包小包吃食。
丁冉趕緊抿起嘴巴,低頭掃了眼棋盤,抬手將白王身邊僅存的一枚像撥開,盯著刀刀問道:「如果踢掉別的子,以雙馬對單王,能走出什麼結果?」
刀少謙即刻會意,微笑應答:「逼和——如果白王不走錯著、漏著的話!」
雷霆專心致志將丁冉喜好的吃食擺放在他面前,咖啡慇勤遞到手上,毫未留意兩人關於殘局的探討。丁冉被伺候得渾身舒暢,望著雷霆淡然一笑,輕聲詢問:「雷霆,如今這前路莫測的形勢,你有什麼打算?」
雷霆拉過把椅子,坐到丁冉身邊,狠狠咬下半個菠蘿包,大喇喇一揮手:「管他是刀山還是火海,照走不誤!不親自掉進去陷阱裡,親眼看到那個提著屠刀來收獵物的人,又怎麼能知道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呢?」
「老闆英明!」刀師爺半真半假地吹捧道,「自古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行拂亂其所為!以身試其法,是為上上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雷霆得意地裂開嘴,又是一大口,將整個菠蘿包吞進了肚子。
丁冉瞪過一眼去,幫他擦淨嘴邊碎屑,小聲敲打道:「收斂點,槍打出頭鳥!」又斟酌著對刀刀提議,「先有阿仁,再有蚊仔,暗處看不見的還不知有多少。我們若總是處於防守狀態,未免有些被動。我在想,是不是也找些可靠的人,放出去?」
刀師爺一揮摺扇,自備東風,衣袂飄飄,主動請纓道:「說到這個,在下也正有此意!實不相瞞,九爺和大華身邊,都有姨丈的人。這是我知道的,至於我不知道的……總之這等『狗苟蠅營』之事,就交給我辦吧。」
下午雷霆去了工廠查看進度,丁冉去安頓兩名賭場那邊制止鬧事受傷的弟兄。之後兩人一道吃了晚餐,雷霆開車送丁冉回家。
行到半路,接到了唐尼的電話。刀師爺的推斷分毫不差,他果然一個人跑去查看了蚊仔埋屍的地點。
打從昨夜,唐尼就開始疑惑,裡島並不缺少人跡罕至的山野荒地,殺人棄屍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外島下手呢?除非是為了某方面行事方便。
他按照昨晚音頻中得出的大體時間,從隧道口出發,將能通到埋屍點的所有道路反覆跑了幾遍,終於推測出,在相應時限內最有可能進行換人交易的三個地段。之後到相鄰的幾處警察局報警,謊稱昨夜喝醉酒,經過附近時,被飛車黨打劫,要求警方調出道路監控畫面,藉以追查凶手。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崔放與Paul哥碰頭前後,幾條路上只有一輛救護車經過,唐尼暗暗記下了那輛車的車牌號碼。
之後就簡單了,順藤摸瓜,輕易查找到了昏迷患者的出發地和目的地。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秘密潛進醫院檔案室,翻查了病例。原來那名病患是因為溺水,大腦一度缺氧而陷入昏迷的,至今沒有甦醒跡象。在病症描述上,並沒見到任何關於燒傷的記錄,據此推測應該是在大火之前就離開現場了。
繳納資費使用的全部是現金,簽字應該也用的化名。唐尼懷疑Paul哥為了保密,親手經辦了此事,於是順手複製了全部留有其筆跡的文件。
掛上電話,雷霆發現丁冉情緒有些低落,以為他是過分擔憂,趕緊開解道:「崔放一直不信崔炎是死於意外,他急切想換回這個植物人,要麼是抱著幾分幻想,想等人醒來問明真相,要麼,就是想借那傢伙的名義搞出點花樣。既然現在我們已經清楚他的底牌了,量他也興不起什麼風浪的。」
丁冉幽幽望過來,大眼睛眨眨,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雷霆最受不了他這幅憂鬱又黯然的神色,恨不得立刻將人抱在懷裡好好疼愛一番,此刻只能心急火燎言語勸慰:「陛下!寶貝大人!乖,別多想了。我這條狗命硬著呢,先剋死我爸媽,又剋死你爸媽,連奔叔都剋死了,已經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丁冉扭頭望向窗外,喃喃自語:「是啊,連爸媽都剋死……命太硬了……」
十字路口的綠色行人標誌迅速閃爍起來,雷霆做好了重新啟動車子的準備。忽然一群打扮光鮮的少年呼啦啦從車前跑過,踩著交通燈變換的最後一秒,瘋瘋癲癲衝向街邊的小酒吧。
雷霆探頭順著那群人的背影張望過去,直到對方全部隱沒在門裡,才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後車見其遲遲沒有發動,不耐煩地接連按響喇叭,雷霆無奈,只好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行到東三條大道的路口,丁冉下了車。天有些涼,他忍不住將拉到頂端的拉鏈又用力提了兩下,手塞進口袋裡,腳步沉重地向家裡走去。
輕推開門,一陣溫潤的點心香氣飄散而來,客廳裡,丁爺清減許多的身影端坐於沙發上,正與對面依偎在一處的丁非夫婦談笑風生。
見丁冉愣愣站在玄關處,丁爺無限慈愛地招手將他叫到身邊,親切詢問著近況,又拿出精心準備的禮物,交給小兒子。丁冉面帶歡快笑容,嘴裡說著問候和感謝的話,卻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茶杯裡的熱氣蒸騰而起,將面目迥然相異的幾人籠罩其間,這幅舉家團聚其樂融融的畫面,被渲染得一片模糊。
忽然,手機響了,丁冉悄悄退出客廳,一接起電話,就聽到大馬沒頭沒腦急切嚷道:「冉哥,冉哥,你快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