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傳球給于磊的是馬森，在把球傳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傳給于磊是習慣，在傳了之后，他才反應過來，這個球會帶給于磊怎樣的壓力。

　　他努力前奔，想著接應，而在他之前，孔玄章已經跑了過去。

　　還有二十秒，這是天茗第二節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這時候天茗能夠再拿下一球，那就把分差縮小在五分內了！

　　五分，在還有兩節的情況下，甚至不算差距！

　　這一點，天茗的清楚，八中的同樣知道。

　　兩方都叫破了天，當然，主要還是八中的音量，天茗替補席上的那一片叫喊，還沒傳出去，就被淹沒了下來。

　　鑼在響，鼓在叫，八中上下在喊叫。

　　在很多年之后，有八中的人回憶到這一幕：“那一刻，真是瘋狂。”

　　是的，瘋狂，看臺上的人瘋狂，球場上的人更瘋狂，錢余緊逼著于磊，一邊試圖從他手中將球截走，一邊不斷的干擾他，嘗試著將他逼出底線。

　　這個人蓋了自己兩次火鍋，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找過來一次的！

　　于磊一路奔向前場，對于他來說，那滿場的叫喊是完全不存在的，這叫喊的聲音雖大，但沒有任何殺傷力，還比不上一次土雷的爆炸。

　　他盯著籃筐，同時尋找著傳球路線，孔玄章被緊盯著，馬森在對他招手，但他身邊有對方的大前鋒，莊航在和對方的中鋒擠位置。

　　此時，他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這個時候，如果換成馬森衛峰孔玄章，一定會知道怎么傳球的，但換成是他卻不行，他還不知道怎么將球巧妙的傳到隊友的手上，特別是在拼搶激烈的時刻。

　　“作為中鋒，你第一個職責是籃板，第二是防守，第三是導球。是的，這個位置并不要求你有太強的得分能力，但，在有機會的時候，或者說，沒有別的辦法的時候，那么，就自己去投籃吧！”

　　有機會，他知道這個時候還是有傳球路線的，如果他能熟練的掌握反彈傳球，如果他能和隊友有更多的默契，那么，他現在一定能把球傳到更有利的位置上，可是現在……

　　他猛地向右跨了一步，正在阻攔他的錢余立刻感覺到一股大力，他收不住腳的向后退了一下，而于磊已經利用這個空隙躥到了前面。

　　八中看臺上早就看到兩人在糾纏了，一見于磊甩開了錢余，噓聲更大。

　　匡永國站了起來，歐和青站了起來，他們都緊緊的盯著于磊，這一球，至關重要！

　　莊航和對方的中鋒也同時前撲，前者想的是保護，后者想的是破壞。

　　錢余在后面追趕，對方的中鋒在揮手阻攔，于磊來到了罰球線上。

　　莊航拼命的擠對方的中鋒，企圖給于磊留出一條上籃的路線，心中則覺得于磊應該再向旁邊跑兩步，在這個位置上，弄不好就是帶球撞人。

　　對方的中鋒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咬牙頂著莊航的逼迫，他就站在這里，前面的十六號無論是灌籃還是上籃都要通過這里，如果他們撞在一起，那就是他犯規，就算裁判不判他，也阻擋了他這一次的進攻！

　　繞的過去嗎？

　　于磊根本就沒有想這個問題，如果這時候是馬森，他也許會跳投；如果這時候是孔玄章，也許會想辦法穿透；如果這個時候是衛峰，他也許會嘗試著向旁邊跑。

　　但他對自己在場上的跳投技術還沒有太足的信心，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用技術繞過對方的防守，他能跑，可是，他清楚的感覺到后面的錢余要追上來了。

　　如果再被對方纏住，要再甩開就困難了，重要的是，他現在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要投籃？要穿透？

　　都不是，在將要和對方碰撞的前一刻，他跳了起來！

　　在很久以后，于磊這一刻的身影在莊航眼中也還是巨大的，雖然他要比于磊高，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認為于磊要比他高。

　　于磊跳了起來，他帶著球直撲籃筐，莊航和八中的中鋒都不由得為他讓路，他的身影由高到低，然后，在落地的前一刻，他來到了籃下。

　　“碰——”

　　籃筐在顫抖，但其實，是并沒有什么聲音的，只是每個人，包括八中的拉拉隊都仿佛被一記重錘敲在了心上！

　　在上半節的最后一秒，天茗將分差拉到了四分！

　　天茗的替補席上一片歡騰，在這一刻，看臺上集體失聲，如果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進球，他們不會在意，對手越進球，他們會越起哄，但這個進球、這個進球——

　　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有不斷的嗡嗡聲傳出：“喂，我是在做夢嗎？”

　　“應該不是吧。”

　　“你看到那個灌籃了嗎？”

　　“廢話，我長眼睛了！”

　　“這家伙好像是從罰球線上起跳的啊。”

　　……

　　于磊并不是從罰球線上起跳的，但是，也并沒有超出罰球線太多，這里又沒有大屏幕，從看臺上也只能看個大概，因此，也就造成了于磊是從罰球線上起跳的錯覺。

　　但是無論是不是從罰球線上起跳的，他這一跳，在高中比賽上，都是非常稀缺的，甚至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

　　當他從場上下來的時候，幾乎受到英雄般的歡迎，王鑫更是拍著他的肩道：“雖然沒有完全找過來，但羊肉串是一定請你吃的。”

　　“……還有燒餅。”

　　于磊沉默了片刻，道。王鑫一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哎喲嘿，我們石頭也學會討價還價了？行行行，還請你吃燒餅，看你這點出息，連個江米甜酒都不知道要，那里好歹不還有個雞蛋嗎？”

　　他說著，點了一下于磊的頭，李鐸在旁邊道：“得了得了，人家石頭再怎么說，也沒有在八中的噓聲中腿軟。”

　　王鑫立刻跳了起來：“我也沒有腿軟！而且，隊長，你怎么光說我？”

　　李鐸老臉一紅，歐和青開口：“石頭的心理素質是你們都要學習的，石頭，對他們說說你的經驗。”

　　“經驗？”

　　“是啊，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于磊想了想，道：“我什么都沒有想。”

　　“啊？”

　　“在場上，只看籃筐和籃球，這不是教練說的嗎？”

　　面對他理所當然的表情和語氣，天茗的集體失語，連歐和青都說不出話，是的，這話是他說的，他還說過很多，問題是，換成是他，他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到。也許不會受太大的干擾，但影響，總會有一點的。

　　“我這才知道，做石頭，也有做石頭的好處啊。”

　　王鑫拍著于磊的頭道，拍了兩下，突然覺得一個目光非常刺目，轉過頭，就看到孔玄章正盯著他的手。他一愣，他手上沒什么東西啊。

　　“你別拍他。”

　　孔玄章皺著眉道，王鑫下意識的又拍了于磊一下。

　　“我說了你別拍他！”

　　“嘿，我拍他關你什么事，石頭自己還不說呢，你多什么嘴？”

　　“王鑫！”歐和青開口了，“你好好的拍于磊干什么？想拍拍肩膀，拍什么頭！”

　　王鑫覺得自己很委屈，他又沒用力，怎么還就不能拍了？而且老歐說他也就罷了，那孔玄章說他什么啊！

　　不過這個大少爺什么時候和石頭的關系這么好了，前幾天還給了他一個什么筆記，可惜他是二年級的，否則說不定也能得到點什么內幕消息。

　　和馬森一樣，王鑫也沒想過那筆記是孔玄章特意整理出來的，兩人都盯著內部資料去了。

　　對于自己的頭，于磊是不怎么在乎的，反正他已經不怎么聰明了，打一打，大概是不會變笨的，不過孔玄章是在幫他說話，他還是知道好歹的，因此對孔玄章又笑了笑。

　　孔玄章看了他一眼，別過臉。

　　差不多要上場了，這一次歐和青準備換上王鑫等人，雖然現在看來，孔玄章于磊這五個更適應這里的氣氛，但如果他的球隊繼續走下去的話，那就依然有可能和省城的其他球隊相遇。

　　省城的四支球隊，在前兩輪只被淘汰出去一個，去掉八中，也還有兩個，第三輪之后就只剩下六個，三分之一，碰上的希望非常大。

　　那個時候，是爭最后的小組賽名額，競爭只會更激烈，有八中這個先例在，想來省城的其他學校都會跟著學的！

　　天茗能一路走到現在，兩支隊伍可以說起了很大的作用，雖然現在這兩支風格不同的隊伍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在對敵上，依然有很大的作用。

　　王鑫等人必須適應現在的氣氛！

　　歐和青和李鐸等人交代了幾句就讓他們上場，于磊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拉住王鑫：“對了，你就把他們當狗！”

　　王鑫等人一愣，他又道：“他們就會叫，不會做別的。”

　　他竭力的復述著當年三哥告訴他的話：“石頭，這炮彈響吧，響也別怕，其實也就是響響，打不住咱們的，還不如土雷，這就和咱們喂的狗似的，那會叫的，都不會咬。”

　　第一次上戰場，那鋪天蓋地的聲音嚇得他也只敢趴在那里，在過去，他們全村的人都認為，打雷是老天爺在發怒，那炮彈的轟鳴就如同打在耳邊的雷，他也只能把頭埋在土里。

　　也就是三哥的這番話，令他破了魔咒，在聽到的時候，就想想村里那叫的起勁的狗，然后，也就適應了。

　　他還在這邊說著會叫的狗不咬，會咬的狗不叫的之類的話，天茗那邊又再次陷入了失語狀態，過了一會兒，李鐸才道：“我這才知道，原來老實人壞起來，那是真壞！”

　　于磊無辜的看著他，這一次連歐和青都憋不住的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道：“聽到了沒有，如果這一次還受影響，那就是被不會咬人的狗嚇得。”

　　李鐸等人滿臉黑線，這話聽起來沒有錯，但為什么，他們總感覺這么古怪呢？不過再上場的時候，他們已經是非常輕松了，面對八中的噓聲也沒有太多的負擔，特別是一想到于磊一臉誠懇的對他們說那番理論，就都只覺得好笑了。

　　李鐸等人一恢復正常，八中那邊就不夠看了，在上半節的時候，就把四分追了回來，下半節的時候就反超了。

　　在第四節的時候，歐和青開始換人，不過這一次不是換整只隊伍，而是將于磊和孔玄章換了上去，不一會兒又換上了張杰偉、岳慶。

　　兩支隊伍從理論上說比較保險的，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受傷，所以該練得兵還是要練。

　　匡永國也看出歐和青是在用自己的隊伍磨合了，雖然氣的牙癢癢的，但也無可奈何。

　　他的球隊技術一般，這一段又打慣了順風球，在前兩節沒能將比分拉開的時候，已經注定了后面的發揮要失常，如果天茗也和先前一樣受到影響，他們也許還能再有些作為。

　　但現在看來天茗是完全適應了，那么，他們輸球，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最后一節的時候，王鑫孔玄章比賽似的投籃，當比賽結束的時候，兩隊的分差，竟拉開了十四分！不過這一次，是天茗拉開了八中！

　　在裁判吹響哨聲的時候，天茗場上場下歡呼成了一片，唯獨衛峰沒有大叫，他走到球場旁邊，沖八中的歪著頭，拍著巴掌道：“八中八中，真厲害，一個人來三百幫，布條橫幅還不算，還要鑼鼓來幫忙！魔鬼主場真厲害，到了最終也無望！哎喲嘿，說到底，最終還要場上的英雄閃光芒！哎喲嘿，說到底，最終還要場上的英雄閃光芒！閃、光、芒！”

　　他雖然沒有喇叭，現編的詞也不是太順流，但那歪著頭的樣子還是把八中的隊員一個個氣的面紅耳赤，歐和青只裝作沒有聽到，還一個勁兒的和匡永國握手，一邊握還一邊道：“你們打的太好了，太出色了，若不是我們有兩支主力，這一次一定輸了。”