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Showtime（下）

　有句話叫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又有句話叫給你點顏色你就敢開染坊，張若晨很擔心自己將在別人眼中變成這種人。剛被誇獎了幾句，就敢蹬鼻子上臉對市政建設方案說三道四，是不是有點太自不量力了？

　雖然現在東獅街的建設頂多是個草案，還沒有正式進入規劃日程，但人家市長才剛說完你就上去打臉，危險性還是存在的。同樣一件事，用不同的方法去說，收到的效果可能完全不同。張若晨委實沒多少跟官員打交道的經驗，不知道這個圈子該繞多大才合適，甚至不敢確定，現在談這件事時機是否得當。

　他正猶疑著，秦大洪說：「小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啊，是有點想法。」張若晨忙不迭地承認，還是洪爺夠意思，知道他想唱戲立即就給搭了個檯子。

　他們二人這樣一說，領導們便都看向張若晨。張若晨壓力徒增，猛然想起一個關鍵之處，加上之前洪爺跟外商忽悠的那番理論，心中一下子有了些把握。

　「東獅巷小學我去過幾次，教室都是些老房子，在那裡上課不僅光線比較暗，給人的感覺也不太安全。」張若晨語速較慢，一邊說一邊整理思路組織語言。

　鄒愷之點頭說：「是啊，我若不是前段時間去過一次，真是很難相信在中心城區內，居然還有條件這麼差的小學。而跟周邊縣、鄉的小學比起來，東獅巷小學的條件卻還算是好的，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顧常容說：「在這上面我可是跟鄒書記打過保票的，要在一年之內，解決全市範圍內的小學校舍問題，不敢說建起多漂亮的學校，至少也得讓孩子們、老師們上課時能夠安心，不用擔心教室的安全問題。只是市財政實在有些吃緊，所以需要帕特先生給予支持啊！」

　帕特里克說：「關於貴市小學校舍的情況，之前秦先生已經與我有過這方面的交流。我想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共同設立一個基金，專門用以改善孩子們的學習環境。」

　聽了管晴的翻譯之後，領導們紛紛鼓掌稱善。

　張若晨說：「不過東獅巷小學就這麼拆了，卻是有點可惜。據我所知，那裡大部分校舍都有著超過兩百年的歷史，雖然中間經過數次修繕，卻基本保持著原貌。」

　鄒愷之詫異道：「那裡的房子確是頗有古韻，年代竟然已經這般久遠了嗎？」

　張若晨點頭說：「東獅巷小學的東面，是建於明萬曆年間一位胡姓官員的官邸，當地人習慣稱其為北宅子，距今差不多有四百年了。在北宅子對面，還有一所南宅子，是那位胡姓官員父親的居所，年代還要更久遠一點。到了清代，胡氏後人數量多了起來，為培養後輩的讀書人，便於宅旁邊建了個宗族學堂，就是現在的東獅巷小學的位置，這裡可以算做北宅子的一個延伸部分。」

　「南北宅子這兩處始建於明代的民居院落群，目前保存還很完整，應該是本省唯一的，便放在全國也極為少見。我想應該夠資格申請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秦州要發展旅遊業，這些歷史遺蹟都是極好的資源。」

　秦州歷屆領導，多為外地流官，任期都不怎麼長，未曾留意到這個問題也不奇怪。而秦州本地人，雖然知道南北宅子是古代官員宅邸，興許是打小便經常見到，也就未覺得有什麼特異之處。目前南北宅子只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所受到的重視程度相當不夠。在不少人想來，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應該是千佛窟啊、古皇城啊這類歷史久遠規模宏大的東西，卻不知這個門檻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高。

　直到幾年後，一位國內知名的古建築學者經過秦州，見到了這一古代院落群，才使其得到了上面的重視。又過了一年，南北宅子便成了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電視台還專門做過一個挺長的專題節目，只可惜那時北宅子有三分之二都被拆沒了。

　市領導們沒有立即發表觀點，似乎是在思考張若晨所說的這個信息中涵蓋的價值。搞市政建設固然是政績，保護古代文物、在任期內申請到一個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也是一件挺有榮光的事蹟。應該說後者的意義還要大於前者，畢竟路隨時可以修，先輩留下的東西卻是越來越少。

　京城來的陳主任說：「我在秦州呆過不少時日，小張說的南北宅子，也曾去過兩次，確是有其不凡之處。」

　秦大洪笑道：「我可是有日子沒去過那邊了，聽這小子一說，還真想立即過去看看。」

　相比起幾位市領導，這二位算得上是老秦州人。他們等於是從側面印證了張若晨的話。

　秦大洪這一倡議，大家便動了心思。就連四個外商都很感興趣，想看看那處比他們國家歷史還要悠久的古老宅院。但領導出門，總得做些安排，加上議題沒有談完，總不能說走就走。秦大洪就說，這幫孩子們聽我們在這聊天，想必十分無趣，不如讓他們先去逛吧。於是張若晨六人就先出了賓館。

　……

　……

　「師傅，那會我爸跟你說什麼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小胖子回頭問道，這個問題已經在他心裡縈繞很久了，這時終於忍不住問了起來。

　後座上坐著張若晨和陳楓二人，這是賓館給他們安排的專車，這種待遇普通顧客怕是享受不到的。在他們這輛車的後面，是洪爺的凱迪拉克，裡面坐著兩大一小三個女孩。沒想到羅秘書竟然放心讓小蘿莉跟著他們先出來。

　「你爸說你最近不聽話，晚上回家要揍你。」張若晨隨口說道。

　「切！我爸要揍我從來都是抄傢伙直接上，哪會通過你來警告我。」小胖子一臉的不以為然。

　「抄傢伙？」張若晨愣了一下，「沒這麼誇張吧？」

　「怎麼沒有？不是笤帚就是雞毛撢子，我爸揍我從來不空手的！」小胖子宣揚道，大概覺得這非常有面子。

　陳楓笑道：「我這會想明白了，姚叔叔用笤帚打你，是怕把你給打壞了。」

　這話聽來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張若晨卻想到了幾件有關聯的事。姚安志身上有一種軍人氣質，楊尚林跟他走得近，恐怕二人有著某種淵源。若姚安志也曾是個軍中格鬥高手，那用笤帚打兒子，的確要比徒手安全得多。

　「你爸可能要把你轉學到秦州來。」

　「啊？他真是這麼跟你說的？」小胖子有點傻眼。

　「沒直接說，但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大。」回想姚安志那番有些奇怪的話，張若晨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不多時小車在東獅巷旁邊停了下來，張若晨等人下了車，不忘向司機道了聲謝。人家送他們是工作，他們道謝則是本分。

　另一輛車上三個女孩下來，秦書瑤和卓思慧一左一右牽著羅莉莉，若有相機拍下這畫面，倒是值得珍藏。

　到了北宅子門口，才發現竟然已經閉園了。個中原因，幾人轉念間便想到了，領導要來，自然會事先清場。

　秦書瑤說：「出的什麼餿主意，跑來吃閉門羹。」張若晨就說：「你是在怪你爺爺嗎？」秦書瑤柳眉一豎，說：「佔我便宜？小心我揍你！」

　張若晨不由為之愕然，心想我哪敢佔你便宜啊，悍妞怎麼越來越不著調了，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敢以武力威脅。

　其餘幾人都在笑，羅莉莉樣子還蠻可愛，小胖子的壞笑就十分可惡了。張若晨氣不打一處來，可欺負這小子也不算本事，再說萬一他回去告歪狀，姚書記一怒之下來收拾自己，就太不划算了。鬱悶道：「要不先到東獅小學轉轉。」

　進了東獅巷，往裡面走一點就是小學的大門。此時還未開學，只有側面的小門開著。從門裡進去，見門房邊放著一張老滕椅，一名六十開外的大爺躺在上面聽著收音機裡的戲曲，怡然自得。

　卓思慧說：「老爺爺，我們來參觀一下。」老大爺含笑點頭，示意幾人自便，繼續聽著他的小曲。

　這裡分前後兩進院落，是四合院形式建築，但與京城的那種不太一樣，有秦州當地的古民居風格。幾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在院子裡追逐踢著球，嘻嘻哈哈地很是歡快。這院子比一般的民居宅院要大不少，但作為操場空間就太小了，也只能做做操什麼的，開個運動會根本不夠，連跑道都畫不出來。

　卓思慧說：「這裡就是以前胡氏的族學所在？」

　張若晨點點頭，指著裡面說：「那邊以前應該有通道的，可以直接到北宅子。」

　四周房前都有迴廊，廊上原來應當是有彩繪圖案的，只是現在大多都看不到了，在許多樑柱上都能看到開裂的痕跡，給人感覺上就有些破敗，而且恐怕已經夠得上危房的等級了。但在兩百年前，這裡應當是另一番興旺景象。

　他們正在廊下轉悠，忽聽一人說：「怎麼還有小孩在這玩呢，趕緊讓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