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官威（下）

　白局名叫白海濤，今年三十六歲，是秦州市西關區公安分局局長，從級別上來說，他要比於銘志這個市教育局局長低，但二人分屬不同的系統，並不存在上下級關係。若論手中的實際權柄，恐怕還是他這個分局局長更重一些。因而見了於銘志，並不會就低上一頭。對少婦一而再的叫嚷，他只當沒聽見。

　白海濤是干刑偵工作出身，觀察人的本事可比成天坐辦公室的於銘志強太多了。他打量了一下在場的人，除了五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面露怯意之外，其餘六人都是面帶不屑之色，年紀最小的那個小姑娘還在於銘志說話的時候，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小臉蛋上刮了幾下，這是小孩子表示「羞羞羞」的意思。

　這六個大孩子小孩子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絕不是少不經事的無知無畏，而是真正的有恃無恐。白海濤心想，於銘志啊於銘志，這回你恐怕是一點都不明智了。

　張若晨見白局在打量他們，也不急著分辨，倒想看看這位警官下一步會怎麼做。因為重生前家裡的那件事，他對秦州的警察多少帶著些偏見。雖然明知那件事是由市局經偵科的人辦的，跟眼前這位白局恐怕沒多大關係，這樣以偏代全未免不夠客觀，可他暫時還無法讓自己達到辯證唯物論的高度。

　他這裡不著急，秦書瑤卻是滿肚子的火。但她卻未反駁於局長的話，而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手機，說：「姚俊毅，給你爸打個電話，就說我們在東獅小學，有人找來警察要抓我們。」

　她這般發號施令，很有點大姐大的范兒，小胖子根本不敢有異議，三步並兩步跑過去接了手機，撥通父親的號碼，照秦書瑤的意思說了一遍。只是在通話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加上了「秦家姐姐讓我跟你說」這麼幾個字。通完話之後，又向秦書瑤匯報：「我爸說他們已經從賓館出來了，很快就到這裡。」

　秦書瑤接過手機裝了起來，也不介意小胖子那點小聰明，對白局於局那些人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繼續跟卓思慧一起鬨孩子玩。

　於銘志和那少婦哪怕再遲鈍，這時也看出跟他們作對的這幫孩子來歷不簡單。單那一部手機就足以說明問題了。這年頭用得起手機的都不是一般人，於銘志也只配了個「漢顯」傳呼機，這就已經夠牛了。只有書記市長們才配上了移動電話，但個頭要比女孩拿出來的那個大多了。聽說這東西越小越貴，他們還沒見過小到能放進口袋裡的。

　白海濤心想，這個小胖子的父親，該不會是我們那位頂頭上司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其餘幾個孩子的背景也絕對簡單不了，尤其是拿手機的那個女孩。這一回老於真有好戲唱了。

　「警察同志，事情不是於局長說的那樣。」孩子們沒分辨，看門的老大爺可看不下去了，到白海濤跟前分說一番。

　張若晨等人聽完不禁樂了，覺得老大爺實在太可愛了，只說於局長一來就凶巴巴的要趕人，少婦無理打了踢球的小男孩，對少婦被打一節隻字未提，原來竟是姑蘇慕容的嫡系傳人。

　「你這死老頭，怎麼亂說話呢！」少婦這一急，不免又有些口不擇言。

　「喂！你懂不懂禮貌？」小胖子指著少婦大喊。

　「知不知道什麼叫尊老愛幼？」張若晨給徒弟幫腔，對這少婦實是反感到了極點。

　「她肯定不知道啊，知道還能幹這種非人的事情嗎？」秦書瑤朝這邊瞄了一眼，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白海濤攤開雙手說：「於局，你看這事情？」

　於銘志瞪了少婦一眼，怪她到了這個份上還添亂，對白海濤說：「白局，不管怎麼樣，領導馬上就要來了，這裡的秩序還是要維持的。」

　白海濤點點頭，這話確是不錯。而於銘志關鍵時候知進退，不再糾結那少婦被打的事情，看來能混到局長還是有些貨的。和顏悅色地對張若晨等人說：「各位同學，這裡馬上有客人要過來，你們改天再來玩好不好？」

　小胖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好，你要抓我們關小黑屋，我要等我爸過來。」

　白海濤也不生氣，笑著問：「小同學，你爸爸是哪位啊？」

　小胖子說：「我爸爸就是我爸爸，等會來了你不就認識了。」

　張若晨見這小子「賣萌」，心裡著實好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白局的態度很能讓人接受，若於局長進來時也是這種態度，又哪會發生衝突。跟於局長一起來的少婦尤為可惡，平日裡的做派可想而知，就算她是於局長的親妹妹，便能夠這樣囂張嗎？張若晨實在有些想不通，這還只是市教育局的局長要，換了實權更大的幹部，那還得了啊？

　秦書瑤和卓思慧帶著一幫孩子走了過來，卓思慧將被打的男孩拉到身前，說：「警察叔叔，你看他臉上的傷，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白海濤見這個男孩的左半邊臉腫起了老高，當中一個烏青的掌印，不由皺了下眉。怪不得這幫孩子不肯甘休，那少婦下手也太狠了吧，要是你們家的孩子，也下得去這種重手嗎？

　少婦急道：「你們還打我了呢，還有我這衣服，你看看，我還沒找你們賠呢！」一邊說一邊扯起自己的衣襟。

　秦書瑤不屑道：「就你那幾十塊的地攤貨，還敢開口要三千。」正色對白海濤說，「我控告他訛詐。」

　白海濤說：「這樣啊？那你們要先報警，經過我們立案之後才能展開偵察工作。」

　「現在這樣不算報警嗎？」秦書瑤追問道。

　於銘志見白海濤竟然不緊不慢地跟一幫孩子扯這些東西，真是有些著急了，又看了一下手錶，說：「白局，時間真的不多了。」

　白海濤心想，到這會你還端著架子，既然要退步就退到底嘛，說：「於局，像這種小糾紛呢，我們警方一般建議當事人協調處理。」

　於銘志沒想到白海濤這個時候會跟他打官腔，不由心中來氣，只是這當口卻不便發作，皺眉說：「各位同學，你們準備怎麼處理？」在他看來這已經算是放軟話了，卻不知仍是居高臨下官氣十足。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陳楓突然來了一句：「於局長，您這個樣子，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道歉？」

　於銘志怔了一下，他確實是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可就這麼承認的話，臉往哪擱啊？於是就「哼」了一聲。

　陳楓又問：「您哼這一聲又是什麼意思？」

　於銘志臉拉了下來，說：「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陳楓微微一笑，說：「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下，要道歉就得有誠意。誠意不夠的話，我們可不會接受。」

　張若晨知道幾個同伴把事情鬧大，除了想給小男孩討個公道外，也有保護那位老大爺的意思。這樣不管明裡暗裡，於局長都不好對一個看門的老頭下手了。但前後算起來跟陳楓有兩年半的同窗之誼，卻從來沒想到他還有這樣跋扈的一面，分明是沒將於局長放在眼裡。

　於銘志此時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沉著臉說：「好，有本事你們誰都不要走，就在這呆著吧。」自古民不與官斗，這些孩子家裡再有錢，等會領導來了他們也得乖乖的。他有些惡毒地想著，你們就得意吧，到時候連你們家大人都跟著一塊倒霉。

　小胖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切」音，說：「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時外面進來一個人，白海濤一見之下立即敬禮道：「姚書記！」於銘志立即換了一副面孔，笑著迎上前去，說：「姚書記，您好。」

　然而場間變臉最快的卻是小胖子，哪裡還有半點憊懶模樣，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叫了聲：「爸。」

　來人自是姚安志，他同白海濤、於銘志二人打過招呼，看了兒子一眼也沒說話。在他後面進來的是郭涵，隨後鄒愷之、顧常容、羅秘書幾人先後進來。

　聽到小胖子對姚安志的稱呼，白海濤知道自己果然猜對了，而於銘志心裡卻是咯噔一下。隨後就見到那個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市委一秘羅越跟前，開心地叫了聲：「爸爸！」羅越當即把小女孩抱了起來。

　鄒愷之進來之後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羅莉莉說：「鄒伯伯，那個阿姨打人！」說著小手指向了那名少婦。少婦神色有些惶恐，朝於銘志身後退了退，這時還哪敢為自己分辨。於銘志臉上尷尬之極，只覺後背冷汗直冒。

　鄒愷之上前看了看被打男孩的臉頰，回頭瞪了於銘志一眼，說道：「胡鬧！」

　於銘志說：「是，是。」這話接得有點莫名其妙，卻反應過來此時自己該做什麼，趕緊張羅著帶男孩去醫院治傷。忽聽那個口袋裡有手機的女孩說：「你們帶他去我不放心。」不由愣在當場。

　姚安志看了白海濤一眼。白海濤頓時會意，說：「小王，小趙，你們跟著一起去。」心想這丫頭也太狠了，當著書記的面打老於的臉，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