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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別鬧了》第109章
110、再臨水雲榭

  樂琰聽得了朱厚照的邀請,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劉瑾在水雲榭自盡身亡,那地兒便成了禁區,等閒的太監宮人再不敢靠近的。儘管還沒有傳出什麼鬼故事,但那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故宮開放後這水雲榭必定也成為一大景點的:當年大太監劉瑾於此自盡什麼什麼的。朱厚照邀她到水雲榭賞春,醉翁之意在哪,不問可知也。

  她等這一天,倒是也等得久了,只是不曉得朱厚照為何幾天前還說不急,這一等張永與谷大用出了京便來邀她,心中倒是有了少許疑竇:這兩人雖然與她親善,但卻並不是鐵打的皇后派,要不然朱厚照也不敢放心用他們的,與芳華商議了幾句,因朱厚照瞞得實在太好,都不知道個中原委,到了晚上,便也不再多想,加意打扮了一番,便踏上肩輿進了西苑。

  當時正是暮春時分,那晚風一陣陣吹來,暖洋洋的帶著一股子懶勁,樂琰在肩輿上猶自笑對芳華道,「這南邊來的風,便是軟綿綿的,和北風大有不同。我倒是懷念起江南的風月了。」芳華心中也暗自佩服樂琰的沉穩,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到了水雲榭前,只見幾葉扁舟三三兩兩地散落在湖面上,水雲榭四面窗都大開著,宮燈紅燭,將室內點得通明,朱厚照正靠在桌邊吃酒,隱約一股艾草的氣味傳了過來。樂琰抽了抽鼻子,點頭道,「今日倒是安排得妥當。」說著,因她見朱厚照獨自坐在那裡,便也讓芳華留在岸邊,自己上了艘小船,立在船頭慢慢地近了水雲榭,朱厚照看見了,便出門來等著船靠了岸,把她拉上小渡口,讚道,「皇后今日打扮得好俏麗。」

  樂琰平素裡並不愛修飾,多是穿得不倫不類的,上襖下褲不說,還老戴男兒才戴的網巾,儘管自有別樣風流,但今日難得穿了正經女裝,也是一種風姿。因時日近了端午,那百子襖上打的是五毒艾虎補子,又別了一朵迎春,難怪朱厚照要贊,樂琰抿唇笑了笑,與他前後腳進了屋,只見屋內酒席已經齊備,都是當時當令的美味,又有樂琰喜愛的民間小吃,當下便歡呼道,「早知道皇上請客,我可沒吃晚飯的,果然皇上今日安排得好宴席。」

  朱厚照眼神一閃,笑道,「自從你身懷六甲,也沒見你喝過一杯酒,靠近端午,今日咱們可以痛飲,一醉方休了。」說著,便拿起手邊的一盞燈籠揮了揮,那湖面上三三兩兩的小舟便漸漸匯攏在一起,舟上絲竹之聲漸響,隔著水面聽來,又是通透又是幽靜,樂琰點頭笑道,「好,今日皇上好興致,少不得要多喝幾杯酒的。好在小包子今日跟著奶奶安歇,不怕被我們的酒氣熏著了。」

  提到才滿了兩個月的小包子,朱厚照唇邊便是笑意一閃,極是溫柔,態度也大見緩和。兩人都知道今日是圖窮匕見的時候,若是始終談不攏,無法取得共識,夫妻感情大受影響,那是必然的事,因此倒也不急於談起此事,一邊吃菜,一邊賞月,一邊推杯換盞,不多時就都有了幾分酒。

樂琰平素是不大喝酒的,比不得朱厚照與那些太監侍衛們在一起,哪一日不灌上幾鐘,因此她的酒意,就比朱厚照來得早了些,嫣紅了雙頰只是傻笑,朱厚照給她斟多少,她也就一揚脖全喝乾。兩人雖然做了幾年夫妻,但還沒有這樣正兒八經的對飲過,朱厚照倒也來了興致,一心要把樂琰灌醉,好掏出她的心底話,這酒勸得就是又快又急,樂琰也不擋,扳了他的脖子,自己喝一杯,也要朱厚照陪上一杯,這樣還了得?到末了雙雙話也不會說了,都是癱在椅子上聽著外頭的悠揚樂聲喘氣,朱厚照瞪著屋頂,大著舌頭問道,「你醉了?」

  「尚、尚未!」樂琰語氣倒是肯定,可惜話才說了一半,自己便吃吃笑起來,「皇、皇上好酒量!」

  「皇后也不差麼。」朱厚照傻笑了幾聲才回道,兩人一時都不再說話,朱厚照爬起身看了看雙頰酡紅的樂琰,心中不免一蕩,便以商量的口吻問,「或者,今日就先喝到這裡?」

  樂琰也直起身,閉了閉眼才笑道,「何必,人在酒醉時,總是容易說真話的。皇上安排了好酒,打的難道就不是這個念頭了?」

  朱厚照就愣住了,他望著樂琰,望著那在燈下顯得分外嬌美的醉顏,輕聲道,「可是皇后已是醉了。」

  「這與真醉,到底有些不同的。」樂琰也輕聲回答,她的世界依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心智卻還很清醒,這樣似醉非醉的情況下,人最容易說出心底話,積累已久的矛盾,也最容易爆發。「朱厚照,你心底難道就沒有一絲怨恨?」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聲尖利的唿哨,似乎在轉眼間就帶走了所有愉悅與歡笑,與那安心的、朦朧的醉意,年輕的皇帝坐直了身子,儘管他白皙的面容上依然帶著酒紅的潮紅——這令他看來分外俊秀——但朱厚照眼裡,已少了一份脈脈溫情。

  「怨,自然是有的。」他字斟句酌地道,「只是朕可以忍。」

  「忍能忍多久,我們之間的不同,總有一日會爆發出來的。」樂琰嗤之以鼻,「皇上,你的性子是最不能忍的,這點想必你比我知道得清楚。」

  「我怎麼不能忍?我難道不是一直在忍?樂琰,天地間總沒有兩個一樣的人,這幾年來,你為我做了多少事,我是知道的。」朱厚照不無懇切地道,他的語氣,也很溫和,但這溫和裡似乎漸漸少了一種什麼東西,叫他們之間顯得十分的生分,活像他們並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而只是相識未久的朋友似的。「這份怨固然有劉瑾的事,但你說的對,是我貪心了。」

  他的坦然,反而叫樂琰有些失措,她按住桌沿,張了張口,又茫然地閉上了嘴,畢竟朱厚照對她的不滿,樂琰自己思來想去也只有一點,無非就是劉瑾這事罷了。至於霸寵什麼的,倒並算不上話柄,畢竟樂琰雖然私底下有剷除未來情敵的舉動,對朱厚照的管束,倒還算不上太嚴厲。

  「劉瑾斂財的本事,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起用他對抗內閣、徐徐改革,從官員身上搜刮些錢財,以補償他們歷年來從國庫侵吞走的錢財……這都是在用他之前,我便想好了的事。」朱厚照緩緩道,他的語調並不沉重,甚至可說是有些輕快,或許是因為這些事壓在他心底也已經很久了。身為天子,不論平時的作風多麼和氣親切,他心底終是有一塊角落,是無人可以碰觸的,縱使能猜透他的人不少,但能稱得上知己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這或許就是身為天子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而當這些話在這樣一個無比敞開,卻又無比私密的場合被說出來之後,他與樂琰的距離,好像並沒有拉近,反而更遠了點。當天子將心底的這個角落對另一個人袒露時,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面臨著轉折,或許是無比親密,或許是無比疏遠,而更多的,曾經聽聞過這些心底話的人,他們都曾與天子無比親密,但最終,當他們的生命走到盡頭時,曾有的信任會變成猜忌,而曾有的親密,也早就不知去了哪裡。

  樂琰輕輕嘆了口氣,她注視著自己的丈夫,注視著這個極為優秀,又極為不羈的浪蕩子,她心中充滿了愛意,但卻也飽含著不屑,又隱約有些遺憾。身為大明帝國的皇后,她能感覺到她與丈夫的關係,在今晚之後必然發生變化,而一切也不再是她與他個人所能掌控與決定的,她心中的想望在這時代,在這個地位上,乃是名副其實的痴心妄想,而皆大歡喜這個結局,簡直完全不可能存在。

  但她是樂琰,不論姓夏姓胡,本質上她都是那個強悍的,野草似的女人,她不需要憐惜,儘管她也會脆弱。

  「你是天子。」她冰冷地說,「你是皇帝,至少當你是皇帝的時候,你是不應該徇私的……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捨不得劉瑾,還是捨不得劉瑾給你帶來的好處?」

  「都有。」朱厚照坦然道,他望向窗外,望著黑暗中的水域,「畢竟,劉瑾只是名聲臭了些,但於國於民,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壞處。」

  「這倒新鮮了。」樂琰抿了抿唇角,怒火漸漸竄了上來。「或許在你心中,你的子民們是不能算作人的,他們只是你的牲畜,為你產出錢米,供你驅策,讓你建功立業,一逞雄心……朱厚照,你真是這樣想的?」

  朱厚照定定地望著樂琰,這個對人素來和氣的小皇帝唇邊,掛上了一抹淡然的笑,「樂琰,你難道還不懂得麼?我從沒有做明主的打算,我不會讓天下在我的手裡傾覆,但也決不會為了天下犧牲我的一生,如若我打算做個英主,那我從一開始,就不會選你做我的皇后。」

  「因為我配不上一個明君?」樂琰僵硬地,冷冷地問。

 朱厚照伸過手,慢慢地撫上了她的側臉,這不是他們所做過最親密的事,但樂琰卻像是第一次被碰觸到一般,她輕輕顫抖著,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盡力傲慢冷酷地望著她的丈夫,或者說,一個全然的陌生人。

  一個真正的朱厚照。

  「或者你不明白,」朱厚照的語調又輕又柔,又是那樣的冷,他審視地、挑剔地望著樂琰,「如果我打算做個明君,我會找一個美麗的、賢明的女子,與她生育幾個嫡子,再納嬪妃為朱家開枝散葉,我會如父親一般,廣開言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又讓內侍不時敲打他們,漸漸重用武將……待到三十年後,再與韃靼決戰一場,將外患稍微平息。我會做一個完人,假人,而那時,你對我就太真了……你會不斷提醒我,我可以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那會令我很不舒服。」樂琰微微喘息起來,她平復著呼吸,強笑著評論,「我想不到你原來已經想了這麼深。」

  朱厚照留戀地輕撫著指下細嫩的皮膚,以指尖閱讀著那無暇的容顏,品味著樂琰所獨有的生機勃勃的美,他閉上眼不無苦澀,又不無幸福地嘆息出聲。「人若是想得太清楚,難免就活得不大舒服。皇后,你不是唯一一個能將時勢看得清楚透徹的人,我也能懂,只是我不在乎。從我朱厚照降生的一刻起,我便只是我自己,我也只會做我自己。皇位與我,不過浮雲。」

  他的語調清楚肯定,就如同磐石般狠狠砸進水底,不知為何,樂琰鼻頭一酸,眼淚便爭先恐後地掉了下來。朱厚照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雙手珍惜地捧著她的臉頰,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樂琰忍住了眼淚,搖著頭揮開了丈夫的手。

  「我對你很失望。」她哽嚥著說,站起身退到牆邊,靠著猶帶一絲殘溫的盤龍柱,「你是個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你難道不愛我的自私?」朱厚照眼底掠過一絲嘲諷。「就像你對我說的,我在享受皇位給我帶來的好處,但我未曾為天下萬民著想,是我的自私。但你也正享受著我的自私帶來的益處,皇后,因為我的自私,三年未曾生育,我從不理會大臣的勸諫,也為你擋住了母后的壓力,因為我的自私,你是五千年來最放肆的皇后,你有錦衣衛,你隨意出宮,你仗著我的寵愛,我的自私與放蕩所得到的,也並不少。」

  他的話是這樣的冷酷,就像是一根針刺進了樂琰的心底,在三個月前樂琰對他所造成的傷害,此時似乎都回到了她身上,樂琰搖著頭努力平靜著呼吸,朱厚照也不在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眸色複雜。

  「你不在乎這天下……那,你在乎我嗎?」最終,她只能問出這句話。

  朱厚照笑了笑,樂琰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今晚在她眼前的,並非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天子,而是已然成熟到完全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並已經得到的男人,忽然間,她失去了所有信心,不再認為自己佔有任何優勢。

  而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這才是她最該問的一句話。天下與萬民,其實對她來說也並不那麼重要,只不過是這場遊戲中的幾枚籌碼,若是這問題的答案不盡如人意,她在這世上所倚仗的全部將會蕩然無存。

  也就是在這一刻,樂琰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朱厚照,愛上了這個自私放蕩的少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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