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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別鬧了》第97章
98、李東陽的智

  李東陽戰戰巍巍地起了身,樂琰忙叫芳華上去扶著,自己笑道,「還當皇上去校場後,宰輔等不住先回府去了。不想在這裡遇到,倒也算巧的。」

  「老臣已有三數日沒見到皇上了,今日不見他一眼,是怎麼也不會回去的。倒是打擾了娘娘的清靜,還請娘娘見諒。」李東陽嘴上客氣說著打擾,卻也不曾有什麼舉動表示歉意,更是大剌剌地在宮人的攙扶下,靠著欄杆坐了下來。樂琰目光一閃,輕聲道,「哪裡,難得和宰輔有見面聊天的機會,清靜算得了什麼?」說著,芳華忙把貂毛褥子鋪在椅面上,樂琰也就撫著肚子款款坐到了李東陽身邊不遠處,她身後的這幾個人,家人都在慶陽伯府的庇護下討生活,絕對可以信任,但樂琰仍覺得有他們在場,說話大不方便,就微微看了芳華一眼,揮了揮手,芳華會意,帶著這幾個人站到了遠處。

  兩人一時都不曾說話,半日,李東陽才緩聲笑道,「娘娘方才與楊學士說的話,老夫不合聽了幾句去,心中,卻是很佩服娘娘的。」

  自打樂琰開始對外人透露自己要與劉瑾作對的心思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主動的盟友。縱使她知道李東陽與劉瑾之間,有著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盡的仇恨,但在這個時代,李東陽會不會也如楊廷和般,深以為後宮干政,乃是比宦官干政更不妥的事,她卻沒有絲毫把握。李東陽這句話說出來,她的眼睛頓時就紅了,強笑著道,「宰輔過獎了,樂琰……我夏二姐雖然是個女流,卻也知道劉瑾再這樣鬧騰下去,受苦的,終究是黎民百姓。」

  李東陽嘆息道,「娘娘雖然是個女兒身,但立下的功德,卻要比滿朝文武都來得更大些。別的不說,這紅薯一事,就足以讓娘娘百世流芳了。」

  她與李東陽的來往,現是從夏儒與他的門生身份開始鋪路,兩邊可以說的上話,之後,又有推廣紅薯的事做個契機,李東陽到底是實心任事之輩,當時明朝的貧富分化已經相當嚴重,富者酒肉足厭,貧者無隔夜糧,樂琰發揮金手指將紅薯推廣提前了約一百年左右,實實在在是把明朝帶進了一個全新的時代,只是這影響現在還過於微小,連她自己都不甚了了罷了。無論如何,在紅薯於京畿道附近強制種植一年後,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去年冬天整個京師不過餓死了數人,官府捨出的紅薯粥雖然味兒不怎麼地,但的的確確能夠活命。只是朝中眾人,都讚頌著李閣老的功績,就連劉瑾都被生拉硬扯進了這功勞裡,當時皇后買來兩袋種子在豹房興師動眾地試種的事,彷彿也被選擇性遺忘了。李東陽的第二句話,更是讓樂琰心中無比熨帖,她深吸了口氣,苦笑道,「我只恨自己是個女兒呢,若身為男兒身,什麼事情做不得,什麼地方到不得?強似被困在這四方天井小院子裡,活像個有氣的死人,想做些實事,卻是寸步難行。全天下的人,能懂我的,也不過是閣老一人罷了。」

 李東陽換了個坐姿,竟是絲毫不加迴避地望進了樂琰眼中,他年紀已老,但一雙眼還極為有神,炯炯地似乎要看進樂琰心底,兩人又沉默了一會,他才輕聲道,「天道無情,微臣以為娘娘早已看透了這其中的道理。」

  「不錯,虛名與我,不過是天邊的浮雲,不論是紅薯也好,劉瑾也好,我要的只是結果,誰佔了功勞去,我並不在乎。」樂琰挺直身軀傲然道,「百姓念不念我的好,宰輔,我是真無所謂。」

  「那……娘娘做這些事,為的是什麼呢。」李東陽輕聲問道,滿面的皺紋縮在一起,顯得一臉苦相,這個力挽狂瀾,在正德初年為士大夫中流砥柱的老人,似乎已經快走到自己生命的盡頭了。只不過是說上幾句話,便已經露出了疲態。

  樂琰微微冷笑,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輕聲道,「為了未來,為了百年後,兩百年後,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中國……也為了我自己,任何一個人心中都有除暴安良的願望,只是那些人身為螻蟻,有心無力。樂琰忝為天下之母,願為天下人剷除劉瑾,這,本也就是我的職責。」

  李東陽眉頭一展,吃力地起身跪了下去,「李東陽為天下人謝娘娘慈悲!」

  樂琰忙親手扶李東陽起身,笑道,「閣老不必如此,換作哪個有良心的人在我的位置上,都要做這個想頭。要滅劉瑾,對你們而言,難在分寵,對我而言,卻是難在爪牙喉舌,我原本指望的是楊學士,想在最後關頭,找閣老來痛陳厲害,不想閣老已是心有成算了。」

  她說的這幾句話看似簡單,卻是經過深思熟慮,方才她與李東陽的對話,因為兩人地位相當,一個是文臣領袖,一個是後宮之主,自然不能像她與楊廷和那般直接,但意思卻很相近,李東陽到底是想知道樂琰的動機,而樂琰也給了他一個最為冠冕堂皇的動機——要知道像李東陽這樣的經年大儒,在最困難的時候固然會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但如果樂琰喊不出什麼響亮的口號,那麼在劉瑾倒台後如果還想再尋求與他的合作,難度就高了點。而樂琰的這幾句話,正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太監這個特殊的政治群體所佔據的優勢:他們擁有參政的權力,也擁有君王的寵愛。

  劉瑾之所以忌諱樂琰,明裡暗裡給她使絆子,或許是有他們的私人恩怨在作祟,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這點:老太監的政治覺悟不低,他知道自己立身的根本就是皇帝的寵愛,從這點來說,劉瑾才是樂琰最大的情敵,他是見不得後宮中出現另一個能和他分庭抗禮的存在的。而這也是他與樂琰最深的矛盾,樂琰一面想要為國為民除掉日益失控的劉瑾,一面,也是因為劉瑾的做法犯了她的大忌,才讓樂琰在懷孕的敏感時刻選擇出手,她已經委屈得太久,不願意再等下去了。這裡頭的委屈,李東陽就算不能全都吃透,但揣摩出幾分還是能做到的,他這樣宦海沉浮多年的宰相,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在與樂琰合作之前,早就對樂琰的意圖與動機作出種種分析——他最在乎的反而並不是與女眷合作的惡名,對於李東陽來說,名聲已不是最要緊的事了,為了在正德朝存活下來,尋找反擊的契機,他已經忍受了無數人的謾罵,如樂琰一般,在後世留下什麼記載,已經不是他會在意的事。

「娘娘說得不錯,」李東陽收回思緒,淡淡地應道,「除劉瑾,難也難,簡單,卻也極為簡單。時機一到,不過是一刀的事,不過,在此事上,老朽也只得聽憑娘娘的調遣安排。」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可以幫忙,但最得罪人的殺劉瑾一事,是要樂琰自己來做的,樂琰也很清楚,楊一清與張永大費周章地告劉瑾,無非就是害怕失去聖心,沒有扳倒劉瑾,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騷。但對於現在身懷免死金牌的她來說,這個隱憂卻是基本不存在的,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隱隱的興奮與緊張,傾身說道,「說到底,劉瑾不過是個閹奴,他能飛揚跋扈,仗著的無非就是皇上的寵愛,如今本宮恃寵而驕,要動他倒也不難的,皇上現在的心,可都全在本宮身上。只是李閣老要知道,本宮也冒著風險,皇上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誰也說不清,若是事後本宮失寵,朝中的輿論,可就要閣老周全了。」

  李東陽審視著樂琰細緻美豔的容顏,不禁暗嘆了口氣,由衷道,「娘娘若是男子,老夫也就能放得下心告老還鄉了!」

  「我若是男子,此刻還不知道在哪裡做個小官呢,哪來的福分侍奉君前。」樂琰自嘆自己為何不是男兒身,但李東陽這樣一說,她反倒不開心起來。「就算朱厚照有那個心思寵愛我,沒有肚子裡的這塊肉,又怎麼能和劉瑾斗?」

  李東陽被她直白言語逗得莞爾起來,「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懼怕失寵,皇上現在唯一的子嗣,可孕育在您腹中呢。」

  樂琰嘆了口氣,曉得古人的思維,終究是和她的有些差異,女子專寵的心思當然是古今通用。但古人如李東陽,便覺得朱厚照在這段時間內另尋女子來滿足色慾,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樂琰有了肚子裡的孩子,就算朱厚照對她不聞不問,甚而報復性地寵愛上別人,也不過都是一時的挫折,孩子出世後她就有了依靠,大把時間大把藉口重新得寵。但她想要的,她心中的完美結局乃是另一番景象,只是這結果能否實現,看的並非是她,而是朱厚照。

  她再嘆了口氣,把此事推開一邊,道,「我就是這樣烈性,寧可玉石俱焚,也不委曲求全。不過,這終究是我與皇上的私事,閣老就不必過於擔心了,三日後是冬至,張彩等眾人,都要隨皇上到天壇去,我會將劉瑾留下來。自有人為閣老報信,到時候,還請閣老見機行事,周全則個,別被張彩等人看破就是了。」

  李東陽鄭重許諾,兩人再度沉默了一會,樂琰方才起身道,「不論事成不成,我都會記得閣老的情誼。唉,若是皇上的性子能再沉穩些,又何至於此呢。只希望腹中若是個男娃,千萬別像父親。」

「陛下是人中龍鳳,或許再過幾年,會好得多吧。」李東陽也只能這樣說了。樂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道,「他這個性子,這輩子能改?唉……若他不是皇帝,天下誰不喜歡他?可惜他是天子,是皇上,若不能為天下人委屈自己,便只得讓天下人委屈。他之所以這樣特立獨行,不就是不甘心麼。」

  李東陽啞然,樂琰起身衝他點了點頭,逕自叫過芳華,扶著她往後院款款走去。李東陽望著她的背影,只見那身著紅襖綠裙,一身鮮亮的少婦,背影卻是無比的滄桑。

  他又怔了半晌,方才起身慢慢走回自己一人獨享的小書房中,品著茶等著朱厚照,足足又過了半個時辰,小皇帝才擦著汗回到正院中,李東陽慌忙出了房門,與朱厚照一道進了正堂,朱厚照扯了扯圓領衫,猶自道,「熱得很,閣老,恕朕無禮啦。」說著,竟直脫了外袍,只穿著中衣與李東陽說話,李東陽此次來,為的是貴州一帶又遭了蝗災,糧食減產的事來的,因今冬小王子或許會進關搶掠,宣大一線乃至陝西、安徽各地的糧倉都是不好動的,江南一帶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好,各地互相扯皮,他不敢擅作主張,只得拿來問朱厚照。

  這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朱厚照也不敢怠慢,洗過手拿了戶部的冊子認真看了起來,他是看慣了樂琰手裡的阿拉伯數字的,看這些大寫的文字,總覺得礙眼,草草看完了,皺眉道,「今年草原上乾旱,小王子是定要南下的,宣大一線的糧倉一個也不許動。貴州那邊的賑災糧就讓京畿這邊把今年種出來的紅薯帶九成過去如何?十分之一留種,這東西我算是發覺了,好處多著呢,一生十,十生百,又不需要多少力氣侍候,還耐得旱,明年這個時候,貴州人就不叫餓了。」

  這樣處置也算得當,只是路上消耗的力氣,要多了些,李東陽與進來的劉瑾商討了下,都覺得不錯,便現場寫了文書出來,又商討在當地賑災的人選。

  紅薯這東西,乃是樂琰一再強調抓緊的物事,劉瑾近日不欲再多與樂琰生事,以免氣著了她朱厚照又不肯出宮,再說,這東西也實在是賤得厲害,絕無利可圖的,便閉了嘴不搶這個苦差事。李東陽尋思了半日,說了幾個人名,都被朱厚照否決了,別看他成日裡一付憊懶樣子,但對天下的官僚,卻還是知之甚詳的,又磨了片刻,他才道,「是了,皇后成日裡和我念叨那個什麼王守仁,說他是當世大才——也不知道誰和她說了這個老頭子!他不就在貴州?既然這樣,就讓他協辦,巡撫蔡金督辦就是了,若是辦得好,就放到江南做個地方官也罷。」

  只是皇后的一句話,王守仁的仕途就由黑翻紅,李東陽心中暗自驚異,但這人他也是心中有數的,前吏部尚書王華的兒子,他的師弟楊一清許為宰相之才的,因此只是隨口說了幾句:如此與規矩不合,就把事情放了過去。劉瑾卻是極度不悅,王守仁在正德元年上過奏摺彈劾他,那篇奏摺寫得極是刻毒,直到三年後劉瑾都還記得裡頭的字句,當時他恨得把王守仁貶黜到貴州一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地方不說,還買了殺手要在路上殺他,只是到底被逃脫了。如今這個人要再度被起用,豈不是直掀了劉公公的逆鱗?不過礙於是樂琰的意思——想必朱厚照已是知道了他與王守仁的公案,一時倒不好說什麼的,也只得忍氣吞聲地應了。

 朱厚照又翻了翻案頭的冊子,問道,「日本那邊的情形如何了?還是那樣打得不可開交的,惹得一群群倭寇到東南來滋擾?」劉瑾忙笑道,「正是呢,也不知道這一群倭人成日裡打個什麼勁兒,那麼屁大點的地方,也內鬥得不可開交。」

  李東陽也自莞爾,但他與劉瑾雖然面上友好,這種時刻,卻還是有些自矜身份,便先告退了下去暗地裡安排不提。朱厚照這邊與劉瑾說話,因他想到了日本,就想到了韃靼,心裡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到邊疆去殺退韃靼,剿滅倭寇方才爽快,但韃靼在邊境已經成了氣候,要徹底消滅,並不可能,要和倭寇打,又少了海船,一時心癢難搔,又問道,「派去與那伙葡萄牙人學語言,學航海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在這事上,劉瑾的立場倒是與大臣們一樣,不希望皇上把心思花費在這種事情上,他甚至也很不鼓勵朱厚照在武事上用心,就怕自己得了個王振的名字,因此找了幾個藉口搪塞過去,見朱厚照不再問話,而是起身要進後院去看皇后,便乘勢告退出來,上轎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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