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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別鬧了》第114章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樂琰不做聲了,她放肆地盯著宋嘉德,半日才灑然一笑,聳了聳肩膀。

  「你是貴族嗎?」她問得突兀,且有些無禮。宋嘉德皺起眉,半日才勉強搖了搖頭,羅伯特欲言又止,樂琰淡淡道,「若你不是貴族,那你可真是受了很良好的教育。」

  「商人對利潤的追求,從來都只是出於天性,尊貴的女士。」宋嘉德圓滑地回答,他眼裡出現了一絲笑意。「而我也並不會以為您就是天生的貴族。」

  「在大明,將相本無種,」樂琰隨口回答,「新大陸的事就算了吧,但我們要跟著你們的船去一次歐羅巴。這,相信你不會再度拒絕了吧。」

  「能為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宋嘉德波瀾不興地說,他們對視著,掂量著對方的斤兩,揣摩著對方的籌碼。樂琰嘆了口氣,軟□子靠進太師椅,有些無力地道,「那你們可以走了,五船種子,我不會付錢。此後每一次進貨,都必須給我半船能用的優良種子,具體的單子,會有人開給你們的。你們有三天時間卸貨,然後我們會把船開走。而金老闆只要教出了學生,就可以隨意離京,但宋老闆最好不要出京城一步,否則恐怕會有些很不愉快的事等著你……我說明白了嗎?」

  羅伯特神色一變,但宋嘉德只是不以為意地勾唇一笑,在這一笑中,少年似乎變成了男人,他的自信,不言而喻。他們出了門,儘管出門前依然向樂琰行了禮,但樂琰知道她與宋嘉德之間存在著的,是平等的交易關係,而並非她一開始想得到的從屬。

  「如果今天只有羅伯特前來就好了。」她嘆了口氣,喃喃地道,芳華有絲不解地問,「娘娘,這兩人身在咱們的地盤上,您要他們做什麼,他們還不就得做什麼?為何您也就不再提那新、新大陸的事了。」

  「我們能把他們怎麼樣?殺了?那誰來弄種子,不准他們再來做生意?那誰來帶種子?現下海運的事百廢待興,暫且還有兩三年的時間,我們都需要這條遠洋船隊不間斷地為我們帶來新大陸的種子,有了這籌碼在手,他們倆還能出什麼事?」樂琰沒好氣地答道,「羅伯特的膽子並不大,一開始就已經被我嚇住,沒想到他身邊有這樣的人才,能看透這裡頭的利益關係。他是什麼時候進京的?這麼醒目的外表,錦衣衛居然沒注意到?」

  芳華便沖屋角的高順使了個眼色,高順自奉命出去找錦衣衛的晦氣不提,樂琰沉思了片刻,臉上也就換了笑容,去不去新大陸,其實並不要緊,她本來也沒打算要完全佔有新大陸上的豐富資源。殖民或許是那些歐洲小國的第一選擇,但對中國來說,能把自己與周邊的小國家們管好,便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新大陸當然還是一定要去,但未必要搶佔先手,等上兩三年,不大要緊。這一條只是為要船的事打掩護罷了,福船的複製現在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時間畢竟過去得久了些,王守仁才從雲南賑災回來,便得到了這個任命,當下又是馬不停蹄地進了太僕寺,連日查閱資料尋找福船的圖紙,弘治年間大批航海資料被銷毀,因此到了今日仍然一無所獲。若是實在無法重造福船,便只得從葡萄牙人的帆船上打主意了,更別提,那些葡萄牙人所擁有的帆船上的火器,也是樂琰覬覦的目標,明軍雖然早已有了大炮、火銃,但在實戰中,火器的運用依然有限。若是能博采眾長,為神機營的發展作出自己的貢獻,樂琰也是樂見其成。

「方才我與他們說的幾件事你都記下來,這幾天高順要多跑跑腿了。」她吩咐芳華,「尤其不要讓他們把船上的火炮、火銃帶走,一拿回來,便給工部、神機營的人瞧瞧去。」芳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樂琰便想到芳華這幾個月來,裡裡外外忙個夠嗆,除了樂琰自己的飲食起居之外,還有無數隨時想起就要吩咐下來的事讓她做,不由得心生愧疚,溫言道,「辛苦你了,可惜這幾年來我留神看了,也沒有什麼人可堪造就的,難免要你能者多勞啦。」

  芳華吸了口氣,甜甜笑道,「奴婢哪裡敢當得上能者二字。」她小心翼翼地道,「倒是奴婢的妹妹芳月也才進宮沒有多久……」

  「芳月就讓她在你身邊服侍吧,也學個眉高眼低的,我這裡要的是能上手辦事的人,她到底是嫩了些。」樂琰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吩咐道,芳華便知道自己的私心終究是被看出來了,忙斂容應是,不敢再多說什麼。樂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倒是想起了婉玉,在她身邊服侍過的人來來去去也有幾十個了,還是婉玉的作風最合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和江彬日子過得如何了,在這個新歷史裡,江彬還能不能到朱厚照身邊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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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該答應那女人的要求。」才一出酒樓的大門,宋嘉德便陰沉地迸出了這句話,自然,他說的不再是中文,而是晦澀難懂的外語。他雖然仍然是那天使般的外貌,但從周身散發的氣勢來看,這少年的心情,顯然並不是很好。

  羅伯特膽怯地看了表弟一眼,為自己分辨了起來,「我知道我們不應該把船給外國人研究,但你不瞭解中國人的作風,他們與我們不同,統治者們一點也不在乎利潤。如果只是從利潤出發,我們是無法說服他們繼續讓我們享有壟斷權的。」

  「現在我們享有天津-澳門航線的壟斷權了嗎?我看到專用許可證了嗎?」宋嘉德陰沉地道,「你犯下了很大的錯誤,表哥,你讓統治者知道了新大陸的存在,天知道他們會對我國在新大陸的行動造成什麼影響。如果我是你,我會開始為自己祈禱。」

  「我並沒有告訴她新大陸的事!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已經和我討論過了新大陸上會發現的各種作物。而直到兩年後我們才知道新大陸確有其事。」羅伯特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句話,「現在,我們的信鴿還有一定作用,我可以在卸貨之前把火炮與炮彈從波塞冬號上卸下。」

  「那是艘老船了。」宋嘉德搖了搖頭,「不能再耍什麼計策了,皇后對我們的容忍是有限的。種子與火炮……誰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後者。哼,古老的雄獅也想要加入到新大陸的角逐中來嗎。你立刻離開京城,由我來教授她所挑選出的學生,回國後,將你所經歷過的一切向國王匯報,國王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提到國王,羅伯特也不禁流露出幾分激動,「叔叔他還好嗎?我已經五年沒有見到他了。」

  「他還不錯。至少,在知道我們所傳遞過去的消息前。」宋嘉德又刺了羅伯特一句,見羅伯特露出怒容,便知道新大陸的事,恐怕真的並不是他所洩露,他嘆了口氣,回首望了眼醉此間挑出的酒幌子,喃喃地自言自語,「為什麼歐羅巴沒有這樣的淑女。」

  「別忘了,你已經有未婚妻了。」羅伯特冷冷地說,宋嘉德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搖搖頭與他一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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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這邊樂琰回到宮中,朱厚照也正從議事院回了正房,小包子被養娘抱到正院來見父母,難得睜了眼盯著父親的手指呵呵傻笑,抱著父親的一根長指啃得不亦樂乎,口水流了一衣襟,朱厚照教他啃得直髮笑,連聲道,「你瞧這小子,牙都還沒長呢,便學會吃人了。」

  樂琰見小包子如同被翻了個身的烏龜似的手舞足蹈,抓著一根指頭不分青紅皂白便往嘴裡塞,也覺得十分有趣,捂嘴笑道,「和他爹一樣,都是個貪心的。」說著,朱厚照便問起了今早與羅伯特的會面結果。兩夫妻在炕桌上對著坐了,一邊吃飯,樂琰一邊把與宋嘉德的對話加加減減與朱厚照複述了一邊,聽得朱厚照眉頭大皺,將信將疑地問,「那新大陸難道還真是金山銀海?洋人把它也看得太緊了些吧。」

  「和你說了,你只是不信,到現在再來幻想也沒用了。去新大陸的航線此時尚不完備,他們說得的確也不錯的,真的派人去跟了船,也無法為他們的安全負責,倒不如先放一放這事兒。」樂琰白了朱厚照一眼,神態又有些輕蔑,又有些得意,朱厚照見了,心中便是一蕩,握住她下巴俯身在豐潤的唇瓣上印下一吻,才續道,「為何說無法為他們的安全負責?總歸我們手上也不是沒有人質。羅伯特一家與那宋嘉德,全都不要放他們跑了,種子不送來,一天他們就別想出京一步!」

  要說這人就是賤,之前樂琰把新大陸說得和花兒似的,朱厚照也沒放在心上,這宋嘉德如此防範,反而讓他認定了新大陸必有天大的好處,才讓這群人這樣緊張,當下也就好奇了起來。反正派出個探險隊,對他這個做皇帝的人來說是再容易也不過的事了——中國從來都是不缺人口的。樂琰卻仍是搖頭道,「你怎麼說?一命換一命?到時候若別人回來告訴你,那船隊在海上遇到颶風,一個人都沒活下來,你又待如何?信還是不信呢?始終是不若我們把福船造出來了,自己試航來得有用。」

  朱厚照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就算是知道航線,新大陸也有礦產,怎麼去採礦運回國內也是麻煩事,中國又不比那等侷促小國,地大物博,礦產也並不怎麼缺乏,就算真的要打礦山的主意,那也是要先「照顧」一衣帶水的日本,因此聽樂琰這樣說了,也覺得有道理,點頭道,「好,下午王守仁與馬永成會進來,關於造船的事,有好些話想問問你。」

 樂琰就慌起來了,她當然知道遠洋貿易是極賺錢的,而錢是能夠施魔法的,但關於造船,她懂得不比一隻狗多多少,雖然也很仰慕王守仁的風采,但要是這場會面的主要內容是王守仁向她詢問造船事宜的話,那就不怎麼好玩了。無奈在遠洋貿易這件事上,她必須保持一個無所不知的神秘形象,不然連她都不肯定的話,朱厚照哪來的信心持續推行?這幾天戶部已經估算出了重造福船需要的銀兩——大概船隊下水前,從劉瑾那得到的錢財,是必須倒貼回去不說,很有可能還有資金缺口。因此雖然心中沒底,她也只得硬著頭皮道,「哦,我久仰王先生的大名了,聽說他在雲南的確幹得不錯,又提出了心學之論,士林正在議論呢。」

  「什麼心學?」朱厚照卻是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理論,樂琰只得解釋道,「王先生去年在雲南講學論道,於格物致知一道,提出了知行合一的說法。」

  朱厚照重複了幾遍知行合一,眼神越來越亮,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這知行合一是怎麼個意思,快與我說說。」

  樂琰儘管研究過一段時間心學,但卻不敢胡亂發表觀點:誰知道現在心學進展到怎麼個程度啊?萬一王守仁只提出了這四個字,別的一句話沒說,她卻大放厥詞,豈不是喧賓奪主了?因此只得含糊道,「你自己去問他好了,我也只是看密奏的時候看到了這麼一句。」

  這四個字對當時的人來說,的確是極為新鮮的,朱厚照生性聰穎,當然不會對哲學沒有興趣,前陣子甚至在別院接待了幾位西藏來的喇嘛,還給自己起了個法號,名為大慶法王,樂琰也不去管他。此時聽到了這四個字,真是越咀嚼越覺得有味道,竟連飯也沒有吃完,就一疊聲叫人找王陽明進來,與他好好說說這四個字。樂琰趁機就道,「王先生的學問倒是不錯的,現在也到了開宗立派的時候了,若是造船的事辦得好,我看,他的官位該往上提一提了。」

  經過她這一番美言,雖然還沒與王守仁見面,但她已是幫了這位千古思想家一個大忙,朱厚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笑道,「若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的確是要重用。現在我才知道求賢若渴是什麼意思,馬永成一去,神機營那就少了個管事的太監,能辦事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樂琰抿唇道,「人家歐羅巴人為了利潤兢兢業業,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呢,卻是為了人才,說出去,誰不當你是個堯舜之主?明君,明君呀!」說得朱厚照不禁大樂起來,翻身出去尋王守仁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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