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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Ⅰ七 歸途(天師執位系列)》第4章
第四章

  聶行風沒回醫院,而是先轉去了聶宅,聶翼對他們的到來很開心,說:「好久都沒見你們來,我還以爲我這個老頭子被遺忘了呢。」聶行風心裏煩亂,卻又不能在爺爺面前表現出來,勉強笑笑:「是我不對,以後會經常來看爺爺。」老爺子興致很高,拉他們去書房欣賞自己剛收集來的幾件古董,又擺下棋盤跟聶行風對弈,笑道:「還是大孫子好,睿庭就算在家也不願陪我下棋,那家夥整個心思都放在美女身上。」手一顫,一顆棋子滾落到地上,不敢對視聶翼投來的目光,聶行風說:「回頭我教訓他,讓他多陪陪您,別只顧著玩。」聶翼好棋,平時聶行風只要回家,都會陪爺爺來上幾局,不過今天他實在沒那個心情,下幾盤輸幾盤,最後聶翼收了棋,疑惑地看他,「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沒事。」怕聶行風穿幫,張玄替他做了回答:「我們剛才來的路上吵了一架,董事長正爲這個不高興呢。」幸好聶翼沒多問,又隨意聊了些閑話,聶行風待到傍晚才找借口離開,出了聶宅大門,他松了口氣。今天要不是有張玄,他可能根本撐不下來,在弟弟生死未蔔時,他無法讓自己保持鎮定,甚至覺得連每個笑都是種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事情瞞不了多久,他很清楚,可別無選擇,他必須在爺爺知道真相前找到解決辦法。

  見聶行風臉色很難看,張玄繼續保持安靜狀態,兩人搭計程車在沈默中回到醫院。

  霍離正坐在病床前出神,見他們進來,先察言觀色,然後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縮到一邊。

  「謝謝。」想到霍離在醫院裏呆了一整天,聶行風覺得很抱歉,說:「你們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了。」「你們吃飯了嗎?我幫你們帶飯來,順便把聶哥哥的換洗衣服拿來……」霍離還沒說完,後背就被小白踹了一腳,嫌小狐狸哪壺不開提哪壺,聶睿庭現在還需要換洗衣服嗎?准確地講,直接換壽衣都成。

  「董事長,我看不到聶睿庭的靈魂,連顔開也消失了,我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讓張玄算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小白一語中的,聶行風轉頭看張玄,張玄說:「不管怎樣,聶睿庭還活著,說明不是無常索魂,只要魂魄不入地獄,一切都好解決。」聶行風稍稍放下心,對霍離和小白說:「你們回去陪爺爺,記住,千萬別提睿庭的事。」「好。」小狐狸這點兒聰明勁兒還是有的,答應後帶小白離開。

  晚飯時間,張玄出去買了兩個便當,聶行風根本沒胃口,把遞過來的便當盒推到了一邊。

  「董事長,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飯還是要吃,聶睿庭現在這個樣子,要是你再累倒了,我怎麽跟爺爺交代?」

  「你不了解!」「嗯?」「我現在的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聶行風坐在床邊,伸手輕輕觸摸聶睿庭的臉龐,很冰的感覺,安靜得幾乎聽不到呼吸聲,如果沒有顯示器證明他的心跳,聶行風甚至絕望的想那根本就是具已沒有生命的屍體。

  握住弟弟的手,感覺那微弱脈搏,聶行風輕聲說:「對不起,睿庭。」如果他在感應到惡夢示警時多關心一下弟弟,也許他就不會出事,可是他卻忽略了,因爲某些其他理由。

  火紅跑車,十字路口的突然撞擊,跟夢中完全一樣,不一樣的是這次顔開消失了,而他也沒有即使感應到弟弟遭遇危險,他除了在悲劇發生後痛恨憤怒外做不了任何事。

  「睿庭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父母走的時候他還很小,我在父母墓前發誓要好好照顧他,可是我違背了誓言,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今天遭受的痛苦劫難由我來承擔。」聶行風低垂著頭,張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讀懂了那話語中的哀傷,他有些茫然,輕聲問:「親情,真的那麽重要嗎?」「你們學道之人也許早看破生死,可是我想我永遠都做不到,爲了親人,我可以做任何事!」「別這樣,董事長!」他不喜歡這樣的招財貓,他養的招財貓永遠都充滿自信剛強,有著永不妥協的個性,可是今天他才發現聶行風其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堅強,他已不再是五帝創造出來的戰神,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有著所有世人的弱點,這樣的神是無法跟帝蚩相抗衡的,可是,這樣的他卻讓自己心動,那份執著炙熱的感情,他知道不管再經曆多少萬年,自己也永遠不會擁有。

  心緒很亂,張玄猶豫了一下,上前攬住聶行風,讓他靠到自己懷裏,輕聲安慰:「別擔心,我答應你,一定就聶睿庭,他會沒事的。」聶行風沒說話,只是靠著他,緊緊相擁。

  張玄笑了笑,盡量把語氣放輕松,拍拍他後背,說:

  「不說話,是不是對我沒信心?怎麽說我也是一流天師,這點兒小事很容易擺平的。」「謝謝。」「不用,只要你……」本來想說只要把銀子准備好,多大的艱險自己也會爲他擔,不過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了,他心神晃了晃,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張玄,而是……「我會提前把空白支票簽好,等你來拿。」還以爲張玄臨時刹住話是因爲想起自己在警署發怒那一幕,聶行風接話道。

  「董事長,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麽事,你會不會也這麽緊張?」很平淡的話語,卻讓聶行風心猛地一跳,擡頭看張玄,斥道:「不許胡說!」如果說他對聶睿庭的緊張是出于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那麽張玄則是他的靈魂,他無法了解失去靈魂後的那種痛苦,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看到聶行風漂亮的黑瞳因爲恐懼急速收縮,張玄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微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啦,我怎麽可能有事?全天下人有事我都不會有事。先吃飯,然後我們商量怎麽救聶睿庭。」兩人去了隔壁觀察室,張玄把便當拿去熱了一下,遞給聶行風,聶行風隨便吃了兩口,看著在旁邊狼吞虎咽的張玄,他不由想起他們剛認識時,似乎也曾經曆過相同的一幕。

  無論什麽時候,張玄永遠都是這麽一副隨意的模樣,他不知道這到底是豁達還是無情,或者只是不把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的冷漠。

  跟張玄在一起久了,他也多少看清了生死,如果弟弟真到了生命終結的時候,他想自己即使傷心,也不會這麽失態,可現在弟弟是因爲陳恺的變態行爲才變成這樣的,一想起影像裏那幕瘋狂場景,他就完全無法保持冷靜。

  「其實聶睿庭出事之前我曾做過一個很不吉利的夢。

  」飯咽不下去,聶行風沒再勉強自己,把飯盒推開,給張玄講了那晚的夢境,最後說:「顔開一定也出事了。」聶睿庭在撞向路牌時中途停下,似乎無形中有人幫他擋住了沖力,聶行風知道那是顔開做的,而且他也是在那一瞬消失的,所以聶睿庭才會在空中跌下。

  顔開法力深厚,能控制住他的力量……聶行風想到那個夢境,隨魑魅魍魉在暗夜中穿行的戾氣,強大、險驚,充滿了邪惡的氣息,很熟悉,同時又令他萬分厭惡。

  「董事長,你怎麽了?」「沒事。」聶行風回過神,見張玄已經吃完了飯,便問:「你能算出睿庭和顔開的魂魄在哪裏嗎?」「我試試看。」回到聶睿庭的病房,張玄一手按在他額前眉間,一手拈起招魂指訣,閉幕凝神,口中念念有詞,過了一會兒,他睜眼看聶行風,遺憾地搖了搖頭。

  其實是個早預料到的結果,聶行風歎了口氣,張玄忙道:「別擔心,這裏沒線索,我們可以另找突破口,你等等,我去借樣東西。」他跑出去,一會兒拿了台筆記型電腦進來,聶行風有些奇怪,「你從哪兒借的?」「護士辦公室。出賣一下色相,她們就爭著借給我電腦,你情人的魅力還是很大的。」即使此刻心情煩悶,聶行風還是被逗笑了,「那我可得看緊點兒才行。」張玄在外間接通連線,說:「陳恺那家夥很古怪,查查他,也許能找到什麽線索。」張玄的三流駭客技術放在查詢小情報上還是綽綽有余的,隨便一搜尋,發現陳恺還真是劣迹斑斑,入室偷竊、酒後駕車、甚至有磕藥的不良記錄,不過都被陳議員設法壓下來了。捕捉到聶行風眉間一閃而過的憎惡,張玄道:

  「明明家裏那麽有錢,還去偷竊,這家夥真是人渣。」「沒用的東西不需要留下!」聶行風輕聲說。

  這是張玄曾說的一句話,現在他覺得再正確不過了,社會少了這些渣滓,也許會更安定。

  「不過跟他來往的都是些小混混,找不到怪異的地方。」張玄轉滑鼠的手指突然一停,說:「他撞人的前一晚曾去過一家叫『心』的酒吧,一直喝到淩晨,咦,這酒吧很奇怪喔,半年前曾發生過一聲火災,許多店員和客人都葬身火海,幾個月前又重新開張,還是叫原來那個店名,生意很火,尤其在年輕人中風評很好。」「會不會是冤魂作怪?」張玄聳聳肩,「董事長,這你可問倒我了,我要去看看才知道。」「累了一天,你休息,我去。」「你去?你這副表情鬼都不敢靠近,還想打聽出消息來?還是我去吧,你在這兒陪聶睿庭。」張玄離開後,聶行風坐到弟弟床旁,問:「告訴我,你們當時到底經曆了什麽?」昏迷的人當然無法做出回答,想到他是因爲陳恺的卑劣才會昏迷不醒,聶行風雙手不自禁的攥緊,垂下的眼簾後怒火閃過,輕聲說:「別怕,我會救你,哪怕用那個人渣的命來換!」陳恺抱頭縮坐在拘留室裏,他父母的權力這次沒有發揮作用,連律師看了那段監視錄影畫面後也連連搖頭,再好的口才也在事實面前認輸,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是蓄意謀殺,要保釋顯然不可能。

  「這種故意開車撞人的事也做得出來,真是喪心病狂,現在還做出一副可憐的受害者模樣。」外面傳來警員的嘟囔,陳恺縮在一起的身子猛烈抖了抖,又聽另一個人說:「注意點,聽說他精神有問題。」「陳議員的兒子,要拿個精神有問題的證明還不簡單,不過聶家也不好惹,看來這場官司有得打了。」陳恺的身體抖得更劇烈,恐懼緊緊攫住他,讓他無所遁形,明明眼前什麽都沒有,可是他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種詭異的東西在侵占他的身體,乃至思維,恐懼越重,仇恨也越重。他想起被聶行風重毆的那幕,任憑他淒慘求饒,這幫警察卻只是冷眼旁觀,還發出嘲弄的笑聲。

  「你們全都逃不掉的……」他喃喃說。

  聲線平淡空洞,像是無意識的呓語,看守他的兩名警察沒在意,這家夥自從被關進來就一直嘟囔個不停,根本就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這種人該去的是精神病院,而不是監獄。

  誰知呓語聲越來越響,最後變成痛苦喘息,終于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兩個警察來到拘留室前,發現陳恺倒在地上劇烈抽搐,兩眼翻白,口齒不清地大叫著。

  「這家夥有羊癫瘋嗎?頭兒沒說。」「說不定是鬼上身呢。」警員沒在意,開了門,走上前踹了陳恺一腳,沒見回應,他對同伴說:「要不聯絡上邊,看怎樣處理吧。」同伴去打電話,警員蹲下,問:「你有沒有事?敢裝病的話,老子饒不了你!」「有事的不是我,是你!」冰冷話聲從陳恺勾起的唇角間傳出,他擡起頭,警員嚇得一激靈,昏黃燈光在那對眼睛裏投出詭異的光亮,死死盯著他。眼裏沒有瞳仁,像失去了靈魂的空殼,也可能是眼眸太黑了,黑得足以遮住原有的瞳孔,黑暗深處,是屬于死亡的顔色。

  心裏湧起莫名的恐懼,警員站起來想逃出去,腦袋卻被狠狠擊中,陳恺扯過他腰間警棍,將他打倒在地。

  另一名警員正在打電話,聽到聲響,剛轉過頭,警棍已重重劈在了他額上,跟著又是無數下,話筒掉落,陳恺伸手接過,放回座機。

  他冷眼看著滿臉鮮血的警員癱倒下來,這才上前掏出他身上的鑰匙,開了自己的手铐,又取了他的佩槍。已經晚上十點,警署裏人不多,沒人注意到拘留室裏發生的這一切。

  陳恺來到鐵窗前,打開窗向外看看,下面黑洞洞的,透著夜的淒冷,他臉上浮出一個陰恻恻的微笑,身子一縱,從三層高的樓上跳了下去。

  深夜的醫院永遠都充滿陰森沈寂,連走廊燈光都顯得有幾分詭異,偶爾有護士經過,腳步聲在寂靜空間裏傳出沙沙的怪異聲。

  聶行風此刻就在休息室裏,叼了根煙猛吸,煙是他剛才去樓下買的,心情煩悶,他把抽煙當成一種發泄,張玄不在,不用擔心被罵。

  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聶行風又點了一根,不放心弟弟,他幾口抽完後,就匆匆離開休息室,回到加護病房的樓層。出了電梯,他看到有人正在走廊上晃悠,那背影很熟悉,聶行風警覺起來,匆匆走過去,那人轉過頭,看到他,立刻拔腿就跑,見是陳恺,聶行風很驚訝,忙喝道:

  「站住!」陳恺奔到走廊盡頭,沒路了,只好拐進安全樓梯,聽到後面追逐聲越來越近,他慌忙掏出槍,回手亂開了兩槍,藉機一路跑上去。

  沒想到陳恺有槍,聶行風躲避間,跟他拉開了距離,兩人一前一後順著樓梯跑上去,一口氣跑到頂層天台。天台很大,卻是個封閉空間,沒有其他出入口逃跑,陳恺看看前方樓梯邊緣,不由發了狠,轉過身,雙手舉槍對准大門。

  聶行風很快跟了上來,看到面前黑洞洞的槍管,他急忙躲閃,槍走了空,陳恺氣得大叫:「你這該死的混蛋,到底想怎樣!?」「我倒要問你想怎樣!」看出陳恺色厲內荏,聶行風反手帶上門,慢慢走近,冷聲問:「爲什麽撞了我弟弟後,還不肯放過他,追殺到醫院來?是誰指使你的?」「沒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你們不順眼!」陳恺大吼:

  「你敢打我,我就拿你弟弟的命來做賠償!」他看不得幸福的人,也看不得有親情的人,因爲這些他都沒有,這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的仇恨。

  「站住,給我站住!」見聶行風置若罔聞,繼續向前逼近,眼眸裏流動著火一樣的紅光,陳恺害怕了,手指連扣,子彈一顆顆射了出去,聶行風閃身避到懸挂洗濯物的架子後,隨風飄舞的床單遮住了他,子彈走空,槍聲在數聲激響後卡殼了。

  「你沒子彈了。」聶行風從床單後走出來,冷眼看著不死心還在不斷扣板機的陳恺,揶揄道。

  「該死!」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陳恺將槍摔向聶行風,趁他躲避時飛腳踢去。他整天跟小混混湊在一起,會幾下拳腳,發起狠來倒有些曆害,聶行風急忙揮拳架住。

  聶行風從小練拳,身手比陳恺好得多,再想到他幾次想致聶睿庭于死地,憤怒之下出手狠曆,幾拳就把他打得滿臉是血,趴到了地上,喝道:「起來!這裏不是警局,別指望我留情!」陳恺罵了句髒話,撲上前抱住聶行風的小腿,想把他撂倒;聶行風早有防備,揪起他衣領一拳把他擊了出去,沖力下陳恺翻過天台,還好他反應靈敏,雙手及時攀住了天台邊緣,人懸在半空中,他嚇白了臉,驚恐大叫:「我不要死,救我!」聶行風站在旁邊,余氣難平,胸膛因爲一番打鬥劇烈起伏,冷眼看陳恺掙紮,卻絲毫不動。

  陳恺連驚帶嚇,已沒多少力氣,哭叫道:「都是我的錯,我道歉,求你給我一次機會……」「你可有給我弟弟機會?」聶行風冷冷問。

  不僅沒有,還在撞人後出言嘲諷,甚至越獄來殺人,不可原諒!

  冬日冷風吹來,拂過聶行風臉頰,讓他憤怒的心情稍稍平靜,看著陳恺驚恐無助的悲慘樣子,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上前,伸出了手。

  他不是那種狠毒到可以罔顧人命的人,盡管這個人是殺弟弟的凶手,他仍無法漠視他的死亡。陳恺應該受到懲罰,但不是以這種極端的方式。

  抻手拉住陳恺,後者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拉住他,就死命拽住不放,直到聶行風把他拉回天台。

  驚嚇過度,陳恺站不穩,靠著聶行風呼哧呼哧大口喘氣,夜風中,聶行風突然聽到有尖銳劃聲傳來,隨即小腹一陣劇痛,他用力推開陳恺,卻見幽晃燈光下,陳恺手裏握了柄沾滿鮮血的匕首,看著自己,一臉獰笑。

  「這是我來時在路邊店裏盜來的,你沒想到吧?居然會救自己的仇人,你這種愚蠢的人根本不該活著!」腹部被刺穿,血如泉湧,聶行風伸手按住傷口,鮮血順著指縫不斷滴落到地上,驟然失血抽離了身上所有氣力,他站不穩,靠著天台邊緣慢慢滑倒,擡頭看陳恺,突然發現他雙瞳詭異的陰暗,不帶有屬于人類的情感。

  「爲什麽?」「因爲我是壞人!」陳恺扔開了刀,漠然道:「我殺了人,像我這種人是沒有歸途的,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地獄,永遠得不到原諒和救贖,所以,殺一個跟殺幾個又有什麽區別?」陳恺轉身離開,就在即將走到門口時,一抹暗霧從他體內遊離出來,平地一道回旋,卷起冷風纏住他狠曆向外甩去,他重重撞在晾衣架的鐵欄上,腰骨碎裂的聲音在空間響起,劇痛讓他大聲慘叫,跌到地上後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又被陰風卷住,這次是卷向天台外緣。

  「救命……」陳恺發出淒曆喊叫,不過他的掙紮在陰風下弱小得可憐,身體越過天台,再次挂在方才同樣的邊緣地帶。

  聶行風腹部劇痛,看不清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只隱約感覺到戾風裏透出的殘忍暴虐,是屬于陰魂的氣息。

  他按住腹部,用力掙紮著站起,樓外是陳恺半挂在天台邊緣的身軀,十指指節在緊扣中泛著慘白,他撐不了多久了,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親眼看著仇人血濺當場。壞人,總是有報應的,這叫天道好還,不是嗎?

  聶行風慢慢移過去,冷眼看著陳恺因爲自己的靠近而臉泛恐懼,嘴唇哆嗦著,卻不說話,也許他認爲沒必要說了,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再出手相救。

  十指逐漸偏移邊緣,終于撐不住了,順邊角滑落,千鈞一發,落下的手腕被緊緊攥住,陳恺擡起頭,對視上聶行風的雙眸。

  眸裏遊離燃燒的怒火已經消失,那是雙很好看的眼瞳,鮮血順著兩人相握的手流到陳恺腕上,他異常驚訝,喃喃問:「爲什麽?」「每個人都有歸途。」聶行風輕聲說:「我原諒你!

  」用力過猛讓體內血液流失得更快,他沒有多少力氣支撐,可是卻沒放開手,贲湧的仇恨敵不過內心深處的那份善良,不管到何時,他都無法眼睜睜看著生命在自己面前脆弱的消失,即使他是想殺自己的凶手。

  看著陳恺,他臉上狠戾散開了,只是張略帶稚嫩倔強的少年面孔,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聶行風說:「用力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其實……我沒想那樣做……」陳恺喃喃說。

  「什麽?」「謝謝……」這是聶行風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只覺手上一沈,繼而空落下來,陳恺的身體被陰風卷著在穿過十幾層高的空間後,仰面跌落在建築物前的平地上,似乎是種錯覺,落下的那一瞬,聶行風恍惚看到陳恺臉上帶著的一絲微笑。

  「解脫,其實有很多辦法,不一定非要是死亡……」這瞬間,聶行風知道自己徹底原諒了他,甚至想如果他們早些認識,也許他可以引導少年走入正途,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傷口在使力下湧出大量鮮血,聶行風用力按住腹部,掙紮著向門口走去,眼前暈眩得厲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弟弟還昏迷不醒,如果他再有事,爺爺一定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腿開始發軟,並不長的路此刻卻顯得那麽遙遠,那股陰風一直跟隨著他,讓他感到無邊的寒意。搖搖晃晃走到一半便摔倒在地,恍惚中聽到有鈴聲傳來,他茫然看向四周,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剛才跟陳恺搏鬥時,手機摔到了地上。

  聶行風拼力移過去,顫抖的手打開手機。

  「董事長,我心很慌,你……沒事吧?」張玄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聶行風想回應他,意識卻在慢慢淨空。

  聽不到回答,張玄的聲音明顯慌亂起來,「董事長,董事長,你怎麽了!?」沾滿血迹的手機從掌心滑落到了地上,聶行風只覺背後有股熱流在飛快遊走,火熱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將自己緊緊籠住。陷入昏迷前,他恍惚看到對面建築物的玻璃壁上隱約透出犀刃的影像,無數金光依照紋絡飛快遊走,一條虎形烈獸從熾火中咆哮奔出,將纏繞自己的陰魂瞬間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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